真绯.白银————伦琴殿
伦琴殿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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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砂大人,请你快救救莲御!”
我心里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忙问出了什麽事。
“刚才我去找他的时候,皇帝陛下的军队包围了神庙,禁止任何人出入……他们把莲御抓走了!是紫苑大人偷放我出来的……大人,莲御这阵子身体很差,熬不住牢狱之苦的……求您救救他!”
这消息像一道晴天惊雷,在我脑中轰的炸响,我立刻甩开时雨冲了出去,也不理千薰他们在身後劝阻的呼唤,策马一路狂奔向皇宫禁牢。明知道他留在皇城很危险,我为什麽不早点劝他离开?是,我自私,我不愿让他回去檑尔身边,可是,我也不能让他被朱鹭伤害──不可以,决不可以!
我尽量保持镇定的走进牢里,表明身份後从主管的口中得知莲御确实被关押在这里,而且已经过了朱鹭的审问。朱鹭现在应该有一个会议,於是我便大胆的谎称是奉了皇帝的口谕来探视犯人,看主管半信半疑,我又给了他一点钱财上的好处,要求终於被允许,我走进了关押皇室重犯的特别牢房。
一条阴暗的走廊里,领路的狱卒打开了某间房的门,我让他在走廊口等著,走了进去。门被带上了,这是一间全部白色的小房间,除了高墙上一扇安著粗条铁栏的小窗,屋子里只有一张铺著陈旧单褥的狭窄矮床。我看见角落里蜷缩著一个瘦小的人,带著铁制的镣铐,头埋在双膝之间,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要不是他一头垂落在地上的栗红色长发,我甚至觉得他素白的身影会融化在这个房间散著浓重霉味的浑浊空气里。
我没有说话,向他走过去,虽然步子很轻,但在寂静的气氛中,他还是听见了。莲御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我愣了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你不该来的。”
他说著,突然咳嗽起来,肩膀抽泣般的颤抖著。我蹲下身,拨开他盖在脸上的凌乱发丝,仔细的看著他的容颜。依然美丽,却多了一份不应有的消瘦与憔悴──这几日不见,我竟不知道他病得厉害!
我心痛的把他抱在怀里,他靠在我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儿。”我吻著他,低沈而坚定的许下诺言,“你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带你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第二天我照常去宫里,下了早朝,朱鹭还没来书房,於是我先整理起桌子。不久他就推门进来了,我转身跟他行礼,他微笑著坐进书桌後的椅子里。
“辰砂,我抓到了檑尔最喜爱的小猫。”他无不得意的说著,“他好像很重视他的宠物呢,我想,重要到甚至可以牵制他的行动。”
“恭喜。”我平静的敷衍著,以掩饰内心的起伏。
朱鹭却眯起了眼睛直视著我,笑容里多了警告的意味,“这是我手中的王牌,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啊!”
我一惊,移开了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你知道的!”他立刻驳回我的话,站起来绕到我背後抱著我,“辰砂,你怎麽会认识莲御?你跟他到底是什麽关系?!”
听见这麽直接的质问,我有些心慌,动了动身子,却被他搂得更紧:
“回答我!昨天你去见他时,为什麽跟他那麽亲热?!”
我猛得挣开他的拥抱,瞪著眼睛看他,他的脸上蕴含著怒气,很自然的解答了我疑惑:“昨天你在牢里和他见面时,似乎没发现後来到来的我呢。”
“既然都看见了,干吗还问我。”我皱起眉,避开他的目光。
“你不想做任何解释吗?趁我现在还愿意听。”看我沈默无语,朱鹭跨前一步擒住了我的下颚,逼著我和他对视,“你明知道他是我囚禁的重犯,还不惜事後触怒我的去接近他,现在你又为他这样的忤逆我。辰砂,别把我当傻瓜!”
“那你呢?大神庙历来都被皇家奉为不可侵犯的圣地,可你却大肆派兵闯去抓人。”我对他冷漠一笑,“虽说是逮捕反贼,但您却违反了皇族的禁令呢,陛下!”
看他琥珀色的眼越发冰冷,我格开他将我下颚捏得生疼的手:“反正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朱鹭。”我垂下了眼帘,“我喜欢他。”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可朱鹭像听到什麽笑话似的大笑起来,“你喜欢他?那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吗?”
没错,我不知道,我从不了解他的过去。说不在乎是假的,可是我却不想因为我的追根溯源而让莲御为难。见我不答话,朱鹭不出所料的冷笑著:
“那麽我来告诉你他的过去吧。莲御,被放逐的贵族,皇家神庙的见习者,南方领主檑尔的情人。这些你都知道了吧,事实上,他还是去世皇後的私生子,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被抹杀了的第四皇子!”
他竟是皇族的直系,和朱鹭延承著同一条血脉!我还应该觉得惊讶麽,他本身就是一个谜,猜不透看不清。可是我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麻木,脑中一片空白的听他继续揭示著最後的答案。
“母後在我三岁时生下他,懦弱的父皇却不忍杀他们,只打入了冷宫,否定了他的出生。对从小孤身成长的我来说,虽没见过他,却非常想要这个弟弟,心底不由的喜欢他。直到他十三岁生日那天的深夜,我偷入禁宫想为他祝福,可看到的是他正和一个内大臣打得火热!你能想象吗,他在月光下裸著身子,双腿大开的在男人身下媚叫……这就是他给我的见面礼!当你去修行时,他更是闹出了淫乱宫闱的丑事,被逐了出去,结果又攀上了檑尔。”
他情绪激动,用力的抓住了呆若木鸡的我的肩膀:“他对皇室的报复成功了,这污点牵连了许多贵族,而我也遭到无数的冷嘲热讽……他就是这样的男人,辰砂,你只的被他迷惑了,醒醒吧!”
我的身体被摇晃著,朱鹭抱紧了我,“真正爱你的人是我!我爱你,辰砂,所以,别背叛我……”
我从没听过他这麽不安的语气。可是,朱鹭,我不爱你。我的心已经被那个你所鄙视的无耻之人取走,我就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而我们之间会剩下的,也只是无尽的悲哀而已。

我依然坚持救莲御,可是现在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做到,朱鹭显然在这件事上已对我有所防范,於是被闲置在了家里的我决定去找紫苑。
紫苑听完我的来意,沈默了一阵子,放下茶杯说道:“很难办呢,他现在是最重要的人质,我想我们的胜算实在是很渺小。”
“你是神官长,不能动用神庙的力量吗?”我焦急的握著手。
“神庙是不涉政的侍奉神之地,你忘了吗。如果随便介入朝事,恐怕会造成贵族与神职者两方对立,把问题弄得更大。”
“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blzyzz
相对与我的急躁,紫苑却冷静的出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不过要冒些风险。”
我看向他,他饮著茶道:“莲御被监禁的事已惊动檑尔,他正计划营救,现在他派遣的人已进皇城,如果你愿意跟他们合作,说不定能成功。只是此事一旦失败,後果的严重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
我仔细考虑他的话,捏紧了拳头:“我知道了,要怎麽联络到他们?”
紫苑饶有兴趣的看著我,微笑起来:“你要背叛朱鹭吗?”
我苦笑了一下。背叛,或许吧,但是我既不曾爱过他,又何来对他的背叛?
“好吧,我帮你联络他们。”紫苑没再问下去,“请你明天再过来。”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在千薰的帮助下躲开了朱鹭的眼线,来到皇家神庙。在一间隐蔽的小屋里,我见到了檑尔的手下,领头的是那个叫碎荆的人。
我向他们提供了禁牢的地图和卫兵部署情况,关押莲御的地点,以及朱鹭和宫里近几天的活动。然後他们决定明天就乔装混入禁牢,并伺机在所有卫兵和囚犯的饮食中下药,至於在皇宫那边我让千薰和时雨注意动静,尽量不要引起任何动乱的达成任务,紫苑会打理好一切离开的後路。
那天我没有回去,一直在神庙里呆到天亮。营救的人出发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坐著等待消息,心烦意乱。紫苑走过来,给了我一杯醒神的浓茶。
“关於莲御,朱鹭对你说了些什麽?”他坐在我旁边问。
“你又知道些什麽?”我却反问他。
“我想,或许朱鹭对他有些误会呢。”紫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莲御并不是一个滥交的人。他幼年时曾被强暴,因为痛恨失去自由的命运而迁怒皇室。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沦落在妓院,因不肯侍侯客人而差点被打死。其实他和檑尔不过是互舔伤口,不过檑尔好像已离不开他了,可他却依然有自己的信念。”
他顿了顿,这样的告诉我:“辰砂,你是个矛盾的人,你天生的纯洁不停的吸引著你身边的人,但你天生的善良也不断的伤害著你最亲近的人。”
那麽说,错的是我吗?这样说也可以,想想一切倒真是因我而起。紫苑起身离去了,我独自一人冥想,看著一天飞快流逝於眼前。
下午的时候神庙有祭典,在忙碌间千薰带著一队人秘密的来见我,为首的人卸去了伪装向我行礼,是碎荆。千薰告诉我一切顺利,禁牢内目前全体昏迷,皇宫内也还没有状况,紫苑已经去安排车马,要趁现在赶快离开皇城。
这时一个清瘦的人走了上来,全身罩著乡下女人用的斗篷。他除下头上的遮掩,露出了略带病容的秀丽脸庞,一头长发束在脑後。
莲御走近我,却什麽也没说。於是我轻轻的开口:“最後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可我仍喜欢你。”
“即使如此,游戏还是要结束了。”他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紫苑过来说已准备好了,莲御突然迎上来吻了我,只是唇瓣的轻触,不著痕迹的沈默。我感觉到他吻的位置,愣了愣。
“再见,辰砂。”他微笑著说。
“再见。”我也努力的对他微笑。
当他和碎荆等人从我身边离去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手指抚摩著他刚刚吻的地方,是被他咬过下唇角,早已愈合的伤处竟又开始隐隐作疼。
这是一个结束,我们心里都知道,也许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从最初的那一刻便注定的分离,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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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逃走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朱鹭靠在椅子里,支起下巴看著我低头整理文件,冷冷的笑道。
第二天就已东窗事发,虽还没有张扬,但是已出动了人马去追捕。我不去理会他,依然埋头於自己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有放过我。
“能那麽顺利的把人救走,想必除了周密的计划之外,定还有人泄露了宫廷内部的机密,里应外合。”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你敢说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终於停下了工作,回过头看著他:“没错,是我干的。”
下一秒我的左颊就狠狠的挨了一拳,失去重心的身体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手里的文件撒了,纷纷扬扬的飘在我和朱鹭之间郁闷的空气中,像是打碎了什麽东西,零乱的落了一地。我翻身坐起来,牙龈很痛,嘴里充斥著特殊的腥味。以手背抹去从唇角流下的血,颓懒的直视著他──朱鹭打了我,这是他第一次打我。我甚至都忽略了,虽然长著一张不输女人的漂亮脸蛋,但他毕竟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男人,而且,还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你为什麽要承认?你明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跟这件事有关,你大可申辩自己的无辜,或者把罪名推到紫苑和神庙的头上啊!为什麽,难道说你连用谎言欺骗我一下也做不到吗?!”
他冲过来跪倒在我在面前,盯著我的眼睛大叫。望著他暴怒的神情,我却冷冷笑道:“谎言,有意义麽?我欺骗你,你会相信麽?”
“我相信,我一定会相信的!”他死死抓住我的肩,像个偏执狂般的吼著。
“没用的,朱鹭。”我对他苦笑,“就算我骗得了你,就算你真的会相信,我们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辰砂!”
“我知道,你不公开这件事不光是为了政局著想,也是为了给我留後路,可惜我却辜负了你的好意。所以你处置我一个人吧,放过紫苑他们,和神庙敌对毕竟不妥。”
“哼,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为别人设想。”朱鹭放松了手指,嘲讽的看著我,“你要我拿你怎麽办……只有你能一次又一次放肆的践踏我的尊严,却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你!”
我们互相注视著,他熟悉的脸在我眼里突然变得陌生。朱鹭突然扑上来抱著我,把头抵在我肩上。
“为什麽是他?我究竟哪点比不上那个人,为什麽你不爱我……辰砂,这不公平,我这麽爱你,为什麽你爱上的却是他……”
他抱著我久久不再出声,我伸手环住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怀里轻微的颤动──那是他无言的哭泣。朱鹭说这不公平,但是感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这本就是一场错乱的竞争,如果可以用规则限制,就不会有那麽多的甜蜜和痛苦。
瞬时从我的内心深处涌起一种什麽东西,汇聚在眼眶。我垂下头和他互拥著,透明的泪水顺著脸部的曲线安静的滑下,整个世界随著一点点的失落而崩溃。我却并不想哭,这不断流落的泪仿佛是心碎裂所淌出的血,冰冷无机的离开身体不再属於自己,就像昭示著另一场游戏的结束。
这一刻,我们没有身份和地位,只是两个受伤的人,互相舔舐著伤口,寻求那麽一点点还残留的温度来取暖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照旧留在朱鹭身边工作,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很长时间没接近我,并且在他周围时常围绕著各种各样的女人,每夜都流连在不同的嫔妃宫中,甚至在交际的公众场合跟当著我的面和她们卿卿我我。我知道那是他在作秀给我看,因为在他和那些女人亲热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看我的目光。但我也没干涉他的私事,只是谨守好一个下臣的本分,做完自己的工作。
我和他之间好像已失去了某种联系的东西,即使见面也没有一次像样的谈话,简直就像陌路相逢的过客。
十一月即将过去。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就在这一年间,一切都变了。我和朱鹭已回不到过去,我和莲御,也是一样。
十二月来临的时候,朝廷已步入正常化的轨道,然後战事报急──南方领主檑尔联合了怀有异心的领主们,奉四皇子为主上,以总帅的身份起兵叛变。
强大的叛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上,过处关卡连续失守,朝庭派去的平叛大军不断失利,节节败退。转眼才用半年,近一半国土已入他人之手。
檑尔是个可怕的敌人,一时间这个名字令正个宫廷闻之变色,而关於这个鲜为人知的第四皇子的种种流言也在朝臣之间大肆传说,虽然皇帝的脸色压抑了这些蜚短流长,但我还是在无数人的口中听到了莲御的名字。那些谈论他的语气或怀疑,或鄙视,或恐惧,或好奇,这正证明我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朱鹭终於在早朝上宣布要御驾亲征,虽然遭到了很多大臣的反对,但依然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他把政务交托给了几个值得信赖的重臣,却只给了我辅助的任务。这是他对我故意的冷落,我不怪他,我也知道他非去不可的原因。傍晚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去见见他,於是又回到了宫里。
当经过他书房的走廊时,我发现朱鹭在廊下站著,就像是在等我的到来。我走到他面前,却一下子找不到话题。
朱鹭淡然的看著我:“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你就没什麽话要说吗?”
我向他行礼:“祝您成功,陛下。”
他因为我的敷衍而无奈一笑,然後俯下身来吻我,落下一句:“我想抱你,辰砂。”
我没有拒绝。
於是这晚我们缠绵在一起,朱鹭明白这场欢爱的同床异梦,而我已不能再对他伪装任何的感情。所以过程一如以前的激情,却总觉得缺少了什麽,只剩下本能的索取。
当一次结束之後,我穿起衣服,准备离去。朱鹭也披衣起身,两条手臂挂上我的肩,甜腻腻的黏过来。
“这就要走?”他蹭著我已及肩的金发,轻轻的说,“今晚留下来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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