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白————Minitiger
Minitiger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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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任凭我如何伪装,也压不住翻滚而出的各种情绪,脑中乱成一团,只能无力的拍自己耳光道:"那是瞎说的。"
"我也觉得,赵女人自己不知道吃了人家多少回扣还装无辜,编派林枫坏话。这种女人最不是好东西。"
我连应声附和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僵坐着,觉得周围波涛滚滚大浪淘沙,把我这条小鱼冲上了岸活活挣扎。
我要死了。

(17)
乱潮涌来,悲欣交集。

对于这份莫名其妙的男男感情,我的脑中始终紧紧绷着一根弦,即使是我们最亲密的赤身相拥时,这种隐忧也只是被一时的柔情遮盖了而已,终有一天它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林枫如果因为我而失去晋升的机会,那我就是无德无才的废人。从我认识他以来,我始终觉得需要仰望他,我无法掩藏内心深处流露的自卑,只在林枫表现出一点孩童稚气的时候,我才觉得他需要我。这种根深蒂固的彷徨又怎么能让我坚持下去?没错,就像四起的传言一样,林枫不应该喜欢这么一个糟小子,更不应该为了这样一颗葱牺牲了前途。
只要这样想,双颊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浓浓的酸意冲向鼻梁,我很想掉眼泪。

第一次在没有一如既往的赴约,第一次关掉手机,第一次偷偷的离开医院缩回寝室,我知道我没有免疫力。
我痴坐在床上,心乱如麻又神情呆滞。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秋已过半,竟是一日凉过一日,夜色很早就浓重凄凉了。突然"轰隆"一声惊雷,我一激灵,"冬雷阵阵,乃敢与君绝"。我自嘲的笑了笑,心里还是挂念他。继而想到第一台手术就在两天后,不免心惊。
"嘭嘭嘭"
有人敲门,不由问就知道是谁。我抱起被子捂住头,充耳不闻。
"杨森,开门,是我!快开门!你干吗去了?"
别叫了,这里是宿舍区,这么一吼全世界都当真了,何况本来就是真的。我甩开被子冲去,一开门就把他拉进来,口气严厉的说:"别叫了。"
"叫又怎么样?"
他淋了些雨,有些凉意,我递了块毛巾给他:"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有些迷惑的说:"什么呀?"
"就是,我们分了。"
他没好气的说:"你有毛病。"
"对,我有。"话头给我挑起来了,林枫你快发怒就可以趁机掰了:"我有毛病才以为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堂堂海归主任级,我就是个乡下人!说出来都怕人笑!"
林枫喉咙更响了:"我没有这样想!"
"没这么想,哼,那你说,你干吗不肯告诉我你以前的男人,你倒是说呀!你把我当什么,只有我这么傻还当了真陪你玩!"
林枫气的一时语塞,颤抖着辩白:"以前是骗子,不算的。"
"什么算不算,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林主任!"
眼看林枫的俊脸已经扭曲了,我对自己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厌恶。如果平时我一定凑上去给他最好的笑脸,现在,只有想哭,我拼出最后一丝气力,一把推他到门口:"你走吧,我不要看见你了,我们以后就是不认识的。"
他死命抵住门不肯走。
"我关门了,你让开。我不喜欢男人,你别缠着我了。"
林枫似乎被攻击了致命之处,气愤地表情转为绝望,用他在我面前充满儿童似的霸道和无助的逾期轻声说:"我不相信,不要骗我。"
关上门的一霎那,我头痛欲裂。

梦见林枫对我说:"我不爱你,你别缠着我。"
心悬着醒来,枕巾早湿了一大片。

(18)
纵使再大的忧伤困苦,也只是我的主观感受,地球还是旋转,生活还得继续。回想起昨天对林枫恶语相加,深夜还掉了几颗眼泪,非但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反倒是上演了一出下三滥的怨妇戏码,百害而无益。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林枫人生道路上的一只小青蛙,这时候就该跳开,而不是又哭又嘎嘎叫。

十一月的上海,天气并不宜人,接近入冬有些湿冷阴霾的寒意,浓重的化不开的忧郁感总让人心神恍惚。我把林枫的手机号删了并且屏蔽了,专心的看许佳坐在我对面啜着咖啡。她打扮得很街头美少女,眼神也飘忽不定露着狐疑:"侬作啥约我出来?有啥事体伐?"
不知不觉我能听懂不少上海话了,看来人的改变也是不自觉而不自控的。
"约会美女需要理由吗?"说出几句谄媚的话对我来说还是易如反掌的。
"哈,嘴真甜。"许佳微微的有点笑意。
"跟你说真的,后天的手术我有点紧张。"
"嘻。"许佳觉得很好笑:"紧张什么,我跟你说,老陈不要太照顾你哦,麻醉师你知道是谁伐,陈太亲自帮你挑的得意门生,而且我给你做巡回,保证服侍得你十分到位。"
"你给我擦汗啊,我更紧张了。"
许佳笑意盈盈道:"怎么了,怕我啊?别人想排我做还轮不到呢。还有啊,这几次查房,刘老爹都好的不得了,心态很放松,你搞不定啊,对得起人家吗?"
"别给我压力了。"我苦笑道
"好好好,那天我给你带巧克力啊,保证你精力充沛如有神助。"
"春药......"我嘀咕道
许佳伸出尖头靴子踢了我一脚,笑道:"那多给你带点。"

沿着马路闲逛,周末人气挺旺。许佳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直在念叨她自己:"你记得吗,上次和你逛街见到那个男的,气死我了。我那么喜欢他,不过就是考验考验他,竟然就敢真的和我分了,还整天带着丑的要死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以为老娘是吃素的......"
我左耳进右耳出,看着擦身而过的行人,看到婴儿我想到林枫,看到孕妇我想到林枫,看到情侣还是想到林枫,我脑子里塞满的都是一个人。
忽然一辆轿车疾驰而过,飞溅起昨夜积下的雨水,我顺势把许佳往里拉了一把,借势两人就依偎在一起了。想来很怪,每次和林枫并行,总是因为我矮一些走在里侧,以至于习惯了,即使和女孩子一起,也非常不男人的缩在内侧。习惯既然可以养成,也必定可以更改,只是,要多付出一点克服惯性的代价。

一个下午,我和许佳就变得亲密起来。这是我想要的。证明命题不成立的方法是找到反例,证明我和林枫不是gay的方法是找个女朋友。

(19)
看了看手术记录单,主刀医师"杨森"两个字看上去挺有气势。第一助手和麻醉师都听说都是技术过硬的老江湖了,巡回护士果然是许佳,真是给我压力了。
趁早和刘鹏云老先生聊了几句,知识分子说到底虽然谦和有礼,但也不好伺候,对于治疗过程恨不能比医生还了解。我花了点力气给他讲了讲内窥镜和髓核切除,强调了创口小恢复又快的好处,好让老人家听了更放心。

从病房出来,不远就是手术室。时间还早,我和许佳在走廊上闲聊。今天终于放晴,秋日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得白衣的许佳闪闪生辉。虽然我可以欣赏她的美,但是根本没有和她做爱的意愿,可能自己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异性恋。爱情其实是不靠谱的吸水海绵,闲的时候涨到无穷大能压死人,忙的时候就要靠边站缩到角落里去了。不过,心里还是紧张,想见见林枫的念头就这样冒出来再也收不回去了。
许佳剥了块巧克力伸手塞我嘴里,这样的动作非常亲昵,我有些不习惯的转身,那个身影就站在那里,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
他看上去气色不好,人还是俊朗挺拔。我心跳怦然加快,在胸膛里颤到要飞出来。他看着我和许佳,然后看着我,朝我微笑,却不走过来。仍然是温和坚定的笑容,给我信任的力量。仿佛回到了医患纷争的那个夏日的中午,可能正是那时的一个微笑让我堕入爱河。
进更衣室和无菌区之前,我回过头留恋的望了他一眼,深深地呼吸。

"手术中"的灯亮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开始了。
微创式只需要局部麻醉就行,或许最普通的普鲁卡因就足够了。麻醉师是个相当娇小的女孩子但是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就是厉害角色。果然,病人体征稳定神志清醒,麻醉的局部肌肉一点也不僵硬。病人年事已高,皮肤呈现松弛的老态,我拿起最小号的手术刀,轻轻地在背部腰椎处划开皮肤到真皮层,开口两厘米不到,可以看到脂肪的颜色。器械护士递来扩张钳,我轻轻地撑开背部很薄的肌肉,有一点出血,完全可以控制。我放入头发粗细一样的探针,在X光机透视下,在扩张管内放入内窥镜,监视屏上出现了放大64倍的图像。突出的髓核和周围的神经组织清晰可见。我盯着屏幕,手腕转动,有些笨拙,不敢大幅动作又不能过于谨慎。冷静,我对自己说,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向下,向右,手万万不能颤抖,每个动作都不可以拖泥带水。手术刀避开了神经组织到达椎间盘突出的髓核部分。稍一用力,突出的髓核就脱离了椎间,迅速打开真空吸液器,摘除了压迫神经的部分。一切非常顺利,没有伤到脊柱旁侧的肌肉和神经。我出了一口气,取出纤维内窥镜和扩张管。接下来的缝合是第一助手来做,应该只要缝一到两针。肌肉始终很松弛,病人好像睡着了,心跳、呼吸、血压和血氧都很正常,我感激地看了一眼麻醉师,她双手合在胸前,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我离这样的境界还有距离。许佳过来给我擦汗,没想到无影灯都能把我照出一额薄汗,看得出许佳口罩上的双眼充满笑意。
整个手术从头到尾一共进行了一个小时,虽然让老刀子来做可能40分钟就够了,我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经过消毒室我三下五除二的脱了手术服,没有非常高兴的情绪,只是如释重负,甚至有些莫名的沮丧。看来这就是林枫常说的产后忧郁症,一件寄望太大的事情做完,反倒空荡荡的忧郁。这时才想起来,妇科的手术室是独立的不在这里的,林枫特地来看我未免太招摇了。

"小杨,不错不错,都说你做的好。"老陈表扬的话十分中听。
"很顺利,没出差错,不过还是紧张,不够熟练。"
"以后机会多的是,你这么年轻,几百台手术等着你呢。"
许佳也钻进了诊疗室,搭话道:"陈主任你可不知道,杨森紧张的魂不守舍呢,动刀的时候好像都屏住气。"
"哪有?"我有些受辱的辩白。
老陈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慢慢聊,我还是出去吧。"

(20)
手术之后两天,刘鹏云老先生就可以坐起来了,确实恢复的很好。这并不是我的功劳,一则是内窥镜技术与显微外科技术,将来必将大幅取代血淋淋的传统手术;另一则刘老也是黄昏第二春和太太修得同船渡,可见爱情的效用叫做锦上添花。看到病人恢复,我也替他们高兴。想当年老爸的腿伤如果有今天的技术来治疗,也不至于落得半生郁郁不得志。
家里昨天还打电话来叮咛,说是进修生一项新的政策,如果表现突出可以获得留院机会。我是丝毫不在乎这点,首先我不那么喜欢上海,毕竟没有家乡来的亲切,其次如果留在九州,势必和林枫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下去,再加上许佳这一出,最后落得蓝宇似的下场,我也太悲苦了。
不过小曼看上去嫉妒我的好命,她没有排到手术也没我这么出风头。其实难怪,她是个女孩子,在骨科就注定吃亏,而且她跟的老师就是吃饱饭看报纸,手术台上随便骂娘的那种,无怪乎她看到我就不顺眼。不过我也跟她说了,我没有意愿留下来,如果真有名额,她努力争取一下也有可能。
许佳也听说了留院的事情,乐颠颠的来问我,我也表态不会留在这里。她眉头一皱,戏语道:"怎么了,舍得抛下我?"我只好傻笑来做回答。没想到她接下来一句:"回去了就躲的开?"仿佛一声炸雷,这些天来的辛苦做戏全都白费。我故作娇憨装傻,她却心直口快:"本来我还觉得不可能,那天手术前,你们两个那个眼神啊,好象分别了十年的老相好。"我一看大势不妙马上求饶。许佳嘻嘻道:"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看看你做的事,明明就是喜欢他到骨头里,还偏要装。我跟你说,你要找我演戏可以,条件也有,给我演的像一点,我也托你的福能气气那混蛋。"
早就说,不要低估女人的智慧,我们两个心怀鬼胎一拍即合,各自为了自己的对先生抛头颅洒热血去了。

据传,我和许佳一跃成为金童玉女级别,关于林枫的同性恋传闻也渐渐不攻自破,小曼仿佛因此也高兴了不少,至少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我虽然总有无奈和厌烦的情绪,但想想忍到年底就滚回老家一切就结束了;虽然要为许佳拎包拦车,但好在她不花我一分钱也是应该的;虽然打手枪是想的还是林枫,但至少证明功能健全还不至于断后。自我排解排解,要什么轰轰烈烈。

晚上陪许佳去做spa。她自己说她喜欢和gay打交道,因为既是男人可以依靠,又不会对自己的人身有威胁,而多数男人,又是自私又是脑子里只有一张床,看来我在许佳眼里和打折商品一样,性价比那叫一个高。
这家美容院价格不菲,中年贵妇比较多,许佳忍痛偶尔来个一次两次。男人那是进不得的,我送完许佳就在附近的书店里逛,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接她,正牌男友恐怕也没这么温柔妥贴。我等了一会儿,女人打扮起来动作慢的长草,所以有个女朋友,生命还得浪费在无休止的等待上。美容院里门里出来两个中年妇女,煞是眼熟。我仔细看看,原来是秀莲,那个药代表,她身边的女人总也是我认识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没看到我径直转弯了,不久许佳就出来了。她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我看到谁了伐?我看到妇产科那个赵女人了!"
噢,我一拍脑袋,原来是她。我就见过她几次,而且面目也记得不清楚,林枫的劲敌原来如此这般。"她是不是和那个秀莲在一起?"
"对啊,你看到啦?"
"是啊,我还在想是谁呢。"
"谁知道她们在干吗呢,赵头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她常来这家,真是有钱人。"

我心头一动。
赛过对手的方法,要么抬高自己,要么贬低对方。确切的说,只证明林枫不是gay只能不给他扣分,而证明他的对手的劣迹才能让他胜人一筹。

(21)
秀莲是九州的常客,三天两头神秘露脸,再说她和小曼的老师业务频繁,如果不是老陈这块攻不下来,仙骨灵在这里早就遍地开花了。

"秀莲姐。"
"哎,小杨啊,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我可一直在这里,好久没聊聊了。"我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秀莲姐咪咪眼:"小伙子还要和我这样的老太婆聊天啊,说吧,什么事?"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别支支吾吾了,你有什么要帮忙。"
左一句右一句,不过是为我争取时间编造一个说的过去的谎。
"到底是秀莲姐,一眼就看穿了。实话和你说吧,老陈说骨科要作人事调动,说不定全部并到外科,连地方都要搬。这个消息绝密,你千万别走漏风声。"
秀莲姐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我补充到:"我现在想留在上海,问问你以后跟着谁混,找谁做娘呢?"
"嗯......"秀莲若有所思,脑中一定设计出新的通缉令:"你跟着老陈就行了,他的资历谁都买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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