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河气道:"喂,你有没有同情心?我的鼻子差点儿都被撞断了!"
佳岚没好气道:"鼻子都要断了,刚才对那两个小毛孩儿,还笑地象朵花儿似的,你的好脾气都给别人了!"
舒河好笑道:"你不会吧,真跟小孩子计较?我不笑,难道我还哭啊?已经够丢脸了,玩雪仗也要挂彩,我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佳岚突然凑过来,担心地说:"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舒河推开他道:"你专心开你的车吧,我可不想再出车祸!看来本命年真是流年不利。"
佳岚笑道:"本命年啊,要不要我送你红色内裤?"
舒河红了脸骂道:"你去死吧,色情狂!"
佳岚假装委屈地说:"你敢这么骂我?谁不知道我罗佳岚是洁身自爱,从不留恋花丛的新好男人,我英俊多金,狂蜂浪蝶那叫一个多,只有那个傻瓜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本来是调侃的话,居然一下子把心事给说出来了,赶紧住了嘴。
他们相交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说过什么露骨的话,舒河是因为有心理障碍而不能接受,而佳岚也从来不曾表白过。舒河也并不相信佳岚真的会爱他,毕竟他们的身份相差太多,而且佳岚的冷静和优雅总让舒河觉得他如果真的被爱情冲昏头脑倒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听了这话,舒河只是一愣,随即打趣他道:"什么狂蜂浪蝶的盛况,我很想见识一下啊。不过你这叫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高明,是吧?"
佳岚见舒河毫无反应,心中气恼,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
舒河也不再开口,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轩宁临走前的那个冬天也是下着大雪的。孤儿院为了节省经费,也不开暖气,舒河冻地手脚冰凉,听着窗外寒风呼呼地吹着,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轩宁忽然抱着枕头来到他的床头,"舒河,你睡了吗?我睡不着,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舒河打开被子,让轩宁钻进来。他们面对面躺着,漆黑的夜里只有走廊上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射进来,让他们能看得到彼此的眼睛。轩宁的皮肤冰凉而光滑,好像上好的玉石,即使并没有给他带来温暖,也是让人心怡的。
轩宁静静地看了舒河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舒河,我要走了。开春的时候,手续办好了,我就要到美国去了。"
舒河一听,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知道有一对美国夫妇在钢琴比赛的时候看上了轩宁,曾经来过孤儿院,但是他反复否定这个事实,心想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轩宁都这么大了,也许签证会办不下来,也许嬷嬷会不同意,也许-------,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而且他不应该不为轩宁的前途着想,而希望他留下来。但是现在轩宁自己说出来了,看来这件事情是不可改变的了。舒河的眼泪哗哗地流着,很快把枕巾都打湿了。
轩宁见舒河哭成这样,也很难过,轻轻搂住他,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拍着他的背,小声地安慰他,"傻瓜,哭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决不会忘了你的!"
舒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在轩宁的怀里轻轻抽噎着,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孤单占据着。轩宁要走了吗?他唯一的朋友,会对他笑,给他讲故事,弹琴给他听,分蛋糕给他吃,一直护着他的轩宁就要走了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伟仔要欺负他怎么办?副校长那个猥琐的中年鳏夫要再摸他怎么办?
轩宁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继续说:"舒河,我最担心你,我在的时候还可以照顾你,可是我走了以后,你要机灵一点儿,要狠一点儿,别对别人太好,要对自己好,明白了吗?我已经拜托嬷嬷对你好点儿,希望她能够做到。"他说到这儿,眼圈儿红了,也说不下去了。
舒河见轩宁也哭了,心想这是好事啊,轩宁可以去美国了,一定会很幸福的,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啊。他忙止住了哭,伸手抹去轩宁脸上的泪珠道:"轩宁,你别哭啊。我是为你高兴,真的,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里的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应该高兴才对,你不是最想去朱丽亚音乐学院的吗?"
轩宁握住舒河的手,哽咽地说:"我知道我很自私,只想到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啊。我要怎么办呢,舒河我舍不得你,我会很想你的!"
舒河听了这话,心中一暖,心想有他这句话,怎么样都值了。强装笑颜安慰他道:"说什么傻话,人家能把你办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手续很繁琐的。只要你记得我就行了。"
轩宁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唤他道:"舒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chapter 16
轩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舒河道:"舒河,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舒河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出色的轩宁为什么单单只跟他要好呢?
轩宁抵住他的额头道:"不知道是吧?你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你帮我洗澡的时候,看见我满身的伤痕,眼圈一红,就哭了,问我‘很疼吧',其实我被打惯了,根本就不在乎。可是看见你为我流眼泪的样子,我就想,你心眼儿好,我要跟你做朋友。后来晚上的时候,你还拿了块巧克力放在我的枕边,让我别害怕。"轩宁说到动情之处,握住舒河的手说,"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有阳光的一面,否则就只有阴暗的东西。"
舒河想起来了,不禁问道:"是谁打你呢?打那么凶?"
轩宁哼了一声道:"那些坏男人,他们打我妈,我就跟他们打,可是我打不过他们。"轩宁停了一下,声音很冷酷地说道:"舒河,我要报仇的,我的心中有恶魔,我不能够容忍不公平的待遇,舒河,如果你知道这些,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轩宁的身世,舒河大概知道一点,他的母亲遇人不淑,轩宁是个私生子,母亲死后,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舒河心想,原来轩宁不只是阳光的,亲切的,聪明的,他还是愤世嫉俗的,心怀仇恨的,可是这样的轩宁更让他觉得疼惜,他连忙搂住轩宁,坚决地说:"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对方身上青涩的少年气息,很晚才沉沉睡去。
轩宁,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可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才将舒河从回忆中唤醒,他转过头,看见佳岚疑惑的眼神,"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那么专心?笑的------"佳岚停了一下,好像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笑的好凄凉。"
舒河摸摸自己的脸,掩饰道:"说什么呢?你会不会说人话?这么酸?"他往窗外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家,不禁问道:"这是哪儿啊?"
佳岚道:"是我家,车子没油了,开不到你家了,你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舒河生气道:"没油了,你不能加油吗?这个借口也太滥了!"
佳岚气道:"太晚了,暖气又最耗油,上哪儿找加油站去?再说,到我家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
舒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语气缓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听我的!"佳岚也不理他,将车开进了车库。
佳岚的公寓在市中心的高尚住宅区,舒河从来没去过。一般都是佳岚去舒河那里找他的,舒河很少主动找佳岚。两人搭乘电梯到了二十五层,佳岚的公寓是很宽敞的三室一厅,色调是柔和的米色,布置地简洁大方,虽然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但是那些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客厅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热带鱼缸,里面有色彩斑斓的鱼游来游去。白色沙发前的茶几上散放着GQ, 国家地理杂志,商业周刊,时代周刊等杂志。客厅通往阳台的地方是整面的落地长窗,雪中的城市夜色一览无余。
舒河环顾了一下四周,赞道:"好房间。"
"请设计师设计的房间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个性。我倒觉得你自己布置的房间更温馨呢。"佳岚招呼舒河坐下。
"我觉得很好啊,很配你,觉得佳岚你的房间就应该是这样的,简洁优雅,没有繁琐的东西。"
佳岚拧了热毛巾来,"坐下,我帮你看看你的伤。"
舒河拿开捂着鼻子的手帕,佳岚细心的替他擦去了血污,鼻子有点儿红,还好没什么大碍。他端详着舒河秀气的脸庞道:"幸好没有破相。"
舒河被佳岚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笑道:"破相又怎么了?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佳岚道;"怎么会?你以为我是只看重外表的人吗?"
"对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刚才你在酒会上,根本什么也没吃。"
"你做的东西能吃吗?"舒河笑着问他。
"你可别小看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佳岚的浴室是黑色的大理石装饰的,有一个很大的按摩浴缸,舒河想佳岚还真是会享受呢。他匆匆地洗了淋浴出来,穿着佳岚的蓝色睡衣,用白色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佳岚坐在沙发上看见舒河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前额上,脸上因为刚洗了澡,红扑扑的,眼睛也仿佛带着水气,盈盈欲滴,说不出的清纯可爱,佳岚不禁脸红心跳起来,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跑到厨房端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烟熏三文鱼三明治,还有红酒放在茶几上。
舒河看了,赞道:"还蛮像样子的。佳岚你还真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
佳岚不服气道:"什么呀,那是形容女人的,我这叫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chapter 17
佳岚的房间有24小时的中央空调,温暖如春,根本感觉不到外面的天寒地冻,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日式的纸灯笼发出柔和模糊的光晕。舒河握着酒杯沉浸在这种温暖惬意的氛围里,神情有些恍惚。他们淡淡地聊天,大多是佳岚在说话,讲到他所喜欢的音乐,英式的摇滚,中国的古筝,莫扎特和肖邦。佳岚其实也不擅长聊天,他明知道舒河对于音乐只是单纯的喜欢或是不喜欢而已,谈不上什么见解,但是他依然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舒河清秀绝伦的脸上那种淡淡的寂寞的微笑,象个魔咒一样,让他无所适从,讲着无聊的傻话。
终于,佳岚忽然停下来,房间里很安静,蓝调谙哑的音乐在空气中盘旋,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舒河发现佳岚突然停下来,看着他,很挫败的样子,好像在生闷气。不禁问道:"怎么了?突然不说了?"
佳岚忽然很孩子气的说道:"反正你也没有在听,我这个人很闷吧。"
舒河看着佳岚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笑道:"我有在听啊,你刚才讲到肖邦的练习曲都旋律优美,同时也很考验技巧,对吧?"
佳岚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是呀,可是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呢?多么无聊啊,明知道你根本不感兴趣,这些也并不是我想说的。"
舒河好脾气地看着他,眨眨眼睛:"不会啊,怎么会无聊呢,再说也是因为我比较无趣吧,我对于这些高雅的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欣赏水平,不能够跟上的你的思路,不过只是听你这样讲,我觉得也很舒服的。"
舒河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斜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很迷人。但是佳岚觉得舒河虽然近在咫尺,可实际上却远隔云端,这种距离感让他很挫败,不知道要拿舒河怎么办才好。其实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想静静地抱着他,闻闻他头发所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儿罢了。
佳岚赌气说道:"为什么都是我在说呢?你一点儿也不愿意说说你自己呢?"
舒河愣了一下,自嘲地笑道,"我自己?我有什么好说的呀?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没有兄弟姐妹,什么也没有,以前还有一个好朋友,现在也没有了。"他喝了一大口红酒,垂下了眼睛。
佳岚很吃醋地问道:"好朋友?是那个什么轩对吧?我听到过你发烧的时候叫他的名字了。"
舒河面上一沉,将酒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站起来冷冷道:"佳岚,都过去了,别再问了,我累了,晚安。"他走进客房,轻轻关上了门。
佳岚听到"卡塔"一声锁门的声音,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一扬手就将桌上的酒杯打翻在地。酒杯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红色的残酒洒在波斯地毯上,留下鲜明的红色印记。佳岚重重地坐到沙发上,看着满地狼藉,心里也是千疮百孔,万分失落。
舒河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猜到是佳岚发脾气了,不由一阵心寒。他们终归是不平等的,佳岚虽然平时对他很好,到底是少爷脾气,总要顺着他,也许他连佳岚这个朋友也要失去了吧。他想要出去看看,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把自己扔到床上,用枕头掩住了耳朵。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河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觉得口渴,他的睡眠很轻,经常要起来喝点儿水什么的。他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心想佳岚肯定睡了,便打开房门,悄悄地溜到厨房,喝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好些。回来的时候,经过客厅,发现客厅的大平面液晶电视还开着,不禁走过去想要把电视关掉。他刚走近,却看见佳岚抱着一个抱枕,蜷腿坐在沙发上,电视发出的光打在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光影交错。舒河看不清他的表情,佳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他。
舒河没想到佳岚还没有睡,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叫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蹲在佳岚面前,轻轻晃了晃他道:"佳岚,怎么了?还不睡?"
佳岚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要把他看个仔细,舒河觉得这个时候的佳岚脆弱的象个孩子,不禁柔声哄他道:"去房里睡吧,好不好?"
佳岚摇摇头,将舒河拉起来,很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睡不着,你陪我看完这个电影好不好?"
佳岚的怀抱很温暖,很轻柔,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舒河有些不忍心推开他,只好乖乖地任由他抱着,和他一起看向屏幕。电影是《英国病人》,非常出色的一部电影,北非波澜壮阔的沙漠美景,演员出色的演出,乱世中无奈的感情纠葛,如泣如诉的完美配乐都让这部电影有着持久的魅力。当他们看到男主角不得不把女主角留在山洞里,自己去找援军而被当作叛徒抓起来的时候。舒河转过脸去问佳岚:"来不及了吧,那个女主角肯定等不到他了吧?"
佳岚点点头,将脸靠在舒河的肩上道:"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分开。"
舒河道:"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谁也无法得救啊。"
佳岚道:"可是失去了他最爱的人,他最后还不是行尸走肉一样,生不如死,还被判了自己的立场?"
Chapter 18
佳岚温热的气息喷在舒河的耳边,舒河突然不自在起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佳岚到底怎么了,跟平时的他太不同了。他觉得很不安,瞥见地毯上的碎玻璃杯,趁机避开佳岚道:"我去把地上收拾一下,看等会儿扎到脚了。"
佳岚拉住他,"你别忙了,是我不好,等会儿我自己收拾。"
舒河转过脸面对佳岚,探询地问道:"佳岚,你刚才发脾气了,为什么?是生我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