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饼————薰薰
薰薰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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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凡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他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展玉风的心里飘过一个极为强烈的预感。
"凡。"
秦凡停住脚步。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秦凡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也并不会因为小风是男孩而从此一并抹煞对他的感情,只是原本只有门第这一重阻隔,现下却偏偏又加上同性这第二重,他可以容,但世理不容,社会如此功利,本就还未发展到如此宽容的地步,而人又巴不得隔岸观戏。
并且谁也不能保证,小风亦能弃家族的名望于不顾而永远在他身边,也许有一天,他会反悔,会退缩。要走下去,势必就要面临无数场战争,有得必有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担忧归担忧,焦躁归焦躁,态度还是不变的,愿望也是不改的,秦凡终究还是秦凡。
于是他说,当然算数。
他不能明白地告诉展玉风,他们两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即将挑战的又是什么。如此沉重的包袱,他想,一个人背就足矣。

第二天一早,展玉风睡眼朦胧地从卧室中走出。
他心里始终隐隐有着不安,秦凡脸上古怪的表情着实让自己看不透,他不懂那是什么,但一定有自己不明白的事被秦凡一人扛着。
揉着及腰的长发,他迎面撞上一个人。
"啊哟。"倒退三步,他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龇牙咧嘴起来。
"做哥哥的还被弟弟撞到地上,你饭是怎么吃的?"
头顶传来冷冷的嘲笑声。
展玉风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昨天被父亲留下的弟弟。
"摔一跤就爬不起来了?也是,大少爷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痛?
林思渊的冷嘲热讽接连响起,展玉风知道他对现在的自己恐怕是抱有很大的敌意。
他咬咬牙,忍痛爬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站在哪儿。"
林思渊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窗外。
"你在看什么?"展玉风顺着他的目光好奇的从二楼向下看,下面是空荡荡的一片。
林思渊有些恼怒地想推开他,便不耐烦地随口说:我的钥匙掉到水池里去了。"
展玉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边笑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像菱一样好看,脸颊两侧还有浅浅的酒窝,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林思渊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笑,不自觉脱口而出:"林思渊。"
"噢,和父亲的名字很像。"
如果在平时,展玉风被别人无缘由地嘲笑,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用拳头招呼上去。但是这一次,他只想和弟弟好好相处,无意中得到的亲人,让他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思渊是吧,我记住了,钥匙我帮你找到以后会给你的,拜拜。"
展玉风对他挥挥手,从后门一溜烟跑了出去。独留林思渊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夏天的夜里气温与白天相差甚远,不仅没有了白日里的闷热,却反倒平添出一丝丝凉意。
水池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展玉风卷起袖子,弯着腰,站在水池中央摸索着。他上午答应林思渊要帮忙找钥匙,只是有人看着他不能贸然行动。
找了很久,他直起腰,水池里空空如也,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他小声嘀咕,说实话,长时间仅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泡在水里,展玉风早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他只是一心想要找到林思渊的钥匙,对于好不容易来到自己身边的弟弟,展玉风觉得自己应该多多少少给他一些从未有过的关心。
一边找着,一边渐渐头昏起来,想咬咬牙撑下去,忽然之间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跌入水池。
佣人闻声赶来,看到的就是摔倒在水池里,发着高烧,不省人事的展玉风。
秦凡第二天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件在下人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他有点生气,不顾管家的阻拦冲进他房间。
房里,杂杂地站着一大群人,展渊,管家,佣人,还有那个大约是展玉风弟弟的也在。
管家想把秦凡赶出去,却见展玉风看着他两眼发亮,嘴里叫着凡凡,边还伸出双臂。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秦凡倒是神情自如的走到他床边坐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刚溺过水,怎么又闯祸了,你倒是一点不长进。"
语气之间,没有一点恭敬,反倒是多了几分宠溺似的责备。
展玉风委屈地看着他,不敢吱声。
一旁站着的展渊开口:"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展玉风头一撇,罔顾众人不善的脸色,钻到秦凡的怀里,摆明了不想理他。
秦凡抬头冷冷瞥了众人一眼。
林思渊有些心虚地站在一边。秦凡盯着他看了几秒,并不多说。
只是转头问展渊:"他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展渊倒也不发怒,随意地拉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出房间。
林思渊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待一干人都几乎散去的时候,秦凡走到屋外,在他耳边冷冷说。
"不要再让我看见第二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展玉风十三岁生日,展渊自然是借着这个名义大张旗鼓地邀请各界名流,商界伙伴。而心怀鬼胎的人,又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上演起每年都必定有一出的相亲戏。
展玉风恨极,他不仅仅恨父亲拿他作交换的商品,更恨自己迫于父亲的威势,始终逃不出这个黑色的怪圈。

手被丽莎紧紧拉着,展玉风无奈地跟着她跑到后花园。
这个异国女孩,是父亲这次计划合作方的女儿,年仅十二,身上却散发出浓重的香水味,熏得他眉头打结,只是宴会上被父亲和众宾客盯着不好发作。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丽莎小姐,请你放手。"他礼貌的想抽出被她捏得生疼的手。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展玉风猛地拉开她,一下窜到水池后面。
"我是客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女声变得尖锐起来,有些不满地叫道。
秦凡手里捏着相机从花园里走过,他好笑地看着这场拉锯战。
"凡凡。"
展玉风看见他,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激动地一个猛扑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还是秦凡身上的青草味
最舒服。
丽莎愕然,漂亮的脸蛋有些愤怒地扭曲起来,她气冲冲走到秦凡面前,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走开。"
秦凡并不理会她,转身带着展玉风向花房走去。
"你,你站住!"被追星捧月惯了的丽莎又怎能忍受这样的冷遇,她气地直跺脚,冲到秦凡面前,拦住他。
突然,她看见秦凡手里的相机。
"喂,你帮我和风拍张照。"
"风?"秦凡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扭头看了一眼展玉风。
"我拒绝。"
"什么?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拒绝我的要求?"
"我只拍美的东西。"
"那你认为我不够漂亮?你眼睛瞎了?"
丽莎看着无心与她继续纠缠的秦凡和急于摆脱她的展玉风,一时间怒气冲天。
"你算什么东西,没教养的下人,你父母是不是从来没教过你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
秦凡的脚步顿了顿,展玉风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直,但他并没有答话。
"你还走,你这没家教的......"
哗,响亮的落水声混合着丽莎的尖叫充斥着整个庭院,引来一大群手忙脚乱的人。
跌坐在水池里,全身上下狼狈不堪的丽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展玉风。
他竟然把她一脚踹下水池?光天化日之下,一脸鄙夷地把女孩子一脚踹下水池?为了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下人?
屈辱,不甘齐齐涌上心头,她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展渊铁青着脸从屋内走出,对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儿子,和同样吃惊的秦凡说:"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谁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
书房里,男人靠在书桌前,紧盯着眼前的两个孩子。
展玉风急急忙忙想开口解释,秦凡却伸手拉了他一下。他知道,依展玉风这种一冲动就毫无逻辑的个性,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这一个细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展渊的眼睛,他开始对眼前这个穿着普通却面容沉静的男孩感兴趣起来。
秦凡平静的叙述着,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事情就是这样,基本是因我而起。"
男人的眼里放射出饶有兴趣的光芒,他挑了挑眉,说:"如果我要罚,你的意思是冲你一个人来?"
"对。"
"你好象很护着我儿子?"
"我就事论事。"
"凡凡。"展玉风有些不安地叫,他不喜欢秦凡把所有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他觉得至少这一次自己应该负大部分的责任。
"玉风你跟管家先出去。"展渊背对他挥了挥手。
咬咬牙,看了秦凡一眼,展玉风不甘愿地走出书房。他又看见了父亲玩味的眼神。
书房里,展渊仍旧坐回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在和眼前的男孩交流时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年龄,与玉风的冲动不同,与思渊的尖锐也不同,他感觉到秦凡身上散发出一股深不可测的气味,像是流到深处的水,明净,清晰却寂静无声。
"你愿意一个人承担后果?"
"是"
"好,你过来。"
客房里,漂亮的丽莎眼皮依然红肿,美眸满含委屈地坐在床边。
展渊把秦凡带到他面前。
"丽莎小姐,对不起。"
丽莎其实并无意与展玉风过不去,对他的追逐只是出于一种单纯的爱慕之情。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衣着平凡的秦凡,展玉风避自己如蛇蝎却对他笑颜如花。
怀揣一种对身份的歧视,丽莎边抽泣边恨恨道:"随便道个歉就算了?你把我当什么?"
秦凡不动声色地看着面部激动地有些扭曲的女孩,他并不接话,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丽莎更气,她索性一跺脚:"你给我跪下,我就原谅你们。"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展渊,注意到这时的秦凡的眼里闪过一丝清冷,虽然举止还是极尽温和的样子。展渊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正要开口打圆场,门外传来展玉风震天动地的叫声:"凡凡。"
门轰地一下被撞开,两三个仆人拦不住展玉风,只能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对展渊不住道歉。
丽莎一看见展玉风,立刻两眼放光,把要秦凡下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干嘛对她道歉,我们走!"说着伸手就来拉秦凡。
秦凡回头看了一眼丽莎,又看了看展渊,淡淡说:"你父亲还等着看我给丽莎小姐下跪。"
在场的三人一瞬间露出三种不同的脸色。
展玉风眼里燃起熊熊火光,他绷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丽莎没料到秦凡会如此满不在乎地告诉展玉风,她以为男人都是极爱面子的。再看展玉风一幅几欲失去理智的样子,她吓得一脸苍白。
而展渊虽然不吭声,表面也并无任何异常,实际心里却在暗暗吃惊。这招一箭双雕实在用得高明。恐怕之后儿子对他的敌意是要更深了。
秦凡拉住展玉风的手,向丽莎微微鞠了一恭,离开。
身后的展渊脸上露出了高声莫测的笑,这孩子............
"老爷,你看秦凡是不是对少爷护得太勤了?"管家在展渊身后呐呐发问。
展渊看着丽莎仓皇离去的背影,喃喃说:"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第三章
日子平顺地一天天过,展玉风照样还是像颗糖豆似地粘着秦凡,家里的人从展渊到管家再到下面的佣人,开始总是颇有微词的,只不过时间久了,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因为他们发现,展玉风的脾气很不好,发火的时候只有秦凡降得住他。
而另一边,林思渊也在展家出入频繁起来,他的性子尖锐,执拗,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从不给好脸色,众人只觉得他身世有些可怜,于是便不再计较。
对于展玉风而言,他觉得林思渊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存在,当然意义与秦凡不同。他虽然并不是很明白,但也确实用心想去耕耘这份亲情。
每次看见林思渊眼里对人防备又敌对的神色时,展玉风都觉得有些自责,仿佛做错事的不是展渊而是他。所以他尽量找机会与林思渊做各式各样的交流,尽管有时候依旧被冷嘲热讽,但展玉风又的确感到林思渊对自己的态度渐渐起了变化。
于是他高兴起来,他想自己终于可以慢慢做好哥哥的角色。

下午放学的时候,展玉风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司机有事抽不开身,让他自行回家。
于是展玉风思量着刚好可以去那条街看看垂涎已久的网球鞋,顺便瞧瞧有什么可以带给秦凡的。
哼着小调,他悠闲转过一个街角。
暗处的小岔路里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玻璃破碎的巨响。展玉风走远了一些,香港的治安的确不好,小混混街头斗殴早已不是奇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决不让自己的脸蛋有机会被划花。
"拽个屁,不就是私生子,没爹要!"
"打死你,看你再凶。"
恶狠狠的声音持续不断传来。
"滚开,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展玉风走远的脚步忽然放慢下来,他似乎听见一个意外的声音。皱皱眉头,他快步躲到墙边继续听。
"你们给我记着,这笔帐我要你们血债血还!"
这一次声音很清晰地从暗中传出,继而夹杂着无数的拳打脚踢声。
"思渊?"展玉风惊呼,他扔下背包,冲入巷子。
五六米宽的狭小空间里,三四个凶神恶煞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毒打,血从他身上不停往外流,染红一大片肮脏的青石板路。
"思渊!"展玉风惊叫一声,奔过去。
林思渊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展玉风,对他说:"你走,不要管我。"
小混混们开始有些一愣,后来清楚看见展玉风姣好的脸蛋时,人人都露出有些猥亵的笑。
"哟,又来了个小美人,我们兄弟几个今天运气不错。"
展玉风恶心的皱起眉头,冷冷指着自己胸口说:"看清楚,我是男人。"
小混混们一顿,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那就快滚,乘老子还没对男人有兴趣前,别来坏我们好事!"
展玉风别过脸不理他,伸手想去抱有些昏迷的林思渊。
混混们恼怒起来,卷起袖子拳头就想往展玉风身上招呼过去。
展玉风跳开一步,厌恶地拍拍袖子说:"让开,我只想带我弟弟回去。"
"原来是你弟弟。"有人不怀好意地恶笑起来:"两个都一样不经打。"
展玉风觉得烦躁,他只想快点把林思渊送去医院。于是他掏出一根丝带,绑起头发。
拳脚就如鬼魅般舒展开来,完美的身体曲线如一头优雅的豹子,左踢右挡,黑亮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完美的弧线。
"哼,别小看我跆拳道黑带。"他拍拍衣服下巴,瞥了一眼躺在地下奄奄一息的众人。弯下腰,轻轻抱起林思渊。
"思渊。"他拍拍他的脸。z
林思渊努力开口说:是你自己......要救......救我的......
"是,是,是我自己要救的,你不欠我人情。"
抱着再次陷入昏迷的林思渊,展玉风快步离开。
之后,这件事惊动了展家上下,展渊虽然对自己儿子的冲动颇有不满,但也并没有怎样责备他。倒是秦凡,一脸冰霜地过了很久,直到展玉风每天跑去不停道歉,不停安抚,不停保证才稍稍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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