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给他们另搭帐篷。
各派弟子各据一方,有心上场的散客游侠们则围在高台附近,纯粹只是来看热闹的,则远远退在外围-
-比如祈世子三人。
南安侯等人离去后,凌虚子本来也要走,但伊祁见他疗过后,祈世子的肩伤确实有所好转,便强要他留
下来。凌虚子虽还想趁着盛会去招摇撞骗,被少年一瞪,唯有乖乖留下。到了大会这天,见二人要去看
热闹,想自己不去白不去,便也跟了过来。
此时三人就坐在与论剑台遥遥相对,却隔了数里的一株大树上,虽然远,但视野一览无阻,倒也看得清
楚。这边一带是树林,周围的树木上,也坐了不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又不想惹到炮灰的闲人。
原本以祈世子的身份,完全可以随便拿到三张邀请帖混上贵宾席去坐,也好就近监视柳残梦。但他说什
么也不想再靠近柳残梦。伊祁想到当日「南安侯」那句「小情儿」,也是心下一寒,有点理解祈的心态
,便同意远远盯着便好。
时间接近晌午,会堂上已聚了近万的江湖人,熙熙攘攘,十分吵闹。其间也不乏江湖冤家或仇敌,见上
面了,哼一哼,各自走开--论剑大会不论私怨,任何恩仇到此都需要放下,才能前来参加,不然便是
与主办方,即武圣庄及九大门派为敌。所以仇人相见,顶多冷嘲热讽数句,真要打起来,还是有所顾忌
的。
这也正是朝廷明知柳残梦在此,却也无可奈何的原因。论剑大会五年一度,现场江湖意气之人多,气氛
热烈。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动兵捉人,只会招来强大的反弹。江湖中人原便是刀头饮血桀骜不驯的,只宜
怀柔,从打入内部做起。
祈世子咬了根草根,笑嘻嘻看着众生百相。
日正当中,罄声远远响起。
评审们从精舍里走出来,在司仪报名声中,走上评审台。
祈世子乍看还是一身的懒散,手中甩着刚才还咬在齿间的草根,眸子却微现紧张之色,目不转睛地等着
司仪报上最后一个名字。-m
「武圣庄--柳庄主到。」
一身薄蓝云绸的苏绣长衫,同色腰带上绣着云纹章华,方巾束髻,眉目清朗诚恳,微微笑起时,和煦又
儒雅,令人倾倒。青年踏上评审台,与台上七老八十的耆老们相比,他无疑是最年轻的,但举手投足间
的内敛与威仪,却远远超出了台上诸人。当他上台,回身坐下的一瞬,衣袂翻动,所有人都不由屏息。
祈世子在树上嘀咕了声:「装模作样。」
此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道:「盟主好。」
一呼百应,论剑台上此起彼伏的,尽是向柳残梦问好之声。
伊祁尚是初次见识到这种场面,近万江湖人的问候,可不是震耳欲聋可形容之。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如
此有地位一事咋舌时,想起一事,转首向祈世子问道:「这柳残梦四年前不是以柳依依招亲的名义将上
门的江湖高手都用药物控制过?就算后来大家得到解药,被释放了,也不可能前嫌尽释如此拥戴柳残梦
吧?」
祈世子搔了搔脸颊,突然嗤笑:「小伊祁,你以后就会明白,江湖人是很好骗也很好煽动的...
...」还想再说什么,瞥了凌虚子一眼,不再继续,只道:「能成非常人,必有非常手段,你哥哥跟你师
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自己去想他是怎么解决的吧!反正不离推托蒙骗几个字......」
说话间,论剑大会已经开始了,过了会儿,三人只见柳残梦向左右打声招呼后,悄悄下了台。
「怎么回事?」伊祁站直了身子,「论剑大会才刚开始。」
「暗卫会跟下去。」祈世子眉毛也皱了起来,显然对柳残梦这出乎意料的一招有些把握不定,不确定暗
卫能不能跟上。
伊祁犹豫了下,道:「我跟过去,你留在这里,免得中了调虎离山。」
见祈世子要反对,又道:「只是跟踪。你身上有伤,还是留下来。」说完就跳下树。
眼见是唤不回,祈世子无奈,手上作了几个暗号,低声吩咐:「保护好伊祁少爷。」
和风轻动,树梢落下几片青翠的叶子。
知道暗卫已经跟上保护,稍稍放下了心,头痛道:「真是任性的孩子。」
「可也是个照顾王爷的好孩子。」凌虚子低笑道:「他一直在努力保护王爷,不是吗?」
这话听得别扭,祈是万万不肯承认,才想回头,一双蛇般的手臂自背后绕过来,一边抚着左肩的伤处,
一边按在右肩肩井穴。
一直隐藏的气息尽数释放,熟悉的感觉让祈僵住身子,宛若被真的赤练蛇缠上一般,满嘴苦涩。
「王爷为了无尘郡主的事,那么痛苦,连贫道这旁观者都可以看出,更不用说伊祁少爷。他一路为你转
移话题和注意力,转波阁里掩去无尘郡主的留字,真是个好孩子呢!」湿润的气息在耳畔呢喃,双唇说
话间若有若无地轻触着祈的耳畔,祈身子僵直,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说,他到底是孩子啊!看不出你痛苦时还要隐忍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想狠狠再欺负你一把......也
幸好他是好孩子呢!」
一口咬在白皙的耳垂上,看着不堪玩弄的耳廓慢慢红了起来,蔓延到颈子上,祈的身子也在微颤。
「难怪你不爱别人与你多作接触呢......」凌虚子吃吃地笑着,双唇更加肆意地在祈的颈项间放肆游移,
「不知红袖是不是也与你一般敏感。」
「柳--残梦。」祈世子终于说得出话来了,第一句话:「你还欠我一万九千二百七十八两黄金,不要
忘了!」
「凌虚子」停下动作,过了会儿,闷笑出声:「走前只是六千一百多两啊!」
「不要忘了你干过什么好事,算你万两还是便宜你了。」祈世子咬牙切齿。
「我怎么会忘了你在我身下哭泣时的销魂呢......手别再动了,你现在留下痕迹,待会儿也会被抹煞的。
伊祁和暗卫没那么快回来。而烟火鸣炮--你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凌虚子」笑吟吟地将祈世
子搂得更紧。
宽广的袖袍上异香阵阵,祈渐渐觉得眉重眼酥......
这日早朝后,宝亲王一如既往来到御书房,正好新一批的暗流情报送达。两人略略翻看了下,因为祈不
在,情报整理粗糙,良莠不齐,费了两人不少工夫。
「没想到祈他们会在青城遇上南安侯......可怜。」看到某张情报,轩辕忍不住笑了,也不知在可怜哪位
。再往下看,神色却变了:「一行人在都江堰遇一道人,自称,玉龙雪山--定真观--凌虚子!」
「玉龙雪山?凌虚子?」宝亲王怔了怔,想起一事,忙拿过情报来看。
消息一道一道往下飞翻,终于找到他们想要的。两人面面相觑:「祈该不会......」
放下情报,宝亲王转身就想出去,却被轩辕喝下:「事情如果真如你所想,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但是......」宝亲王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说了两字,止住不说。
轩辕看了宝亲王一会儿,叹气:「你该知道,青城有靖叔在,不是好去的地方。朕会先通知靖叔,希望
他能看在与祈过往的情份上出手......唉,祈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让人伤脑筋啊!」
第十三回 梦里光阴
淡淡的冷香,已有十年未曾接触过。柔软而芳馨的被褥,隐约有点陈年的霉味和阳光的清爽,混合在一
起,惆然而怀念。
睁开眼,床畔兽形半蹲的金猊里烧着篆香,浓浓郁郁的闺中女儿香气。头顶上九华蒲桃锦帐,珠箔迤逦
,绵绵坠地,身上盖的被子,两两间鸳鸯,月白色的缎面,鸳鸯红喙碧羽,交颈而眠。
祈不由闭上眼。
轻柔薄软的锦帐,一掀开,不知会不会再次看到那逶迤一地的青丝?墙上,无尘别绝红尘前留下的诗,
不知也还在否?独自思慕的自己,有幸躺在无尘与寒惊鸿的新床上,是不是该感谢柳残梦的好心?
睁眼,撩开文彩繁复的锦帐,确如意料中,墙上墨痕尚在。浓重的黑,不因时光岁月而褪色,最后两句
『犹冀凌霄志,万里共翩翩』依然入墙三分,刻骨铭心。
墨痕旁一几一椅,椅上坐了位蓝衣青年,温和地看著书,神情诚恳又专注。傍晚的霞光从窗棂疏影间照
在他的侧脸上,一身如谪仙般纯善的气息。他听到声响,抬头一笑:「你醒了啊!」。
祈世子开始知道,为什么许多人明知这家伙不是好人,还是会被他所骗。他现在看来,就像一个完美的
主人,对住在家里的客人打着招呼,哪有半点之前的恶形恶状。若非深知这家伙恶劣之性,换了个人,
怕真要以为之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了。
哼了哼,从床上下来,慢吞吞地穿好鞋子,这才走到蓝衣青年几旁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来,敲敲桌面:
「茶呢?」
很殷勤地将自己的茶杯递了过去,在祈发作前,很快解释道:「刚倒的,没喝过。」
怀疑地将茶杯转了一圈,确定未看到被人碰触过的痕迹,这才仰首饮下。中过迷香后口渴实在难过,否
则他断不会如此迁就。
「那位『南安侯』是你的替身影卫?」
「是。」
「事实上他才是用来掩护『凌虚子』?」
「是。」
「论剑大会上的『柳残梦』也是他?」
「是。」
「凤五不断呱噪无尘是你授意?」
「是。」
「你是来与夜语煌见面?」
「是。」
「抓我来是勉强当个人质,顺便让暗流群龙无首,指挥失灵?」
「是。」
「但是你不敢杀我,免得与朝廷正式对上?」
「是。」
「好,问完了。」放下茶杯,站起身,祈世子打了个哈欠:「困了,去睡。请便,不送。」
「你真的都问完了吗?」柳残梦跟进锦帐,笑得诚恳又大方。
「还没完。柳兄能不能提供两个貌美温柔,善体人意,红袖添香,多情识趣的美人来陪区区?」祈世子
也笑得风流又自赏。
「没问题,在下可以自告奋勇,自荐枕席。」
「谢了,可惜阁下容貌平庸性格无趣,区区实在很难看上眼。」用挑剔的目光哼两声,祈世子当真掀开
锦帐倒头就睡。
柳残梦打量他半天:「你就这么放心?」
祈世子脸蒙在枕头里:「区区功力被制,你要当小人就当,我困了。」
柳残梦耸耸肩:「在下一向不强人所难。」见祈世子不答,鼻息隐隐,似已入睡,当下解衣躺在祈世子
身边,竟也闭目睡去。
这一睡,直到天色全暗下来,婢女在门外叩门道:「公子,晚膳已备好,要摆到哪儿?」
柳残梦睁开眼,看身边睡得很熟的人,弯唇一笑:「晚膳摆到郁芳阁去。」说罢,靠近熟睡之人,在他
耳畔缠绵细语,极轻极轻地吐字道:
「祈兄,你该回郁芳阁,将屋子让给我了。」
「你!」祈世子睁开眼,哪还有一点睡意,瞪着眼前的骗子气结。
「咦,难道祈兄喜欢这间房吗?在下身为地主,确实不介意与祈兄同床共枕的。」柳公子善良又体贴地
为祈世子着想。
知道此时就算大骂,对方也会反打一耙说是自己没问。祈世子平了平气,虽不甘让柳残梦住在无尘旧居
,还是比自己触景伤情来得好。
见祈世子要下床,柳残梦傍在枕头上笑吟吟问:「话说回来,在下为你做了这么多,又备香榻又备食宿
,难道没有个谢礼吗?」
「谢礼?」没暴打一顿就是客气了。祈世子斜睨着柳残梦,突然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
柳残梦眼也不眨地回望着祈世子,全没躲避的神情。
粗暴而始,粗暴而终,辗转而过的唇,如风暴般激烈,却又是一触而过。在来不及有更深入的接触前,
祈世子扔下柳残梦,转身走了出去。
柳残梦眨了下眼,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一点异变都没有。过了会儿,手指缓缓抚过唇,闭上眼,笑意更
深。
「难为......就先放过你一次。」
离开转波阁,顺着记忆的道路走向另一端的郁芳阁,熟悉的回廊风景点滴无差,廊外鲜花招摇
,幽芳暗沁,时光似乎也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样一个郁闷的夏日,他随无尘离京,来到转波阁。无尘不
喜人多,整座山庄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他告诉无尘,靖王送的礼物有他一份功劳;他带她去看他费尽心
思弄出来的花圃;他笑嘻嘻地等着她用喜悦赞赏的目光回望自己。
以为早已忘怀的旧事,为何还是如此鲜明?愚蠢痴傻,只会用目光偷偷仰慕无尘,为能帮到她而满足的
自己,终究比不过那个有着温柔皮相,疯狂内在,矛盾而阴鸷的寒惊鸿。
停在郁芳阁的走廊上,门是开的。当初不愿住二楼,说像女子绣房,于是无尘便将起居改到了楼下。偌
大的房间以屏风巧妙隔为几重,一道湘帘断去前后进,偏厅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杯盏筷碟,无一不
是精致。千巧站在桌旁等着,见到祈世子进来,嫣然一笑:「祈爷终于来了,不然这菜都要凉下来,又
得重做了。」
「耶,千巧姑娘千巧百灵慰体人意,区区何幸,能得姑娘侍奉,日夜为伴,实是人生一大快事。」握住
千巧纤纤素手,祈说得深情款款十分顺口,顺便探一下千巧的内功心法。千巧虽知祈情此举不安好心,
但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般俊美的脸,还有会醉人一般琥珀色眸子,顿时心跳加速,暗下叫苦--或许
该建议庄主找个老翁来盯着祈世子,才有可能逃脱魔掌。
眼见千巧脸色越来越红,被祈世子盯得吶吶不成言,门口之人轻咳一声:「千巧,祈王爷现在不需要人
伺候,妳可以下去了。」
听得凤五下令,如蒙大赦,连礼也没施便急忙退了出去。祈世子失望地叹了口气,看向凤五,重振精神
:「五公子屏退千巧姑娘,可是要自愿......与本王相谈吗?」
「王爷真是好风度。」凤五对调笑听而不闻,「虽成阶下囚,还是过得如鱼得水。」
「因为本王没有阶下囚的感受啊!如果五公子将本王投入大牢,或许就有了。」祈世子坐下来开始吃饭
,招呼道:「五公子要一起进餐吗?」
「在下已吃过了。」凤五也在一旁坐下,看着祈世子挑肥拣瘦,一边吃一边皱眉挑剔。过了会儿,微微
一笑:「王族的人吃起饭,总是按这个顺序啊......」
祈世子停箸,看向凤五。凤五静静地回望他。
「原来你也会笑啊!」祈又开始嚼着菜,心思却已不在上方。见凤五全无再说话之意,忍了半天,终问
道:「你刚才说的王族......不知是指哪位?」
「我有说过什么吗?」凤五轻笑,起身微微一欠:「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希望王爷在这能过得好。」
凤五出去,祈世子放下杯箸干瞪眼,半晌,啐道:「被你这样吊胃口,区区过得好才怪。」
凤五虽没明说,但与柳残梦关系最密切的王族,自是九王叔。在边关时虽曾听李凌文说个大约,但详情
却未得知。九王叔对他们而言,亦师亦友,从未想过要追查他的事,但若因此搁下心事也是不好。
盘算半晌,瞧滴漏已晚,正欲更衣就寝,却听不知何处传来乐声,音声萧索,悠长而凄厉,却难掩音下
的拂郁慷慨之气。清泠繁复,婉转亭亭,不似中土之音。
听了片刻,祈世子心下一动,循声而去。出了回廊,穿过花圃,走了半天,果然在落樱亭里,见到正在
吹着短箫的蓝衣人。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大地一片苍白,白日里鲜艳妩媚的娇花,也被月色染上惨淡青灰。傍着花,依着
藤,蓝衣青年专注地吹着短箫,睫毛微垂,瞬也不瞬。他的音律未必绝佳,但随着音律流传出来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