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多情————清静[上]
清静[上]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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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幅长不及二尺,宽仅半尺的小卷素轴。 
画上少女长眉入鬓,低头浅笑,笑得懒懒慵慵,乖巧纯真,十分明艳不可方物。 
画旁以小楷题了一首词,却是少游的江城子: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节,一登楼。
 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看着画的中年人不住冷笑。
「好个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居然骗了孤王如许之久!柳残梦啊柳残梦!」冷笑至此,
一掌击出。 
墙壁上透出了五指之形的空洞,室外阳光斜斜照入,壁上轻飘飘地晃着半张画纸,上面的少女低眉浅笑
柔顺依旧,斜斜挑着的目光,依稀有着似笑非笑的挪揄嘲讽。
日光划亮了因扭曲而狰狞的面目。 
第一回 
大德奉天十一年,天下局势随着无名教的退隐及武圣庄的封庄而渐趋分明。朝廷一枝独秀,虽无法收拢
被分散的兵权,但在暗流情报支援下,连连替换了不少无名教及武圣庄在朝廷的势力。惟二派亦不示弱
,挟世缨之家累累功勋及伦王之乱留下的臣心隐忧,一时间,三家斗争的局势由江湖转入了朝堂。
神州之外,尤有遗患。匈奴自古以来便一直为中原心腹隐患。其民逐水草而居,民风强悍,来去如风,
若论铁骑之威,天下无双。百年前轩辕皇朝初立,匈奴数度南侵,兵火延绵,爆发了史上有名的四次大
规模战役,相持不下。直至成帝时期,国泰民安,兵力渐复,于元鼎元年,令上将军张褚平,右将军高
逸青率骑兵25万,步兵15万,分两路出击,张褚平出定襄,高逸青出代郡,北越沙漠,方始大败匈奴。
匈奴经此一败,分裂而为南北匈奴,南匈奴乌维单于降于成帝,北匈奴呼衍氏单于继续西迁,自立为王
,国号为庆,麾下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候,潜埋
声息,隐隐与中土对抗,未曾死心。传到今朝,正是班布达单于,亦有称之为淳维王。 
据武林战事史卷二十,第二百六十五页所载,年前轩辕帝雁荡遇刺及其后的伦王之乱,皆有班布达单于
在幕后指使,而班布达单于会有此异动,皆因他得到了一位军师。 
一位被人称为武中之圣,空怀雄心逸志,始终未得一展抱负的-- 
武圣•柳残梦 
达尔罕茂明安旗位于百灵庙附近,接近北匈奴之都甘察罕,为关外一繁华之地。东街有一客栈,名为汉
南,相传是一在朝汉人后裔所开,北下的汉人,一旦来了达尔罕茂明安旗,大都会选择汉南客栈韩老爹
的住处下榻。 
汉南客栈的结构与中土的客栈基本相似,只是处于异域,为防招忌,规模小了点。此时夜露已深,东厢
院二楼尽处的上房里,一位青年正要脱下外衣,上床就寝,听得屋外突然变得纷挠起来的杂声,动作不
由缓下了。手指顿在颈间的衣领上,侧耳倾听了会,耸了耸肩,手指一勾,继续脱衣。 
「喀啦」 
碎微的细响让青年眉一动,还没转过身来,临院的窗子已被人打开,一道蓝色身形滑了进来。 
室内烛火未熄,摇曳的光芒足以让人看清一切。
长剑架在了蓝衣人的脖子上。同时,青年笑吟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朋友,你要偷东西的话请往门口出去,楼下右转,帐房就住在那里。你要避难的话请往窗外跳出,下
面有口古井,包君满意。」 
潜入的蓝衣人挑了下眉,没想到室内竟有这等高手。略一犹豫,只觉剑上寒芒暴涨,剑气直刺肌骨,显
然室主人听到越来越近的吵杂声,已经不想再拖下去。再不识相点,说不定真会在这弹丸小地被人捉住

不过一下子就被人吓走,好像太没面子了些。蓝衣人如是想着,食指一弹,指心一粒越过院子时顺手摘
下的花蕾划了个弧形,疾飞青年右腕的劳宫穴。
花蕾是从外侧飞向右腕的,虽小虽柔,却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声音,先声夺人。青年自知不可持力硬接
,剑光一凝,疾飞的花蕾立时散成十来片均匀细末。
蓝衣人回过身,两人打了个照面。
笑容齐齐僵住。
听得室外搜索之声更近,青年回过神来,嗤笑了声。「柳公子,区区听说阁下在塞外正是春风得意前途
无限,怎么今日如此狼狈?」
前狼后狐,蓝衣人苦笑了下,也不知在此时遇到这家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相比起外面的如狼
似虎,这只狐狸应该好商量多了。 
「祈兄,明人不说暗话,现在好像不是闲谈的时间。不如先研究一下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上上之
策吧!」 
天下祈姓者万千,能被武圣称一声祈兄的,自然非奉天帝身畔的祈亲王莫属。神仙府与武圣庄一向是冤
家对头,此时相遇,当真天意。他听得此言,只是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有难的是柳公子又不是区区
,区区何苦自伤脑筋。柳公子自然不会是梁上君子,所以,窗口在那边,请自便吧!」 
「在下残命一条,有何可在意的。」柳大公子脸色动也不动,瞄了眼,吃吃笑起:「就不知屋外那群士
兵们知道这里有位微服私访的朝廷一品贵胄时,祈兄将成为座上宾还是阶下囚。」 
祈脸色微变,瞧了眼置于一旁尚未收好的灰布长袍,脸上立时换了个表情,笑得一片爽朗痛快:「哎呀
柳兄这是说什么话,朋友有难,自当两肋插刀,区区方才不过开个玩笑儿。」
「在下就是这么说嘛!祈兄急公好义的名声,江湖上可是人人皆知啊!」柳残梦要比笑绝不落人后,那
等老实诚恳,祈世子看着差点都要信柳残梦是在夸着自己了。 
室外搜索声已经越来越近,由楼下转向楼梯处了。这间上房虽处于最边缘处,但左右加起来也不过十来
间,大约盏茶时间便会搜到此间。
柳残梦咳了声:「祈兄,现在你说怎办才好?在下此时力不从心,一切由祈兄作主,在下无有不从。」
 祈世子纵有心再压榨,也知这个时候拖下去两人会一起遭殃,当下不再胡混,瞧室内桌几分明,根本
没有可匿人之处,心思一动,问道:「柳兄的缩骨功,不知可以施展到哪个程度。」 
柳残梦神色微变,似有些不愿,但一想客栈外那重重包围,心下盘算了下,含糊道:「现在的话,十几
岁的小鬼多少可以。」
「这就好了。」祈世子手一招,吸过扔在床角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套稚子衣物及人皮面具,睨了柳残
梦一眼,分明在说:你不用不甘心,区区更加不甘愿。 
祈世子备着这个,自然是为了万一而避难用的。显然他此次微服而来的目的大有问题,随时都会陷入危
机中。柳残梦心知肚明,却也不问,闭目运起心法,周身骨骼一阵咯叽作响后,凭空矮下了数尺。 
这两人神经也不知是铜铸的还是铁打的,追兵就在门外不远处,一个慢条斯理地换着衣服,将头发打散
,梳了个双髻,一个神情悠闲地将落了一地的柳大少的衣服仔细折叠起来,收进包袱,绑了个结实。 
敲门声响起时,柳残梦终于将面具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郑重出炉。 
祈世子靠在床上,应声叫道:「小乖,去开门。」
柳残梦本来就作好准备去开门了,但被那小乖一呼,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到门上。回过头来,却见祈
世子一脸笑吟吟,分明算定了他不敢有何意见。 
他敢有意见吗?
门一开,四五个异族士兵手持长枪闯了进来,吆吆喝喝着也不管室内是什么人,马上四下搜索。随后走
进一位阶位较高的校官,冷眼看着室内一长一幼,目光在祈世子身上转了几圈,看向柳残梦:「你们在
这里可有看到一蓝衣青年?」
柳大少戴了面具,还是能一脸诚恳老实地摇头着,配合着娃娃脸,极尽纯真,由不得人不信。祈世子坐
在床沿咳了几声,目光黯淡全无神气,也缓缓摇着头「「区区一直在房里,没看到......」 
校官点了下头,看这室内简陋,藏不住人,也不再细查,只等士兵再看一遍便要走人,却有一人拿着本
帐簿附在那校官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祈世子眼一垂,心知他们在说什么,一边咳着,早已想好七八套措辞。 
校官听完,一掌拍在桌上,大喝:「这帐簿上明明只记着一人!你们怎么变成二人了!?」 
「官爷见谅,这个......区区......」祈世子一脸惊慌,哆哆嗦嗦道:「唉~其实是区区贪着小钱,想一人份
的房钱总比二人份的房钱要少,所以没将小童的名额报上,本来想在房里挤一挤的......区区这就去帐台
将房钱补上,官爷你可不要因为这个而将区区押走啊!想这一夜房钱也不过五厘左右,若为这个而入狱
那实在太不划算......」 
校官被他吵得头晕,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再盘问掌柜几句,确定傍晚时过来订房的是祈世子后,浓
眉不由皱成一团。 
他可以确定自己要追的人确实是逃进这客栈了,也确定前面几间都没搜到人。可是这最后一间也没搜到
人,难道那人真的飞天遁地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来人啊!给我回去,继续搜一遍!」 
徒劳无功的搜索重复几次,眼见上门瘟神终于要走了。祈世子笑吟吟地关上了门,闭目沉思片刻,伸手
往后一抓,抓向正挪到窗旁推开窗户准备跳窗的某公子:「柳大少,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难为你
我二人远在异邦,竟还如此有缘,是不是该坐下好好谈心?」 
柳残梦干笑了声,双掌在胸前拂了拂:「世子误会了,在下只是念着世子千金之躯,受不得罪,帮世子
开窗散一散闷气。」 
「原来如此。」祈微微一笑,手势不变。「区区真该死,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柳公子想知恩
不报一个人先逃了。」 
柳残梦闻言,脸色一正,怒道:「祈兄将在下想成了什么人?在下堂堂武圣庄庄主,岂能干出这等无义
小人的行径!?」说归说,手上招式蜂飞蝶舞,却也是不曾慢下。 
「所以说区区错了。想想,掩护费三百两,服饰面具提供费百两,再加上精神损失等等,亦不过五百两
黄金。武圣自不会这么小家子气......」
「五百两黄金?」柳残梦闻言,手上招式一缓,微现破绽,祈世子挑了个空,掌缘切开柳残梦右掌,「
暴雨惊雷」重击在他右肩上。
闷哼一声,柳残梦连退三步。两人原本便在窗前,他这一退,立时撞到窗子,祈那一掌力道甚大,透体
而出,但闻一声巨响,窗户片片碎裂。 
楼下尚未走远的士兵们回过头来,正巧见到窗畔柳残梦一口鲜血喷出,缭乱的真气控制不了缩骨术,咯
叽几声,骨节节节暴长,撑裂衣衫,恢复七尺昂藏之躯。 
「人在楼上,快抓住!别让他们逃了!」指挥校官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骗,眼睁睁让逃犯在眼皮下混过去
,咬牙狂吼一声,当先如大鹏般向二楼掠去。 
「你是故意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伤了柳残梦,眼看之前半天的口舌全部白搭,祈世子叫了声苦,知
道这次连自己都倒贴进去了。
柳残梦又吐了一口血,伸手捂住祈击中的右肩,暗红血迹正缓缓渗出衣袖。他向旁闪了两步,脚一挑圆
凳,撞向屋顶,砸出一个大洞。
落瓦纷纷中,他轻身跃上横梁,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温暖又诚恳:「要让在下被世子你这般敲诈,在下
宁可舍身饲虎。」 
「放屁放屁!」祈世子抓住一旁包袱,但窗外一连串箭雨自窗口飞入,他侧身时一个不留神,正好有枝
箭刮过包袱,叮叮铛铛掉下一地元宝。「啊......柳残梦!在你还完区区七百三十六两黄金前,休想逃开
!」身形后发而先至,冲出屋顶,一手携住柳大少受伤的右手,穿越满天箭影,齐齐逃命。 
百灵庙附近的阴山山脉上,住着位老猎人乔老头,他是什么时候住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似乎是有记忆
以来,他就是一个人住在山林里,以打猎为生。
这日傍晚,乔老头正在屋内烧火煮饭,听得屋外有人叫道:「屋里有人吗?」
「来了来了。」乔老头看了眼灶炉,随手塞进一把干草,拿火叉捅了捅,再塞了块木炭,这才出来开了
门,一位蓝衣青年站在门外,虽是满身风尘,形容憔悴,却又有说不出的风骨威仪。他露齿一笑,笑得
极是老实诚恳,乔老头却觉得心头一窒,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老人家,我和同伴赶路赶得过头了,现在天色晚了,这山里没地方歇息,能不能借我们打尖一晚?」
 
「啊......这......没问题,没问题。相公快进来吧!」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在大腿上磨了磨,乔老头只觉
这青年是生平仅见顶顶高贵的贵人,像他这种乡野之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呐呐说了几句,赶紧将
木门推开。
青年笑了一笑,侧开身,向背后之人道:「祈兄先请。」 
「客气客气。」身后那人也不谦让,当先走了几步,突然不知从哪里取了粒金珠子,塞到一旁看得傻眼
的乔老头手里,微微一笑。「老丈,我们也不会白吃白喝你的,这金珠子重一两二钱,拿去城里钱庄兑
了银子,大约可换百两左右,小心莫让掌柜的哄了你。」 
乔老头原是小心偷瞧着这个看来俊美傲慢的黄衣公子,没想到黄衣公子这么好说话,一下子就给了他一
粒金珠子,下意识地收紧手,感觉珠子在掌心里的热度,突然想到这等于百两银子,等于百贯铜钱......
一下子血压高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祈兄真是好大方。」蓝衣青年在简陋的木凳上拂了拂,正欲坐下,就被黄衣公子一把推开,自己先坐
下。
「区区一向很大方的。」
蓝衣青年苦笑了下,只得再将另一张木凳拂了拂,坐下来,看着黄衣公子将裂了一角的包袱解开,将内
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数着,不由笑得更苦。
「......纹银十三两、银票少了两张......一张五百两的,一张三千两的,加上全部黄金都丢了,再少珊瑚
珠钗一支,伤药两瓶,大内密制,算你一瓶一百两好了......」黄衣公子终于抬头一笑:「柳兄,加上之
前零零总总的掩护费损失费,你共欠区区......折合黄金,三千二百六十两。」 
一夜之间便背负巨额债款的柳武圣已经笑得成了苦瓜:「债不是这样算吧!瞧在你我交情,能不能打个
折扣?」
「敢做敢当,柳兄不至是如此没有肚量之人。折扣不行,不过零头六十两区区倒可以去掉。」 
「这个跟肚量没关系,在下肚量再大也吃不下这三千多两黄金。祈兄对萍水相逢之人都能如此大方,何
以独吝在下。再少一点吧!」 
「因为区区有求于他,而你有求于区区啊!」祈世子笑得很开心。「将区区拖下水带着你逃命,这三千
多两黄金还觉是贱卖,不能再少!」 
「祈兄这般视钱如命,非是江湖豪杰所为......」
「区区原本便不是江湖中人,柳兄莫弄错了。」祈世子跷起二郎腿,手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而且
柳兄莫忘,你现在是一文不名,吃的用的躲的全都是我出的,区区身为债主,奇货可居,你要与区区讨
价还价,先将欠我的还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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