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 .上————叶子
叶子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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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若再加上我的助力,又当如何?
她手指一弹,叶球刷地一下飞出,其势如箭。"嗖"地一声,叶球射入对面一棵大树的树身,消失不见。树身上,却多了一个小小的孔洞,宛然天成。
顾倾城怨怼地笑了起来。
你救了我又如何?我不会因此就原谅你的!
感激只是一瞬,怨怼,却早已不知道深藏了多少年。
她垂袖。大袖飘飘,可以纳物。反腕。一抖一滑间,手中已多了一物。
无尽天涯。
玉箫莹莹,玉坠如血。天涯咫尺,人在何处?
--姊姊!
所以我不能原谅你。
举箫就唇,便欲一吹。
一声叹息却自身后悠悠传来。"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那身后原本无人。但顾倾城却似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那人是谁,也早就知他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既有闲心时刻跟着我,又何如索性帮了我这个忙呢?"
身后人摇首。"我若要帮你,又何必等到今日?......何况,我早已说过,大小姐的死和凌天心无关。"
"我知道。"顾倾城淡淡地道,"但这是两回事。我不能原谅他。"她侧首,回眸。一笑凄绝。"我既不能劝动你,你也不能劝动我。那你又何必再见我呢?无梦哥哥。"
归无梦无言。
他看着她的眸光有说不尽的温柔,以及,微微的怜悯。那怜悯才是对自己的。而那温柔,是透过了自己的双眼,远望向遥远过去的,那个人儿吧?
我不是姊姊。
"真奇怪。"顾倾城低叹,仿佛在跟他说话,又仿佛在自语。"明明两个人对一件事情的看法都一样,为什么却偏偏就是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呢?"
就象她和归无梦。他们都很了解姊姊,也知道当年姊姊的死实在不能说是凌天心的错。没有人能够因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却得不到那个人的回应于是就自杀这件事来指责那个人就此犯下了弥天大罪。纵使他们是这个人的亲人。
但就算明知道如此......
我却偏不能原谅。
姊姊去的时候,心儿是平静的吧?那是她自己所选择的结果。她不为我着想。她抛下我独自一人在这红尘。我们应该是不可分割的才对啊!可是她自私的只求自己心安。她完全没有想到过我。
眼眶儿有些涩涩的。
但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有一只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柔地拭去了眼角的湿润。顾倾城抬眼。那对上的眼光中有着了解,和包容。无梦哥哥。
"也许你是对的。"
她低下头去,轻轻地说。姊姊根本不要我为她报仇。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仇吧。姊姊只是一相情愿地爱上,然后又一相情愿地死去。她是安心的。如此而已。
无梦哥哥是明白姊姊的,所以他不肯出手。我也是明白姊姊的,而我却始终不肯原谅。
"始终放不开的,只有我而已。"
放不开姊姊的死亡。放不开你的眼光。
即使从来都明白,你的眼光,只是透过我看向那逝去的人儿。
"你只是太执著而已。"归无梦静静地说,却没有再劝她。其实,他想告诉她,她始终坚持的观念根本是错的。倾国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凌天心。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何必再牵扯不清呢?那个世界的事情,早已决定绝不插手的了。也因此,也因此......
我同样不会告诉你,我一直在看的人儿,不是倾国。
"执著......吗?"顾倾城微微地笑了。"说的不错。所以,我一直坚持了数年的,这个决定,绝不改变。"她猛地扬头,抬手,反腕,抹去眼中的泪。泪花飞溅中,玉箫乍然就唇。箫声惊破云空。
其实,无梦哥哥,你和我一样明白的吧?
我和姊姊,同样都是执著的人。所以,无论对错,我们,都不回头。
刀光胜雪,刀势凌风。
为首大汉大喝道:"凌天心,你还不出剑!"
凌天心身形左腾右挪,在十三把钢刀的攻势中显得颇为狼狈。但他此刻手中所用兵刃,却只是那适才用来拄仗而行的树枝,而并非身后一直背着的长剑。可是饶是他武功再高,毕竟伤势未愈,又如何能单凭一根树枝斗得过对方十三把钢刀交错而成的连环刀阵?
凌天心却居然仍不出剑。刀光反射中,谁若有隙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看到他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他挡得也许狼狈,但事实上,那只是因为他一时的措手不及,外加上对这种刀阵的攻击方法并不熟悉的原因而已。凌天心心想。论真正的实力,他们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消再斗数招,他便可以摸清楚他们的阵法和刀法。然后,他将反击。
谁说树枝斗不过钢刀?那是要看它们分执在谁的手中的!
空气中肉眼看不见的气流急速旋转。火堆中焰光明灭不定。忽地"轰"然一声,那火苗便直冲老高,照得人眉发通红。
火堆旁,施重威和另一个老人都已经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那少女却始终坐在原地,垂着头不言不动,宛如木偶。
刀势越烈。
凌天心却逐渐应付得越发圆熟。
转瞬间,又是数十招过去。场中形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大变。但见凌天心树枝颤动间,洒起点点光华,每一点均指向四周众人的周身大穴。周围刀光虽然依然如雪,但和当初相比起来已然黯淡了许多。眼看随着双方交手越来越快,形势也越发的明显下来。
激斗中,猛听凌天心大喝一声:"散!"便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乱响。漫天风势旋舞,一地光影动摇,风啸火影中,如雪光华纷纷散乱。
半天,焰静风息。
凌天心抛枝于地,长笑道:"好个疾风十三煞!我自出道以来,从未斗得如此艰难。幸好如今胜负已分,大家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火光下,但见他一身衣衫尽作血红。地上,隐闻"滴答"轻响,却是鲜血下滴,溅在地上。细看去,这血却不是对方的血,而是凌天心原本所受的伤口,在激斗之下再次开裂。
疾风十三煞环立四周,面色苍白。他们的双手此刻却均是空空如也。而就在他们和凌天心之间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绕了半个圆环,插着十三把钢刀。
微风吹过。不远处树木枝叶"哗啦哗啦"响。火焰轻轻吞吐。为首大汉的脸色,乍青乍白。
静默。
大汉忽然仰天,"哈、哈、哈"大笑三声。满面泪流。
笑止。泪未息。大汉也不抹去眼中的泪水,只向着凌天心朗声说道:"好个凌天心!疾风十三煞今日服了你了!既然如此......"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尖锐而凄厉的箫声,自树林深处乍然响起。如怨如怒,如歌如泣。
蓦然间,凌天心忽见身前人影晃动。一楞神间,却听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乱响。猛抬头,却见疾风十三煞已在这一瞬间同时自地上拔出了自己的钢刀。刀光雪亮,刀意肃杀,交织成漫天刀网,再次将自己困在中心!
凌天心转目四顾。不觉心头一凛。
二十六道目光,宛如二十六道冰箭,直射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和方才绝不相同,冷冰冰的,除了死亡和杀机外再看不到还有什么。那不象是生人的目光!
激斗再次开始。
但这次凌天心再取不到优势。
刀光冷静又疯狂。比适才还要快得多的速度,比适才还要毒得多的招式,比适才还要冷的杀意。杀意漫天,死亡的罗网早已静悄悄地网住了中心的人。那人却只是赤手空拳。
仗以为兵器的树枝在方才已被自己亲手抛却。但背后还有剑。
可是剑不曾拔出。
衣衫越发凌乱。鲜血继续流淌。地上一片赤红。要多少鲜血才能染红这一大片地方?
闪避。
如电的身影却终究因为鲜血的流失而逐渐呈现缓慢之势。敏捷的反应也因为气力的消竭而显得迟钝。锐利的目光在跟踪过无数招之后终于开始散乱。
会死在这里的!
为什么还不拔剑?
为什么还不拔剑!!!
凌天心不知道支持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拼命坚持的是什么。戮魂剑。意识模糊中,完全凭借着本能来闪避刀光的自己,居然还能偷出空闲来对自己笑一笑。这把剑,是怎么到自己手中来的呢?
记忆中,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的一把剑啊。
那又为什么珍若性命呢?
那一年的那一天。暮秋。江上雨如烟。银钗的女子和戮魂剑的自己。拔出了的剑却终是未曾使用。不想你魂消魄散,灰飞烟灭呵!却终是不知道,为什么......
而自那日之后,再不想拔剑。
"叮"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凌天心顾不得低头去看。迫在眉睫的刀光必须立刻闪避开来才行。到目前为止,他还仅只是受了一些皮肉外伤而已,但以他此时的毫无反击之力来看,若是稍一疏忽,那是非受重伤,甚至立刻就有性命之忧不可的。
虽然如此,也只怕自己是非死在这里不可的了。
凌天心身子晃了晃,自嘲地想。
刀影鬼魅一样递到面前。他急忙后闪。偏了一点。"喀嚓"一声脆响,发上玉簪和着大把的头发落了下来。削断了的头发失去了玉簪的约束,一下子全都披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凌天心急忙摇首后甩。在甩开了头发的同时,他忽见眼前有一抹青影乍闪。
是那个青布衣衫的少女。
凌天心不曾看见她从何而来,也不曾看见她是如何穿越弥天刀光而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清冷的眸子直盯着自己,却居然令自己有些心慌。分神之下,对疾风十三煞的刀光闪避也不知不觉地更加慢了。可是奇怪的是,疾风十三煞的刀光分明也依然凌厉,准头却忽然变差了,骤眼望去,竟宛似有谁用大力在暗中将他们的刀拨开了正确的方向一般。
这少女绝非普通人!
她是谁?
凌天心一怔之后,立刻便看到了她半举的纤纤素手。身影娉婷,玉指如葱,葱管中夹着一线银光碧影。半截银钗!
原来适才那"叮"的一声轻响,却是自己前胸的衣襟被刀光割裂,以至于在自己闪避中,怀中银钗跳了出来,跌在地上的声音。
凌天心大惊。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扑上前去,想要抢回银钗。可是他的身影乍动,却又立刻怔在了当地。就那么一眨眼间,那少女居然已经不见了!
十三把钢刀再次逼身。心神大乱下,只听得"刷刷"几声, 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
身后传来悠悠话语,仿如天籁。是那个少女。"你看不出他们都早已失去神智了吗?不想死的话,还是拔剑出鞘吧。"
这声音如此美丽。那美丽中却又充满了异样的诱惑。
原本就有些模糊的意识更加不清醒了起来。是的,我早已看出他们自箫声初起时就已经失去了神智。是的,如果我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唯有出剑。
远方林中箫声依旧。凄恻缠绵。
凌天心反手。拔剑。
血光弥天。
在凄厉的惨嚎之后,所剩下来的,除了一地残尸之外,什么也没有。
目有些眩。
剑已归鞘。凌天心拄剑于地,看着满地的血,忽然清醒过来,却只觉自己的身子摇摇欲坠。是失血太多的缘故吧。
身上的血一直不停地流。而这一仗,却打得太久了。
但我并不想杀人的。
凌天心回头,瞪着那青衣的少女。少女居然向他嫣然一笑。
身后忽然有人大叫:"凌天心,我要杀了你--"
刀劲破风。这刀气比适才十三煞的刀气要差得太多了。凌天心忽然想起适才在火堆边围坐的汉子们,确实是十四个,而不是十三个的。那么这想必就是那最后的一个吧。凌天心闪身,避开刀光来势,顺势反腕一扭。"喀嚓"一声,关节错开的声音。身后一声痛呼。
凌天心迅速转过身来。
是那个殴打施重威,并点了两个老人穴道的那个少年汉子。他的武功和另外十三个人差得太多了。疾风十三煞原本就是一十三人,不可能平白多出一个来,他大概是和十三煞具有什么渊源,所以才和他们同行的吧。而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却也是因为他武功太差,所以适才并未出手的缘故。
少年额头尽汗,但汗水却掩不住满面悲愤。他倔强地瞪着他。"凌天心!有种你就快杀了我。否则我早晚一定要杀了你,为兄长们报仇!"他合上双目,昂然待死。
杀了他?
凌天心忽然觉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手一松,不由便放开了少年那被自己扭着的手腕。关节错开的手腕毫无一丝力气。"当"地一声,少年手中钢刀失却支撑,掉在地下。
"你走吧!"凌天心长叹。
少年睁目,怀疑地望着他。"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说过放你,那便是放你了。又还能有什么目的?"凌天心苦笑。
少年显然不信。但他狠狠地瞪了凌天心半天,眼见纵是不走自己也不是凌天心的对手,留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又想起满地尸体尚未收拾,自己可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便咬了咬牙,大声道:"我先去将兄长们的遗体葬了。你要杀我最好赶快,不然待会儿我走了你可没有机会了!"
凌天心笑了笑,只觉得满身疲倦。便道:"去罢!我等着你来杀我。"
少年倏然回头,咬着牙道:"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凌天心回头向青衣少女说。他的眼睛紧盯着她。心头的疑问如毒蛇盘踞,纠结不开。
少女曼声应道:"是啊。"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纤纤素手中半截银钗,神情显然甚不经心。
"但他却在转眼之间失去了这么多亲人。"凌天心又道。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痛。
那些人是他杀的。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
但那句话!
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细细幽幽,缥缥缈缈,仿如天外传来,却又分明近在耳边,如天籁般悦耳,却又充满了魔鬼般诱惑的一句话。
他一向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听到那一句话的瞬间崩溃。他出了剑。戮魂剑。
于是,弥天的血光。
"你是谁?"他紧盯着那青衣少女,问。
少女微笑。她依旧不看他,只是半垂着头,仔细地打量着那半截银钗。
那是我的!凌天心有种冲动,想要立刻从那青衣少女的手上把银钗夺回来。他强自把这种念头按捺下去。
"好不好看?"
少女的话声在耳边悠悠响起。凌天心楞住。
她在那一瞬间抬头。她将纤细秀美的素手举起,拈着银钗,比拟着放在了鬓畔。银钗早已经断了,插不得。但只是这么用手一比,仍可见它衬映得秀发如云,有绝代风华。
"......好不好看?"
记忆中,仿佛有谁也曾这么问过自己。是谁呢?
苦笑。
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半截银钗,是七年前,在一位不知名的姑娘手中所取下。那位姑娘被自己杀了。他还记得,五年前,在分手前夕,兰儿对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兰儿说,有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知道兰儿说的是真的。他也一直还记得兰儿说出那句话时,眼中的凄楚万分。他从那天之后就离开了家,天涯海角,孤身浪迹。
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心口突然有什么剧烈地一跳,大痛。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面容也痛得几乎扭曲。心脏仿佛窒息。不能呼吸了。是受伤太重、流血太多,所以终于要死了吗?可是就连这种"快要死了"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多情咒。"他听到那青衣少女仿佛皱眉说了这么句话。但因为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所以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皱了皱眉,更不知道她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这三个字。然后他看见他好象向自己走了过来,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一股温暖的热流转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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