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每多屠狗辈。"少年绷紧脸一脸严肃,"象区区这般仗义的人,怎么能不当一次屠狗辈试试呢。"
"自古侠女出风尘,世子是不是也要当次青楼名妓试试呢?"楚音为之气结。
"有趣的话也可以试试。"少年依然一脸严肃地研究。"据说我和红袖长得很像。"
没错,同胞双生,两个祸害!楚音无力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太原近来很不平静,这边靠近边关,庆国兵力压境,目前形势混乱。王谢二府之争,虽是小事,但二府在太原皆算有势力,一旦发生问题,对边关十分不利。"
"哦。"少年一脸无趣地把玩着楚音的头发,抬头微笑,"楚音,好女孩莫谈这种无聊之事了。人生得意须尽欢......"
"世子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原,今日又出现在观月楼,楚音认为,世子应是有为而来"
"我是在路边险些被冻死时,被谢小姐捡回来,只是顾着小姐名节,对外说是二管事捡回来罢了。"少年耸了耸肩,"我伤得这么重,到现在都还没复原,能有什么作为。"
"冻死?"楚音倒不知有此一事,闻言心下一惊,握住他的手,果然双手冰冷,在火炉边烤了这么久也没见暖和多少,"楚音这里有些伤药......"
"真气被锁,光吃伤药也没用的,得等真气慢慢解开。"少年笑嘻嘻享受着美人玉手抚慰。
"可要楚音助您一臂之力?"
"不用。"少年懒懒地往后靠去,"我比较想知道,你为何肯帮王少爷?"
"王谢之间,我总得选一个帮忙,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三番两次被拒绝,楚音自然也没好气,道:"你在谢府,正好来说,谢公子近来可有什么反常?"
"唉,我一介小小下人,哪能知道太多缘故。"少年见楚音故意为难,眨下眼,便是纯良无辜之状。楚音虽知他绝非纯良无辜之徒,亦觉不忍,忍不住咬着朱唇嗔道:"你啊,长大了还不知会害了多少女儿家......"
"不用长大。"少年笑嘻嘻地,伸出削瘦却有力的胳膊,将楚音拉入怀中,低声道:"你知道的,不用等长大......"
之五
从窗口小心看了看,再从门缝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凌晨松了口气,推开门往里走。脚才踏入门坎,便听到绳索抽动之声。少年哎呀一声,转眼间就这么头下脚上地被倒吊到屋梁上。
"哪个夭寿的......"凌晨在空中一荡一荡,不由大骂,骂声在看到人时止住了。
"小凌,你终于回来啦。"老麦从屋外走了进来,斜睨着倒吊在空中的少年,话说得牙痒痒的,"昨晚装醉留下,不知花魁的香闺可温暖不?呆了一夜的你,可真是幸福得让兄弟们眼红啊。"
"我只是个小厮,哪来这福份。"凌晨急忙叫着屈,"楚音小姐虽然把我留下来,可没说几句就有客人上门。小姐让我到下面柴房去等,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见众人还是怀疑的目光,少年一脸悲愤,"我在柴房睡了一个晚上啊,这种天气居然还有蚊虫,叮得我身上红一块紫一块。又冷又饿,睡得又不舒服,天亮去告辞,楚音小姐居然一脸惊讶地问我:你还没走啊?!--我真是何苦来哉啊我,早知如此,我打死都不会说要留下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老麦问安秀才:"你信不信他的话?"
安秀才摇头,"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安曰:尽信凌不如无凌!"
"无凌?你够狠。"老麦哈哈大笑。
"小凌说得好可怜啊。"管二同情道:"他真的这样过了一夜,我们还这样对他,不好吧?"
"前提是他真的过了这样的一夜!"老麦哼道:"你还真信了他。管二,你忘了你昨晚的事么?"
老麦这一提,管二马上想起,对小凌的同情心也马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把揪住少年,定住他荡来荡去的身形,"小凌你好,把我骗得好厉害!什么绿浓让我们跟去观月楼。我昨晚去找她,她翻脸不认人,说没这回事,还嗔怒我们不该带你去青楼,教坏了你--天知到底是谁教坏了谁!"
少年被倒吊在空中半天,血都积到脑袋去,再被管二一阵乱摇,又是一夜睡眠不足,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管二没看出来,还在抱怨。安秀才细心点,见凌晨半天没回嘴,仔细看了会儿,道:"小凌好像晕了?"
这话一说,老麦也注意到。三人都慌了,七手八脚将少年放了下来,又是给他抚胸拍背顺气的,又掐人中的,折腾半天,只差去请大夫时,少年晃悠悠地醒过来了。
"管二,你要相信我......"少年气若游丝,唇灰脸青,一脸悲凉交待后事的神情,吓得管二忙不迭失地点头,"我信我信,我全相信你。小凌你不要有事啊!"
少年又用脆弱的眼神扫了老麦和安秀才一眼,安秀才忙握住他另一只手,"我也相信你没说谎。"
只剩下老麦了。老麦见三人都用催促的眼神看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揉乱凌晨头发,"好了,我也相信你就是。"说着,看见少年松散开的衣领间一点红斑,咋舌道:"这个季节还真有蚊子啊。"
"可不是么,昨天一夜,我可受够罪了。"少年边说边随意拉好衣领,靠在床头,向管二道:"管二,走,我跟你一起去问绿浓,为什么翻脸不认人。哪能这样利用了我们又不认账,太过分了!"
"不用不用不用。"管二忙摇头,"说来合该也是我不好,一急下将绿浓逼得太过了。她本是脸皮子薄的人,又当着那么多人,自是拉不下脸......唉,枉费她青眼相加,小凌你又给了我好机会,我还是浪费了它,我真混......"
他给自己找理由,越说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忍不住自艾自怨起来。
凌晨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咳了声,"管二,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你追到绿浓的。放心,有我当参谋,你一定会成功!"
"你?"管二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你先顾全你自己吧,唉。"
"......瞧不起年纪小的人,会遭报应的。"凌晨撇了撇嘴,真是好心被雷亲。当下跳过这个话题,转问道:"你们回来,王家公子没有为难你们吧?"
"有谢爷在,他自然不会当面为难。不过他对大小姐一定还不死心......真是扰人苍蝇一只,你可要看好大小姐。皇上选秀在即,姓王的故意非难,加上祈王府在后面兴风作浪,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避得过。"安秀才长吁短叹的,生怕大小姐这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去。
"祈王府啊......"凌晨摸摸鼻子,"果然是伤脑筋的......其实王少爷长得的确也是一表人材......"
"可是一肚子坏水,横行霸道!谁愿意把自家的妹子许给这样的人。"管二见小凌居然在为王裴说话,怒发冲冠,"小凌你是不是头壳坏去了?!"
凌晨哈了声,不敢接口,瞧瞧老麦,"老麦,你怎么都不说话?"
老麦一怔,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笑道:"我在想,小凌啊,你的精神真不错,看来一点也不象一夜没睡好刚刚晕过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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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你又淘气了。"
"小凌,你这次又惹了谁了?金总管还是李叔?"
"小凌,可怜见的,你就这张脸还能见人,现在却变成这样。"
"小凌......"
一路走来,莺声燕语无数,有软语温存的,有数落调笑的,皆带着关心之意。凌晨笑眯了眼,全不在意自己一张脸像打翻五色盘般精彩,反而变本加厉地见到美人就招呼,换来更多的惊呼与关怀--自然,也少不得那些素来瞧他不顺眼的人的白眼。
进入院子,谢瑾已用过早膳,正在廊下散步消食。见到凌晨之脸,又骇又笑,颦眉道:"小凌,你怎么伤成这样,也没人来跟我说声。"
"这伤是早上才出现的。"凌晨瘪笑着,想一语带过负伤原因,"大小姐这么早就打扮整齐,要去兴安寺烧香么?"
"嗯。今天是佛诞之日。"瑾儿瞧了会儿他的脸,估量他不会说,也就作罢,道:"你昨天也去了观月楼?"
"嗯。"凌晨漫应了声,不再开口。
"如何?"瑾儿见他神色,虽知不会有好答案,还是再问了次。
"大小姐,你真的决定了?"凌晨一脸不悦。
"下决定的,并不是我啊。"瑾儿轻声笑了起来,"这件事,没有谁能单独下决定的。"
凌晨闷闷地撇着唇,"那你去烧香请菩萨保佑一切顺利吧,我去万花楼看杂耍去了。"
"你这张脸......你确定是去杂耍而不是被人看么。"瑾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哼哼。"少年不悦地鼓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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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抬的轿子在街上走着,前后跟着两个护院,轿子一边是侍女红绡,后面还跟着两位提着篮子的婆子。谢府一行人从兴安寺烧完香,正要回府,不料半路上,突然有人挡道。
"耶,这不是谢大小姐的芳驾么?"挡轿之人一脸嘻哈,斜带着太岁帽,笑道:"不对不对,再过不久就该叫声大嫂了。大嫂请恕小弟失言之罪~"
红绡叱道:"哪来无礼登徒子,大众广庭下,敢挡我家小姐轿子!"
那人见了红绡,眼睛一亮,笑道:"也是小美人一个,将来我这大哥娶了你家小姐,你便也从了我吧,正好一人一室,岂不快活。"
红绡又羞又气,俏脸发白,示意轿夫们抬轿绕过去,不理这浑人。却被那人挡来挡去,时不时嘴上吃几句豆腐,气得直跺脚,正想让护院来解决这人,却见他好端端地,突然便摔了个五体投地狗啃泥。
这一变故出人意料,红绡见那人摔在地上的狼狈相,也不管他是怎么摔的,掩唇直笑。周围路人也跟着哄堂大笑。男子涨红了脸,怒道:"是谁,是谁把核桃......"
"核桃核桃我的核桃......"他这边骂着,那边街头也有人在叫着,"不要乱滚乱跑让开让开......啊,找到了!"
青衣小帽的少年一把抓住男子足边绊倒他的罪魁祸首--核桃,笑道:"你真能跑,你真能溜,不过你再能跑再能溜,也逃不开区区的手掌心啦......嗯,你坐在地上干嘛?摔倒了吗?那我拉你一把,来。"
男子看着少年伸出的手,还有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灿烂笑容,脸色越来越黑,怒从心头起,吼道:"来人啊!把这不长眼的小子给少爷乱棍打一顿!"
一声令下,两旁顿时涌出一批黑衣短打,结实精悍的男子,正是王家三少爷身边闻名的十二虎。红绡吓了一跳,看看己方人数,心下大是不安。少年也吓了一跳,跳开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见你摔了,好心要扶你,你倒恩将仇报......"
"你以为本少爷是怎么摔的!"男子气得越发不打一处。围过来的王家十二虎里,有一人嘿笑了声,"果然是这小子!正好新债老债一起算!"
少年早看出围来的王家数虎里正有那日观月楼外被安秀才暴打之人,闻言只是叫苦,干笑道:"这位兄弟,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说着,眼珠子转了转,终于见到一旁轿子与红绡,忙一把跳了过去,大喜道:"何况王大少爷不正想娶我家小姐么,如果得成好事,王谢二府就是亲家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红绡在旁皱眉,伸手掐了少年一把,"小凌,你在胡说什么!"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嘛哈哈哈哈......"凌晨干巴巴笑着,头靠过去,小声道:"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王家小三蛋有备而来,这么多人,我们才两个护院。不拖到谢爷知道过来,你们说不定会被他拖入王府,生米做成熟饭......"
话没说完,又被红绡掐了下。红绡虽知凌晨多半在唬人,但想到刚才王三少说的话--小姐没事,自己可不能担保也没事。打了个寒颤,红绡闭嘴任少年去胡说。
"你倒提醒了我。"王三少在手下的扶持下,终于站起身来,一脸邪谑笑意,"如果成了亲家,本少爷还真不好对你怎样。所以,要打就要趁现在对吧!"
"不是这样说的吧,区区哪知在那么远的街头掉了一粒核桃,居然会绊到你老人家。这核桃真是罪该万死难辞其咎!区区绝不偏袒,要杀要砍要剁要吃,全由三少爷了!"凌晨一脸牺牲地递上手上的纸袋。
"你把王爷当成什么了!"王三少旁边那黑衣人见王三少勃然大怒的脸色,忙一掌拍开纸袋。不料纸袋居然破开,一阵红色烟雾升起,王三少防范不及,吸入了点,阿嚏阿嚏,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糊了一脸。他身旁的虎卫也遭了殃,跟着喷嚏打个不停。
凌晨早就以袖掩面后退,见状吐了吐舌头,"区区好像忘了说,区区喜欢核桃沾着辣椒粉吃......现在说应该还不晚吧~"边说边扯着红绡,示意轿夫们快点抬轿走人。
"蠢材!"王三少气极败坏赏了那个帮倒忙的虎卫一巴掌,怒道:"还不快追!老子今天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是。"黑衣虎卫要追,但眼前泪水模糊看不清路,地上又横七竖八滚了不少被打下来的核桃,不小心一脚踩上,又绊倒了几人,爬起身后,个个怒发冲冠,发誓捉到那小子,定要抽筋剥皮。
王家十二虎的名号到底不是白叫的,一地核桃虽让他们乱了套,但谢家这边,四人抬着轿子跑,速度大小不一,跑得不快,没几下,又被王家虎卫们寻到了。眼见快被追上,凌晨看下左右,忽然对轿夫道:"别往右边,跟我来!"
往右边是回谢府之路。轿夫们不理少年之话,依旧往右。少年眉一沉,一手握住轿杆,生生顿住轿子冲力,喝道:"跟我来!"
他这一声大喝,轿夫们心中齐齐一惊,险些摔下轿子。正不知所措,轿内,谢瑾轻声道:"按小凌说的去做吧。"
有了小姐的命令,众轿夫忙跟着凌晨走。凌晨直走片刻,向左边弯去,小街小巷里让大家晕头转向地七弯八转,轿夫回头,见离谢府越来越远,却还没摆脱王家虎卫,不由心下叫苦,怨小姐不该听这惹事小子的话,却见凌晨停下脚步,眉开眼笑地高声叫道:"王少爷,又见面了,稀客稀客。"
前方一人鲜衣怒马,被侍卫们簇拥着的,正是王裴。他正从茶楼里出来,见少年带着顶轿子气喘吁吁地向自己招呼什么稀客,不由哑然。
轿夫们一路狂奔,此时再也撑不下,一见少年停下身,便也将轿子落了地。红绡捂着腰俏脸惨白,而那些婆子们,早在王三少生事时便已悄悄离开,没遭这池鱼之殃。
王裴见这一群伤兵残将,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见后面大呼小叫追来的,正是自己三弟及他的虎卫。
这下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王裴马上铁青了脸,"三弟,大街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给我站好!"
王三少哪知追着追着会追到自家大哥眼皮下,普天下的弟弟们总是怕大哥大姐的。他缩了缩脖子,马上依言站到一边去,"大哥,你不知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