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尾…………千尾啊…………
不过也好,万一…………只是万一…………如果篁还活着,轻舞却死了,他要去哪里找我呢?
我挥退所有太监、宫女,一个人在后花园沉思,如果没有发生我曾落水的事情,我会在湖心亭待着,那里风景不错。
但自我回宫以来,我从未靠近过那池如碧玉一般的流水,刻意的疏离,也是创造一种假像,谁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外面的眼线呢?
还好每次我出宫或回宫总会巧立名目,去查也只会查到我的替身在我“应该”在的地方做我“应该”做的事。
而这,应该归功于凉月吧?我浅笑,那个只会用困惑掺杂内阁的眼神看我的凉月哥哥啊!我利用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竟从来没想到过我从未忘记解忧宫的岁月。
是该说他迟钝呢?还是该说他别有用心呢?
无所谓吧?反正他与罗明他们都在暗处乖乖帮我做事,而且同样的事情我会让他们都去做,信任?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值得我信任吗?
虽然凉月与赤扬都发现某些事情在进行时会有来自抱着同样目的行动方的阻碍,但还好,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很明智地避开了对方,他们在我的皇子府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好象一次也没有发觉过对方的身份,同样,他们也都不知道对方也在替我做同样的事情。
唔…………按说赤扬声名在外,怎么样也不至于能瞒得过解忧宫宫主才对,后来才发现:别说是在天安国,就是在海临国内,竟然也没有多少人见过赤扬的真面目。
他的脸永远笼罩在一团红红的火焰之中,任何想窥视他真实面目的人,都要做好失明的准备。
而我,一方面是因为他和罗明在一起时从不这样,另一方面大概是他觉得有愧于我,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用过那种火印。
是对篁的愧疚,还是对我的呢?
无论如何,总算,他还有一点点愧疚吧?
不像千尾…………
44
含祈无礼
“原来你在这!”一声满含愤怒与讥诮的暴喝让我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五哥含祈冰冷却挂满怒气的俊逸脸庞。
平心而论,他应该是长得最像父皇的儿子吧?
微一闪神,却立刻被他粗鲁地从地上拽了起来,扬高手中明黄色的衣物,他揪住我的衣襟将我拉近他,“这是什么?是你早上说送到我那儿去的东西吗?”
太子的朝服?我微一眯眼,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暴力,让我有些晕眩,轻轻抬手,我拍了拍他抓住我衣襟的手,“放开我,五哥,叫奴才们看见了不好。”
“我才不是你哥哥!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他又摇晃了一下我的身子,我眼前发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你是父皇的嫡子,这本就是该给你的东西。”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他蓦地松开手,我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不明白他压抑在愤怒下的情绪是什么。
“这算什么?是施舍吗?”他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在我眼里,忍不住有些失笑,“五哥,别傻了,父皇脑子糊涂了,难道你也陪着他疯?‘立嫡不立长’这不是天安国的祖训吗?”
我打个哈欠,双眼有些迷茫,好累!才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无聊的成人礼!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你…………”含祈一双清亮澄澈的眸子闪了一下,勉强压抑住自己快失控的情绪,压低嗓门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不想做天安王?”
“当然不想!”我真的笑出来了,开玩笑,若是再把一国之主的职责担上肩,怕我就再也没有轮回可言了。我才不要!
“那你做那么多事干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含祈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微一抬头,我仰望进他的眼底,“五哥,你不承认我是你弟弟,无所谓,但在我眼中,你却是我们兄弟中,唯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父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表示一下他想退位的意思,做儿子的,怎么也该尽点孝道,成全一下他老人家吧?”
“你…………”他脸色急变,“你想造反?!”
震惊、不信、恐惧的眼神在他眼里漫延,最后定格为阴冷凌厉的杀气。
我被吓了一跳,“五哥,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要做那大逆不道的事了!父皇是想与戴相国隐居,退出朝庭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一愣,杀气消散于无形,手中的明黄衣袍也落在了地上。
“五哥,你有时还真是不开窍呢!登上天安的皇位,不是你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你付出了那么多,怎么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却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我捡起那件象征着太子身份的衣袍,拍了拍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塞到了含祈手里。
“我…………想要的…………东西…………”含祈怔愣着重复,突然一把攫住我小巧精致的下巴,迫我看向他的眼睛,“轻舞,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咦?我困惑地望着他,心中有些忐忑,他从来不叫我六弟,永远都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该不会…………
心中一惊,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摆脱他的手,却在下一刻被他毫不留情地扑倒在地上。
身下的厚厚的草丛,倒不觉得疼痛,只是…………
眼前的情形比较诡异。
“轻舞呵…………轻舞…………”渐渐低沉的呼唤消失于我的唇畔,我瞪大了眼睛,木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象征着尊贵身份的衣袍落在我的身旁,而我的双手被左右分开钳制于一对铁掌之下,渐渐贴合上来的身躯,渐渐逼近的那张俊逸的脸庞,那个永远洁身自好,似乎连一个侍寝之人都没有的五哥含祈,竟然吻了我!
娇嫩的双唇被灼热的气息吞噬,没有粗暴地入侵,只是如同调戏花蕊的蝴蝶,那轻而浅的细密碰触,让我几乎有一种被人珍视的感觉,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虽然早就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不对,但…………
我一直以为他是在痛恨我这个夺去他父亲宠爱的弟弟,却哪里知道,他…………他…………
不,篁!我是属于篁的!
我左右摇晃着脑袋,躲闪着他的轻吻,双手也努力想挣脱他的束缚,但如蜻蜓撼柱般的无力感让我觉得相当惊慌。
“不…………”心急地一开口,立刻就被他逮到了机会,强而有力的湿热舌尖几乎将我的拒绝直接顶了回来,贪婪地吮舔着我口腔内的每一寸领土,如同燎原的烈火般,强势而不容反抗。
“唔…………”双手被制住,我无法结印,被他狠狠吻住的唇也无法说出印语,更何况我强烈起伏的情绪,也已经让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无法顺畅捕捉空气的肺部几乎快因窒息而燃烧起来!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依然弱小,即使不想、不愿、不该,却还是无力反抗这样的对待。
狠狠地一合牙关,一声闷哼中,我尝到嘴里那带着铁锈的血腥味,但他并没有退开,只是更激烈地纠缠我的唇舌,逼迫我加入他的追逐。从他睁大的眼眸里,我看到我自己的模样:
双目蒙上一层诱人的迷茫,却因愤怒而使那对翦翦秋瞳更为晶亮,脸上尽是红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愤怒。
在我以为自己一定会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的唇,一条银色的丝线靡地从他的唇间连接到我的唇上,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感觉自己几乎死掉一次。
“轻舞,轻舞…………”他显然没有就此放过我的意思,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舔着我的唇,那永远线条冷峻的唇也渐渐印上我闭着的眼睛、轻轻翕动着的鼻翼、被涨得通红的双颊、耳根、纤细优雅如白玉般的颈项…………
“住…………住手…………你…………放开我!”刚刚缓过气来,我立刻又开始剧烈地挣扎,扭动着没有多少空间可以挣扎的身躯,我尖声叫了起来!
“放开你?”含祈猛地一抬头,那双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痛苦,“如果能放开,我又何必…………”
我被他低沉嗓音中的欲望吓到,身躯僵硬地颤抖着,眼里竟已噙满了泪珠,他怔怔地看着我几乎快要滑落的眼泪,严厉的声音一顿,稍稍缓和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轻舞,放不开了…………当你在我面前从马背下狠狠摔下来的时候,就放不开了…………”
我一惊,然后摇头,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晶莹的泪水溅出眼眶,却被他温柔地一一吻干。
“轻舞,我苦苦找了你六年,你知道这六年我有多难熬吗?你终于回来了,却要成为我的弟弟!不,我绝不承认!你只能是我的爱人!我等了你三年,以后,你再没有可以避开我的机会了!”
微微松开对我的钳制,他伸手抓起那件被丢弃在我身边的明黄色的太子朝服,“父皇曾问过我的意思,我对他立过誓,若是你接受了太子之位,从此以后我将效忠于你,绝不与你争夺,而且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你。但,你将它给了我,是你自己斩断了唯一可以摆脱我的机会!我不会再放手了,轻舞,你只能是我的!”
篁的声音
一直到晚上,含祈如宣誓般的言语都仍在我耳边回荡,虽然我已经平静下来心情,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说实话,我并不担心含祈还能有什么样的举动,毕竟我从前对他的单恋毫不知情,所以对他没有防备而已。如今已经得了教训,我若是再让他接近自己身边两、不,三米范围,我干脆一头撞死去好了!再说,我大可一走了之,我就不信到时候已经登上天安皇位的含祈还能把我再从茫茫人海中抓出来!
至于那个吻…………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可恶!烦躁地又恼火起来,我是属于篁的!谁也没有资格碰触属于篁的我!可那个家伙,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
身躯不禁又颤抖起来,我恨恨地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终于将那种说不清是恐惧、愤怒还是羞耻的感觉压了下去。
遇到那样的情况,竟然还会没出息地掉眼泪?这具身躯也实在是…………太敏感了一点儿吧?
苦恼地抚上自己的唇,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即使灵魂再如何强大,这具身躯却仍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而且还是个从未开过荤的童子…………可含祈,好象也是啊…………为什么他就可以…………就因为他比我大几岁?
奇怪,难道我的灵魂还没有能把这具身躯完全控制住吗?
又思索了好一阵,我才明白过来:从前在轮回的时候,我的灵魂总是先依附于仍在孕育中的胎儿身上,那样的融合才更完全,而现在这具身躯,却不是我与生俱来的,无论再怎么样协调,总还是会有不适应的地方,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忍不住又打个寒颤,那就是说,如果以后再有人撩拨起这具身躯的欲望,我还是会束手无策?
猛地摇头,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不再让任何人碰触这副身躯就好了,对!就这样!
舒了口气,我整理好自己的衣饰,准备参加晚上招待各国来贺使者的晚宴,父皇没有过多苛责我在宗祠举行成人礼时的胡闹,但强调过我必须参加晚宴,他毕竟仍是天安王,仍是我的父皇,在他退位之前,基本的应酬总还是得有的吧?
一身华贵而累赘的礼服,几乎将我的耐心用尽,不过还好,虽说是为了我的成人礼而举行的晚宴,但实际上,我却不需要待得太久。
照规矩,我可以在宴会上任选一人带回寝宫,之后的事就不需要再多说了吧?
无端端地,却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千尾。
在我寝宫的地下,有一个我用印法结成的锁灵阵,与封灵阵相反,锁灵阵可以长时间地将灵魂囚于其中,但一样可以将所有的灵气波动遮掩住。
虽然我囚禁千尾是上次那位夕月公主离开之后的事,但千尾那么久没和她有任何联系,也足够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吧?
挥出一个土印,地面上严丝合封的石板无声地消失,露出一个大大的洞口,然后是一长串向下延伸的台阶。
我一步步向下走去,下面除了千尾,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以半透明的血红色光芒为屏障,一个圆形的牢狱将千尾困在其中,看到我下来,她先是一惊,然后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千尾,你恨我吗?”我扬起笑容,一点儿不介意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