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伊甸园————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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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事?"奥利弗气得来回怒视里奇·海华斯和院长。
"奥利弗先生,这事是我不让院长说的,要怪就怪我吧。而且我们那样做也是为了他好,如果不能尽快地把他从这种沉睡的状态中唤醒,时间拖得越长,他醒来的机率就越低。但现在看来这些方法对他都不适用,他对任何想要促使他苏醒的刺激的反应是更深层次的沉睡,甚至干脆让身体的一切机能停止运作,总之完全是寻死的作法。这种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一般是患者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后出现的症状,患者出于本能想要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甚至不惜放弃生命。所以我现在要跟你说的就是,令弟之所以没有醒来是因为他自己不想醒来,他的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某些人或某些事,原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奥利弗垂下了头,把卡加逼到这一步是他和克里斯共同造成的,如果他早一点把他的爱说出来,卡加就不会那么痛苦地转投入克里斯的怀抱,如果克里斯不是那么别有用心,那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还能醒过来吧?"奥利弗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得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我能做些什么?"
"给他最好的护理,放舒缓轻松的音乐给他听,经常在他耳边说些他喜欢的事,不要让他再遭受刺激,尤其是现在。"
"这些能帮助他醒来吗?"
"我只能说,你尽力吧,因为如果情况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有一天他就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到那时,我们只有宣布他脑死亡了。"
"不会的!他会醒来的!"奥利弗痛苦地呻吟道:"他不会就这样抛下我而去,他还没......"
他想说他还没听到我对他说我爱他,但这话还能说吗?它会不会给卡加带来新的刺激?悔恨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里奇·海华斯站起身走至奥利弗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尽力而为吧,不要丧失了希望。"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一个男子不安的声音,"奥利弗先生!"
"进来!"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保镖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神色惊慌的护士。
"奥利弗先生,那个克里斯躲过了我们的监控,闯入了卡加少爷所在的监护室,他把医生和护士都赶了出来。"
"该死的!你们是怎么搞的?连个人都拦不住!"
奥利弗气得脸通红,他急忙起身向监护室跑去,里奇·海华斯和院长也急忙跟了上去。

监护室里,面无血色的卡加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因为做开颅术,他的一头长发已被剃去,头上缠着纱布,身上插满了各种辅助他生存的管子,整个人显得是那样的脆弱,不堪一击。
克里斯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地凝视着他那削瘦的面容。
"卡加,求求你,醒过来吧,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他不断地低声哀求着,颤颤地用手指去触摸卡加扎着输液针头的手背,那样的冰冷,就象一个死人一般。他的心揪紧了,泪水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一直落到那纹丝不动的手背上。
"你给我出去!"奥利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极力压低,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的愤怒。
"不!"克里斯不由自主抓住了卡加冰凉的手,"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让我陪陪他......"
"你还有脸来?你伤得他还不够吗?"
"见鬼!你们俩都给我出去!"里奇·海华斯气恼地一手抓起一个,硬生生地把他们两人都推出了监护室。他冷冷地瞟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刚才被克里斯赶出去的医生护士,不用他多说,那些人立刻默默地迅速重新进入监护室,并把门关上。
里奇·海华斯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两个势成水火的兄弟,"要吵就到外面去吵!如果你们不想他现在就死的话!我再说一次,他现在的情况还很不稳定,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一个不小心,他还有可能脑出血,到那时,谁也救不了!"
奥利弗狠狠地瞪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克里斯,他突然抓住克里斯的手臂,"跟我来!"
两人来到附近一间空病房,门关上后,有好一会儿,两人都一言不发。
良久,奥利弗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算我求你,别再来打扰卡加了,你也不希望有更坏的事发生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答应离我们远远的,再也不要来了,卡加已承受不起任何伤害了。"
"他还能醒过来的是吧?"克里斯呆呆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希望他醒过来,可医生说他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他自己不愿意?"
"是的,他不愿意,因为他受了太大的刺激,他不愿再见伤害过他的人,我想不光是你,也包括我自己。"
"我想主要是我吧,"克里斯紧闭起了双眼,"好吧,我走。"
他睁开眼,眼眸中充满了痛苦,"请你好好照顾他,我不会再来了。如果他醒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奥利弗看着他,默默地点点头。
克里斯走了几步,又回转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胶卷塞到奥利弗手里。
"这是梅兰妮的裸照,是当初我为了逼她交出她派私家侦探偷拍下来的我和卡加接吻的照片时拍的,我想它对你正在和她打的取消婚约的官司或许有一点帮助。"
"那张照片......"
"是的,就是那张照片,我手里没有其它的照片,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克里斯哽咽了一声,"因为这代价太大了。"
克里斯转身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奥利弗默默地攥着那个胶卷,听着克里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滚烫的泪水再度涌出......

深秋时分,一场细雨后润湿的公路上,一个挎着背包身穿灰色夹克衫的男子从一辆老掉牙的老爷车上跳了下来,他转身关上车门,向司机说了声,"谢了。"
司机摆摆手,"谢什么,顺路嘛!那边就是进庄园的路,你顺着路走就是了。"
再次道了声"谢谢"后,男子目送老爷车慢吞吞地离去。他这才回转身望向那条林木夹着的通往庄园的路,还是象初次看到时那么幽深,两旁的林木似更高大,金黄的叶片在秋风中旋转翻飞。
"五年了,五年了,我终于又回来了。"男子喃喃自语道。
额头深深的刻痕扭曲着,有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眸中闪烁,似有很久没展露过笑容的嘴角微微地抽动着,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封信,再一次细看他已看了无数遍的短得不能再短的内容。
"克里斯,请回来参加卡加的生日晚会。奥利弗。"
一滴灼烫的泪珠滑过他满是风霜之色的脸庞,一直滴落到信纸上,泪痕在纸面上散了开来,刚好把卡加两个字给打湿了。他连忙掏出手绢小心地想把那泪迹给擦去,但弄了半天,他失望地发现,字迹还是花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失落之极,就象是又一次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了。
为什么我会这样想呢?他暗问自己,奥利弗也许是要告诉我卡加已经醒了,他甚至可以起来参加生日晚会了,他也原谅了我,一定是这样的!
他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内心却没来由地空荡荡的。
呆立了好久,他重新收好信,终于迈步走向那条在梦中走了无数次的路。
上帝啊,请给我一个希望,让他醒来吧,我愿意用生命来换取这希望......

越来越近了,那幢巨宅的身影已印入眼帘,和五年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心却在每向前一步中加速地跳动起来,仿佛是要去拉开一道不知是通往生还是死的门户。
克里斯不由得停住了脚,怔怔地望着那幢房子。
卡加的房间在二楼的左侧,窗户紧闭着,窗帘只拉上了一半,一枝艳红的花朵从窗帘后探出头来,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花。
他在做什么呢?是还在沉睡?还是在与奥利弗说笑?我情愿是后者。
记得卡加曾说过他那间屋子看风景最好,可我虽去过好多次了,却一直无心留意。不知他现在还能象以前那样站在阳台上凝望远处黄澄澄的落日映照下连绵起伏的群山吗?
他正在沉思,远远地有人向他喊道:"是克里斯先生吗?"
他定神细看,一个高个子的棕发男子正向他走来。他认得此人,他是奥利弗的律师杰克。虽从未打过交道,但当初他计划攻击奥利弗时曾详细调查过奥利弗的手下干将有哪些,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我还以为你后天才能到达,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杰克微笑着走近克里斯,等到看清克里斯的模样他似吃了一惊,大张着口竟说不出话来。定了定神,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杰克,奥利弗的律师。"
克里斯点点头,也伸出手去握了握杰克的手,"你好。"
松开手后,杰克仍专注地盯着克里斯,"你们真的太象了!"
克里斯又点点头,"是的,见过的都这么说。"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俩相象当然是理所应当的,谁让你们是......"
杰克没有说完那句话,他似还在犹豫什么。停了停,他叹了口气,"哎,我要说的是另一个意思。这五年,奥利弗的变化很大,整个人就象老了十岁,让人看着心痛啊!现在看见你也是这样,我真的很吃惊!"
"这样啊。"克里斯喃喃道。他心想,原来这些年奥利弗跟他一样地受尽内心的煎熬。
"我陪你过去吧,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还是你以前住的那套。" 杰克边走边说,"奥利弗有事进城去了,不过他晚上一定会赶回来的。"
克里斯默默地走在他身边,他心里非常想问卡加的事,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害怕听到让自己承受不起的结果。
走了一会儿,杰克又问:"你是赶飞机来的吧?"
"是,我搭的是最早一班飞机。"
"你真应该打个电话过来,我也好去接你呀。"
"那倒不用,这里我也来过,认识路。"
"我是担心你到原来城里的旧宅白跑一趟,那房子三年前就卖了,奥利弗根本不住那里了。"
"我知道。"见杰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克里斯解释道:"我的朋友一直在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所以我知道,这次奥利弗的信也是他们帮忙转给我的。"
这些年来虽漂泊四方,但克里斯一直与朋友们保持着联系,通过他们,他了解到他离开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奥利弗和梅兰妮已在他离开后半个月就解除了婚约,奥利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依约赔付了一亿元。紧接着奥利弗完全退出社交界,带着昏睡不醒的卡加回到庄园,一直到现在。
杰克皱起了眉,"奥利弗现在简直过的是隐居的生活,除了万不得已他根本不离开庄园。即使离开,晚上也一定要赶回来,再晚都是如此。"
他转头看着克里斯,"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一定很艰辛吧?"
刚才握手时他已感触到克里斯手上厚厚的茧疤,猜想他一定在干着粗重的体力活。
"还好。"
克里斯不愿多说,这五年他一直在过着一种近似流浪的自我惩罚的打工生活,每天起早贪黑地干着最脏最累的重活,不停地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一刻也不想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麻木,不再去回想那痛苦的往事。
杰克见他不想说,也就不再问。

转眼间,两人已走到了大宅的正门前,以前城里大宅的管家正站在门口带领着仆人们迎接克里斯的到来。
见克里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杰克忙为他说明:"托马斯已经退休了,现在是乔治管理这里。"
有男仆上前接过了克里斯的背包,乔治上前向克里斯鞠了一躬,"您好,克里斯少爷,欢迎您的归来。您的房间已准备妥当,我可以引领您去您的房间吗?"
"等会儿吧。"克里斯转头看着杰克,"我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本以为杰克会主动谈到卡加的事,却不料他连卡加的名字都没提到。
杰克怔了一下,"我没什么事。"他顿了顿,"也好,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我们一起去书房吧。"


书房的门合上后,没等克里斯开口,杰克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现在想先跟你说说另一件事,你想知道的事我呆会儿一定告诉你。"
克里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现在告诉他卡加的事,他暗自猜测是不是情况挺糟,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还是晚一点知道更好,总还可以把微弱的希望再延续一点时间。虽然这样想,心中的酸楚却已不断地往上涌。
"你要跟我说什么?"克里斯低垂着头,眼睛呆呆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杰克双手交握,神情凝重地看着克里斯,"我要说的是你和奥利弗的关系,你们不光是兄弟,而且还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
"你,你说什么?!"克里斯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的确如此,我猜想这事也是奥利弗肯让你回来的原因之一。本来这事应该由奥利弗来告诉你,但我想由我这个了解内情的外人来说或许更好,奥利弗已不堪重负了,作为他的朋友我想为他分担一点。"杰克抿了一下嘴唇,"不知你是否知道汉娜这个人?"
"知道,我母亲曾告诉过我当年就是她为我母亲接生的。"
克里斯的脑海中回忆起那年在蜜琪家门口看到的老妇,当时曾想过要去拜访她,却不料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故,以至于把这事给淡忘了。
"一个月前她去世了,临死前的一周她到这里来见奥利弗,恳求奥利弗原谅她当年逼不得已做下的错事。她告诉奥利弗,当年你母亲生下了两个孩子,就是你和奥利弗。生下你后,你母亲因失血过多而昏了过去,汉娜跑去找你的父亲,想求他给请个医生来看一看。却不料你的父亲听说你母亲刚生了两个孩子,当即命她用他夫人刚生下不久就死了的男婴偷换了你们中的一个,就是你哥哥奥利弗。过后他勉强同意汉娜的请求给你母亲找了个医生,你的母亲命是给救了回来,但她却不知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你的父亲逼迫汉娜发誓永远都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他会毁了她的全家。就这样汉娜一直把这事埋藏在心里,对谁也没说过。"
克里斯怔怔地听着这让他大受打击的真相,心中的痛似要把他撕裂,"那个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一笔巨额的遗产。当时你的父亲有一个非常富有的叔叔,他没结过婚,也没有子女,所以他立下遗嘱,他的侄儿中的哪一个先生下合法的男性继承人,他的财产就全部归那个侄儿所有。你的父亲一生都只为自己打算,也难怪你这么恨他。"
"奥利弗竟是我的亲哥哥!"克里斯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笑得又是那样的心酸,"我竟然一心想要把自己的亲哥哥致于死地,多可笑啊!这是怎样一个荒唐的笑话!"
杰克怜悯地看着他笑得扭曲布满泪痕的脸,不由得回想起奥利弗知道真相时的连连苦笑,虽不象克里斯这样疯狂,眼眸中却有着同样深沉的悲苦。他不禁为这两兄弟可悲的命运叹息不已。
克里斯双手捂住脸,双肩急促地抽动着,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有好一会儿他就这样无声地抽泣着,杰克也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只得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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