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不大不小的皮箱走到THE KEY对面,在街的另一端,曾有个戏剧性的开始,而当他站在彼岸时会难以自禁的感动起来。突然门被打开,LIU怒气冲冲的将一个陌生男子踢了出来,可不到半秒的功夫,那男人嬉皮笑脸的又推挤了进去。
江川微笑起来,他想,自己是不是又看见了另一个美妙的开端。
‘男人是欲望驱使的动物',到如今他却觉得‘男人是一种需要包容和温暖的动物',他们的性情可能令人失望透顶,然而即使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都可能使他们受伤。没有别的,江川只是觉得,当林霈榆感到难过时能在自己的怀抱中感觉到安慰,这种普通的愿望亦包含了数不胜数的情愫。
漫步在大街上,他做了一个叫人惊讶的决定──步行去机场。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决定这么做了。拖着小皮箱就象拖着蜗牛壳,从身边开过的出租车无不例外的都放慢了速度,可惜都在他一个不温不火的微笑下远远开走。
他想起小东,这个孩子比同龄人要矮上不少,与人沟通有很大的障碍,尤其与同学的交流,他甚至从没有听过小东提起同学,回忆自己小时,总是会告诉父亲,有个什么什么同学今天被老师表扬了,或者谁又闯祸了,可这些一直不曾从小东的嘴里说出。他需要更多,但他象林霈榆一样,说不出口。用古怪和别扭的行为抵制一切,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个异类,同样的,所有人在他们眼里也是那样愚蠢得不可思议──包括他。
林霈榆总是会挑起半边眉毛,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然后拔高音调说: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这句话他应该奉还给林霈榆。
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走了,可以说带走了他的一切。当他再次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时,孤独和恐慌四面来袭。可是,如果他不曾感受过林霈榆带来的温度,就不会感到那样冰冷。所以,说什么‘不一定要和你一起生活',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说的。可能是赌气,可能是种骄傲──一种占有某人的骄傲。说这话时,他或许很自信吧。
经过市中心的公共绿地花园,他走了进去,找到片大草坪躺了下来。如此贴近大自然的时机很少,经常在菜场与厨房间出没的他可能已经被喧嚣同化,偶尔这片安宁居然感觉置身天堂。
眼角瞄见有对情侣在花丛中亲热,江川很识趣的‘滚'到更远处。他闭着眼,可以看见血红色的太阳,睁开眼却看见百里云游!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百里云游低叹了声,挨着他身边坐下。
"老远的,看见个人象你,结果还真是!你行啊,走也不说一声,拖着麻袋准备失踪几天啊?"百里云游露出尖牙冲着他问。
江川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想到机场那么远,我只好在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一夜。"
百里云游不明所以,"你是坐错车了?"
他傻笑带过,忽然想起什么,"唐漱石他......"
"恩恩,我知道知道,那家夥跑来跟我哭诉说你离家出走,整天失魂落魄,跟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似的。"百里云游对这话题显得有些不耐,"林霈榆知不知道你打算去找他?"
他想了想,"应该不知道罢,我打电话给他时,他经纪人接的,一听到我声音都快哭出来了,说林霈榆除了演戏,谁跟他说话就吼谁。"
"嘿哟喝,耍大牌哪,臭小子。"百里云游啧啧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那天喝醉了酒还跟我说分啊分的,我真担心唐漱石又跟你胡吹海吹的说了什么。"
这一说,江川立刻没了笑容,低下脑袋象做错了事。
"他真说了什么了?"百里云游低声问。
江川迟疑了会,伸手从口袋里摸了张纸,递过去。百里云游摊开一看,是张详鄷?
"这个......"
江川点点头,"从以前开始就常胃疼,疼得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唐漱石叫人帮我查了查......没想到居然是、恶性......"
"哎,等等等等!"百里云游赶紧将江川的话题打住,一手举着详鄷皇钟醚Y戳着它,口气不善的问,"你知道你得的什么吗?"
江川轻描淡写的点头,刚要将‘绝症'二字说出口又被百里云游拦住。
"这你看得懂吗?"百里云游指着详鄷匣ㄑY呼哨的字问,"唐漱石肯定跟你讲你有胃癌的迹象罢?哼,我果然没猜错!就他这个敢篡改详鄷幕鞄ぃ銐蚋嫠戏ㄔ旱模》四懔耍瑸榱藗胃溃疡弄得这德行。喝哟,我怎么尽和你们这种人混了。"百里云游大叫委屈,看着江川脸上慢慢阴转多云,多云转晴,晴转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别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胃溃疡,后面那行字估计是他自个儿给你写上去的,什么恶性不恶性的,听他放P。"百里云游粗鲁的骂了句,觉得还不解气。
回头一看,江川拖起皮箱撒腿跑了起来。
"喂,你上哪儿去啊!?"
江川挥挥手,头也不回。
"我去巴黎,现在就去,不走了,我坐车!"
说风就来雨啊!百里云游后面大叫了声,又说:唐漱石说这是最后一次,你就想开点,原谅他罢!
江川听了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我不会生气的。倒是你,他说你跟他绝交了......"
百里云游一愣,很快又说:"行了,你快去机场罢。"
不作迟疑,江川拦下一辆车,朝着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百里云游坐在草坪上,心里起起伏伏,仿佛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发。忽然间他看见那对偷情男女在角落里的亲热,站起身,他直直地走了过去。
"警察!"
"啊~~"
"警察穿白大褂!?你蒙谁!"
"我是便衣!"
飞机降落的那一刹那,江川几乎想破窗而出,等待的每一刻都难熬。他深吸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
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打电话,结果还是经纪人接的,这位红牌经纪人在电话对江川抱怨,堂堂的他成了‘堂下妇',象一个助理一样操劳,做得没尊严。江川也领教过林霈榆的脾气,对这位以‘温和'著称的经纪人只能抱以同情。经纪人说他们在凯旋门那儿拍外景,十万火急的要他‘立刻火速'赶去救场。救的什么场?林霈榆因为女主角做不到位又大发脾气,将人家责骂得脸面失尽。到底那位女星也是位角儿,为了面子现在正说罢工,而导演又成了夹心饼干......总之的总之,江川要用飞的过去。
没去过巴黎的人可能很难想象,当自己站在凯旋门前,感受到日月光阴也不能磨灭的痕迹,八条宽阔笔直的道路仿佛太阳的光芒四射开来,没由来的激动。可江川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感受更多,心急火燎的赶到拍摄现场,发现走错了方向,摄制组和大群影迷正在马路对面。
他看见了林霈榆,那个正面无表情,屏弃所有规劝的倔强男人,以他的冷漠招来更多尖叫。这才叫不可思议。
他以为林霈榆会失去很多,因为自己占据了他身旁的位置,他可能不会再红,也可能受到鄙夷,然而叫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切都并未减少,甚至还愈加狂热。所以才一直自信满满的高昂着脑袋罢。不能怪他蛮横,只能怪罪自己和周围的人太过娇纵他。
经纪人如雷达般精准的眼睛发现了他,大手一招,只喊了一个‘江'字,就再没说出口──有人冲出来了,如条猎狗嗅见兔子的气味,就那么机敏的窜了出来。
"不许从这里走!往那绕过来!"
隔开条大马路,林霈榆还是象位地位极高的将军指挥部队般指挥着江川过马路。
有人笑了,有人大叫,渐渐地还有人鼓掌吹起口哨......
地球的另一端,百里云游在酒吧买醉,他记不起来自己是否是第一次去同性酒吧,当他酒气冲天醉得东倒西歪时,已经有人为了他而起争执。他开始感到疲倦,昏昏欲睡时有个黑影压下来,他勉强半睁着眼,可看不清来人。
"......要、要搭讪就给我站直了......别晃......干......干吗?想开房先把钱拿出来,本少爷不陪穷光蛋......"
那人火了,抡起一巴掌扇了上去,酒吧顿时鸦雀无声。
百里云游一下被打醒了,可人也蒙了,怔怔地呆了几秒,摸着脸大吼:"唐漱石你***什么意思!?敢打我!"
唐漱石虎着脸活象见了杀父仇人,他一把揪起百里云游,"你给我拎清脑袋,这里什么地方,你敢给我到这里混!"
百里云游想说‘用不着你管!'可人刚一站起来就不停的摇晃,结果被人拦腰抗上肩。唐漱石不便的摸出张票子丢在桌上,将酒吧里曾窥视百里云游的GAY们扫视一遍,最后落在店长身上,"往后他要再敢来你也不准让他进这门面!"
凭让什么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带走人,店里有人叫嚣了,店长赶紧拉下他,食指放在嘴唇上直挤眼:闭嘴吧你,别惹火上身,他,你惹不起。
送瘟神的把唐漱石送走,店门一关,立刻招呼道:都给我听着,以后要看见百里云游都不许给我放进来!
车快地如一道闪电,从城西开到城东,百里云游只觉得刚眯上眼,人就立刻被抬下车。
"放我下来......难受,搁着胃了......"
趁着百里云游快反胃的前一秒,唐漱石将他丢在了沙发上,非常狠命的一扔,接着听见嘹亮的‘啊呜'一声,他知道,得找清洁工了。
正想责备两句,看见沙发上的人吐得凶狠,话就越来越往下吞,末了,只好乖乖跑去绞块毛巾。
"你也是个医生,知不知道这么喝得喝出毛病来?"尽管还是句责怪的话,语气却已变得轻柔许多。
百里云游捂着眼,口齿不太利落,"哈......喝出个胃癌......"一块热呼呼的毛巾砸到他脸上。
房间里不曾开灯,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照在二人之间,他们都在彼此的阴影中沈默着,直到有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喜欢我。"
"放屁。" 百里云游默了片刻,低沈的说,"......到此为止吧。"
"我每次跟别人交往你总会变得很别扭,我问你跟谁或谁合适不合适,你都说‘早晚玩儿完'......"
"你别那么自以为是行不行,唐漱石,你给我闭嘴。"百里云游不耐烦的扯下毛巾。
"那你说什么绝交!?"
"你说说你自个儿都干了什么!骗江川说有恶性肿瘤?你想叫他放弃林霈榆,哈,这回人家自己跑去找老公了,看什么看!你赶紧追去,别来烦我!"
百里云游刚一站起身就立刻被后面伸过来双手推倒,两个不算娇小的身躯滚倒在地板上。
"你给我起来!重得压死我了!"
唐漱石拽住百里云游的肩,把头抵在他背上,以泰山压顶之势控制住了局势。
"我才不跟你玩绝交。"
百里云游起不了身,气得牙痒痒,切齿道:"我也不跟你玩摔交,滚开!"
唐漱石挑起眉毛,胁迫道:"以后还敢不敢说‘绝交'?不说?好,你等着。"说完,一低头张口对着白皙的脖子就这么一咬......
百里云游大叫,曲起小腿往唐漱石身上一踹,接着就是两头猛兽肉搏的摩擦声。时间在你来我往的‘招呼'中流逝,渐渐地百里云游停下了动作,蜷曲起身体遮住脸。
"......不要打脸。"他用手捂住脸,低沈的声音透着长久以来的艰涩,他感到自己不为人知的东西正在光明化,那种藏匿至极深的隐晦被挖掘出的痛感,无不令人悲愤而无能为力。
唐漱石的手脚不轻,他知道,可落在身上的拳头却一点不重,就是因为这个才更让他难受,如果可以,他情愿干脆些痛快点的了解此事。而与此同时,他依旧嫉妒江川。江川或者其他的情人从没挨过这拳头吧,这一殊荣一点也不值得他骄傲。即使砸在身上只有轻微的痛感,可这种刺痛却直达心坎,没有哪个人愿意白白受苦,可人就总是不会学着乖。吃一嵌长也不了一智,自己真是愚蠢到家了。
唐漱石也停下手,伸手覆在百里云游的下巴上,那里被他打红了一片。
"别哭了。"
"谁说我哭了。"百里云游倔强地扭开脸。
"眼泪都流出来了还说没哭......打疼你了?是我不好,别哭了。"
唐漱石难得的温柔不但安慰不了,还令百里云游哭得更大声,"唐漱石,你就当不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对你抱有其他感情了,咱们还做哥们儿。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现行不行,我们不绝交,不绝交了。"
唐漱石咬了咬牙,拉开挡在脸上的那双手,他倾下声,用很轻的耳语说:"晚了,在你说‘绝交'后我就不想跟你当哥们儿了。"
百里云游瞪大了水汪汪的双眼,看着唐漱石越近越大的脸,在他们双唇接触的前一刹那伸手抵住靠近的人。
"你、你干吗......"
"干了就知道了。"唐漱石嘿嘿笑着,以蛮力压过了对方顽强的抵抗。
"禽兽!!!"
"恩,乖,把嘴张开......最好腿也......哇!你怎么抓人哪,别以为我制不了你!"
依旧是一场肉搏战,敌我双方实力稍欠平衡,失守我方重要堡垒的百里云游在一声划破天际的鬼哭狼嚎后再也发不出叫吼声。战争嘛,总有输赢,可不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准。百里云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几个小时后的巴黎,在凯旋门附近的绿地──
"其实呢......"林霈榆微微红了脸,挠挠脑袋,折腾半天从口袋内取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在江川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
江川想说些什么,眼光却被一小环光芒吸引的挪不开。
戒指从林霈榆的手指上被套进了江川的无名指,很轻的一吻,林霈榆连耳根子都红的发烫,他亮了亮自己无名指上的光环,然后生着不知名的气别开脸。
江川很慢地抬起手,指间火热的光芒仿佛是瞬间即至永恒的承诺,他们两个都说不出口的东西,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一只环住红线的圈究竟能容下多少誓言,也或者一生能有几次体会这等幸福滋味,可是一切都简单而平凡。一个大明星,一个普通人,两个人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在别人眼里,真是俗气的事儿。可他们就是这么俗的相爱着。为了世界上某个俗人而感动到无以加复。
林霈榆勾起伴侣的肩头,半强迫的说:"我们去荷兰......罢?"
"恩?"江川还不明白,怎么突然要去荷兰。
情人的迟钝真叫人憋气又撒不出气,林霈榆长叹一声,忽然很湹男α似馈恚澳憔尤粊碚椅伊恕!闭f着,摸摸低垂的脑袋,心里涌着难以平复的激荡。
江川跟着笑了起来,点点头。
两人肩并着肩靠在一起,在长长的座椅上看着天空,偶尔飞出一群体型颇大的鸽子让江川好一惊。
"什么东西在响?"
"哦,我的电话。"江川忙从口袋里挖出电话。
──云游?
──是我。江川,你找到林霈榆了没?
江川笑着应了声。
──那就好,对了,你们在哪儿?我过来找你们。
──什么?
"什么啊!?"
江川与一旁贴耳偷听的林霈榆吃惊地异口同声。
──还有,要是唐漱石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千万别告诉他啊!我这就飞来找你们,放心放心,我会安分的当灯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