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 不太像是在夸奖我的样子. 我决定学着典墨, 对他黑脸相向.
于镜倒不管我的表情, 徐徐道来, "成仙的过程一般都是修炼千年, 以千年的功力为根本, 当功力溶入肉体之中, 魂魄足够强韧之后, 就等候成仙的契机到来. 然后机缘巧合之下, 就可肉身成仙了. 而你的情况非常特殊. 不知从什么途径骤然得到了千年的功力, 因此它只是与你的魂魄呼应, 还没来得及和你的肉体融和. 而当你全力跑动的时候, 强烈的跑的愿望促使它在融和之前就活性化, 后果就是, 功力牵引你的魂魄脱离肉体而出. 你也许也有感知, 再后来, 跑动的其实是你的魂魄不再是你的身体了."
也对啊, 像我这么疏于运动的人, 若真的跑怎么可能跑得过身形如流水般流畅优美的云钗呢? 原来是魂魄离体了.
"魂魄离体消耗元神, 所幸那千年的功力尚保住你的魂魄暂无闪失. 一般成仙的情况应该是你进入那道白光之中, 获得重生, 也就是所谓的肉身成仙了. 按照正常的成仙途径, 成仙后的你和现在的状况不会有任何不同, 只是获得不老的肉体和新的自我. 可是你实际的情况是只有灵魂进入了蜕变之门, 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老老实实摇头.
"你的魂魄将永生存在于世, 不老不死, 不灭不生. 从此你是大地天空海洋的一部分, 再没有个体和自己了."
"听上去好像很伟大?" 我心再度向往之.
典墨咳了一声, "掌门师伯, 你不要刻意误导! 全面点去看, 既然是世界的一部分, 那师父你肯定不光是大地天空海洋的一部分, 同时也是茅坑潲水垃圾堆的一部分吧."
我呕.
看我开始动摇, 典墨立刻打蛇上棍, "而且, 你将成为没有先例的另一种类型的仙人. 仙界会把你当作笑料, 说你不自量力, 人界会把你当作反面教材, 说你走火入魔, 就连妖魔道也对你不齿, 说你生得倒霉死得冤枉!"
......
说得好狠.
你究竟是我的弟子还是我的祖师?
你简直比于镜还有掌门派头.
对了, 准确和严格说来, 你比他还黑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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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有些发呆地站着, 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个家伙,都是那幅"你还不快点感恩戴德"的表情,感觉有点复杂。听起来呢,似乎真有那么点帮了我的意思在里面,可是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待我多想,两声遗憾的叹息打断了我的呆立, "唉, 好可惜啊."
虽然这话是有些于镜的风格, 但分明不是于镜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几丈之遥的古木枯枝上,并肩栖息着云簪云钗两兄妹,都是两手托腮一副天真无邪状,不无遗憾地看着这边。
这对无聊兄妹,除了看热闹真就没别的事情好做么!
典墨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般,转身拉着我的右手,"师父,走吧,我带你疗伤去。"
这么一提醒,我低头看去,血早已渗了出来,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般疼痛,我忍不住哼哼起来。
云钗轻巧地从树上飘下,对我嫣然一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就算肩上有这种重伤,我的头仍然不受我控制轰的一声响,脸也因此而涨得通红,估计全身的血都涌脸上来了。其实往好处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肩部止血的方法。不过很明显,典墨不这么认为 ,反而脸色黑黑地瞪着云钗。
"师弟,你没关系吧?"云钗无视典墨的黑脸,靠近了我,"肩膀居然这么重的伤,究竟谁这么没心没肺啊?"
"他。"我对着典墨抬抬下巴,典墨看着我,抓着我的双手陡然用力,我倒抽一口凉气!喂,我只是陈述事实好不好,你干嘛那么狠命用力拽我右手,你是不是想要一并废了它啊!
云钗啧啧两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碧玉瓶子,在我眼前摇了摇,我呆呆看着。云钗见我没有像小狗一样举着前爪摇尾巴,有点泄气,说了声"呆子!"
云簪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下来了,凑上来一看,"瞧你运气多好。她炼的上好伤药,保证你涂上立刻就好。"
我有点迟疑,毕竟云钗手举大剪刀穷追不舍给我留下的心里阴影还没有褪去。而云簪,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啊。今天这两只都这么和颜悦色,套句话来说,我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这当口上,倒是于镜一句话定了我的神,"云钗善炼药,不妨一试。"
好吧,既然掌门这么说,她不至于不给掌门面子吧,何况肩上带着支箭也确实不好见人。
云钗撇了于镜一眼,收回那个碧玉瓶子,另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待会很痛,这是麻药,你先含着。"
师姐,还是你最好了。
我嘴里含着云钗给的红色药丸,好厉害的麻药,没几分钟嘴都麻木了,只能壮烈地冲典墨点点头,示意他拔!
幸好典墨那一箭射得相当精准,避开了我的骨头,射穿的是肌肉,典墨用手折断箭头,嘱咐我准备好,反手用力一拔!
好痛啊!!!!!!若不是口中麻木,一定尖叫出声!
也许正是因为发不出声音来,而其余几人也是屏住呼吸,现场非常安静,我听到微微的咔嚓一声,箭身应声而出,剩下的是伤口继续流血不止。
肩部的剧痛让眼泪几乎要夺目而出了,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试图勉强按捺下这简直难以忍受的痛苦!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云簪手中不知何时拿了柄银质小刀,三下五除二,剥干净我沾血的外衣扔开。云钗与他配合默契,衣服一去掉,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玉瓶子,纤纤玉手沾着焦黑的药物即刻涂了上来。药物贴身的那一瞬间,竟似有刀刮斧砍一般,从肌肤一直传到大脑的剧痛简直难以忍受!比起刚刚典墨那一箭,这药不知道痛到哪里去了!如果我能开口,我一定求她索性砍几刀痛快的吧!
那个痛啊,即便现在嘴部发麻,也刺激着我拼命挣扎着发出"呜~~~~~~~"的悲鸣,十分凄凉。
典墨一手抬起云钗的手腕,"你轻点,师父怕痛。"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呜呜嗯哦哦哦呃呜呜呜~~~~~~~~~~~~?" (翻译: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下手轻点?)
云钗哼了一身,挣脱他的手,"我自己省的轻重。 现在你心疼了?刚才射的时候怎么不心疼?"
我困难地点点头,师姐虽然不是好人,但是知心。
那药痛得惊人,不过疗伤效果也是好得惊人。不大一会,肩部剧痛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麻麻痒痒的感觉,我已经可以看到白色新生肌肤出现,筋骨再续。
等伤口慢慢愈合之后,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把那没什么作用的麻药吐出来,过了一会嘴也终于可以再度说话了,"多谢师姐相助。不过师姐,你这伤药虽然是奇效,但那麻药可没什么效果啊,咬着也还是疼得厉害。"
云钗看了我一眼,"当然了,那药又不是减缓你的疼痛,只是麻你的嘴。"
"那为什么还要我吃这个自称是麻药其实只能麻嘴的东西?!"我头昏!
云钗一撇嘴,"你歧视嘴么?既然麻身体的能叫麻药,麻嘴的为什么不行?再说了,你以为你在这里穷吼,声音很好听么?不麻了你的嘴,人家该以为我们在这里虐待动物了。"
失落啊失落,美人美是美,就是不怎么讲道理!算了,再怎么说她也帮我疗伤,我还计较什么呢,最后只能嘟囔着,"罢了,受教了,不论再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宠辱不惊。"
典墨笑起来 ,"那就好,师父,那就好。"
他笑得那么开怀,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预感,"典墨,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禀报的?"
"是,师父,"他笑着说,"师父的竹席枕头等等,因为刚才的折腾不知掉到何处去了......"
我镇定地站着,看着典墨,"现在,师父我教导你一句从自己的人生中总结出来的话。"
对于我的突发言行甚是不解,连于镜云钗云簪都看过来了,好弟子典墨虽然满脸不相信,还是点头,"请师父指教?"
"床在人在,床亡人亡!"沉声说完,我拔腿往悬崖处奔去!
"你别想不开啊!师父。"典墨的声音,追来。
"床铺乃身外之物啊,师弟!"云钗的声音,追来。
"得之你命,不得你幸啊,师弟!"于镜的声音,追来。
"有人裸体跳崖呀,不看白不看啊!!!"云簪的声音,追来。对了,我跑向悬崖的途中突然想到,云簪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是值得纪念的美好一天,平心崖四大祸害首次同心协力做一件事,哄我。全天下的东西都被他们许给我了,像是剑南的红竹席,辽东的碧玉枕,徐关的青丝蝶被,甚至皇上龙槛下的垫脚石,天下第一美女习袖的裹脚布......(我要这些个来做什么?)总之能许的都许了,不能许的也照许不误。
更何况对平心崖的祸害来说,不能许的东西是压根不存在的。
于是典墨许了我于镜的天蚕精丝床单,于镜许了我云簪的锦绣芙蓉被套,云簪许了我云钗的冷香温玉床,云钗许了我老掌门的陈年丝瓜枕头。越许越离谱,最后逗得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我笑起来。这个时候,我首次觉得身在平心崖,有这些古灵精怪的师兄师姐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但是,他们也只是许许愿,哄哄我而已。
证据就是至今我睡的都还是那半吊铜钱临时买来的黄不拉几的破席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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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临别之前,云簪传我一套口诀,据说是可以让法力内敛,不至于让人人都看出我身怀多少法力。说来也奇怪,以前偶尔运气欠佳被老头子逮住背诵口诀,那是又咬口又饶舌,今天却顺利异常。云钗说,那是因为我的根基现在完全不同的原因。
云簪补充道,由于我初用此法难以灵活贯通。所以目前法力是被强行压制下去,表现出来大约一两百年功力,不过隔不了几日又会反弹,慢慢达到最高点。然后法力退下,慢慢达到最低点,整个周期在六个月左右。多循环几次,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法力,总的来说,就是要我多加练习。
我谢过掌门和师兄师姐,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和受伤的身体以及典墨,回家了。
因为身心同时受创,我自然无力顾及弟子典墨的伤势。从当天晚上开始,我就奄奄一息地倒在破席子上悼念我与宝贝天人永隔。这个时候,有个好徒弟的优势就表现出来。第二天整整一天,我只要一在床上哼哼唧唧,那个黑不溜秋的孩子就会很快出现在面前。当然有时典墨他脸上也有不耐的神色,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陪着笑脸跑前跑后地张罗饭菜,毫无怨言,真是好用啊。
因此我的心理创伤愈合地异常得快,大半天后我就窝在床上偷笑,真是拣到宝了。而且典墨这么又黑又丑的,全平心崖除了我不会有人愿意领养他。他这个长期仆人是当定了,心下时时也在暗喜。既然如此,还是早点把他的毒驱掉吧,万一有个闪失就麻烦了。
第三天正午过后,我睡足了起床,招呼上典墨,两人一前一后再度向温泉进发。和前天相比,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应该说,那多事的十二个时辰过后,我也和身后那个背着大包小袱的孩子无形中间亲了几分。我必须承认,典墨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好弟子,背着这么多东西还不吭一声。我决定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午饭就自己起来吃,不麻烦他送到床前来了。
刚刚绕出树林中,遇到几个弟子凑在一起唧唧喳喳说什么,原本不是很爱凑热闹的我今儿个当然也不,直直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几个弟子突然一起抬头看着我。惊讶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而且看着我的目光那么专注,让我想不自我感觉良好都不行。
都要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有人唤了我一句。
"师叔,"发声的是一个个子挺高,和我年龄相当的弟子,他突然站起来拦住我。那模样挺眼熟的,我在哪里见过?
人家既然尊称我师叔,我也不能当作没听到,当下含蓄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师叔,弟子刘席有一事不解,师叔可否为我解惑?"他恭谨地问道。
哇,好难得!
我的弟子典墨好是好,就是几乎不向我求教,一副天上天下无所不知的样子。我早就想能摆点师父的谱,正是个机会!
"你说。"我尽量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唬几个弟子不成问题罢。
刘席甚是恳切地说,"可否告知弟子师叔你身上这不凡的功力怎么来的?"
晕~
难道平心崖上正在流行把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脸色可能有点不好,但还是努力维持身为师者的形象,"这个是我的私人修炼法,你非我门下弟子,我恐怕不能擅自传与你。"
背后的典墨吭哧一声笑了。
刘席脸色一正,"师叔,你原因不明地沉睡了约十年,其间除了三师伯四师伯,没人去过你的房间,前天你突然醒转一切如旧,两日不见竟然获得如此惊人的功力..."
嘿嘿,小子,这是用法术内敛过后的功力哦,如果是最初那千年功力,还不吓得你屁滚尿流!
我正想得洋洋得意,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典墨似有想说话的意思,考虑到他每次说话都造成非死即伤的后果,我还是抢在他前面开口了,"个人机缘,师侄不必太过强求。"
刘席笑起来,甚是好看,"弟子并无此意,只是不知师叔知道不知道平心崖发生的事情。"
典墨终是不耐烦了,从我身后探头出来,我手忙脚乱地将他按了回去,一面说,"我对看热闹兴趣不大,你去找你二师伯好了。"
"师叔这么说,究竟是不感兴趣呢?还是故弄玄虚呢?"
看来这弟子确有演讲欲,不满足一下是不行的,我万般无奈地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师叔,昨夜和前夜,平心崖上出了桩怪事,连带着掌门都头痛不已。"
平心崖出怪事不稀奇,不过出了让于镜头痛的怪事,那就稀奇了。我连忙问,"什么事情?"
"老掌门昨天回到平心崖。"
原来老头子回来了,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莫非要取消于镜的掌门资格?那就有趣了!
"老掌门专程回来给新任掌门祈福,两人相谈甚欢,当夜老掌门留宿平心崖。"
我就知道老掌门没有对付于镜的脾气,或者说是勇气!
"当夜老掌门小憩北崖吊楼,遇袭。据说功体被吸走甚多,损失数百年功力。"他一面说,一面观察我的反应,"掌门已经着手调查此事。"
"也就是说,有人吸走了老头子的功力作为己用?"我连连点头。
刘席点头,"掌门和我师父也认为如此。那么,师叔,你现在明白我要你解释你法力来源的理由了罢?你现在可否给予我们一个合理解释?"
我和他的对话已经引来不少弟子围观,众人投射的目光如炬,我顿时浑身上下不舒服起来。
难道......他这话的意思,是怀疑我?
别开玩笑了!
"这事情与我无关,"我连忙解释,"我的功力,在那之前已经有了,证人有于镜,云簪云钗两兄妹和我的弟子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