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囚————梓寻
梓寻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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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囚   温柔湮卷著夜色,温莎一片和静的繁华喧嚣。这里是格罗斯国的都城,在整个帝国联盟中,以出产玫瑰和美人著称,分别装饰著遥远帝都里政客们的前胸和眼睛,当然还取悦著他们更重要的部分。  梅纳瓦尔剧场的大门一如夜色般温柔地敞开著,这里正要上演《牧马的少年》,一辆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它门前,走下来一位位盛装的夫人,裸露著的肩头泛著珍珠般的皎白。  剧场里天鹅绒的大幕垂著,後台里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十几位扮演仙子的姑娘,正在向纤白的脚上绑著舞鞋,她们相互嬉笑著打闹,被一边的驯舞娘叱骂後,悄悄地吐吐舌头。  长长後台的走廊尽头,是一间独立的小更衣室,一位男子正在换衣服,墨绿的头发被一条紫色的缎带束著,发尾在肌理细致结实的後背上扫来扫去,突然门被推开,男人转过头来,看清是谁,才微笑著弯起眼睛,碧绿的眸光闪动,无比的轻佻浮华,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执起对方莹白的手吻下,复抬起头来,道:"欢迎您,乔恩殿下!"  乔恩王子微倾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一吻,黄金的头发宛如一件斗篷披下来,将两人几乎罩住,遮住蓝眸中恍惚的冷漠和慵懒的轻嘲,男人慢慢站起来,一面接吻,一面後退到桌旁。  少年王子的手掌在男人後背划过,一直到腰间,在腹股流连片刻,最後停留在男人挺翘结实的臀上,相当有力地揉捏著,似在催促。男人轻笑著拉下紧身裤,转过身伏在花梨木的桌子上。  乔恩伸出手指探进去,慢慢地抽插著,调弄著,猛然过力的动作引起男人低低的喘息和呻吟,听起来鲜美至极。汗水在光滑的肌肤上凝聚,滴下来,仿佛一朵无色而晦涩的花朵盛开。  男人压著嗓音,有些告饶的喃语:"还有......演出呢,您......轻点儿......。"  少年王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陡然冲进去,快速地进攻起来,室内渐渐升起滑腻的水泽声和低沈的野兽般的喘息声,而此刻自窗外透射进来的月光如轻纱般为两个人笼上一层浮动的圣洁光辉,而轻纱的另一头是圣母玛丽亚忧伤的双眸。  在临近最高的境缘,少年猛然抽出来,射在男人的臀间,并沿著男人柔韧的大腿流下。男人转过身,拿手帕为少年擦拭干净,拉好衣服,才自己清理起来,把手帕丢进垃圾箱里,将演出服穿起来,洗了手为少年斟出一杯咖啡,自嘲般的讨好口吻,道:"没有您喜欢的红茶了,昨天我去赌马,连早餐钱都输光了。"  少年王子不置可否,温莎的平民里没有人能比塔尔克更为挥金如土,他比贵族们更为豪奢糜费,也比任何人更习惯於捉襟见肘而泰然自若,只道:"明天把你的账单送到埃瑟丽舍宫吧。"那里是王子的居所。  塔尔克粲然一笑,道:"殿下,您比真主还要仁慈!"  乔恩王子拉上披风,男人上前为他开门,又道:"殿下,您不看我的演出了吗?"  乔恩一笑,冰凉的手指在男人的唇上一按,道:"你的演出我不是已经欣赏过了吗?"便跨步出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四轮马车穿过繁华和古旧的街道,一直走到国王的寝宫前,侍卫们迎上来向王子行礼,乔恩将披风丢给他们,径自走进去,王宫里十分安静,这与国王贝特兰多不喜欢社交和舞会有直接关系,这位国王自继位来只参加例行的聚会和交际,臣子的宴请和舞会从不前往,与浮光流华的整个温莎相比,这位国王恐怕是最平民的作息。  乔恩走上二楼,书房门口的侍卫深深地折下腰去,道:"陛下已经等待王子殿下您很久了。"  乔恩舔了舔下唇,给鲜豔的唇添了一层光泽,慢慢走进去,脸上搬出一层淡淡的笑,仿佛戏台上的塔尔克,不可否认,塔尔克是温莎最出色的演员。  国王贝特兰多正坐在桃心木的扶手椅上,上面满上小刀的刮痕,他从文件里抬起头,淡蓝的头发和冰蓝的眼睛,有些疲惫的无可奈何和满心满眼的沈郁,然而这一切都掩在严谨沈默的面容下,道:"明天是为你准备的舞会,我的孩子,希望你能细致地挑选一下,格罗斯的女孩子们,是全帝国联盟最出色的。"  乔恩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毫不在意地跷起脚,银靴上的饰品闪著冷光,声音也十分地冰凉,道:"如果是为继承人的原因,您不必著急,我才十六岁呢,还有许多日子可以打算,至於结婚的问题,恐怕不是那麽急切,听说帝都的科尔沁亲王现在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  贝特兰多垂下眼睫,仿佛遮住一湖清波,道:"科尔沁是将军,因为征战的原因不能结婚。"  乔恩格格一笑:"那麽,您也把我送到联盟的战场上吧。"他微微一顿,又道:"这样您就不会因为不得不见到讨厌的我而发愁了。"  贝特兰多抬起头,眼睛里深不见底,刚才是湖水,现在是海洋,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的做法都不会改变,明天的舞会上,我要看到你!"  乔恩微微一施礼,道:"遵命,陛下!"刚走到门边,便听见国王道:"你的那位绿眼睛美人儿,听说乘华威公爵的马车走了。"  乔恩冷冷一笑,道:"我可没有权利去要求他的忠贞,也没有义务去维护他的忠贞,虽然我的确喜欢男人!"又停了停,才道:"您不必这麽不安,我也不会反抗您的决定,如果我的爱玷污到您的高贵,请您务必原谅。"  贝特兰多无力地挥挥手,道:"你出去吧,我的孩子。"从精致的绣花袖口伸出的手搭在扶椅上,有让人凑过去亲吻的冲动。他望了半晌合著的雕花门,手指慢慢摩娑著扶手上的刻痕,那些歪歪扭扭的没有任何意味的孩子的游戏。  乔恩回到埃瑟丽舍宫时,已经没有月色了,浓墨的云压上来,是无边无底的昏暗。王子穿著雪白的绣花长袍和拖鞋,擎著一杯红酒慢慢地走来走去,倾听著外面的狂风撕吼,他想起小时候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常常爬上父亲的床,藏在父亲的怀抱里,听他缓缓地轻呼著自己"若斯",那些日子真的仿佛玫瑰一般。  第二天下午,比规定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前往埃瑟丽舍宫请示的侍从已经去了好几趟了,终於乔恩王子姗姗而来,而且是大汗淋漓,他刚骑马回来,还没有换衣服,欢快地走进会场,快活地大笑:"对不起,小姐们,我骑马忘了时间。"明亮的头发闪闪发光,蓝眸里是欢欣的漠然,这显然是造物主的恩宠与不恩宠。  一边角落里有几个大使,时而啜一口葡萄酒,相互交谈,低低地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什麽这位王子殿下会找不到新娘,他自己就是个新娘。"  "听说他十岁的画像被送到帝都时便被称为帝都玫瑰呢。"  "可惜,那幅画像比不上他现在的一个脚趾头。"  "不过,听说他经常和国王陛下发生冲突。"  "那又怎麽样呢,陛下只有这一个继承人。"  舞会马上就开始了,舞曲优美而柔和,乔恩向一位伯爵小姐邀舞,这位红头发的小姐天真而纯洁,有著小孩子的神气和贵族的雍容,她因王子向她伸出的手而得意地笑著,拉著裙裾旋转,在其他小姐或是嫉妒或是豔慕的目光里充分地满足著。  她深切地嗅著王子身上甜蜜的奶香和青草味道,在王子隐约的注视中几乎眩晕。  一曲毕,王子退到一旁,几位大臣走过来,王子摆摆手,笑道:"哈洛将军,听说您刚从联盟的战场上回来,真是让我这样的金丝雀羡慕啊。"  这位年轻的将军没有料到王子会开口同他讲话,立刻面红耳赤起来,兴奋地结结巴巴:"是......是的,殿下。"他被送到战场上时,还没有资格参见这位王子殿下呢。  王子洁白的手指扣著高脚杯,仿佛手上都染上了郁金香色,轻轻地晃著,略眯著眼打量著这位将军,从头顶到脚尖,笑道:"我十分想听将军您为我讲述一下战场上的情形,也想参观一下您的战利品,可以吗?"  对於这样明显的示意,即使将军是个傻瓜也应该明白,他深深地弯下腰去,道:"微臣十分荣幸地请求殿下到鄙府去用晚餐,请殿下不要拒绝微臣的心意好吗?"  乔恩笑道:"我一定会准时到达的,谢谢您!"玫瑰之囚3-4  晚宴是在哈洛将军府的一座花厅里举行的,年轻的将军阁下有些急切地等待著贵宾的光临,时不时地搓一下手掌心,因此当乔恩王子身穿白礼服胸前簪著红玫瑰进来时,他眼睛里的光芒能胜过王子闪闪发光的头发,急忙迎上去请乔恩王子入席,乔恩只是淡漠地微笑著,慢慢欣赏著这位将军的忐忑不安。  窗外的夜色铺开,是旖旎的光和影,乔恩娴熟地引领著话题,从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到帝都舞娘的衬裙,在这样从容的氛围里,哈洛将军也安宁下来,如鱼得水,当甜点上来时,他已经同王子换到小圆桌上用餐,喝起香郁的红茶。  乔恩一面将奶油加进去,一面问道:"将军一定见过皇帝陛下吧,是什麽样的人呢?"  哈洛沈吟了片刻,道:"应该说是最出色的军人吧,微臣见到时,皇帝没有任何表情,冷漠而刻板,或许微臣的言语有些不尊重,但事实就是如此。"  乔恩放下长匙,道:"这样才是真正的君主吧,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是命令,所以不会滥用,那些所谓豪言壮语的场景,只是剧场里小演员们的臆测,表情丰富和内心细腻,是诗人们的专利。"因此,那些君王们的著名爱情片断,只能丰富市民们的多愁善感的餐桌。  哈洛又邀请王子参观了他的战利品,还有一张购自帝都的皇帝画像,这位皇帝鲜少命人进宫作画,因此市面上并不好取得,乔恩简单评论了两句,便微笑道:"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参观将军您的卧房。"他伸手按上哈洛将军的肩,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吻住他的唇。  或许是王子鲜豔的唇,雪白的手指,抑或是红茶突然增加了催情效果,哈洛翻身而起,从眼睛里射出兽性的目光,仿佛身处帝国联盟的战场之上,急切地扯开王子的礼服,揉碎了胸前的红玫瑰,衬衣上的珍珠纽扣全滚落到地上,乔恩抬起颈项,享用著火热的啮咬,用言语怂恿著这位勇猛的将军:"您......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今夜,这朵帝都玫瑰完全绽放在哈洛将军的床上了。  清晨,仆人将早餐和一束新鲜百合送到将军的卧房时,乔恩王子刚刚醒来,蓝眸里氤氲著迷茫的雾气,哈洛一边亲吻著他的脸颊,一边笑道:"殿下,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乔恩撑身坐起来,下半身是麻木的酸痛,如同无数个清晨醒来的光景一样,他轻佻地笑道:"我都不知道将军您是如此的神勇。"  哈洛哈哈一笑,道:"联盟的军营里有足够的军妓供将军们使用,而且全部是男人。"众所周知,在战场上俘虏男人的概率远高於女人。  乔恩穿上自己宫中送来的礼服,这是埃瑟丽舍宫的传统,温莎乃至整个格罗斯都津津乐道的传统,便向外走去,哈洛靠在床背上,古铜色的肌肤全然裸露著,他挂上嘲讽的笑意:"殿下真像传说的一样,清晨的冰山呢。"  乔恩回头一笑:"在这个国家里,如果您认为我是冰山的话,那麽就真的错了。"他体贴地为将军阁下合上门,走出将军府,早有马车停在门口,等候著王子殿下的归来。  乔恩在画室里呆了整整一天,小心地调著颜料,一层层渲上去,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一味地喝著红茶,他的画作《人鱼》已进入最後阶段,夸张地使用著各种程度的蓝,蓝的海洋,蓝的天空,蓝的人鱼,同时极为吝啬地点缀著其他一点色调,几棵绿色的海草以及别的一点什麽。  他後退几步打量著,人鱼的眼神深而空,浅紫色的嘴唇显出一点奇异的美丽,仿佛在细语,也仿佛在凝眸,浅蓝的头发披下来,一直到海面上,尽管海洋也是蓝色的,可能够看清每一根漂浮著的发丝,乔恩喃喃自语:"如果世界上没有蓝色的话,我可以把眼睛挖下来为你图画。"  他抛开画笔,揉著肩膀和脖子,以及眉心,快步向外走去,叫道:"我饿了!"  夕阳照耀下的花园,异常的恬美,埃什表兄家两岁的小儿子正在侍女的陪同下端坐在长椅上,仿佛在欣赏夕阳和花朵,这位王子以他的过分安静而著名。乔恩在仆人们的簇拥下走过去,将他举抱起来,大笑著亲了亲他毛茸茸的面颊,道:"你真是个小懒包,我像你这麽大时早就会打埃什了。"  一个仆人走过来,向他呈递上一张戏票,乔恩看了一眼道:"以我的名义送一束玫瑰吧,写上‘您忠实的朋友'。"  国王陛下的传令官过来,说是陛下要求一同用晚餐,乔恩又逗弄了一会儿小王子,直到他金色的睫毛上布满了晶莹的小泪花才将他放下来,乘车去国王的宫殿。  国王贝特兰多从书房里出来时,便见儿子站在一楼的大厅,穿著墨绿色的制服,衬得脸色十分难看,他叹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下来,道:"只有我们两个,就在小餐桌上用吧。"  乔恩点头随他向餐厅走去,国王慢慢道:"听说你又关了一天的画室,我不想斥责你,而是希望你能注意一下健康。"  乔恩答应了一声,贝特兰多又道:"哈洛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一定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吧。"  乔恩不再开口,两人坐下来,贝特兰多喝了一口红葡萄酒,看乔恩切著牛排,道:"如果是为将来统治这个国家而向将军显示恩宠的话,我希望你能换一种方式。"  乔恩抬头一笑,唇角是讥诮的冷光:"如果这种方式可以拉拢将军的话,那麽我可以掌握整个帝国联盟了。"  贝特兰多抿了抿唇,眼里闪现既是愤怒,也有哀伤,终於按捺下去,成为一个肤浅的微笑,飘在粉紫色的唇上,轻声道:"这个国家是你的,我的孩子。"  乔恩猛然站起身来,蓝色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焰来,他手臂一挥,仿佛否定一切:"这不是我想要的。"他倾身重重地咬上国王陛下的唇,直到贝特兰多站起来将他推开,才悲哀地高声道:"恶心的话,就绞死我吧。"  贝特兰多用手帕擦了擦嘴,冷冷道:"我只会把你关到精神病医院去。"  乔恩颤著手向他行了礼,道:"那我要谢谢您了。"转身撞撞跌跌地出去了,贝特兰多站在窗口看他跑出视线之外,才自语道:"是因为小时候太纵容了吧,而且没有母亲的照料。"  那些将他抱在膝盖上绘画的日子,真的是罪孽的开始吗?他触摸著肿痛的唇,这是相隔多少岁月後接吻呢?这是自己的儿子,骨血传承,没有什麽能够否认,一个男人,是因承认自己的妻子,才会认同自己的孩子,是因为珍爱著妻子,才爱惜著她的孩子吧。  乔恩一直跑到外面的街道,才慢慢停下来,毫无目的地走著,头发乱糟糟的,气喘吁吁,幸好路上的人很少,一辆马车停在他身边,一位绿头发的男人走下来,向他伸出温热的手掌。  乔恩连忙抓住它,仿佛将要溺死的人抓住稻草一样,他翕动著苍白的唇:"请你拥抱我吧!"  男人扶他上了马车,随後也坐上去,将他紧紧地拥抱起来,马车里一片黑暗,乔恩听得见两人细细的喘息:"谢谢你,塔尔克。"男人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将他拥抱起来,仿佛抱著一个婴儿。  马车没有去埃瑟丽舍宫,而是停在一座小小的公寓前,男人用斗篷将他遮盖起来,把他一直抱到卧室的床上,端来了热牛奶,逼著他喝下去,粗手粗脚地剥光他的衣服,把他压在鸭绒被底下,沈声道:"你需要的是睡眠。"  乔恩眨眨眼睛,带著孩子气的不满,终於合上了,安安静静地睡去,男人侧卧在他身边,看他的脸上泛出红润,才站起来,不知道对自己说,还是对真主说:"如果你是奴隶的话,我会买下你的。"这也算是爱语吧。  无论如何,白天终究会到来,如同黑夜会降临一般,即使是爱神的手也无法阻拦。  塔尔克将他摇醒,道:"快起来吧。"乔恩揉搓著眼睛,打著呵欠,懒洋洋地坐起来,塔尔克蹲身为他套上白袜,穿上银靴,低著头道:"去骑马,好吗?"  乔恩站起来,走了两步,慢慢道:"对不起,我还要画画,塔尔克。"他去扶男人的肩,因为男人长久地没有抬起头来。  乔恩觉得有些不明所以的愧疚,要开口,男人却站起来,笑道:"没关系,殿下,如果您一直为我付帐单的话。"绿眸里毫无波澜。  乔恩想在他的眼睛上亲亲,终於没有动作,穿上披风出去了,门外,阳光仿佛盛开的雏菊花瓣。   玫瑰之囚5-6 by 梓寻   下午,乔恩从画室里出来,陪同贝特兰多参加大使们为其准备的生日宴,纯粹的政治外交手段,所以不能推辞。之後,还有小型的历史剧演出,乔恩一直立於国王身侧,能清楚地嗅到贝特兰多身上的香水味道,他冷漠地打量著四周的人群,远处的哈洛将军微笑著向他晃了晃酒杯,继续同身边的人谈论著,神情得意而嚣张,这是每一个身为乔恩情人的光荣之处,仿佛被帝国的皇帝授衔一般。  舞台上的演员里有塔尔克,墨绿的头发遮盖著大半张脸,身上化妆出来的血痕为他的全部妩媚增色,他正拖著沈重的铁镣,扮演垂死的英雄,但在乔恩看来仿佛是床上受虐的景象。  就在周围的人们都深深地陷入剧情时,乔恩的眼神陡然一变,仿佛嗅到了火药味儿,机警地四处扫视了一周,从舞台上,跪倒一地的演员中,传来尖锐的枪鸣。  乔恩上前一步,挡住了国王,子弹射入他的手臂,鲜血迸流。贝特兰多迅速站起来,扶住了乔恩,几个近卫军已经冲上舞台,将射击者牢牢地按在地上,几把手枪对准他的脑门。  反醒过来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甚至有几位夫人晕倒在地上,国王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发现他隐忍的怒火,道:"马上包围整个会场,搜捕罪犯的同夥,护送大使们回使馆。"侍卫贡斯将王子托抱起来,跟随国王一同出去。  马车上,贝特兰多紧紧按住乔恩已被手帕扎起来的伤口,安慰道:"我们回宫,那儿不安全。"血已经浸染到坐垫上,空气里是粘腻的血腥气。  乔恩一直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直到御医取出子弹,缝合伤口,才向一直坐在身边的国王开口:"是‘黄昏之裔'的人吧,最近帝都要求的政策,我们格里斯也在反对之列。不够严密的暗杀行径,只是为了劝服您以及警告其他的国家。即使暗杀成功的话,因为格里斯最为平和的政治氛围,只有一个继承人存在,很快一切又会恢复的。"  国王望著乔恩苍白的脸,蓝眸里闪烁的尽是平静的思考,这个孩子无论如何的任性,专横,傲慢,一定将会杰出地治理这个国家的,他微微一笑:"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贝特兰多推门出去,乔恩从床上挣扎著坐起来,喘息著微笑,汗水自他额头上渗出:"即使是死亡,也不会让您多看一眼,对吗?"  第二天,乔恩很早就醒来了,手臂的胀痛使得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他按铃让人进来为他穿衣,然後乘著马车去奥尔良看守处,那里关押著暂时的犯人们,或许送上刑场,或许送进监狱。  院子里是新抓来的罪犯,大多是昨天的演员们,妆还没有卸,穿著宽大的袍子,有些团坐著瑟瑟发抖,有些则从铁栏中伸出手,呼喊著:"我们没有罪!"  一角坐著塔尔克,靠著墙壁,眼神轻松,仿佛是来度假,只可惜绿色的头发蜷曲著堆在地上,脏污不堪。  乔恩向监察长问道:"有人来保释吗?"  这个肥胖的老头子毕恭毕敬道:"只有威尔公爵大人前来保释塔尔克.温斯瑞特,因为陛下没有任何旨意,所以微臣不敢擅自作主。"  乔恩抚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处,道:"准许保释。"便向监禁室走去。  那个暗杀者被绑在十字架上,因开门声而抬起头来,马上又垂下了,看来皇帝真的不准备暗杀成功,不然就不会派出如此沈不住气的人,乔恩记得昨天他穿的是白色的演出服,而现在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乔恩悠闲地坐下来,让人们都退出去,注视了他好半天,才开口道:"你是那斯坦人?"这一族人骁勇善战,一向是征兵之地,因而孤儿也最多。  那人抬起头,十分疑惑,清澄的棕色眼睛,像是质地优良的水晶,没有多少地狱的颜色。  乔恩又道:"你的枪法并不好,是因为学习时间不够吧。"那些标准的姿势可以证明他受过专业培养,可惜多麽优雅的姿态也不能弥补经验的不足。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够亲自教你。"乔恩顿了顿,道:"前提是,你说出你知道的。"  那人慢慢地笑起来:"殿下,您太客气了。昨天射伤了您这朵帝都玫瑰,实在是太惭愧了。"又舔了舔唇,道:"您知道吗?在帝国的战场上,您因传说中美貌而成为敌军振奋士气的武器呢。"听声音,却是个少年,他的声音越来越振奋:"温莎所有的夫人都因为您而拥有一顶绿帽子,温莎,不应该说是格里斯的所有男人们都因和您上床为荣呢。"  乔恩一笑:"伶牙俐齿并不利於阁下!"他走过去,隔著手套的手托起他小巧而结实的下巴:"如果简单的皮肉刑法不能让你屈服的话,还有更合适的办法,比如......虽然这种方法我并不喜欢......让您和这里所有的男人春霄一度,你看怎麽样呢?"  这个少年果然还是个孩子,赤裸而纯洁的恐惧从他的眼睛中流出,长长翘起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振颤著,摧毁一个人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呢,乔恩这样想著,叫检察长进来,道:"我要带走他。"  检察长有些为难,道:"殿下,您要我怎麽向陛下交代呢?"  乔恩笑道:"我会交代的。"我需要一个油画模特。  向公众的交代,却是激进宗教主义者的过激行为,这样的答案想必也能使皇帝陛下满意吧。而此刻的国王陛下却在埃瑟丽舍宫的画室里,独自欣赏著人鱼的画作,那蓝色铺天盖地而来,叫他振奋,也使他窒息,这从来都是危险而致命的讯息,他紧扣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在抑制疼痛,靠在墙壁上痉挛著。  谁将化为飞沫,谁将折断羽翼,谁将在冰凉的深海里,夜夜哭泣?谁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谁化身高山顶的月桂,丘比特的金箭竟是铅心,穿过柔嫩娇弱的心房。  国王贝特兰多的身体随著马车晃动,浅蓝的发丝打著旋,他的五官有著微妙的细致,柔和地张扬著,他本不应该成为国王的,如果是一个吟游诗人,会更好些,既然历史将他推选出来,那他就有义务书写下去,与此同时,牺牲某些人,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这个国家,不够强盛,可以说是有些依附於帝国,在诸国中,自己并不见得如何的长袖善舞,  埃瑟丽舍宫,少年被清洗完并处理好伤口,穿上王子的丝织衬衫,眼里是不驯服的野性之光,可仍然安安静静地坐著,像一只山猫般支棱著骨架,时刻准备著站起来搏斗。  乔恩示意他一同用餐,还体贴地为他拉开椅子,微笑道:"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彼得",少年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把字挤出来。  乔恩向他晃了晃酒杯,眼里尽是和煦而冷漠的笑,像是二月的风,乍暖还寒,有些关切,有些嘲弄,那是贵族们天生的典型恶癖,道:"我能有幸知道您为什麽要暗杀吗?"  少年傲慢地扬起下巴,自颈项向下延伸起优美的线条,柔韧而挺拔,道:"这些东西,殿下您可以向我的尸体问话。"  乔恩眯起眼,慢慢道:"这麽效忠於皇帝陛下,真是让人敬佩。"他看了一眼彼得有些仓皇的神情,继续道:"一面发动战争,一面创造孤儿,一面是民主的旗帜,一面是你们这些黄昏之裔,这就是您所崇敬的。"  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愤怒而无可辨解,政治总会带了牺牲者,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而对於乔恩王子而言,之所以这样赫赫有名,是因为美貌而同时与政治有关,失去了这一层面纱,美丽也会大打折扣的。  乔恩不再进行他的攻心战术,留下这个少年到底出於什麽样的目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和塔尔克的感情有些出轨了,太投入的话,只会伤害到他,只有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著,国王才不会进行干预,而自己的心情,大约在加冕的时候,才会完全的死去,就像一盏流尽的沙漏一样,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沙砾上的繁华。  乔恩命人将彼得送到为他安排的卧房里,自己又匆匆进了画室,长久的禁忌的念想恣意地吞噬著他的心脏,而他却仿佛在享受这一切,温柔而残酷的爱情,真的要这麽一直活下去吗,从顿悟到死亡,从清晨到黄昏,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刀锋在指尖滑动,脆弱而生气勃勃,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把刀子收回去,微微一笑,究竟还是要活下去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拯救什麽。 玫瑰之囚 7  早晨,盛装的乔恩王子前去参加阅兵礼,贝特兰多认为他目前是否参与到军政之中并不是最关键的,更重要的是以健康睿智的形象出现在民众面前,告诉热血而盲目的他们,拥有著一个足够强健优雅的继任君主充当他们的守护神,在长久的独裁历史中,这是十分必要的,也是久经验证的。  乔恩骑在一匹十分漂亮的垂著长长马鬃的白马之上,头上饰有一顶小巧的水晶王冠,黄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在腰间打著奇特的卷,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他挥手向士兵们致意,向涌动的人潮致意,得体的微笑是他的拿手好戏,对於政治,他有著天生的驾驭才能,表露著合适的热切和冲动,得体的冷静和镇定,尽管他的任性蛮横和各种荒唐行径也同样出色,让人瞠目结舌。  典礼完毕,乔恩乘马车前去塔尔克处,他正坐在阳台上喝茶,明明是绿色的头发,却带有火热的触感,乔恩向他挥挥手,独自走进去,道:"我来看你了,我的朋友。"  塔尔克轻蔑地嘲笑道:"殿下,我可不配做您的朋友。"  乔恩脱下手套,走到塔尔克身边,双手托起他的脸庞,道:"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塔尔克後退一步,甩开他的手,道:"可是,朋友也是需要离别的,对吗?"  乔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听说,威尔公爵请您住到他的庄园去,不再登台了,是吗?"  塔尔克大笑起来,道:"您要为我安排归宿吗?殿下,您完全没有必要这麽做,尽管您十分仁慈。"  乔恩全身充满了无力和无奈,他叹息地抚慰道:"表演,并不是一种平稳而长久的事业,它的青春短暂,而你拥有更长的人生,我希望你能获得某些程度上的幸福,而威尔可以给予你这一切。"  塔尔克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苍白而冷漠的笑,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才摊开手,目光认真而坚定,道:"殿下,我不得不承认从事这一职业的人们,和政治权势一样肮脏,是穿著圣衣的妓女,是金杯中盛放的毒酒,是生满睡莲的沼泽地。但是,这种事业,并不是为了谄媚你们这些贵族和将军们而存在的,尽管它有时不得不裸露著大腿,昭示著它的淫荡,它是一门艺术,使得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在某些天生的情感和真理上,能够更加接近上帝的手指,它是赤裸著的,并不因为它袒露著私部,而是因为它是无法遮盖和蒙蔽的。"  塔尔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更加明亮起来,内蕴丰富而不动声色,他用力地挥动了一下手臂,仿佛被文艺之神附身,全身笼罩著金色的光芒,乔恩不由想这个男人是因为太专注於自己的表演,将全部的坚贞倾注於此,所以对於其他的方面,则表现的是无比的轻佻和浮漫。  乔恩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甚至含著敬仰在里面,他深切地说著:"我衷心地希望您能一直沿著您的方向前进,而我会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塔尔克端起他的双手送到唇边亲吻,道:"尽管爱情是最昂贵的附属品,我也希望您能在可以的时候送给我。"  乔恩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神情,道:"我需要指出的是,阁下,政治作为社会科学,本身也是纯净的,它......和您的身体一样美丽。"  当某些情感开始变得绝望时,当它已毫不犹豫地踏上不归之路时,也是我们可以开始享受的时刻。  回到埃瑟丽舍宫,乔恩决定开始一幅新的画作《水边的长笛》,彼得作为模特。刚用完糕点的他,此刻正一丝不挂地站在画室里,披肩的头发没有遮住从背部到脚踝的优美曲线,而照射进来的阳光更加彰显了他身体上的细细毛发。他有些局促,像大多数人一样。  乔恩一手执著画笔,笑道:"先生,您的胃部真丰满。"  彼得脸色顿时红成番茄,他辩驳道:"我刚吃完,殿下您也是一样的。"  乔恩一笑,不再开口,飞快地用碳条在画布上勾勒,少年流畅而美好的线条,的确能鼓励人的创作,而青涩的体香能够触动人的艺术神经,美丽的事物,所有的人都会青睐,上帝也不能免俗。 玫瑰之囚8-9   和彼得在一起是令人十分愉悦的,他是乔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夥伴,当摒弃了所有的利害关系时,人和人完全是可以友好相处的,而彼得优秀地印证了这一点。   两人既可以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去骑马,也可以在雨後的湿地上撕打成一团,不得不说的是,大多数情况下,乔恩会被按在泥地上,漂亮的头发当然不能幸免於难,还有脸蛋也是。彼得也习惯了作为王子殿下的模特,他可以大大咧咧地在乔恩的注视下睡在白天鹅绒垫上,甚至打起呼噜,这个时候,乔恩可能会给他盖上毯子,或者去捏他的鼻子把他弄醒。   国王贝特兰多也默认了彼得的存在,在通向加冕的道路上,不应该苛求乔恩只能是孤身一人,他需要一个暂时可作消遣的夥伴,一个真正的少年夥伴,得到一种更宽广的情感,而不仅仅是让人误入歧途的爱情。   乔恩偶尔去看塔尔克的演出,提一些相当中肯的建议,他们的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融洽和和睦,当然这是指床下关系,塔尔克的演技也日臻完美,泰然自若而游刃有余,他是生而为这个舞台的,无论是饰演微含忧郁的少年,还是悲情的凯撒大帝,摒除了外貌,他亦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美丽。   乔恩欣赏这样的美丽,他本人似乎也坚韧起来,也许人生终有不可完成的志愿,但人心可怀有不可达成的梦想。他仍然沈迷於作画,也会关注著政治,如果将来这个国家必须由他负责的话,总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帝都方面已经开始有明显的越权行为了,皇帝企图将整个联盟规划到一个版图下的计划也能够看到开始展开的影子,乔恩笑道:"我们不能奢望这样一位年富力强而又雄心勃勃的君主,像上帝一样乐善好施。"   这日,国王贝特兰多邀请乔恩过去共进晚餐,顺便商讨科尔沁将军即将访问的事宜。晚餐吃得相当愉快,当我们可以适当地放下某些东西时,你会欣喜地发现好多东西还是顺如人意的。   贝特兰多深切地注视著他的儿子,对於男人而言,儿子是相当重要的一种心灵慰藉品,不仅意味著传承,而且意味著把自己的梦想发扬光大,这种发自身心的满足,只有男人们才可以体味到,他眯起冰蓝色的眼睛,有些得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是情意绵绵的眼神,其实也正是这样的眼神和心意,在过去的日子里,无限纵容了这位骄傲的王子,从头脑到身体。   乔恩苦笑了一下,道:"陛下,您的臣民总是赞美您的宽容和柔和,实际上您比我要任性一百倍。您总是固执地坚持著自己的想法,从不肯改变什麽,也不肯让事情的发展逃离您所希望的轨道。对於您而言,我恐怕是最失败的作品,如果不是因为血脉之类的理由,您一定会因为我的爱玷污到您而毫不犹豫地杀死我的。"   贝特兰多交叉起双手,向後一靠身,道:"我时刻引你为豪,我的孩子,可你也有你要尽的义务。有些事情是生来就注定的。"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只是贪慕身体的话,那样很容易做到,可事实上你要求的更多,那样的要求,因为太天真而不容於世。"   乔恩垂著眼睛,望著杯中郁金香色的酒液,慢慢道:"陛下,我一直十分尊重您的想法,也在尽量完成我的义务。可是,在无限流失的时光长河里,有多少时光是属於我们的,又有多少时光是属於快乐的我们的,您是位和谐的现实主义者,而我却是偏激懦弱的理想主义者,区别是,所谓的这个世间,有没有必要去看重和维护。"   乔恩顿了顿,抬头看贝特兰多脸色凝重地抿著嘴唇,又道:"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卑微的,因为存在著不让您喜欢的感情,那些情感,您视如尘土一般。我哭泣哀求也好,我纵情肉欲也好,您都不会动容,但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土也会汇集成丰厚的土壤,生出茁壮的花朵来。"   乔恩站起身,向贝特兰多恭恭敬敬地致礼,带上一顶宽檐帽出去了。他的步伐快而矫健,因为讲出了很多自己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的话,他的勇气来源於塔尔克,还是彼得,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无论如何,比起以前无目的的伤心,现在是有目的的伤心,进步是无时不刻都存在的。   回到埃瑟丽舍宫,彼得还在练习剑术,孜孜不倦地重复著,乔恩挑了一把剑走上前去,轻轻巧巧地挑开彼得的剑,又一晃剑身,剑尖直指彼得的喉咙,他得意地笑道:"花俏的技巧不能增加你的攻击力,先生!那些东西应该缝在姑娘们的裙子边上。"   彼得的脸立刻胀红起来,他几天来一直学习的华丽的攻击风格竟然被鄙视为姑娘们的玩意儿,当然十分生气,他驳斥道:"那是优雅的技术,您的老师浮尔桑先生这样告诉我的。您不是个好学生。"   乔恩故作头疼地抚著额头,喃喃道:"浮尔桑先生,他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他的剑法只是贵族们的装饰品!"事实上,浮尔桑先生在格罗斯国乃至整个帝国联盟里都是最一流的剑士,但本人十分酷爱华丽的攻击技巧和绚丽的临战姿态,他常说:"形象就是一切。"而王子乔恩从未认同过。   彼得恨恨地将剑放回架子上,大声道:"殿下,我不得不说,那些喜欢您的人,只是喜欢您的美貌,而绝对不会是您毒蛇般的性格。"   乔恩微微一笑,蓝眸里无光无彩,仿佛深夜里流淌的暗河,他仿佛自语道:"没错,有谁会喜欢我呢,他永远不会。"   最後几个字吞没在丰润的嘴唇里,彼得没有听清,只是快步拉起王子,欢快地笑道:"昨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美妙的地方。"   两人不顾管家阻拦,骑马出来,那是温莎郊外的一个小山谷委瑞斯拉山谷,对於风光秀丽的整个格罗斯国而言,并不是算是景色一流的地方,没有整齐的玫瑰花从和漫山遍野的紫色薰衣草。乔恩有些疑惑地跟著他纵驰,彼得的眼睛闪闪发光,热切的字眼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殿下,您一定不会失望的,以我的生命作赌注!"乔恩不在意地笑笑,纵马超过他。   山路在眼前一转,面前呈现的是委瑞斯拉山谷的全貌,没有什麽惊人的地方,但是空中漂浮著无数的亮点,缓慢地移动,并且越来越多,仿佛星空降落至此,或是星光女神倾倒了手中的银瓶。   乔恩眼睛一眨不眨,他仿佛被这样的胜景陶醉了,这样卑微的虫子组成一幅星空的画卷,比任何东西来得都要神圣而伟大,即使你只是捡起一团沙子抛向空中,在无数美丽的眼睛里,那些美妙的尘埃都将是一片广袤的星空。   彼得猛然从身後将乔恩搂住,火烫而真诚的唇凑到他耳边:"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的──兄弟!"   乔恩侧头在他的额头上一吻,轻声道:"谢谢你,兄弟!"   然而彼得下面做的事情就有些大煞风景了,他从马鞍里不断地掏出东西来,一只松枝火把,一条毯子,一大块熏肉,还有面包黄油若干。   乔恩看著彼得麻利地摆放著各种东西,嘴里还哼哼著小调,有些瞠目结舌地看他将一次温情款款的夜游变成野餐会,十分郁闷,但究竟坐下来,接过彼得递过来的面包。   彼得大快朵颐後,便瘫躺在毯子上,十分满足地伸著懒腰,道:"昨天晚上,我第一次想在一个盖一所房子,种上大片的小兰菊和西尾草,直到变成老头子,然後在某一天被神父将十字架按在唇上。"   乔恩抱著膝盖,侧身笑道:"很容易实现啊,因为将来的温莎,是我的温莎。"   彼得坐起来,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道:"我的想法里面,还包括可以和你时常见面,你说,好吗?"他望向远处,慢慢道:"我听说,真正的国王,不是没有朋友,而是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个孩子真挚地让人畏惧。   乔恩伸手按在彼得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道:"兄弟,是的,永远的兄弟,或许是我太懦弱,我只能给你我能保证的,永远的岁月,用我所能捍卫的力量,去捍卫它。"   彼得掏出匕首在手心里一划,又将匕首递给乔恩,乔恩也划了一下手心,然後两只带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是彼得的族人立誓时的礼节,兄弟,不过是血脉相通,筋骨相连的。   三天後,是国王贝特兰多的生日,乔恩快速地赶制一幅油画,是戎装的贝特兰多,身後一只雄鹰和耀眼的阳光,角落里一小丛玫瑰花,用色并不好,虽然花朵的颜色豔丽,但是看上去却十分干枯而无神采,仿佛被吸干了枝液。   国王却在画作送来的夜晚里,深切地注视著那一小丛花朵,突然掩面跪倒在地板上,无声地抽泣起来,他想马上拥抱他的儿子,亲吻他的额头,甚至想立刻乘上马车,带著王子逃离温莎,逃离格罗斯,逃离帝国联盟。   最终,他只是站起来,轻轻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请侍卫官把文件拿来。   而此刻的乔恩正坐在塔尔克的阳台上,看他慢慢地斟出香浓的红茶来,评论著新剧本,他在发表了一通见解後,才注意到塔尔克正微笑著注视著他,从发梢到脚尖,目光逡行。   乔恩刚要开口,却见塔尔克倾过身,吻在他的面颊上,唇上,乔恩颤抖著:"我们......朋友......"   塔尔克轻声道:"殿下,对於您而言,在获得真正的爱情前,有权利享受**,而於我而言,是愿望不能达成的慰藉。殿下,您,不能够吗?"   乔恩闭上眼,睫毛颤动著,那是金色的羽翼,塔尔克将他怀抱起来,轻放在床上,他鄙薄自己这样低俗地利用著王子柔软的心肠,同时也欢呼雀跃著,因为,事实上,**和爱情,是界限模糊而难以分清的,或许,总有一天的。   身处欢爱中的身体是鲜活的,此刻的乔恩王子也正如玫瑰般绽放,那美妙的身体和颤抖的呻吟,让人忍不住叹息,塔尔克深切地吸吮著王子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聆听著每一种不同的喘息,这是一场盛筵,也是一次壮观的飞行,自地面之上,冲向云层,冲向广袤的天空,然後在空中俯冲翻转,千回百折,诸神皆拭目以待,欢笑热舞,无限纵情,风笛竖琴,一齐鸣奏。   夜色如春水般倾泻到床上,这是温莎最温柔的时光,即使是最不合的夫妻,此刻恐怕也正在床上眷恋交欢,这种无上的快感化解了许多矛盾,塔尔克曾戏言:"如果阿波罗和达芙妮春宵一度的话,她绝对不甘心化身月桂,相形之下,维纳斯要聪明的多。"   乔恩斜靠在塔尔克的怀中,由著他慢慢用手指抚弄著金发,细细低语,轻笑道:"我真是太幸运了,能和文艺之神上床。"塔尔克掬起一束头发在唇边亲吻婆娑,笑道:"是我的幸运,能与维纳斯欢爱。"   阳光降临,是最欢欣鼓舞的时刻,乔恩匆匆登上马车,宛如每一次离去,到了国王贝特兰多处,国王态度冷静而沈默,只道:"哈洛将军到了回战场上的时间了,威尔公爵要求同往。"   乔恩恭敬地躬身道:"我十分钦佩公爵的勇气,可是,公爵的才能展现在他丰富的数学知识上,而不是在战场上,所以,我期望陛下能够驳回他的请求!"   国王眯眼一笑,道:"似乎我没有资格阻止一位深切的爱国者前去联盟的战场,我们温莎一向少有这样的英雄。"   乔恩冷笑道:"如果是需要英雄的话,我想我作为王国的王子殿下,更有义务充当,您认为呢?"   国王的眼神陡然一紧,冷硬地答道:"有必要的话,我会将你送过去的,无论你是愿不愿意!"   威尔公爵究竟去了战场上,尽管国王驳回了两次他的请求,临行前,他在塔尔克的公寓前等候了三个小时,才被允许进去,大家都踏上一条循环著的不归路,且勇往直前,也许那是幸福的相反的方向,因为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妥协的话,至少可以有两个人得到幸福,某种意义上的幸福。   威尔半跪在沙发前,握著塔尔克的手,声音沙哑:"我,实在是,真心,爱上阁下的。"他的眼神冲动而纯洁,哀伤而愁怨:"如果一去不返的话,至少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的灵魂可以回到你存在的地方。"   塔尔克喃喃道:"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太......不值得了。"   威尔站起身,在塔尔克额头上一吻,惨笑道:"非常值得,至少我还可以保护你生活的地方,能够为你做点儿什麽,这是我所愿意的。"他转身出去,马车消失在街口和芬芳的玫瑰香气里。   塔尔克默然了一会儿,便披上斗篷,前去剧院了。   开场时,乔恩正坐在下面,向他一摆手,他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塔尔克微笑著,向众人展示著他超乎寻常的演技和非凡的美貌,乔恩对彼得道:"先生,这才是帝国第一美人,如果美貌与政治毫无关系的话,他显然胜过我百倍。"   彼得仔细地看了几眼,大笑道:"权势,能增进一个人的美貌,所以政客们都是丑人。"   欢快地交谈和美味的蛋糕,可以让人忘记忧伤,所以很快塔尔克在王子娓娓动听的叙述中活泼起来,他本身就个是乐天派,尽管举止轻佻,生活颓靡,挥霍无度而美丽动人。   入夜,塔尔克躺在埃瑟丽舍宫的大床上,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住在王子的宫里,王子穿著薄绡的睡衣走进来,甩掉鞋子,跨坐在他腰间,轻声道:"今夜,让我来服侍阁下您吧!"   塔尔克合上眼睛,开始享受王子讨好的爱抚和切切爱语,那些金发披下来,仿佛正同阿波罗做爱。    玫瑰之囚10-11      国王贝特兰多看了自帝都传来的消息,年富力强的皇帝陛下已然开始进行吞并诸国了,先是北方的莱多卡,再就是偏南的康坦利,均以窃取帝国政权为罪名进行攻占的,由於局势相对变得不很明了,战事反倒缓和下来,科尔沁亲王甚至从战场上退下来,即将进行休养。全帝国联盟陷入一种奇特的和平均衡状态中,贝特兰多认为这种均衡如同肥皂泡般易碎,而且将其捅破的针尖正在闪耀著冷光。   乔恩向贝特兰多要求前去帝都一行,他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我前去帝都,至少可以保证格罗斯十年的和平,而温莎也来得及准备,我以为没有哪个附属国情愿把国土拱手奉上,以满足国王陛下的野心。"   贝特兰多咬了咬下唇,一丝波痕飞快地在蓝眼睛里一转,他抚了抚鬓角,才道:"温莎有更加出色的辨士。"   "而他们都不是王国的继承人,格罗斯需要一种姿态去说服皇帝。"他微微一笑,道:"可以的话,是去引诱皇帝,还有谁,能比我更合适。"乔恩的舌头划过上唇,道:"能够暂时延缓征战和杀戮,这种所谓的付出完全有存在的意义,况且,我想皇帝陛下不会辜负我的心意的。"   贝特兰多垂下眼睫,久久未语,皇帝的风流和暴戾是闻名整个帝都的,他的骁勇善战在床上同样有效,而且薄情寡义至极,然而,现在的格罗斯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抬起头来,道:"我希望,能够看到你继位。"   乔恩半跪下去,微仰著头,眼中波诡云谲,道:"不负,陛下期望!"   贝特兰多微微侧头,似在无意,道:"我在陛下之前,还是父亲。"   乔恩无视国王热切的盼望,只道:"在分别的日子里,希望陛下保重身体!"他站起身,後退到门口,便转身离去,身後的贝特兰多颓然地用双手抵住前额,爱情的斗争,毫无胜者可言。   傍晚,塔尔克前来与乔恩告别,他问道:"你也要学习威尔,为爱情去保卫和平。"然後愤然站起来,转了两圈,道:"你们,你们这些人都这样自以为是,骄傲自大,活该被杀死。"   乔恩微笑著抱住他的肩头,道:"我只是逃开,没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国王陛下了。"   塔尔克推开他的手,怒道:"逃开,可以去度假,旅行,不必到皇帝的床上去献媚吧,还是,还是......你的骨子里的确是个荡妇!"   乔恩并没有被这样恶毒的言语刺到,他仍然笑道:"也许吧,我在床上有多放荡,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塔尔克跨步上前,一手拉著乔恩的头发,一手去撕扯他的衣服,顷刻乔恩便一丝不挂地站在地上,站在衣服的碎片中,袒露的肉体闪现一种莹白的光芒,仿佛清澄的天空。   乔恩的离去,的确使塔尔克震惊,或者只是激化了威尔的远走,无望的分别,痛定的思绪,我们惟恐别人同情自己,我们唯恐自己懦弱不堪,我们颠颠倒倒,潦潦草草。   乔恩顺从地忍受著塔尔克粗暴的亲吻和啮咬,喃喃:"我......不会有事的!"   塔尔克猛然停住了动作,紧紧地拥抱著乔恩,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嗓音,道:"我希望,你真正地获得解脱,而不是越陷越深。"   乔恩去亲吻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保证!"   凌晨时分,乔恩送走了塔尔克,他慢慢爬上楼梯,无力地推开卧室门,惊奇地发现国王贝特兰多站在那里,白袍罩身,眼睛里无波无澜。乔恩合上门,低声道:"陛下!"   贝特兰多微微一笑,道:"叫我父亲,我的孩子!"   乔恩不作声响,贝特兰多坐在小沙发上,身体微微後倾,道:"你常常恨我不能爱你,不能去尽情人的职责,而你呢,你又何尝尽过儿子的义务。我纵容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教育你,是因为你是王室的继承人,我爱你,却不能如同你爱我那般,我们从不体谅对方,从来都是纵容和遵从自己的想法。"他站起身,仿佛在表白,道:"道德,从来不是亘於你我之间的障碍,它只是某些时候人们制定的规则,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个父亲对於儿子的真正的爱,王位,荣耀,权力,和无限光明的未来道路。"他的脸色有些泛红,殷切的期望过於浓烈。   乔恩苦笑道:"显然,这种情况下,我的意愿无足轻重,我的爱情卑贱不堪,我将成为最华贵的傀儡,装饰著格罗斯几百年来的光辉历史,我的风流和才能,奢华和坚毅,将是後世津津乐道的闲话。"他顿了顿,道:"我遵照你的决定,只是因为我,一直爱著您!"   所有该与不该的爱情,已然发生,事实上,当我们回望过去时,又有多少甜蜜的,禁忌的,晦涩的爱情埋没在璀璨的岁月长河里,不为人知,而真实存在。它们毫无光彩,它们沈默寡言,它们因为毫无形态和躯体,甚至无法成为一种见证,而只能是某些死去的人的指尖细沙。   乔恩跪倒下来,他的脸贴著他的手背,整个身体都在抽搐,当他小时候摔倒在泥地里时,有人会抱起他,而现在,无人安慰。   贝特兰多的手在长袍下握紧,微合了眼,耳边似乎有纤细的歌谣清唱:   不理我   父亲的小马送给我   不理我   父亲的大床送给我   不理我   父亲的手套送给我   我还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   我不要小马和大床,还有手套也不要   我要一个吻   一个吻......   五岁的乔恩在自己生日时写的歌词,在风笛下围著自己团团跳舞,如果说腐败总有根源,又是从何时开始腐烂!   贝特兰多站起身,终於伸出手去,将乔恩扶起,抱在怀里。   乔恩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到的是贝特兰多逝去多年的温柔,他捉著他的衣襟,仿佛马上就要放声大哭起来,却被国王温热的唇堵上,轻巧的厮磨,那些醉人的甜蜜如闪电袭来,让他不能思考,只是闭上眼睛而已。   国王将乔恩全然抱起来,轻放在床上,悄然离去。   之後,乔恩走进画室,连帷步都没有揭开,就将那幅《人鱼》付之一炬,橘红的火焰很快就吞噬完毕,只剩下一些星星点点的灰烬,无声无息。   走上阳台,外面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无论这个黎明是光明的时代,还是昏暗的时代,所有人都奔向光亮,所有人都奔跑在相反的方向!   乔恩同彼得坐进马车,奔驰在通向帝都的道路上。   别了,温莎! 玫瑰之囚12-13 !!一路行去,是广袤的田野,彼得快活地描述著帝都的风光,仿佛忘记自己前去温莎所为何事,而乔恩也兴致勃勃地听著他胡言乱语,似乎新的风景真的能够让人忘却,至少看上去王子殿下是在享受他的旅行,以及眼前打开的开阔画卷。   尽管一直坐在马车上,可是乔恩却没有丝毫的困倦,夜晚来的也比别的时候早,他们将马车停在克里斯小镇的一家旅馆前,棕发少年飞快地跳下车,拉著王子的手,大笑道:"快点儿,快点儿,我快饿死了!"   乔恩压低帽檐,金发全部被藏在斗篷底下,仿佛童话里穿著丑陋皮的公主,掩盖了所有的华美和高贵,他快步走进来,坐在旅馆的角落里,低头不语,两个侍卫前去订房间,彼得便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打量著那些大腹便便的绅士和香气扑鼻的夫人们,偶尔有年轻的小姐偷望他一眼,从羽毛扇的上面的缝隙中,可以想象羽扇下盖著的是害羞笑著的小嘴。   彼得大方地微笑著看过去,棕发十分光亮,这个少年的健康鲜活是让人羡慕的,乔恩暗想著,雪白的手指轻敲著椅子扶手,他刚要向彼得说话,便见一行人自外面走进来,正中那人身材高大,淡金的短发舒缓了面目的线条和刚毅,同时增加了贵族的习气和作派,例如傲慢和骄纵,那人扫视了一遍四周,一语不发地坐下来,乔恩望著他袖口上一个暗金色的徽章微微一笑。   还算丰盛的晚餐全部端上来,乔恩只是小口地喝著红茶,垂著眼睫似在思索,半晌他站起身,端著一杯红茶,向那人走过去,突然脚下一绊,红茶全数倾在那人膝上,人也几乎倒在那人怀里,乔恩受惊般迅速起身,用一种十分娇柔宛如孩童般的声音低叫著:"啊!对不起,先生!"满是惶恐不安的神情。   他飞快蹲下身,掏出手帕为那人擦拭,帽子落下来,金光闪耀。那人站起身,拒绝乔恩的动作,礼貌地笑道:"小姐,没关系,您没有被烫到就是万幸了!"   乔恩握紧手里的丝帕,後退一步,从眼睫底下望过去,一片怯怯之意,轻声道:"先生,您真是太好心了。"   那人笑道:"尊敬的小姐,您要是还这样担心,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连上帝都不会原谅我的。"   两人坐下来,重新端上红茶来,那人为乔恩加上热奶油,端到他面前,笑道:"这里的红茶,虽然不如帝都,可也是一流的饮品。"   乔恩喝了一口,侧头笑道:"我只喜欢红茶!"脸上稚气斐然,又道:"最好的红茶在帝都,真是让我这个格罗斯人羡慕不已。"   那人抚了一下额发,风情无限,乔恩暗道莫非只有战场上才出产这样的美人,坚刚美丽,气韵逼人。   那人笑道:"我便是从帝都过来的,如果小姐前去帝都的话,一定会招待小姐最好的红茶。"   乔恩眼中立刻现出豔慕之光,道:"您一定见过科尔沁将军殿下吧,那是格罗斯人心目中的英雄,为了整个帝国联盟,一直战斗在战场上。"他微微低下头,轻声道:"真想为将军殿下献上格罗斯最美丽的玫瑰花环!"   那人大笑起来,道:"我当然认识他,也一定会将小姐的心意转告给他的。"   乔恩站起身,後退一步,微微屈膝下去,道:"谢谢先生您的红茶。"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彼得有些吃惊乔恩的行为,但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过去,乔恩回想自己破绽百出的表演技巧,果然科尔沁亲王是个聪明人,至少知道维护自己的谎言,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前去温莎的,希望国王陛下能够彻底地把握住这个机会。   科尔沁悠闲地躺在大床上,却念念不忘方才假冒少女的少年,如果不是身体接触的话,几可乱真,他究竟是格罗斯的什麽人呢,不过,既然殷切希望自己前去温莎,那麽前去可能会有很好的发现呢,怀著这样的想法,科尔沁渐入梦乡,这样出色的美人,真是过目难忘。   早晨,两辆马车分别驰向相反的方向,却带来了帝国最传奇的时代,历史,也不过是一瞬间就决定的事。   庄严的帝都一点点打开在乔恩面前,高耸的尖塔,壮丽的圣母院,银灰的街道,全然体现了帝国的豪放与洒脱,浪漫与严格,这个最接近最高统治者的都城,亦是养育出统治者的温床,它拥有最适宜的土壤,赋予这个帝王最完美的华裳。   将近傍晚,马车行入温莎驻帝都的驿馆,使者们列队迎接王子的到来,乔恩大步走进去,坐在铺著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上,右肘放在扶手上,身体前倾,清声道:"先生们,我来帝都的目的,非常明确,不过是"和平",温莎的和平,格罗斯的和平,希望先生们不要忘了这一点。"他顿了顿,又道:"国王陛下所期望的,我会不惜牺牲任何东西去达成,这个,先生们,也应该明白!"乔恩环视了使臣们一遍,慢慢笑道:"格罗斯的玫瑰,在先生们的努力之下,将会一路盛开到帝都!"    夜幕姗姗降临,乔恩凝望著帝都升起的每一处灯火,向彼得道:"此刻的温莎,亲爱的塔尔克,又在演出什麽剧目呢?"还有,埃瑟丽舍宫,一定寂寞无比吧,如果说寂寞的话,还有谁呢?   彼得将一件披风披到王子肩上,轻声道:"殿下,又想表演什麽戏剧呢?"   乔恩挥挥手臂,披风差点儿掉下来,低语道:"无论是什麽,在谢幕之前,都要尽心演出,那个咳死在舞台上的人,并不是最悲惨的。"所谓的帝国联盟,本身就是一个笑话,独裁著的民主,还是民主著的独裁,都是一片透明的沼泽地,然而所有的人都虔诚地出演著这样一出戏,几乎可以听见上帝捧腹大笑的声音。   帝都的床也同样柔软,让乔恩可以安眠,果然离开可以清醒,清楚地思索一些事情,原来政治是最好的消遣品,建议所有失恋者都去参与政治,这种纯粹的社会人文科学,最能调遣人们脑中的每一个细胞。   白天光临时,乔恩在帝都的生活也真正开始了,吃著早餐,听使臣们关於帝都整体斗争形势的报告,有几方势力,当前谁最受宠,谁最受排挤,谈到如何引见给皇帝陛下的问题,乔恩摆摆手,道:"你们只要密切关注皇帝的行踪即可,至於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不过是皇帝暂时的玩具而已,战争,是由皇帝一人决定的,这便是独裁的好处,不必浪费多余的精力,只要让陛下满意便可!"   使臣们互视了一眼,有位年长者小心翼翼答道:"那些各方势力,实际上是由各国所操控的,我们应该注重各国间的交流和均衡。"   乔恩冷笑一声,道:"先生们,恐怕这就是格罗斯的外交一直无任何明显进展的原因,过於盲从,看不清归属,被人盲目打击,被皇帝随意处置,这样的日子,事实上,是在绞刑架上苟延残喘的前奏!"其实格罗斯以前的外交政策十分正确,只是现在的形势变动了,皇帝必然会一个个吞并过来,而所有的附属国毫无实力可言,且同床异梦,各有所图,说到团结,就像是笑话一样。   几天後,乔恩独自骑马来到皇帝的狩猎处,依稀看得清远处穿著便服的皇帝陛下,乔恩对於皇帝的印象,也不过全部来自使臣们的形容。看见皇帝一人打马而去,乔恩快速在後面跟上。   皇帝本来是在追一头鹿,没想到跟丢了方向,随手张开弓箭射中一只雉鸡,便见一金发少年飞驰而来,叱道:"那是我打中的!"   皇帝自觉有些好笑,便道:"那上面的箭还是我的。"   乔恩看也不看,就装进自己的马褡里,神气活现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皇帝一时上来执拗之心,过来拉乔恩的缰绳,被乔恩一鞭抽在手背上,马上高肿起来,乔恩乜斜著眼睛道:"还想动手抢,就是皇帝陛下也不行。"望见远处有侍卫赶来,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皇帝慢慢揉著手背,转了转眼睛,微微一笑。   第二日,皇帝在宫里接见格罗斯的王子乔恩,乔恩不动声色走进去,鞠躬问好。   皇帝侧目道:"昨天,好像见过殿下!"   乔恩摇摇头,道:"微臣一直在使馆里,为今天见到陛下做准备呢。"   皇帝笑道:"那可就奇怪了,难道我遇到的是天使,金发的天使,和殿下一模一样。"   乔恩道:"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人,并不稀奇,皇帝陛下或许只是恰好遇上了。"   皇帝没有反驳,只是命人准备御宴款待乔恩。   席间,乔恩奉承道:"我在格罗斯的时候,就一直企盼著能够见到陛下呢,陛下是我整个儿童时期的最崇敬的对象。"他一舔嘴唇,又道:"而现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乔恩看了看四周,羞涩地说:"我希望能和陛下单独用餐,这是我一生中的梦想。"   皇帝摆手让侍者们退下去,饶有兴趣地看他如何表演。   乔恩突然快步跑过来,握住皇帝的手,轻声道:"嗯......陛下......您的手,疼不疼?"他半跪在皇帝膝前,抬眼张望。 玫瑰之囚 14-15   皇帝用食指挑起乔恩的下巴,轻笑道:"你是在向我献媚麽?"声音低沈而冰硬,不屑的态度仿佛对待一个妓女。   乔恩垂下眼睫,成串的泪珠滚滚而落,身体也似乎因为被羞辱而微微颤抖,放在皇帝膝盖上的手也死死握紧,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是格罗斯把我献给您的,我......我是您最卑微的......仆人!"他全身都抽搐起来,颤栗如风中的树叶,又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野兽伏在皇帝脚下,皮毛柔软而骨骼瘦削。   皇帝将他扶起,抱在怀里,声音极尽温柔,轻声细语:"好了,无论格罗斯如何打算,我都不会违背你的意愿而冒犯你的。"乔恩抬起头,破涕为笑:"谢谢您,陛下!"他从皇帝怀里滑下来,像一条滑溜的金鱼,一条真正的美人鱼。   皇帝执起他一缕金发,凑到唇边一吻,笑道:"不管怎样,你是格罗斯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乔恩吃惊地後退一步,叫道:"陛下!"   皇帝放开他,大笑道:"欢迎你以後常进宫看望我。"他狡黠地一眨眼睛:"我可是帝国最出色的情人。"   乔恩红著脸出了王宫,一语不发地乘上马车,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沈思冥坐,一头莽撞而娇弱的小鹿,善於虚张声势和转风使舵,总有让人产生捕猎的兴趣吧。   三天後的社交舞会,乔恩理所应当的收到了邀请函,皇帝陛下也将会出席,他踌躇满志地等待著这次舞会。   皇帝穿过长长的走廊时,突然一条黑影闯过来,侍卫们立刻拦住了,却是乔恩,衣襟全开,脸颊上也有些青肿,他惶恐地叫道:"陛下,救我!"   皇帝走过去,安慰般的口吻问道:"出什麽事情了?"乔恩拼命地摇头,死死地抓住皇帝,侍卫们从房间里将人带出来,是凡毕力将军,他看到皇帝,明显有些惊惧:"陛下!"   皇帝青著脸,道:"将军,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看了!"他拍著乔恩的後背,道:"在帝都出这样的事,实在是我的责任。"他殷勤地扶著乔恩乘上自己的马车回到寝宫。   乔恩慢慢喝了一杯苏韦斯酒,才安静下来,破碎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还道:"格罗斯说,不许我拒绝任何人,可是,刚才我忍受不了了,陛下,我该怎麽办?"   皇帝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揽著他的後腰,道:"我会保护你的,明天你就搬进葡日宫,那里是科尔沁少年时的居所,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乔恩一下子搂住皇帝的脖子,热热地亲了一口,又马上胀红了脸,垂头不语,皇帝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道:"这个谢礼,我暂时收下,以後我还会要更昂贵的。"   住进王宫时,乔恩把彼得留在使馆内,他叮嘱道:"你来到帝都,已经十分危险,黄昏之裔的人迟早会发现你,带你进宫的话,只会增加麻烦,别忘了,我继位後,还要去你家里喝茶。"   此刻的帝都,已经开始盛传皇帝和帝都玫瑰的种种风流韵事,例如在郁金香花丛里做爱,在皇帝的办公桌上亲热,在勃朗科特庄园里骑马,谣言这位美人像毒蛇一样能啮咬人心,迷惑皇帝,因为政治和桃色事件,始终是不能分开的,只有那些所谓的丑闻才能真正地装饰政治。   乔恩第一次在帝都的王宫里醒来,他已经成为这个时期的特别存在,皇帝身边不乏美貌的男童,然而却没有一个天生的贵族王子,有著与生俱来的端庄和放荡,纯真和淫糜,有乔恩这样的人在身边,是一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   皇帝在晨光中飞快地批阅著文件,签署著各项法律制度,偶尔揉一揉额头,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著乔恩清亮的声音:"快点儿,快点儿!"   推开门,乔恩端著一只巨大的水晶杯,里面一朵蓝色的莲花浮在水面上,还有一只粗大的梗叶,斜浸地水里,皇帝笑道:"这是什麽,班尼朗的莲花?"   乔恩小心翼翼地将水晶杯放在桌子上,後退了两步,反复打量,微微笑道:"这只是一朵平凡的菜花,长在郁金香丛旁的篱笆上,可是它仍然是美丽的,您说,是吗?"   皇帝点点头,道:"那麽每天,都请你送一朵这样的花过来吧。"   乔恩弯著眼睛,翘著嘴唇笑道:"允许菜花摆到办公桌上,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皇帝丢下羽毛笔,道:"所谓的平凡和卑微,不过是人类在某种规则下定制的法规,没有天生卑贱的生灵,只是这个世界需要某种规则去约束,不惜屠杀和征战,不惜牺牲某些美好的东西。"   乔恩的心底猛然升起一股奇妙的火焰,仿佛他此刻正站在上帝的面前,有些发自内心的倾慕和敬畏,然而转瞬即逝,所有人不过是在走著自己的道路,望见一条与自己平行著的河岸,会相互凝望,但也不过是凝眸一眼,然後继续前行,在各自的流年光华里,默然微笑。   皇帝拉起乔恩,笑道:"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骑马吧。"   科尔沁坐在梅纳瓦尔剧场里,温莎的风物有让人微醺的魅力,舞台上绿发的少年,忧郁地站在水边彷徨,这是该剧的高潮时刻,自恋的少年化身水仙,一个只为自己生活的人物,也为自己本身死去,与他人无关,我为你,你为他,为谁而为谁的谁,在这样的少年面前,都矫情无比。   科尔沁正要退场时,望见从楼上包厢内走出的格罗斯国王贝特兰多,他被众人簇拥著,却淡漠地远离著繁华和喧嚣,无情的尖削的下巴,冰蓝的头发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可以确定这是第一次相遇。   贝特兰多若有若无地望过来一眼,他已接到乔恩的书信,如何说服一个战场的英雄,的确需要某些体贴入微的观察,秉性刚毅的将军,看似威严却有某种程度上的温柔,然後用这层温柔隔开真正的内心世界,到底应该怎麽做呢?   科尔沁回到旅馆时,打开房门,却见屋内正中立著一个赤裸的少女,蓝发蓝眸,向自己走过来,声音如冰凌相击:"亲王殿下,我是国王贝特兰多送给您的礼物。"   科尔沁先是一惊,而後笑道:"陛下真是太体贴了。"   少女的身体有一种冰霜的触觉,进入时,如同深入蓝色的冰河,甚至让人怀疑她体内流出的血都是蓝色的,诡豔而绮丽,却让科尔沁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温情,这具身体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让他沈迷销魂。   清晨,少女离开,科尔沁乘马车前去贝特兰多的宫殿,国王正站在窗口,转过头来,疏远地微笑,整个人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清冽,这是真正的蓝色冰海,天空仿佛是因此而蓝色的,科尔沁被自己奇怪的想法震惊,然而又会心一笑,在多年失踪的森林里,看到了归途。   贝特兰多奇怪科尔沁的眼神和微笑,但仍请他坐下来,笑道:"维思似乎很受亲王殿下的喜欢,看来她有幸去帝都了。"   科尔沁摇摇头,同样笑道:"陛下,作为一个礼物,太贵重了。"他已经找到更好的礼物了。   贝特兰多不再延续话题,他敢保证维思的确让科尔沁满足和惊喜,那麽,出了什麽小差错呢?他一面思索著,一面邀请科尔沁去花园散步,到处都是娇豔的玫瑰,除了埃瑟丽舍宫,这是全温莎最好的花园。   科尔沁听著贝特兰多向他介绍著玫瑰的种类,叹道:"近几年来,帝都炫耀他们培育的玫瑰已经可以和温莎相提并论,现在看来,真是痴人梦话。"   贝特兰多摘去一片枯叶,回头笑道:"帝都已经够荣耀的了,有亲王这样神武的将军,何必羡慕别人手里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诸国无论如何,都在臣服於帝都,亲王殿下,您还要什麽?   这样旁敲侧击的话,科尔沁也听过不少,他温和一笑:"陛下,您太谦虚了,我只是一个莽夫而已。"谈到爱情,我们都为之神迷,谈到政治,我们都为之疯狂,谁能给出一个可以和解的公式,达到一种甜蜜的平衡。   贝特兰多站直身体,擦了擦手上的泥土,侧头一笑:"莽夫?您是帝国最优秀的战士,还有什麽人不钦佩您呢?"   科尔沁猛然想到那个金发少年的微笑,和他有著惊人的相似,海洋,无论是冰海,还是热带海,到某个层面上都将是一般的冷漠和剽悍,骨子里的傲慢和冷漠,刺伤著人,也吸引著人。 玫瑰之囚 16-17   平心而论,帝都的景色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温莎的浪漫旖旎,景致动人,但当乔恩骑著马从平原上经过,大笑著冲过皇帝身边时,这里的景色是无可比拟的,至少在皇帝的眼里是这样的。   乔恩拥有著某些奇异的思维,让人震惊而赞叹,虽然在皇帝面前从不发表任何有关政治的言论,但於音乐,艺术上的造诣,已经可以使他风范俨然。对於油画,乔恩有著过於偏激和危险的态度,仿佛有人迫使他疯狂,一向温顺宽和的他,竟然在帝都的艺术沙龙里,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画家,横加批驳,出言不逊,彻头彻尾地进行了羞辱。他大放厥词:"还有什麽能比蓝色更让人目眩神移,可以肆无忌惮淋漓尽致地使用呢,你所谓的彩色的世界,不过是为了亵渎艺术,如果说先生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种能够让您倾情爱戴的色彩,那麽我不得不说您不配工作在画布上!"   事後,当皇帝尝试著在下午茶时间,向他提出时,乔恩巧妙地微笑著:"总有一点点东西,是需要真心实意去维护的,而且,陛下,当您听说老画家气得连他一寸长的白胡子都陡然翘起时,"乔恩眸光一闪,"会不会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一下,我可是听说,他是您曾经的老师,您是他最失败的学生!"   皇帝呶了一下嘴:"你可真可爱,若斯。"   乔恩轻笑著倒在椅子里,微微咬著中指的指甲,皇帝伸手拉住他的洁白的手掌:"这可不是好习惯。"粉色的指甲边缘是细小的锯齿状,光秃秃的像小娃娃的手,乔恩翻手握住皇帝的麽指,慢慢低下头,舌尖轻轻一舔,这是皇帝在床上最习以为常的动作,由那些妩媚的少女或是阴柔的少年进行的,虽然和乔恩接触的不是同一个位置,效果却不如乔恩之举。   皇帝感到一股热流涌向下身,仿佛那麽指尖上汇集了他全部的神经,被蛛丝触动,波浪滔天,他有些热切地舔了一下上嘴唇,全身都在急切地盼望著。乔恩却站起身,款款而行:"陛下,我不耽搁您办公了。"仿佛火山爆发前,大雪覆地,然而皇帝终究也没站起来,只是目送乔恩远走:"你究竟想怎麽样呢,帝都玫瑰?"   乔恩回到葡日宫,皇帝的表现尽在预料之中,但如果皇帝刚才真地扑过来,自己又该怎麽办,不过现在倒是确定皇帝对自己是存有戒心的,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心,看似风流多情的举止,却十分慎行慎言,聪明人只把自己纵容在规则之内。温莎的和平,恐怕将由人的鲜血和灵魂去捍卫了,大战的阴影挥之不去,仿佛时刻要爆发一般,到时候,所有的温情脉脉都将被战火取代,温莎,将如垃圾一般被抛弃在时间的角落里,无人记忆。   乔恩自嘲一笑,如果所有问题都可以用上床来解决,一切都将简单化,唯美化,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肉体的代价,是一件多麽令人轻松的事情。帝都的美人,温柔的玫瑰,脉脉含情的皇帝,温莎短暂的和平,连政治都染上一层玫瑰色,如果历史家开始怀念的话,可以取名为:瑰色和平,人们将这样评价: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婊子!   晚餐後,皇帝送来一支百合,透明晶莹的花瓣,乔恩握著它纤细的梗,自言自语:想要讽刺我吗?当一个人无所有无所畏时,还需要摧灭他的什麽。   暂居在温莎的科尔沁,翻开手上的信件,皇帝有了一位新的情人,但到目前为止,还兴致勃勃地做著爱情游戏,看来皇帝是被以前的性事败尽胃口,所以现在才迟迟不肯动手,看著书信里的描述,科尔沁十分确定地相信那天的少年就是格罗斯的王子殿下,传说中美丽绝伦。   然而你究竟比不上你的父亲,科尔沁遐想著,贝特兰多一直处於冷漠地讨好自己的状态上,显然他不愿意这麽做,可是还是强自坚持,恭和而冷落,他更像是一具雕塑,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人们赞美他,如此而已,人们打破他,一地碎片。   科尔沁进宫时,贝特兰多正同一位绿头发的美人喝茶,科尔沁心底涌出一点点嫉妒的痕迹,温莎的美人实在太多了,怎麽可能要求一位国王守身如玉,而且这位绿发美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帝的杰作,浑然天成,拥有著一种奇特的野蛮和兽性,欢快而矜持,热切而忧伤,一个奇妙的情感和肉体的组合体,并赋予一种强大的精神魅力,他所展现出的人格和弱点,都被他成百上千倍的放大,且一览无遗,那是一种戏剧的力量。   贝特兰多向科尔沁介绍塔尔克:"这是温莎的戏剧之神,大家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生活,还是在演戏,是在扮演角色,还是在诠释自己,总之,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如果亲王殿下喜欢一点点艺术的话,那麽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科尔沁心中暗道如果贝特兰多只是一味向自己赠送美人的话,那他的政治才能也未免太低等了,与他的美貌毫不相称。   塔尔克向科尔沁微微行礼,眼眸中似有摄魂的力量,他笑道:"温莎的美名,应当是艺术之都,而不是玫瑰之都,殿下,你觉得呢?"张狂无比,傲慢至极。   科尔沁反唇道:"我更欣赏的是美人之都,从街头的卖花姑娘,到像您这样的戏剧天才,都无一不是,我在欣赏您的艺术之前,就已经被这美貌彻底击倒而无欣赏的能力了。"   塔尔克放肆地大笑起来,方才贝特兰多要求他去帝都,作为一个父亲的殷切盼望,贝特兰多反问道:"陛下,您的一封只要不够严厉的信件,就可以把王子从地狱送到天堂,又何必假他人之手。"   贝特兰多沈默半晌,才道:"如果仅仅是肉体的抚慰,我没有必要去麻烦你,先生,可以宽慰他的是先生你超凡绝伦的艺术天才,我想,你也一定了解,他是一个艺术家,在精神层面的交流和对视,你,可以给他吗?"   塔尔克同意了,他曾多次寻觅可以前去帝都的理由,可是总有很多理由让他留下来,甚至前去联盟的战场,所以他一直迟疑不决,举棋不定,现在终於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帮助自己前去──飞蛾扑火。       塔尔克挥挥手,告别了国王和亲王,他大步前行著,仿佛前面是无边黑夜的一丝微光,尽管那有可能是一丝死光,由死神手上的镰刀反射的光。   科尔沁望著塔尔克远去的身影,还有临别时那些许戏谑的微笑,有著无限深意和叹息。   贝特兰多请科尔沁坐下来,微笑道:"殿下,现在帝国的和平,真让人心旷神怡,这都要归功於皇帝陛下,还有殿下您的勇敢,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您说呢?"   科尔沁轻轻巧巧地切开蛋糕,慢慢地吃下一小块儿,才抬头笑道:"所谓和平,是最不能稳定的东西,我们这些历史洪流里的人们,能做到的只是精心享受。"他半仰著头,望向天空,又道:"像我这样的军人,如果不幸死在战斗里,恐怕将是最幸福的事情。"   贝特兰多无言以对,对於那些夸张的雄心壮志而言,一切阻碍,都不过是为了证明他们一直在前进而已,所谓的历史洪流,也不过是众生的微不足道的鲜血所汇聚,他轻叹一口气,揉了一下眼眶,昨晚静坐了一夜,凝望著那幅本应消亡在火苗中的画作──人鱼,幸好自己提前命人偷梁换柱,得以保存下来,或许百年之後,那些观望的人们不能体会图画的涵义,但至少也能陶醉於它华丽炫目的外表,丰富的表现手法,即使只有一种颜色,也能从里面看到彩色的世界,宽厚的感情。   科尔沁突然伸手轻触了一下贝特兰多的额头,问道:"陛下,您不舒服?"   贝特兰多仿佛被那手指烫到,企图躲开那触摸,科尔沁锲而不舍,把手掌放上去,又道:"陛下,您需要休息。"因彻夜未眠而疲倦苍白的脸色的确让人怜惜,连灵魂都被镂空了,只有一幅嶙峋的骨架,泛著青白的光线。   贝特兰多不想确定这动作的含义,他侧开头站起来,勉强笑道:"只是休息不够而已,好几天冷落了殿下,今天本应该一同去沙隆夫人的沙龙呢,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科尔沁笑道:"陛下,您太客气了,如果因为招待我而让您病倒的话,那我可真是格罗斯的罪人了,那麽,现在,我请求您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招待自己,比如欣赏一下您的画室。"   贝特兰多命人带科尔沁去画室,自己则去休息一下,情绪过於波动而引发了偏头痛,让人痛苦无比,且无计可施。 玫瑰之囚 18-19   帝都里夫人们的沙龙是异常吸引人的,在这里,形形色色的客人们发表著迥异的观点,政客,商人,贵族,流氓,应有尽有,组成一幅宽宏的画面,时光扭转,时代倒流。   乔恩的出现,有些令人震惊,虽然他在帝都已声名远播,却是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好奇的人们只能透过葡日宫的葱葱树影望见这位王子优雅的身姿,一位年轻狂热的画家还画了一幅素描,叫做《月光吟唱之玫瑰》,以纪念他曾经的惊鸿一瞥。皇帝不无妒意地问道:"若斯,恐怕整个帝国都没有人能拒绝你。"   乔恩轻快地笑道:"可是,我只为陛下盛开。"以美貌和身体去征服对方,真是太轻松了,但世事大抵不会这麽简单,我们能够见到的多数美人,都很容易地死去。   珞曼夫人为乔恩的到来,异常惊喜,别的不说,这将是多麽优秀的谈资,自己或者可以制造一场绯闻,一位浪人和皇帝陛下争夺帝都玫瑰,一次争风吃醋的美事。   乔恩礼貌地微笑著,带著十分的羞涩和腼腆,他目光温柔,不拒绝和任何客人聊天,经常性地说著:"您的见解,真让人高兴。"全场的绅士们都有些兴奋了,激动地大声说话,乔恩只是洗耳恭听。   乔恩借口要洗手,从香气扑人的房间里走出来,被空气冰得瑟缩了一下,俄而精神抖擞地继续前行,走廊的尽头站著一位绅士,隐匿在黑暗处,无声无息。   乔恩勉强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他,微笑著伸出手:"您好,欧文先生。"   欧文或许对乔恩能认出他持有一丝诧异,他握住乔恩柔软的手掌,笑道:"您好,殿下!"   乔恩微倾著头,道:"您是这里最睿智的商人,是吗?"   欧文自嘲一笑,道:"商人,这可不是什麽好名字,我不过是个善於投机钻营的小人物,用税金养活著贵族,还要被他们嗤笑。"   他以为乔恩会转身离去,没想到乔恩却拍著他的肩膀,道:"对於您这样的人而言,总能找到一种可以舒适的方式,一条通向您梦想的道路。贵族,寄生虫,是不会长久地存在的,他们终究会被先生您抛弃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的。"   欧文更加震惊於乔恩的话语,方才的柔弱少年显示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光芒,虽然他已被人们钉在帝国淫荡的绞刑架上,最终会被牺牲。   乔恩仿佛能触摸到欧文的内心灵魂,这个红发的青年似乎可以将这个社会导引到一条新的道路上,也许他已不能看到的光明时刻。他热切地建议:"您可以走出去,尝试一下伊特兰的风土,我听说那里十分活跃,而且商人们的境遇最好,或许您可以找到一条新的道路。"   欧文从内心里欢喜起来,他曾想过如何更好的生活,却没有一条可以行驶的道路,花钱去购买贵族头衔,然後把那个丑陋的徽章绣在自己的帽子上,再配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那样的生活,真的好吗,还是像现在一样,白天劳碌著和各种人交易,晚上便胡乱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沙龙,听那些千娇百媚的夫人们娇笑。   乔恩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外侧,便回到沙龙里面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目标,有些事情是不能选择的,有些事情也是从来不可能达成的。   回到葡日宫时,皇帝竟然坐在阳台上,远远地向乔恩晃著酒杯,大声道:"想来想去,还是到这里来了。"   乔恩挥手示意,匆忙跑进去,这样的话语,单是说说,就已经美丽无比了,当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时,他会不会选择有你的地方。   月光铺满阳台,波尔多葡萄酒现出一种芬芳的香气,皇帝身穿金色的绣花长袍闲适地坐著,微笑著迎接著归来的乔恩。   乔恩情不自禁地跑过去,从椅子扶手上滑进皇帝的怀抱,他默不作声,只是把头扎进皇帝的胸口,夸张地呼吸著,眼泪止不住涌出,静静流淌。   皇帝诧异地捧起他的脸:"怎麽了,宝贝儿?"   乔恩抬起水光闪闪的眼睫,笑道:"突然觉得很高兴,非常的高兴。"   皇帝搂抱著他,慢慢哼起一支歌,蹩脚的调子和嗓音足以让人发笑。乔恩翻身重新扎进皇帝的胸襟,手臂从後腰抱过去,紧紧地,紧紧地。我们的爱情和事业,终将分离,他们是一对宿敌,一个是理性至上者,一个是感性至上者,所以,显然,谁是最後的失败者。   温莎的天气,对於前来休假的人,是最合适不过了,加上贝特兰多能在身旁,科尔沁真是太满足了,因为从未经历过失败,所以他从未考虑过将来,所有的问题和矛盾,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场斗争,一场於别人而言的没顶之灾,他十分坚信,枪火和箭炮能解决一切问题,得到贝特兰多,甚至不必征求他本人的同意。   贝特兰多有些轻微的觉察,但他只是怀疑,因为心中过於惦念一个人,所以会忽略身边的事,原来,只有离去,才能印证拥有时的幸福,那种难言的痛楚,到现在,是不是,只有自己在反复体味,但是他也不会後悔,能够把一直被囚禁的乔恩真正地释放出来,即使是痛楚,也是鲜明活跃的,可是他也许忘记了,长期被关押的心,会因为没有边界而漂泊不定,而且,对於贝特兰多而言,无论乔恩的心通向哪里,他终究会痛苦不堪。   科尔沁却不能察觉贝特兰多的心声,他只是从容地同贝特兰多聊天,喝茶,骑马,射击,如果光阴能够停留在此,对於每个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幸福。   贝特兰多并不擅长表达,他只精通倾听,这样一个青年,在面前侃侃而谈,能让他幻想乔恩应有的面貌,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乔恩可以带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微笑著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则将那顶沈重而美丽的王冠戴在他的金发上。   科尔沁在讲完自己经历的某一场奇妙的战斗後,笑道:"因为打瞌睡,差点儿被叛军俘虏。这个故事,我可没想任何人提起过。"但他仍然带有一种自豪的神情,他是生而为战争的,不得不说,如果皇帝陛下没有他,至少帝国的版图扩张,会缓慢十年或者更长。   贝特兰多暗想著,看来上世纪的君主们,总是把勇猛的武士收为自己的义子,是有原因的,这是一种奇妙的角色转换,让大家都心平气和,现在的国土是我的,将来的国土是你的。他温存地笑起来:"殿下,您的经历让人叹服。"   科尔沁笑容里有些发苦,他仿佛在咏叹:"我的童年,是在战场上度过的,陛下,可以想象吗,一个七岁的孩子握著钢枪的样子,不战斗,就死亡,怎麽不让人疯狂。"   贝特兰多沈默了,当时帝国的环境更为动乱,皇帝陛下亲自上场杀敌,尽管鲜血迸流,但巩固了帝国的基础,那时的乔恩,牙牙学语,爸爸,爸爸的乱叫,一头桀骜不驯的小金发,颐指气使地发著号令:"毕尔先生,把我的牛奶端过来,您的果酱太甜了。"   他慢慢道:"至少现在可以看到,陛下的做法是圣明的,他培养了您。"科尔沁伸手握住他的手,强行拉过来,贴在自己的额前,喃喃道:"真希望,您是我的父亲。"   贝特兰多有些发窘,但有些感动,他曾经无数次的批驳过自己的行为,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让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当成情人,这是多麽的令人难堪,他把手轻放在科尔沁的头发上,浅金的色彩,如同年幼的乔恩一般,他几乎有些迷惑了,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科尔沁却被鼓舞了,他将国王的另一只手捧起,放在唇边亲吻,消瘦的手腕,却拥有著无限的宽柔,谁能不喜欢这样的手掌,如果被这样一双手从小爱抚和协助的话,无人可抵。那个金发的少年,何其幸运。   贝特兰多轻叹了一口气,刚强和脆弱,只有一线之隔,所有人都强悍无比,所有人都怯懦胆颤,狼狈不堪,一路张望。眼前这个强健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只是,这个时代,不需要孩子,甚至不需要孩子气,那是太过奢侈的荣耀,比如,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谁能说他们懂得情欲,他们只进行了一次好奇心的尝试,却被永远的驱逐了,区别是,这个时代,不会驱逐孩子,只会谋杀孩子。   科尔沁仿佛蜷缩在贝特兰多的心里,吮吸著无限的甜蜜,大家都很自以为是呢。   此刻的塔尔克,在通向帝都的道路上,匆匆前行,风雨兼程。 玫瑰之囚 20-21     乔恩对皇帝陛下暧昧而迟疑的态度,也持有一丝怀疑,两个以风流著称的人竟然如柏拉图般相处著,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转变,由一个傲慢而纤细的王子成为一个撒娇的小爱侣,那些一向嚣张的言语下,藏匿著一点温情的尘迹,在没有人觉察的时候,就已经附在上面了,过多的对於贝特兰多的情感堆积成山,汹涌成河,把一切都掩藏了,遮盖了,同样的思念和同样的仇恨兼存并发,大家的眼睛都瞎掉了。   乔恩带著这样的思绪睡去,又重新醒来,天已大亮。他正对著外面淅沥著雨的乌蒙蒙的天空发呆,有人来拜访。   塔尔克带著潮湿的雨气走进葡日宫,一直走进乔恩的卧室,把乔恩从天鹅绒被中抱出来,揉进自己的怀里,那是一个湿润而温热的怀抱,乔恩仰起头,欣喜地重复著:"真好,你来了。"塔尔克不作声,只是更紧地抱住他。   重逢总是让人惊喜的,那是对於一个人长久地单独行走的奖励,用对方的眼睛来确定自己尚且活著,能将一袭优柔的身影投入对方的心潭,这是过於奢侈的幸福。   许久,塔尔克才放开手,退身坐在一只小沙发上,乔恩穿著拖鞋,低头问道:"你,怎麽来了?"   塔尔克微笑道:"帝都的哲威森剧院请求我前来演出,报酬远胜梅纳瓦尔,所以就来了。"他顿了顿,又俏皮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殿下而来的,殿下会不会因为感动而和我春风一度呢?"   乔恩勉强笑道:"不会。"难道要和皇帝陛下争风吗?   一丝轻巧的哀倦泛在塔尔克的脸上,稍纵即逝,他大笑道:"殿下,是因为认识新的美人而要抛弃我这个旧情人吗?"   乔恩走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慢慢道:"不,你是我的朋友,即使我们上床。你来了,我很高兴,但是请你以後不要到葡日宫来,安安心心地在哲威森工作吧,必要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塔尔克猛然站起来,将乔恩推倒在地上,没有预想的甜蜜或是安抚,他怒气冲冲道:"你以为是我不知羞耻地前来向你摇尾乞怜吗?不,不是。"他用力挥了一下手臂,仿佛朝著空气施加压力,道:"是你的父亲,国王陛下,贝特兰多,你一直思慕许久却迟迟不敢下手的人,是他请求我来的。"   他在地上团团转,一边思考,一边怒骂:"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企图讨好高贵的王子殿下的无赖,可是,殿下,你比我还要肮脏,成天做著和自己父亲上床的美梦。"   他冲到乔恩面前,提起他的睡衣领子,脸一直凑向乔恩,低声道:"你知道吗,你那位美丽的父亲大人,正在温莎和帝国的亲王殿下,未来的皇帝孜孜不倦地调情呢,而你在这里,却和年迈的老皇帝上床,想想就让人恶心!"   塔尔克将乔恩重重地丢在地板上,便大步出去了。   乔恩慢慢蜷起身体,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强烈的坚痛在头颅里激荡,让人几乎想把这脑袋砸裂,他紧闭双眼,在走进来的仆人的惊呼中,晕厥过去。   醒来时,皇帝陛下正在身边,空气里飘著浓浓的药味,乔恩晃了晃脑袋,还有些痛楚的影子盘亘,皇帝握住他的手,温存体贴:"还疼吗?"   乔恩勉强摇摇头,苍白的笑容有些可怕:"不疼了。"   皇帝又问道:"这麽年轻,怎麽会有偏头痛,这是会纠缠人一生的疾病。"   乔恩微笑答道:"可能是想让陛下您多爱我一点儿,所以才会生病的,不过,如果陛下肯爱我的话,我想疾病马上就可以离开的。"   皇帝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我一直都喜欢你,所以,不要再生病了。"   乔恩轻轻点点头,慢慢涌上来的痛使他重新闭上眼睛,塔尔克,对於你的爱,我没有什麽可以回报了,所以,对不起。   塔尔克正坐在露天的阳台上,刚刚演出完,劳累还残留在身体里面,比劳累更让人痛苦的是失望,或者是绝望,如果乔恩没有来到帝都的话,那麽至少还可以保持一种流连的关系,现在却被打破了,彻底地粉碎了,对於乔恩过於激烈的爱情,使他不能镇定下来,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麽,总之是进一步把两人推开的话,完全的分开,也许,等和哲威森的合同到期时,自己便可以离开,然後四处游荡,直至死在某一个地方。   塔尔克抓紧後脑的头发,想把这恶梦驱逐出去,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喊,乔恩正立在阳台下来,向自己挥手:"塔尔克,你好吗?"   塔尔克思考了一下下楼的方法,便撞撞跌跌地向楼梯跑去,仿佛这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机。   乔恩微笑著抱住跑过来的塔尔克,喃喃道:"对不起,朋友。"   塔尔克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终於抱紧乔恩的腰,半跪下来,道:"乔恩,对不起。"也许裂痕不能弥补,但感情可以如珍珠一般自行圆润光滑,只是代价是泪水而已。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不由大笑起来,事情不能尽如人意,可以做到的只是尽力而为。   科尔沁收到皇帝的书信,他可能马上就要返回战场了,新的一轮战争正在酝酿,按捺不住的帝国的敌人们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即发。   本来一听到征战就无比兴奋的科尔沁,这次却有些分别的惆怅了,比他离开皇帝身边要难过万分,在临行的前夜,贝特兰多邀请科尔沁参加私人晚宴,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   贝特兰多直言道:"殿下,我不是个优秀的政治家,我想要的不过是温莎的和平,这是我唯一能为格罗斯做到的,现在我请求殿下能够帮我,无论要我付出什麽样的代价。"   科尔沁微微一笑,事实上无能能保证政治上的某些契约,因为环境转换而利益永恒,他冷静地笑道:"在我可以保证的时间内,我可以为陛下做出保证,但是陛下应该清楚,所谓的和平,比春天的冰层还有脆弱,那是战争的残忍代价。"   贝特兰多自嘲一笑:"我真希望殿下是个酒肉之徒。"   科尔沁大笑,端起葡萄酒一饮而尽。   灯光猛然暗下来,贝特兰多站起来,一件件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他一边说道:"所谓的交易,是政治的代价,似乎是为了展露一下它自己的肮脏的温情,亲王殿下,我想,您对面前这副肉体已渴望多时了,因为我可以从亲王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疯狂,如果是我自作多情的话,就请殿下马上从这里出去吧!"   贝特兰多慢慢走过来,袒露的肉体现出一种荧荧的蓝光,仿佛有浮光笼罩在上面,隐隐流华,科尔沁情不自禁地握紧椅子扶手,呼吸为之一滞,残忍而挑逗的语言,让人血脉贲张,他猛然将贝特兰多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爱欲是一种特立行走的物体,即使它的起因如何不真诚,也不会影响它的快感,酣畅淋漓地尽情舒展。全过程中,贝特兰多只是闭紧双眼,任由科尔沁反反复复地折腾,科尔沁也如同一个拆玩具盒子的小孩子一般,好奇十足,锲而不舍地开发著身体下的这具妖娆的肉体,那是一种纵容的流光,掩映著这个时代所有的苍凉和繁华,所有的寒冷和热切,所有的温柔与惨烈,这个时代彻底疯狂了。   "我为你疯狂!"科尔沁从国王的身体上滑下来时,这样说道。贝特兰多慢慢坐起来,男人的体液从耻辱的部位流溢而出,充满了粘腻和淫糜,他向科尔沁道:"殿下,你的承诺呢?"   科尔沁却仿佛刚从无边的肉欲中清醒过来,他曾以为不过是肉体的饥渴,然而灵魂却因之触动,如果是上帝让他们相见的话,那麽他可以相信上帝是存在的,爱情和政治,谁是谁的外衣,一览无遗的**下,难道真的有个叫柏拉图的混蛋存在,并嚣张地诉说著:"爱情,真正的爱情,来源於精神的契合。"   科尔沁深叹了一口气,他慢慢道:"我只保证在我能保证的范围之内,这个范围内,我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贝特兰多披起衣服,他拉开房门,突然转身道:"殿下,我为你骄傲!"你又将给我什麽样的承诺呢。   次日,科尔沁乘著四轮马车返回帝都,马车行进地很慢,仿佛承载著沈重的爱情而不能轻快地行驶,科尔沁拂去所有的细灰微尘,精神抖擞地迎向属於他的时代。 玫瑰之囚 22-23   乔恩频繁地参加著帝都的各种社交活动,拜访各国的使者,他殷勤而礼貌,表现优雅而冷漠,所以彻底地吸引著人们的目光,爱欲成为和这位王子相连的话题,一家素以花边新闻著称的小报,勇敢地挑战著皇帝的权威,把乔恩在葡日宫的坐卧行走,事无巨细地一一描写出来,但却丝毫没有提到塔尔克,如此可见新闻和政治间的博弈,为此,格罗斯使馆向小报提供了乔恩幼年的画像,一个丰润的金发小男孩,并且神秘地笑道:殿下诞生时,温莎所有的玫瑰都开放了。   只有在深夜的时候,乔恩才能真正地静坐在画布前面,凝眸冥思,却始终没有下笔。他脸色红润,却日见消瘦,帝都的医生虽然经过会诊,但毫无结果,因为王子殿下似乎一直神采奕奕,比赛剑术时,险胜帝都的剑术名家,"我没有生病!"他一直这样回答。   相比之下,皇帝陛下倒有些发福,事实上,他已经处於这样的年龄了。乔恩的到来,仿佛赋予了他一次新的生命,人生不仅仅是政治和**,或许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可以享受,乔恩使用各种奇异的花朵装饰著皇帝的办公桌,毛蕊花,凤尾草,三叶兰,所有不可能被摆到贵族桌子上的植物都被乔恩欢欢喜喜地端来,他放声大笑:"自然的恩赐,总是美妙的,如果上帝在人类身上花的时间和花在植物身上的时间一样的话,那麽,人人都比维纳斯要漂亮一百倍。可惜,上帝有些疲倦,不屑於在这些无聊的事物上花费时间。"   对於如此的不经之谈,皇帝也只是纵容一笑,表现出无限的赞同和默许。   一次下午茶後,皇帝问道:"听说你是个天才画家?"   乔恩一笑道:"哪有什麽天才,不过是潜心研究而已,如果没有那麽多失败的作品,根本不可能体会到艺术之美。"   皇帝了然一笑:"那麽,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体会到你的艺术之美呢,为我作一幅画吧。"   乔恩点点头,十分随意答道:"十分荣幸,陛下。"不投入情感,只是展示高超的画技,恐怕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   乔恩重新投入到创作之中,几乎废寝忘食了,他找不到感觉,接触不到最纤细的敏感神经,陷入重复的描绘和撕毁中,皇帝试图说服他停止创作,但於事无补。因为在他创作时闪闪发光的眼神,在他撕去时冷静的表情,都无法让人开口说:"你,停手吧!"这句话太残忍了,仿佛会阉割掉他甜蜜的灵魂,皇帝也只能期望他早日完成,从艰苦的创造中摆脱出来。   皇帝多次想象乔恩在温莎完成的多幅画作,如果每一幅都如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话,那麽,乔恩,上帝的手指始终在触摸他,时刻准备著将他带走。   所以,当乔恩从画室中走出来时,皇帝陛下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著他没有因此死去。   所有人被喝退,巨大的黑色帷布被乔恩猛然揭去,皇帝穿著雪白的战袍,竟犹如圣灵降临,有一种奇异的光洁笼罩,宛如晨曦,身後却是热烈奔放的火焰,那些火焰拥有爬藤植物的质感,盘旋而上,直冲惨红的天空,地狱还是天堂,热切抑或冰凉,妖娆而郑重,那是裸体的阿波罗,袒露的丘比特,从容的普罗米修斯。   皇帝几乎被自己的身影震惊,那是一种完全而蓬勃的形体,那是一种敞亮而高傲的姿态,也许有人不会尊重皇帝陛下,却无人不对这幅画顶礼膜拜,甚至俯身痛哭。   乔恩细白的牙齿咬著下唇,得意而放肆地笑著,事实上他有这样的资本:"陛下,您认为如何?"   皇帝转身向他赞叹:"你不是个艺术家,你是个灵魂指引者。"铸就这样作品的人,不是拥有奇特的思维就可以胜任,这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力量。   乔恩带些哀伤的微笑道:"陛下,我只是个平凡的画家而已。"如果连自己的灵魂都不能去释放,那麽还有什麽资格去妄谈指引他人。我们对著别人的错误侃侃而谈,却迷惑於自己的缺失,不能自拔。   皇帝喃喃自语:"如果是为了这样的作品,陪上些生命也再所不惜。"他回头看向乔恩,却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著了,莹白的脸庞透著一种不安定的美,脆如水晶,蜷曲的金发垂落,天使,不会比他美丽。   皇帝快步走过去,在他身侧半跪下来,慢慢触摸著他的头发,他的脸颊,终於低下头,轻轻地碰著他的嘴唇,浅红色的嘴唇,没有深入其中,却已经陶醉,是因为和最宽广的灵魂进行交汇,上帝著以他最完美的一切,而把他送到自己的身边。   皇帝心中涌出一种从未尝试过的情感,柔和而浓厚的情感,那是一场生命的洗礼,被赠送以最珍贵的东西,甘甜美好,也许这将是生命的归途和命运的皈依。   科尔沁没有回到帝都,就直接前往联盟的战场了,他的生命是属於战争的,他本身就是被这样造就的,是他不可摆脱的使命。   但是,他仍然接到从帝都传来的各种消息,他的父亲,皇帝陛下,正著迷於他喜欢的人的儿子,整个帝国都知道这个,那个金发的少年,与贝特兰多相似而又区别著,是将以何等的姿态,站在不能倒塌的耻辱柱上,历经著所有的虚荣和侮辱,临别时那粲然一笑,正是为了表明他无可奈何的释然吗?   不过,他大约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才前往帝都的,和平,一个空虚的词汇,却让这样一对父子走上祭坛。科尔沁丢掉手中的信件,只有战场才是最仁慈的,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   科尔沁开始向温莎投以热情洋溢的信,不厌其烦地报告著他身边所有的小事。   亲爱的贝特兰多:   我正在通向战场的德勒斯向你问候,这是距战场的最近一站,可以看到很多从前线上退下来的伤病员,我是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因为你不同意,是吗?请你回答我,如果你不肯爱我的话,就让战争夺取我的生命吧!   吻你一千遍!                                     您忠诚的科尔沁     他如同一个身陷热恋之中的小夥子,精神振奋,坐立不安,却不能改掉他自己拈花惹草的习惯,甚至愈演愈烈,还和当地酋长的女儿上床,他的副官向他形容那个女孩子:匀称美妙,汗毛如丝,棕色的肤色,十分健康,而且还是一个处女。   但结果失望,起先是因为那个女孩子的哭泣而使他心烦意乱,等到真正进行时,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贝特兰多的身影,落寞静坐,他忍受不住,竟然逃之夭夭,把少女丢在孤零零的床上,他真正地开始思念贝特兰多,仿佛迸发出真正的爱情火焰。     而身处温莎的孤独的贝特兰多,频频生病,所有麻醉神经的药物都无济於事,他正身处一个历史落差中,无可依赖,那些寂寞如同毒药,侵蚀进他整个躯体,仿佛被这个时代抛弃,他经常盘亘在埃瑟丽舍宫,掩面沈思,或是静对著那幅独一无二的图画,那些静态的蓝色,汹涌成一种雄伟的波涛,乔恩伸出他如时间之神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时刻停止,将空间挪移,那是让人敬仰的力量。   他将科尔沁所有的信件都丢弃在角落里,不拆不看,仿佛把那次当成一次彻底的交易,所有科尔沁带来的温情和残忍,都似乎随著科尔沁的远离一同逝去。他苦笑著,所有或真或假的爱情,都被他走到尽头,自乔恩走後,他们没有通过一次私人信件,而来自帝都的书信,都出於大使之手,那人流畅的文字下,都在转达一个讯息:乔恩也许不会回来了。   他被这样的念头吓倒,甚至从深夜里惊醒,他迫切地想知道乔恩在帝都的情况,他的起居,他的健康。他暗示大使向他一一报告,结果惊人,乔恩同样地患上了偏头痛,正深受其苦,还有,乔恩为帝都的皇帝陛下作画《洁白的火焰》,深受皇帝喜爱。   贝特兰多想起那幅人鱼,它的名字是什麽,乔恩没有写在上面,也没有签名,仿佛独立出了他的生命,自此,姿态俨然。他又幻想乔恩如何布局那幅画,真正洁白的不是火焰,而是皇帝的心,乔恩或许是这样想的,所以,周身环绕著火焰,全身笼罩著圣光,银色的运用,事实上,是乔恩最擅长的。   从帝都到温莎,从联盟战场到埃瑟丽舍宫,所有的一切都无序进行,宇宙从混沌而来,最终也会回归混沌,爱情又是处於这个过程的哪一步呢。 玫瑰之囚 24-26   幸运的是,疾病没有过多地去纠缠乔恩,上帝也珍惜他难得的艺术品,乔恩飞速地恢复著健康,欢声笑语笼罩著整个葡日宫,当然也包括皇帝陛下的寝宫,甚至帝都的玫瑰都鲜豔明亮起来,有诗人称赞是因为玫瑰花精的到来。   渐渐地,乔恩慢慢展现出他最和静优雅的一面,言辞温柔,笑容酽酽,那是真正的王子作派,所有肮脏的尘污早已不见踪影,帝都的评论也日渐缓和,颇为中肯地评价著这位王子杰出的艺术才能。   乔恩偶尔出席帝都的社交晚会,但决不多作逗留,抛下了所有的轻佻和纵浮,剩下的全部是从容翩然。他仍然沈迷於各色的花花草草,每天下午都要亲自淋水施肥,只有这时他的身影是落寞的,但转过头来,一脸笑意,我们成功否,找到新欢。   很久之後的後来,没有独裁的政治年代,人们仍然深切地怀念著这位天才的王子画家,尽管对於他的个人评论不一,但他的作品拍出天价,他的坟墓前满是沾满露珠的玫瑰,对於一个时代的怀念全部倾泻到他一个人的身上,不显得沈重,而显现出後世的端庄和俏皮。   此时,遥远的伊特兰,请求帝都前去平复动乱,当地的小手工业者,农民,和大量的工人发生暴动,如同起义一般,他们挟著怒火,冲进总督府,杀死总督,并占据了伊特兰四分之三的国土,他们高呼:自由,平等,博爱!   乔恩听到这样的消息,沈默许久,平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终於激化了,这样炽热的火种可能会很快燃烧到格罗斯的边境,和平,他所维护的究竟是谁的和平和安宁,也许,只是贝特兰多的期望而已,而自己却要为他达成心愿。   皇帝陛下,正坐在乔恩的身边,布置著军备进攻,并微笑著向乔恩道:"死神的脚步,有谁不会随之起舞,直至精疲力竭,直至送掉性命。"   乔恩没有开口,此前对於皇帝的种种暴行,他都不置可否,这次,却明显沈默了,一语不发,他所关注的平凡的生命的美丽,最终又将被谁打碎?   皇帝却倾身扳起他的下巴,低声道:"所谓的使命,是不能让人选择的东西,恣意地践踏某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阶段性的和谐,而这个阶段於我而言,兴许有一生那麽长久。"   乔恩点点头,推开皇帝的手,走向阳台,突然回头道:"只是,无论如何,我们也阻止不了时代的前行,对於未来的时代而言,现在生存在这片国土上的人们,有多少不是垃圾?"   艰难高贵的爱情在无数飞驶纵容的时光里暗淡,对於後来的人们,或许它们只是笑谈,不能停留在手心里,如同一把粉碎的细沙。连爱情都不能保存,我们已经无能到了什麽地步。   科尔沁的军队很快开往伊特兰,各国的统治者也默许这样的行为,毕竟,那些卑劣的平民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不过这次暴动也有好处,至少延缓了皇帝的版图扩张,也缓和了各国间的矛盾,乔恩每天都密切地关注著战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在军队的大规模进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在一个帝国的上升时期去试图推翻它,那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战乱很快平定下来,但是组织者却没有抓到,只有一些狂傲的文人,宣称著未来的世界,是自由而平等的世界;我们生而平等之类的话语被送上绞刑架。   皇帝对於这次暴乱,显得十分冷静,并没有过分屠杀作乱者,甚至免除了一些杂税,态度十分平和,所以有些暴军甚至痛苦流涕,深切地反省著对皇帝陛下的冒犯。皇帝曾向乔恩提及此事:"所有的矛盾,需要的是缓和,而不是火上浇油,这与扩张政权不同,战争对於这种事情,才是最奏效的。"   乔恩只是一笑,皇帝在某些方面,有著天生的明智和聪睿,他是一个独裁者,他也是一个商人,他是一个政治家,他也是一个诗人,他风流而残暴,骄傲而多情,谁都能指出他的错误,谁也无法推翻他。一位君主,   帝都的浮华和腐化,因战争的胜利而再度升腾,从夫人们的羽毛扇底,从先生们的燕尾服下,人们沈迷於如此英明的皇帝和勇猛的亲王,这是造就神话的起点,事实上英雄的传说已经发展起来,一个拥有并赞颂少数英雄的时代,是个不祥的时代。   身处帝都的塔尔克也已声名远扬,他娴熟的演技和天生的才华,使他能超过任何一个人而站在那个光亮的舞台上,一个演员,是在表演自己,还是在理解别人,这个很难说清楚,有的人是用自己去了悟他人,有的人是在不断升华个人魅力,塔尔克身处其间,游刃有余,当他纵情舞蹈时,带有别人的影子,当他轻声低诉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乔恩和他保持正常的交往关系,夕照,阳台,红茶而已,塔尔克也不再激烈地反抗,倒是走向一种平静,他的角色越有魅力,他整个人就越冷漠,他在舞台上欢笑,他和乔恩一起时大笑,他独处时,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仍然喜悦。自联盟的战场上有书信传来,那是威尔,语气和缓地劝告他离开帝都,随便去哪里都可以,要他一定离开暴风雨的中心,要他有足够的时间生存,信中说道:   你所有的欢笑可以和我无关,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和心灵,如果不开心的话,就把它留给我吧,请你务必健康!                                      你的威尔   乔恩也试图劝服塔尔克回国,然而他一意孤行,他大笑道:"我一生中,能够矢志不渝坚持的,只有一件事情,请你不要剥夺它!"   或许人一生能够真正坚持的,只有一件事情,失去那麽多,就是为了换取这一点的真诚,那麽一点点的渴望,谁能够剥夺?   曾在秀雅的温莎,到底是什麽际会下的一次相见,让人刻骨铭心,让人形销骨立,让人无可奈何而又神采飞扬,人类整体,因此而作最纯粹的斗争,并得到彻底地成长。   刚刚经历过大战的科尔沁,愈发地思念起贝特兰多,走在战後的焦土上,温莎的楚秀更加让人怀念,一封封书信如同石沈大海,让他有些疯狂,他甚至在处女的床上醒来,疑心贝特兰朵是因为嫉妒而不肯回应,科尔沁,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禁欲主义者,这个名词的含义是对於女人而言,她们洗澡时不注视自己的身体,对於男人而言,他们在床上时不会劳驾自己的右手。   客观地说,如果科尔沁不告别身体的纵容,也许会少些思念贝特兰多,因为有一部分精神被分割出去,停留在女人的身上,而现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单相思中,乐此不疲,他四处寻觅贝特兰多的画像,搜寻著贝特兰多所喜欢的某些小东西,甚至不惜高价,购买了一幅从温莎过来的贝特兰多和幼年乔恩的图画,乔恩立在一侧,手里抓著一把小佩剑,得意地挥舞著,而贝特兰多却在弹奏竖琴,探身去抚最远的那根琴弦,胳膊和身体一起舒展,形成一种美丽的人体曲线。他的表情被蓝发挡住,因为画家的重点是他们身侧静静流淌著的河流,事实上,这是一幅风景画,画上国王和王子只是为了噱头,但是显然这位画家大人还是非常有良心的,他笔下的贝特兰多,至少展现出科尔沁所领略到的一半的美,於科尔沁而言,这是值得心满意足的,那个有些肥胖的乔恩,根本就是为了和谐全画的颜色所用,因为他的金发和河流的光芒相互掩映,使得整个画面处於一种奇特的梦幻之中。   所有的艺术,也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内心,所以那些美丽的模特们就不应该抱怨自己的个性,在艺术家眼里,人,不过是活体描绘物,他们甚至比不上静静绽开的向日葵,奄奄一息的干枯玫瑰,那些东西不会为别人带来痛苦。人们的痛苦,是相互构建,相互继承的,他们宁愿循环在一个死圈上,也不愿意回头看上一眼,中止这个痛苦。   贝特兰多依然陷入沈重的思念中,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思念的是什麽,但如果问他有没有些许的後悔,关於乔恩,他仍然坚持最初的选择,一个作为父亲的选择,乔恩所要求的真正的爱情,是自己唯一不能送给他的,在这场举步维艰的爱情中,乔恩献上他最美好的情感,而他牺牲了一个父亲原应享有的温馨权利,那种得因於血缘本质的亲密,在贝特兰多眼里,是最奢侈的幻梦。      战争的阴影从未离开过,无论是否出於皇帝的授意,借著平定叛军的名义侵吞某些小国,肆无忌惮,一路横行,帝都的人们欣赏著这一切,如同看戏一般津津有味,一片歌舞升平,有些忧国人士发表评论:帝都的圆舞曲可供战场上的士兵欣然起舞。   皇帝陛下曾试探乔恩如何看待帝国的战事,乔恩答道:"看不到真正的杀戮和鲜血,我就没有资格开口,战争在不亲临的人们看来,如同挪动棋盘上的棋子。我唯一想说的就是,陛下,温莎的和平,也许和您没有关系,但是与我有关,我不得不关注战局和陛下的心思,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陛下的宽宏。如果有一天,陛下的大军一定要前往温莎,那麽,我想陛下绝不会为找不到合适的祭品而发愁。"   皇帝微笑道:"这个国家是建立在无数的尸体上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它不会顾惜任何东西,哪怕是最美好的感情。"他站起身,走上阳台,帝都的繁华尽在脚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微薄的命运,全然掌握在这一个人手里,根据他的好恶,做出最恰当残酷的选择。   乔恩隐在皇帝身後的影子里,当一个人的目标要靠另一个人的臆断来决定时,那是太过无奈的事,乔恩握紧拳头,仿佛在发誓:温莎,与我,同在!   深夜,乔恩独自出宫,前去参加诸国会议,这实际上是一个非法政治团体,当各国利益走上同一条道路时,他们便召开,当各国利益分道扬镳时,这个机构形同虚设,这也是诸国之所以不能与帝国抗衡的根本原因,意见分化,各自为谋,没有谁能为集体的利益思考一下,乔恩在初来时,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与他们接触,而现在是时候了,这是不得不能地选择。   他们的首领刚刚换届,是一位黑眼睛棕头发的年轻人,叫做坦姆斯特朗,嘴唇饱满,眼窝深陷,眸子里射出狡猾的精光,乔恩暗想也许这次决定也许是正确的,年轻有为的统领,或许可以寄托希望。   青年人看到乔恩,挂上一丝了然的微笑,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态度和蔼,笑道:"欢迎您,殿下!"   乔恩也伸出手,有些被他的体温烫到,轻轻一笑:"先生,我可是投奔您来的。"   坦姆斯特朗大笑:"有了殿下的加盟,我们是不可抵挡的。"他将头凑到乔恩耳畔,语气极尽暧昧:"有了王子殿下,我们不再需要向皇帝身边派密探,殿下一个人完全足够了,我们连陛下的尺寸都可以得到!"   乔恩後退一步,冷声道:"阁下,如果你的目的是拒绝盟友的话,那麽你做到了。我可以获取任何消息,方式无需阁下操心。"   坦姆斯特朗重新握起乔恩的手,挑起嘴角,道:"殿下,我们当然是盟友,一群即将成为亡国奴的人,还有什麽资格选择方式,当然也没有资格评论方式。"   他将乔恩带到众人面前,语气沈重:"先生们,不必我说明,我想大家已经了解我身边的人是谁,他将和我们一样,为集体的和平而战,不惜任何卑劣的手段。"言辞诚恳,落地有声。人群中有人爆出响声:"这就是帝国玫瑰,这就是他!"   "什麽帝国玫瑰,我们的目标是没有帝国!"   "他和皇帝上床!"   乔恩站出来,眼睛环场一周,所到之处,尽是惊叹之光,他开口,语气平缓而凄凉:"我是谁,为什麽到帝都来,没有人不知道,我奉献了一切,却不能得到皇帝的任何东西,相反,换来所有人的讽刺和不屑,现在,我站在这里,是为了我所希望的和平时代,一个诸位先生都追求的理想,不,不是理想,是责任,是诸位的责任,是所有将成为帝国铁骑下牺牲品的责任,而我,希望和先生们站在一起。"此刻的他,比起塔尔克的演技,毫不逊色。坦姆斯特朗对他赞叹一笑,政治到了任何时候,都是需要表演才能的,所以说,演员天生不是政客,而政客,天生就是演员。   全场沈默,随後有掌声,声音不大,但很清亮,乔恩暗暗吐了一口气,至少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希望他们能不辜负自己对於他们智慧的估测,坦姆斯特朗则看向他:"殿下,我要和您谈谈!"   玫瑰之囚 27-28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乔恩跟随坦姆斯特朗进入一间办公室,安稳地坐下来。坦姆斯特朗踱了两圈,才道:"殿下!"   乔恩微微一笑:"您可以叫我乔恩,先生。"   坦姆斯特朗马上改口:"乔恩,我们的目的您是知道的,我们的举动关系到什麽,您也非常清楚,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会采取谋杀,尽管不光彩,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乔恩点点头,道:"虽然我知道,但是谋杀一个人,似乎并不能阻止帝国的脚步。"   坦姆斯特朗傲然答道:"不能阻止,但是能够延缓,比起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国家被侵吞要好得多。诸国长期以来的软弱,使我们陷入困境,团结起来使用军事力量抗衡帝国的方法,早就失去他的最佳时机,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阴谋。"   乔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尽全力来支持您的,先生。"保卫祖国,还是保卫一个人的愿望,这个并不重要,於乔恩而言。如果阴谋被揭穿,所有人都会被送到绞刑架上,甚至被烧死,如同圣婴一样。   坦姆斯特朗问道:"您会不惜一切来帮助我,对吗?"   乔恩昂起头,答道:"是的,不惜一切!"所有的命运的种子都被事先埋下。   清晨时分,乔恩返回葡日宫,心情十分平静,使馆的人前来报告:彼得被黄昏之裔的人带走了,乔恩沈吟半天,只淡淡道:"看看再说。"   此刻的彼得正在审讯中,他独自上街时,被人认出来。刑讯官把腿跷到桌子上,问道:"执行任务失败,为什麽还活著,甚至和对方的人在一起,王子殿下就那麽喜欢你的屁股,以至於忘了你的身份。"   彼得答道:"先生,您把我这样一个技术并不出色的小人物派遣到温莎去刺杀国王的目的,只是为了警告他而已,我的性命不在您的考虑范围之内,尽管我不能违背您的意志,可是您也不应该继续把我当作一个傻瓜来继续愚弄。"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是个战争孤儿,谁待我好,我就替谁卖命,就这麽简单。现在,国王和王子如胶似漆,所有当初谋杀的理由都不存在了,为什麽您还要执迷於一件工具呢?"   刑讯官道:"进入这个组织时,我们的契约是:除非死亡,才能让这份契约中止。"   彼得点点头,刑讯官继续道:"陛下的命令是要你时刻保护监督乔恩殿下,这个任务你能接受吗?其实,如果不是有任务,陛下根本不会理会你的存在。"   彼得微欠起身,道:"我只可能完成一半。"   刑讯官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笑道:"另一半任务可以交给你的妹妹克里丝完成,她已经十三岁了,真可爱。"   彼得猛然睁大眼睛,半天他才垂下头,低声道:"我接受!"   乔恩见到彼得时,是在下午,他解释道:"我跟他们说是认错了你,并说我是您的随从,他们毫无结果,只好放了我。"谎言编造起来,竟然如此简单。   乔恩走到近前,道:"那真是太好了,从此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彼得抱住他的肩膀,道:"没错,朋友!"乔恩报之以灿烂的微笑。   当时间还沈浸在幸福中时,它就已经开始腐败了。   傍晚,皇帝站在阳台上,看见乔恩带著彼得进宫来,投以意味深长的笑,大家的行动都在进行,有条不紊。   乔恩进来後,皇帝仿佛带著些许醋意,道:"亲爱的若斯,你又换了一个新的侍卫吗,真是年轻的身体让人羡慕。"   乔恩喝了一口茶,才徐徐道:"您要我献出身体来表示我对您的忠贞吗?"   皇帝俯身抬起他的脸,慢慢道:"你知道,我并不著急,只是想提醒你,我的眼睛从开始就看著你呢?"目光深邃,让人不敢探寻。   乔恩拨开他的手,道:"那麽,我应当十分荣幸了,幸运地得到您的宠爱。"   皇帝有些微愠,但他又想到了《洁白的火焰》,怒气一点点沈下去,他捏紧乔恩的手臂,强行扣住他的咽喉,一口吻下去,辗转撕咬,直至满口腥气。   乔恩几乎喘不出气来,以前所有的情人都未如此对待过他,他不由激烈地抗争起来,却被皇帝牢牢地压死,不得动弹。   乔恩闭著眼睛,道:"陛下,您忘了您的诺言了吗?"   皇帝仍然肆无忌惮地进攻著,撕开他全身的衣服,纽扣滚了一地,突然,皇帝站起身,冷冷地注视著地上衣不蔽体的乔恩,道:"我不强迫你,是因为我确信会真正地得到你,从肉体到灵魂。" 玫瑰之囚29-30   乔恩直盯著皇帝,目不转睛,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压著心底的怒气,仍然安安稳稳地道:"陛下,没有人能确定得到什麽,就像我付出名誉和身体来换取和平一样,不能确定两者可以完全交换,所以这世界上才有悲伤和欢喜,才有梦想和前程。"他的蓝眸里显出一种博大的悲悯和忧愁,这一刻,他不是站在他自己的地位上发言,而是站在全人类的舞台上振臂呼喊。   皇帝深切地注视著他,直到侍从为乔恩拿来睡袍披上,他走过来,牵起乔恩的手腕,展现出一种沈默的悔恨和追思,所有孤苦的寂寞高歌,所有离奇的命运历程,时光容许我们交握手掌,却不容许我们尽情倾唱。   乔恩反手握住皇帝的手,将他宽大厚实的手存纳在自己洁白的双手之间,用唇轻吻著他的指尖,喃喃细语:"陛下,无论您个人忍受过怎样的过往和遭遇,也无论您将对这个帝国的命运作出怎样的选择,我希望,您至少有一刻锺是真心愉悦的,这是一个世界对於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   皇帝双手托起乔恩的面颊,轻声道:"叫我拿伦德,请你!"   乔恩开口:"陛下!"他不再说什麽,只是单纯地望著皇帝,神情回复到一个稚童的模样,如同靠在年轻的贝特兰多身边一样。   皇帝难掩眼中的失望之情,满脸沮丧,他抚著自己的额头,仿佛含著无尽的遗憾,坐回自己的大椅子上,不再开口。乔恩退出去,像一阵风飘过。   彼得站在院子里,等待乔恩的归来,他看到乔恩时,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连忙将乔恩送上马车,低声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乔恩示意他噤声,便独坐冥思,他一手掩住自己的鼻口,只有眼睛和额头裸露在空气中,金灿灿的头发倾泻如瀑,一直堆积在彼得的膝盖上,像一匹上好的缎子,惹得彼得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然而又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弄皱了它。   一直回到葡日宫,乔恩才重新恢复了笑语,他沈浸在方才同皇帝会面的情境中不能自拔,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温莎,皇帝的眼神酷似贝特兰多的温情脉脉,然而其悲苦交加时,又仿佛不被命运青睐的自己,因迟迟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情感而形神憔悴。也许所有沐浴在爱河中的人都是相仿的,大家为情所苦却又心甘情愿,没有结果仍然不能罢休,所谓爱情,是最使人沈迷的东西,却也是当人理性时,唯一可以放弃的东西。   深夜,乔恩再次乘马车独自出去,进入坦姆斯特朗的公寓时,正听见他发表言论:"乔恩王子,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人,他是皇帝的亲密伴侣,至少在肉体接触上,整个帝国都知道他睡在皇帝的床上。尼桑特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麽一直会这样抵触他,这样仇视他,显然。"坦姆斯特朗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和您的夫人上床。"   底下一阵沈默,没有人发言,乔恩顿了顿,推门进去,他不看任何人,只是盯著坦姆斯特朗,朗声道:"先生,我很高兴您能了解我的价值,也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他换了一种轻快的调子:"我想您十分明白诸国陨落的原因,也希望我们在胜利之前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帝国杀死!"   坦姆斯特朗向他走来,脸上丝毫没有羞怯,他挽住乔恩,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我在为您剪除异己。"   乔恩侧头向他一笑,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在利益实现之前,我们可要团结合作呢,先生!"   之後皇帝陛下统一的步伐似乎有所停滞,科尔沁亲王只是追剿叛党,而无侵吞国土的表象,联盟重新处於一种和睦的景象之下,坦姆斯特朗和乔恩却发生激烈的争执,坦姆斯特朗认为是皇帝陛下希望对局势暂有缓和,而乔恩则认为是因为组织里间谍,皇帝陛下希望先行扫除帝都的不安定因素,再重新进行版图扩张。   坦姆斯特朗道:"这里的每个人虽然各有所谋,却在忠心上无可指责,我们显然不能包揽皇帝的想法。"   乔恩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您是位出色的活动家,明显我错了,您竟然不能看到黑暗的地方,让我很失望。有很多细微的迹象表明皇帝的动向,比如黄昏之裔最近有大规模的调整,皇帝之所以挑选这个时候,是因为之前没有下手的必要,而且以前的活动大多不违背政治宪法,现在却是时候了,人们被亡国的恐惧笼罩,可以选择非常手段,皇帝也要开始动手清扫了。"   坦姆斯特朗沈吟片刻,抬头道:"如果说谁是间谍的话,我想......"   乔恩接道:"应该是我,对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又道:"您有权怀疑任何人,我也会怀疑您的,对我而言,目的是温莎的和平,可惜的是它必须建立在诸国的和平之上。"   然而,皇帝陛下却要求乔恩代表各国前去军队驻地慰问,他微笑道:"我不认为还有谁比王子殿下更合适。"显然,帝都勇士和帝都玫瑰的此次会面,被历史记录下来,成为可以伫立回眸的经典时刻。   乔恩不得推辞,他马上前去战场,临行前匆忙告知坦姆斯特朗,一定要离开帝都,无论如何。   很快,乔恩就清楚地嗅到战场上残留的硝烟气味,见到科尔沁时是晚上,乔恩坐在昏暗的帐篷里看著科尔沁从黑暗里走进来,一身黑漆漆的战袍带著些许狰狞之色,和威严刚猛一同装饰著这位帝国的将军,乔恩微微笑道:"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科尔沁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坐在乔恩身侧,执起他一缕金发,轻笑道:"我是初次见您呢,王子殿下!"   乔恩故作吃惊,道:"难道您还为上次我的失礼生气吗?"   科尔沁大笑:"我是不能从上次被王子美貌的震惊中苏醒过来,那种销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一刻才有机会说出来,幸会了,殿下!"他又补上一句:"我为您神魂颠倒呢!"   乔恩抿唇而笑:"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他的面庞因为旅途劳顿而增加了几分清臒之色,有几分贝特兰多的影子,只是唇色过於鲜豔,那种丰满的傲气和盛气凌人,与内敛的国王相差甚远。   科尔沁在心中叹息,原来喜欢是这样一种明显的爱憎,只有那一个人能让自己感怀,很久之前的自己放言青睐某一类型的美人之类的话语随著与贝特兰多的相识土崩瓦解,现在即使是帝国玫瑰,那个人的儿子,也让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乔恩想著自己的父亲会怎样地来拉拢科尔沁,他一手培育的美人,好像只有那个叫做维丝的最合适,那个女人的神奇在於她使每个人都坚信她是个处女,这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本领。他交握著自己雪白的双手,慢慢打量著科尔沁浮华的笑容和漫不经心的行为,皇帝陛下究竟是看准他的哪一种才能才坚信不疑地将他推向第一顺位继承的位子,也许这个人表现出的懒漫和纯情,同他的军事才能一样令人心仪,不见一丝的奢傲权势而又踌躇满志,这样一个年轻人,更适合从邻家的篱笆上跳过来,喝著红茶同自己交谈著骑马远历的游记,让人心安理得地依靠而倍感舒适,那是一种异常平和的帝王表象。   科尔沁带领乔恩进入自己的军帐,异常的明亮灯火让胡思乱想的乔恩回醒过来,他们两人密切地交谈著,仿佛多年的挚友,从战场的天气到帝都最近的风尚,科尔沁无不豔慕,道:"我一直向往见到那幅《洁白的火焰》,听说那是令人震惊的作品,用色华丽壮观,技巧娴熟独特,气氛却十分洁净平和,也许是上帝借用殿下的手指呢。"   乔恩大笑:"那些都是长久的练习才做到的,才能不过是一个人过分刻苦後得到的一点儿微薄的奖励。而且,我在红都艺术馆见到您的雕塑,那是相当杰出的作品,把动态的节奏美静止著观赏,感觉很奇特。"   两人交流著艺术上的所得,仿佛所有人为的命运的障碍都在此消失,只剩下纯粹的艺术之光。最後,乔恩道:"皇帝陛下派我来,是希望您能得到一个十分漂亮的胜利,以前的追击过於琐碎,让陛下不胜其烦,尽管这是战争必需的,可英雄的传说不是靠此流传,您一定十分明白吧。"   科尔沁向後靠了靠身子,动作十分慵懒,他懒洋洋道:"皇帝的要求实在是太无聊了,战争是最要求精美细微的描绘,它是艺术,不能忽略细节之美。"   乔恩道:"无论战争本身对於殿下而言,是如何的美奂美轮,对於整个帝国而言,它始终是一种策略和手段,对於殿下将来的位置而言,也是如此!" 玫瑰之囚 31-32 by 梓寻   科尔沁揉了揉眉心,道:"殿下,我讨厌你的说教。"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的不耐烦,乔恩突然发现科尔沁优於皇帝的地方在於他更为深切地贴近人性,贴近这大地,而不是悬浮於空中,淡漠地扫视著大千世界。他婉言道:"亲王殿下,我可没有向您说教,而是建议,希望您能通向更开阔的道路。"乔恩坐直身体,微微前倾,冷静的蓝眸里折射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科尔沁慢慢笑起来,道:"殿下,您所关心的,一心一意维护的,是温莎的和平,而不是我的地位吧!"他顿了顿,又道:"当我们的目标一致时,是可以并肩前行的时候,当最後不得不发生冲突时,希望我们都能偿愿。"贝特兰多的愿望与爱情,将付出自己和帝国多少代价呢。   两只红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仿佛亲吻的甜蜜情人,到底一个人能够牺牲到什麽地步,我们皆可拭目以待。   贝特兰多很快得到乔恩前去战场的消息,他有些慌恐不安,某些事情尽管是事实,但终有不想使之知道的人存在,可是一切遮盖都如春日的冰雪一般,顷刻便了无痕迹,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现实,让人由衷地恶心。他的偏头痛再次加剧,昼夜缠身,不得安宁,且噩梦连连,梦见乔恩一身鲜血倒在雪白的玫瑰花丛中,空洞的眼睛仿佛被人挖走一样,他试图去接触他,然而终也不能如愿,两人之间隔著死亡生存的界限。   他不再光临埃瑟丽舍宫,很快那里就因无人看管而杂草丛生,娇嫩的玫瑰死去大半,仅有的也不再生出蓓蕾来,只是空长著叶子和枝干,仿佛一个人无望而无尽的思念纵横蔓延,布满了一个王朝的城堡。事实上,所有过於非理性的东西,最後都会酿成毒酒,无边的欲望只会通向一条必然灭亡的道路,乔恩本人,似乎已经接近这条路的尽头。   对於贝特兰多疾病缠身的事,身在战场的乔恩一点儿也不知情,他自离开温莎,就没有问询过任何关於父亲的消息,他所有的梦境,也全然甜蜜,尽是幼年乔恩的样子,摇摇摆摆走路,对人颐指气使,倨傲十足。   皇帝在帝都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他的清除战,力图扫清所有阴暗角落里的障碍,一时间,政治犯的监狱里人满为患,天天都有被处以极刑的诸国激进分子,还有试图对帝国进行革命的活动家。皇帝也曾考虑过监禁乔恩,但终於没有实行,只是将他派遣出去,离开血腥一片的帝都。   皇帝也有些意识到独裁统治和版图扩张同时进行的困难性,但仍矢志不移地坚持下去,他对於权力和政治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自亲政以来,从未厌倦过这种游戏,虽然他也喜爱平静祥和的人生氛围,并为乔恩流露出的些微的安宁彻底沈迷。   坦姆斯特朗很快逃出帝都,潜藏在某小国的边境,他的很多追随者都没有来得及逃离,便被黄昏之裔逮捕,酷刑拷打下,招认出乔恩的名字,口口声声:"他是秘密的统领,他是帝国的叛徒,他企图颠覆帝国的政权。"   皇帝听此後,只是命人将他们全部杀害,从年老的妇人到不足十三岁的少年。对於乔恩是组织的一员,他深信不疑,如果身份调转,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一丝被背叛的怒火燃烧,因为他放纵地奢望过乔恩应同水晶一般透明,完全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最後,皇帝逮捕了塔尔克,因为他听说这个演员是乔恩以前的挚友和情人,他分不清自己是出於妒火还是别的什麽,总之是将塔尔克囚禁在葡日宫里的一个小院子里,企图得到些什麽。   塔尔克十分坦然地住在那里,没有荒废他的任何演技和才能,不厌其烦地练习著,偶尔面临皇帝的召见。皇帝详细地探问他乔恩的一切,在温莎的种种,而塔尔克也是知无不言,除了乔恩的爱情,他一一向皇帝描述,似乎也是为了自己记忆,唯恐把那些东西遗留在辰光里,不再记忆。   两人竟然也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论,因为有著相同的爱人,塔尔克曾伤感地回忆:那时的乔恩是如何精神抖擞,他指责皇帝陛下虐待乔恩,一个帝国竟然不能容许一个高傲的艺术家存在吗,皇帝陛下您对於扼杀美丽有著天生的本能吗?   皇帝清醒地笑著:"没有谁能真正扼杀他,除了他自己。"性格决定命运,这是多麽显而易见的道理。他选择自己的道路,无论因为什麽样的原因,他终究选择了,别人会要求他负责到底。   战场对於乔恩并不是怀旧的地方,但可以遇到很多旧人,比如哈洛将军。乔恩巡查伤兵营时,遇到哈洛,他的伤势相较於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兵士而言并不十分严重,且目光炯炯有神,也许会失去一支胳膊,这个只有上帝知道,他请求和王子单独交谈几分锺,乔恩也同意了。   哈洛蜷曲在病床上注视著王子,无不叹息道:"我天生是个莽夫,有人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但是,这不能妨碍我拥有性欲和爱情,我对很多人兴致勃勃,但,也许......如果说我可以奢侈地拥有一份感情的话,那麽我情感的对象是您,殿下,尽管我们从未做过任何除去身体以外的交流。"   乔恩没有说一句话,对於无法承诺的事情,保持沈默是十分合适的方法。到底人们追求的是爱人,还是爱情本身,这似乎有些让人疑惑了,这是一场轮回的悲剧,扬著猎猎的长旗。之後,哈洛被遣返,他恢复健康後便四处游历,并在一个温暖的小国度里终老。   很快,乔恩和科尔沁详细计划了战略战术,抓捕了大量的叛党民众,里面有欧文的名字,乔恩没作任何迟疑便将他秘密释放,欧文在即将跨上马时,问道:"殿下,您的所作所为真让人迷惑。"   乔恩答道:"我的使命是维护自己国家的和平,我的愿望是至少不成为历史的绊脚石,也许你将被另外一种更为光明的力量所打倒,但是,到目前为止,你所谓的自由平等。"他沈吟了一下,仿佛跳过几个字,道:"是相对更为明亮的前途。我希望能看到你的所作所为,将会带来哪一种分外美丽的光辉。"   欧文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他的眼睛里是无限光明的前程,之後他始终奋勇向前,沿著那些理想殉道者的足迹,展现著他超越时代的魅力。   战场上的乔恩,比科尔沁更加冷静自持,也许他的不安定全然表现在他非凡的外貌上,而在内心深处只剩下一池寡淡的湖水,黑色的战袍衬得他的金发更加光彩夺目,明明是压抑的色彩在他身上却现出十分的光环,他向科尔沁进言:"战争,需要适可而止来形容,不然便会被战争本身所玩弄。我们孜孜不倦寻求著的不过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终於,战事在皇帝的旨意下告以段落,两人一同返回帝都,赞美和鲜花直铺到前线,民众盲目的喝彩和拥护,让这个时代都有些微醺的醉意。   事实上,被大肆清理过的帝都,在迎接乔恩的归来时,尚带著些许眼角的泪滴,乔恩不动声色观望著皇帝的动向,他向彼得道:"对於每个人而言,我是个彻底的叛徒,你认为呢?"   彼得嗫嚅道:"您是个真正的好人,比起您来,别人更加没有资格表白。"这个少年经常希望当一切醒来时,所有的都是梦境,而自己正躺在温莎的山谷里做了一个遥远的长梦。   因为科尔沁的归来,乔恩搬出了葡日宫,住回使馆区,冷眼帝都。   皇帝终於召见了乔恩,他叹息道:"若斯,当我知道你参与了诸国会议後,我的心比你亲自动手割掉还要痛苦万分。"   乔恩没有作任何沈吟,直接道:"我或许发誓要爱您,可是从未发誓要效忠於您,我忠心的起点和终点,陛下全都知道。"他向前跨出一步,道:"我参与了他们,可未曾贡献过任何力量,当然,您不会相信我,如同整个帝国一样,我的名誉和身体同样肮脏。"他微微躬身:"陛下,您只要照著您需要的方向行事便可,我这个人不需要您任何关注。"   皇帝轻轻叩著桌子,慢慢道:"你拥有一种将别人的心肠撕成碎片的才能,就算你不具备其它任何的本领,只这一样,也足以让别人永远地记住你,因为心脏被完全踏在脚下。"   乔恩不理会皇帝的温情脉脉,默然地站著,直到皇帝重新抬起头,笑道:"我们应当算算账了。" 玫瑰之囚33-34 by 梓寻   乔恩被秘密监禁起来,皇帝仿佛在试图冷落他,一个月里都无人前来审问或者进行别的什麽,乔恩孤零零地望著院子外渐渐陨落下去的夕阳,仿佛从另一个空间来观望这个世界。过於安静的局势给予了他创作的时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绘画当中,切实地磨练著自己认为尚且不够完美的技巧,尽管他已经尽善尽美,却仍然无法满足,他从精细翔实地反映事物的笔法中跳转出来,开始专心於一种不完善的美,畸形的树叶,虫蚀的瓜果,身体过於瘦弱的少女或是肥胖的妇人,他开始从中得到真正的乐趣,顽固的偏头痛也远离了,他在艺术中得到新生。   科尔沁曾打算前去探望乔恩,但终究没有行动,当自己没有过多政治权力时,私下的行为也应当减少,返回帝都的他,完全收敛了战场上的桀骜不驯,沈稳而内敛,同帝都任何人的关系都十分良好,他将是个皇帝,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即使没有来自战争的杀戮之光,他也可以完全胜任。   皇帝同科尔沁经常一同喝下午茶,有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和隔膜恰当地存在於他们之间,使他们可以在某一种亲密程度上交谈,皇帝曾说道:"也许我所完成的一件最英明的决断,就是让你成为帝国的皇帝。"这种自豪是出於内心的,也是无可替代的,那种父子间天赐的血缘和谐是十分微妙而精细的,这是一种美妙的情感。   科尔沁同样注视著自己的父亲,从小至今他所吃过得苦也许永远不能得到补偿,但是他将获得的荣耀也是无可匹敌的,或许是来自贝特兰多的柔和消磨了他过去的怨气和恼怒,使他可以平静地同皇帝一起,同自己的父亲一起进行相当和睦的交流。   远在温莎的贝特兰多也得知乔恩被监禁的消息,他想命令大使前去协调,要求帝都送还乔恩,但终究没有行动,他认为皇帝并没有真正地怪罪乔恩,否则便不会处罚得如此深情款款,监禁在皇宫里,那是对待贵妇的传统。他只是出於一个父亲的火热而沈厚的感情对乔恩进行思念,彻骨地思念,那种思念和皇帝陛下对待科尔沁的态度完全一致。   不久,贝特兰多收到释放出来的塔尔克的书信,塔尔克严辞拷问:尊敬的陛下,如果您不顾及王子的精神,但至少顾及一下他的身体,您是否已经认为他同任何人上床都可以坦然,您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卖了他,用他最虔诚的感情去谄媚帝国的皇帝,现在他被关押了,极有可能丧命,您还要对他置之不理多久?一定要等到他送掉性命吗?   或许是塔尔克过於执拗的情感和奇异的思维,他认为只有贝特兰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不可超越的对手,所以很容易表现过激,如果没有贝特兰多,科尔沁曾想到他的世界妙不可言,但也同时悲哀,没有贝特兰多,又怎麽会遇见乔恩。生命总以一种绞缠的状态出现,我们试图去分开它,总也不可能。   而读完信德贝特兰多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懑和感慨,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应当为自己是一个成功者而沾沾自喜。这是人的本能,对於俯首可拾的东西,虽然未必去捡,但也会因为得之容易而得意洋洋。这个人的一生也许就这样矛盾下去,谁知道呢。   终於,皇帝召见了乔恩,对於一种关系的处理,要麽上前一步,要麽後退一步,持久地胶著状态容易使人疲倦。虽然时间安排在深夜,但皇帝仍然神采奕奕,兴致勃勃地前去关押地点。   乔恩的住所一片昏暗,仿佛被沈入沼泽地的仙国。皇帝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来到乔恩的门前,他对自己奇特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这根本就不是前来审问,而是前来偷情,那种因为相见而过分喜悦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如同一个年轻的王子踏著凌晨的露珠去幽会爱人。   推开门,皇帝反而冷静下来,眼前的乔恩正半躺在沙发上假寐,他蜷缩成一团,盖著披风,一张油画的大体构图正在他面前的矮桌上,炭笔落在地上。有些冰凉的空气亲吻著他满头的金发,一小角的额头,以及一只细白的脚。   皇帝轻轻过去把炭笔捡起来,又想将乔恩放回床上,乔恩却捉住他的前襟,嘴里咕哝:"父亲,父亲......"皇帝轻笑一声,却看见清亮的泪水自乔恩紧闭的眼皮下流出,他有些吃惊:竟然会这样热爱或是怨恨著,这个少年柔软的心房似乎在为这个人颤动。   乔恩的身体接触到床上,他便清醒过来,微微压著对皇帝深夜前来的惊讶,问道:"陛下,您有什麽事吗?"带著眼泪的脸不能表现出十足的凌厉,反而显现出一种楚楚可怜。   皇帝哑然失笑,体贴地俯下身为他拉上衬衫,笑道:"我来看望你。"他全身突然涌动起一股热潮,一股从内心深处积蓄的温暖,这股力量压迫他,促使他开口:"关於你是帝国皇帝第一情人的名声,我希望能够真正地贯彻。"他搂住乔恩纤细的腰身,急切地求爱,不知这是发自哪一种本能。   乔恩从最初的震惊中苏醒,也许这一天终将到来,他闭上眼睛,顺从地接受皇帝的爱抚,叹息道:"陛下,**本身,不是被人们过於推崇,便是被人过於唾弃,它不是那麽高贵,也不是那麽下流,您认为呢?"   皇帝默不作声,双手抚过乔恩的胸膛,他迷惑自己是爱上乔恩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过於美丽的肉体会遮住精神的光辉,而对於乔恩而言,这两者是独立的,各自优雅地回旋。如果这样一副相貌长在妓女的身上,或是这样的头脑生在一个艺术家身上,都已经足够完美,但当它们同时汇聚於一个人,的确会使人困惑,不知道该为什麽著迷。   皇帝突然萌生出一种试图真正拥有这个人的想法,事实上这种想法早已存在,他慢慢停下来,打量著如此美妙的身体,几乎怀疑自己成为禁欲主义者。他所经历过的,无数美不胜收的美人,从娇媚的少妇到妖娆的少年,都未有如此深切地影响过他,能够让他从一场盼望已久的性事中冷静下来。   乔恩睁开眼睛,有些了然也有些困惑,他慢慢道:"陛下,清醒比沈迷更难做到,我真佩服您!"   皇帝翻身下床,冷冷道:"得到奉承却比献媚要轻松一百倍。"   乔恩格格笑起来,雪白的手指捋过头发,轻松答道:"我刚才都有些盼望会得到什麽样的礼物,在明天清晨。"   皇帝系上最後一颗扣子,头也不回,推门时才道:"一个合格的情人,不会在床上索要代价,不然会因为太像妓女而招致讨厌。"   乔恩听到皇帝远去的马蹄声,大笑道:"陛下是因为羞愧自己偷偷跑来而迁怒於人吗?"一个他最想同之交换利益的人,却奇怪地保持著最纯洁的关系,幸好帝都的人们无人知晓,不然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上午九点左右,乔恩被释放出来,回到使馆,就在同一天夜里,坦姆斯特朗前来拜访,乔恩戏谑道:"先生,你真的认为最危险的时刻也最安全吗?"   坦姆斯特朗彬彬有礼地答道:"当然不是,是因为局势太严峻了,到了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刻了。"这个狡猾的年轻人把自己最纯真的情感全然献给了自己的祖国,让人崇敬之余,不免嗤笑。   乔恩道:"虽然我不赞同您的方法,但看起来却没有更好的,您有把握冲破重重警戒成功地暗杀皇帝吗?"   坦姆斯特朗答道:"这个无须殿下担心,殿下只要提供最确切的时间便可,一切都交给我好了。"   乔恩站起身走了几步,才道:"事实上,如果您把任务交给我,完成的几率似乎最大,是什麽阻止您不使用我呢?"   坦姆斯特朗微微一笑:"因为不够信任。计划的具体时间不会告诉您,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乔恩後退一步道:"你要亲自去做?"他试图阻止这个人疯狂的举动:"一个领导者无须丧命。"   坦姆斯特朗注视著墙壁上的油画,半天才道:"很多人都认为不值得,原因在我,我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够放下一切轻松地生活,现实却告诉我必须劳顿到失去生命,我已经不堪使用了。"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哀伤,继续道:"不论结果如何,我的生命都将中止,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在这样的时代下最得体的退场,上帝将会予我新生。"   乔恩喃喃道:"您真让人震惊!"坦姆斯特朗回过头,笑道:"我之所以告诉您,殿下,是希望在我行动时,不会受到您的阻碍,您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太过微妙了,可能会陪上很多人的性命!"   玫瑰之囚 35-36   随後,乔恩提供了一份极尽详细的皇帝作息时间表给坦姆斯特朗,坦姆斯特朗看过後,笑道:"似乎皇帝在去殿下您的地方时,随从带得最少,那可能是最容易动手的时机。"   乔恩反唇道:"最佳的地点是陛下在我的床上时,那时候一个随从也没有。"   坦姆斯特朗也不气恼,微笑道:"我可不愿意鲜血染上殿下您的床。"   几天後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皇帝聊发童心,带乔恩一齐去阿斯旺森林狩猎,连同许多贵族亲信,孩子们也骑著小马跟随,欢快地大笑大叫,本次狩猎已成为家族聚会了。   远处波光粼粼的奇格思河闪著金色的波光,乔恩有些恍惚,竟然以为自己回到温莎的原野,身体猛然後倾,差点儿跌落马下。皇帝见乔恩脸色苍白,神思倦怠,便让他去树荫下休息,自己则和王室里年幼的孩子们笑闹。   乔恩没有进帐篷,只在一张吊床上躺下来,他一手抚额,微合著眼,听远处传来的皇帝的话语。   皇帝故作威严,向一个红发的小公主道:"亲爱的帝国公主殿下,我听说您昨天尿床了。"   小公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堪和羞怯,她提著裙角,郑重道:"先生,您只关心一个人的小习惯吗?那可不好,一个不尿床的人,未必比我更出色。"   皇帝大笑,嘉奖著小公主勇敢得体的表现,他将她抱起来,道:"我敢说,你是帝国最优秀的公主殿下!"   皇帝也不吝於批评指责某些贵族子弟,他语气轻浮地向一个贵族青年发问:"米尔,亲爱的,你知道帝国有几个首都吗?"   倒霉的年轻人刚要开口,皇帝马上截住他,道:"您当然不会知道这种小事,那会耽误您的智慧的。那麽,乔齐娜夫人的衬裙是由几块布缝成的,这个一定难不倒您!"乔齐娜是帝都最负盛名的婊子,妓女这个词不足以形容她。   年轻人的身体似乎因为受到侮辱而瑟瑟发抖,皇帝轻蔑地自他身边走过,寻找下一个可以调侃的对象。他表现出一个孩子的得意和倨傲,微扬著头,仿佛回到他还是一个王子的日子。   乔恩隐隐约约地听著这些对话,不由苦笑,自己原来和皇帝一样讨人嫌,他从吊床上跳下来,望著身边的仆人在雪白的桌布上摆放餐具,他猛然一惊,在王宫里下毒很难,在野外却非常容易,他四下环视,没有看见坦姆斯特朗的身影,远处一个仆人正端著红酒向皇帝走去,乔恩的心一下子沈下去,他像鹿一样奔跑过去,皇帝正端起一杯红酒向唇边送。   乔恩陡然高声叫道:"陛下!"皇帝一怔,抬起头向他笑道:"你醒了,口渴吗?"便将手上的红酒递过去,乔恩慢慢接过来,看了看晶莹澄澈的液体,仰头吞下,味道很好,没有任何异样,乔恩轻松一笑:"谢谢您,陛下!"   人群分开,一个人长衣宽帽走过来,竟然是坦姆斯特朗,他向皇帝恭恭敬敬地行礼後,才扬起笑脸道:"陛下,您好!"   皇帝向他一扬手,含笑道:"很久没有见面了,其格。"他的笑容宽坦而含蓄,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乔恩冷静观望,无数猜测和怀疑从他心底升起,坦姆斯特朗转向乔恩道:"殿下,我们又见面了,在沙隆夫人的公寓里,我可是被您的美貌震惊了。"他的黑眼睛中掩饰著无数微弱的秘密,他的神秘魅力来源於人生的沧桑。   三人坐下来,坦姆斯特朗故作无意道:"我把斯诺带回了故乡,啊!陛下可能已经忘记谁是斯诺了吧!"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哀戚,只是一瞬,他的手指轻敲著桌面,慢慢道:"当然不能忘记,那麽傲慢的斯诺。"他站起身,望著浓郁的森林,又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那时候他那麽漂亮,立在先皇的身侧。"   坦姆斯特朗接道:"他太愚蠢了,竟然会以为您能保证他祖国的安全,为此,他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就在故乡沦陷的那一刻,他自杀了,用最残忍的手法,他全身最整齐的皮肤在他的嘴唇上,而且自杀的灵魂也不能归依天堂,他可能还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飘荡。"   坦姆斯特朗深切地望了乔恩一眼,眼神里饱含嘲讽和同情,皇帝完全沈默了,脑海中再次浮现当时的情景,整个浴室里惨红一片,斯诺的绿眼睛瞪得很大,因为没有眼皮,他是皇帝经历过的第一个男人,带走了皇帝的某些性格和情感,自记忆的最深处凝眸守望,飘忽游荡。   坦姆斯特朗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一层层打开,连同他深沈的言语:"这是斯诺留下的最後的东西,不许我送给您!"那是一幅小小的肖像速写,炭笔描出一个青年的侧影,完美的侧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除了和平,我还喜欢拿伦德!   乔恩清楚地听到皇帝喉咙里一声的呜咽,仿佛一切都失去颜色,他侧过头,半天才回过头来,哽声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东西。"他向坦姆斯特朗伸出手,叫道:"把它给我!"   坦姆斯特朗後退一步,微笑道:"我得确定您渴望的心情。"他慢慢道:"如果帝国的皇帝跪在自己的脚下,那将多麽荣耀!"他将那张纸一抖,又道:"我保存它太久了,有时候忍不住撕了它,我都克制了好几次了。"   皇帝脸变得铁青,他怒视著得意的坦姆斯特朗,却一言不发。坦姆斯特朗向四周看了看,恢复到柔和的笑意:"如果您介意人太多的话,我们不妨换个清静的地方,我可不是挑三拣四的人。"   乔恩在旁道:"先生,如果斯诺知道您要这麽干的话,一定会伤心的!"   坦姆斯特朗抿唇笑道:"殿下,您伤心吗?"   皇帝的脸色渐渐恢复常态,他轻咬了一下嘴唇,开口道:"如果你要用这样方式来试探我曾对斯诺的爱,那麽,我可以做到。"他双膝一弯,跪在帝国松软的泥土上,後背挺得笔直,像一座雕塑。   坦姆斯特朗的笑容愈发地绽开,他走到皇帝面前,放声大笑,一把!亮的小手枪闪电般出现在他手中,枪口抵在皇帝的前额上,一切看起来都极尽伤感和讽刺。   人群中有人看见这幅场景,惊叫起来,有的贵妇人甚至晕倒在地上,士兵们匆匆跑过来,手里端著长枪,乔恩耳边是过去的事实,眼前是现在的事实,他不知自己是伤心还是愤怒,对象是惨烈的爱情,还是皇帝的无情。   坦姆斯特朗似乎陷入一种狂喜,满脸疯狂,他喃喃自语:"看吧,斯诺,我在羞辱他,我要杀死他,你也为我高兴吧,我终於可以把他带到你的身边,任由你惩罚。"他的脸部笼罩一层喜悦之光,根源荒唐而道路崇高的理想。   皇帝微微动了动头,试图站起来,坦姆斯特朗大声呵斥,手指象征性地压了压扳机,却不能阻止皇帝的举动,於是他飞快地向天空开了一枪,又重新抵回皇帝的额头,怒声道:"你认为我不敢吗?"   皇帝已经完全站起来了,他直盯著坦姆斯特朗的眼睛,道:"没想到对斯诺的爱会让人这麽疯狂?"   坦姆斯特朗哈哈大笑:"你不也一样,斯诺死後,你将雪蒂宫付之一炬,还杀了无数人。"他顿了顿,又道:"而我,早已死在斯诺离开的那个夜晚。"坦姆斯特朗陡然现出一个微笑:"现在的我已不是爱情殉道者,而是激进的卫国主义者。"他望向乔恩,目光深沈,乔恩马上警醒他对自己的请求,不要阻止一个人最後的热望。   乔恩止住前进的脚步,他有些无法作出选择,他以为自己已十分确定自己对於贝特兰多的忠诚,而现在却为皇帝的生死担心,一流的政治家不吝於牺牲人命,显然他只是个二流的政客。皇帝的死将会带来无尽的混乱和和平,但也有可能激发更大的军事冲突,政局将更加变幻莫测,前途不可预知,鲜血流遍整个帝国,甚至包括格罗斯人的热血。   皇帝眼神陡然一紧,在坦姆斯特朗背後的红发公主已高举起手枪,子弹没入坦姆斯特朗的後背。皇帝的手如闪电一般迅猛,牢牢抓住坦姆斯特朗的手臂,坦姆斯特朗迎战不及,只打中皇帝的肩膀,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坦姆斯特朗按在地上。 玫瑰之囚 37-38 by 梓寻   那张纸自坦姆斯特朗的指尖滑落,看得出他丝毫没有损毁它的意思,乔恩快步走过去,将那张纸捡起来,瞥了一眼那串字母,流畅活泼如几只向前奔跑的小老鼠,其中的深情仍然可以熨烫著乔恩的手指。   皇帝用手帕掩住伤口,沈声道:"其格,你企图让我杀了你吗?让斯诺永远不会原谅我。"他猛然放大声音,又是炫耀又是宣扬:"权力,是我唯一不会放弃的情人,在这段历史中,我必然要充当这样的角色,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夺走他。至於......"他继续道:"那些脆弱不堪的爱情,只是一个帝王送给民众的礼物,为了让枯燥的生活得到一些色彩。"他否定了全部,从斯诺到乔恩,仿佛刚才下跪的他是人们的幻影。   乔恩的手指轻轻颤动了几下,原来自己太年轻了,皇帝看也没看他,只道:"现在以篡国罪和谋杀罪逮捕坦姆斯特朗,把他投到监狱里去吧。"   坦姆斯特朗被士兵们拉拉扯扯著站起来,脸上是舒缓的笑意:"陛下,我为您刚才的话表示由衷的喜悦和遗憾的伤心,幸好斯诺不会听到,幸好他死在对你彻底失望的时刻。"他转身轻松地向士兵们调侃:"小夥子们,你们陛下的话,可一定要放在心上,这样在屠杀自己亲人的时候才不会感到一点点的不忍。"   渐渐地,坦姆斯特朗的声音越来越小,那颗高傲的头深深地垂下,仿佛一株离开泥土的玫瑰,他在兵士们诧异的眼光中倒下,前来为皇帝检查伤口的医生探了探他的呼吸和舌头,道:"他服过慢性毒药。"   皇帝没有理会,向马群走过去,高声道:"我们回宫吧。"   乔恩没有一同入宫,便回到使馆,塔尔克闻讯前来探望,亲吻了他光洁的额头和苍白的嘴唇,直至乔恩在床上睡熟。   第二天,皇帝褒奖了红发的安妮卡拉公主,并宣布她将是排在科尔沁之後的王位继承人,舆论哗然一片,皇帝却不以为意:"从来就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差别,有的只是强者和弱者。"   这位皇帝冷静而疯狂举措让人们又惊讶又赞赏,很快有关斯诺的各种事迹被揭发出来,且饰以粉色的花边,整个帝都不厌其烦地讨论著,如同欣赏一场舞台剧。斯诺的光荣与耻辱,连同他美丽而鲜血淋漓的身体都被无遮无掩地暴露在阳光下,塔尔克应时编出话剧《曾经的梦境》,对事实作了一定程度的修改,最後还有一句著名的台词:"除了和平,我最爱您!"少年斯诺纵身跃进火海,留下这样一句话给他最爱的人。之後,有评论者问询塔尔克为何如此敢於展现王室而毫不顾忌,塔尔克笑道:"我们的陛下,在我看来是为艺术而生的。而我,是艺术最忠诚的仆人,因为,只有艺术会不嫌弃地接受我任何程度的火热的爱。"   乔恩相应地沈默了许久,那是一种对本以为存在的东西结果却发现空空如也的失落,某些东西虽然不是最期望的,但却想稍微拥有一下,这是人类的弱点,乔恩也不能避免。但同时他也意识到皇帝於盛怒之下会作出什麽举动,寻仇已然没有对象,无望的爱情再次升腾起灿亮的火焰,总有一种举动来发泄这样的不满,而他自己,乔恩认为,将是最佳人选。   果然,皇帝命传令官将乔恩带来,王宫里一片寂静,都能听见沙沙的风声,乔恩轻轻地穿过大厅,走进皇帝的办公室,皇帝正立在窗边,听见门响,转过身,声音阴沈,问道:"诸国会议,你参加了吧?"   乔恩点点头,道:"在我的立场上,决定由参加的必要。"   皇帝冷冷一笑,道:"人们总在指责帝王过於无情,他们又何尝对皇帝忠心。"他走过来,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玫瑰,道:"你,试图杀了我。一面摆出姿态祈求我的恩赏,一面设想颠覆我的政权,你的野心超出了你的美貌,殿下。"   他靠近乔恩,压低声音:"你为我的画作,是为了嘲笑我的血腥吧,那麽鲜红的火焰,与我相比,比处女还要纯洁。"   乔恩摇摇头,道:"艺术不是为了政治,您没有必要侮辱它,它根本不屑於肮脏的政治。"他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尖,鹿皮靴上闪著柔和的光泽。   皇帝慢慢笑起来,道:"我所将要给予的,是进军温莎。"   乔恩猛然一惊,他抬起头,不能想象皇帝带来的巨大冲击,他颤声道:"陛下,您不能!"   皇帝毫不理会,平静地道:"这不是惩罚,而是最佳时机,到了拿下格罗斯的时刻了。"所有的情感在政治方面总是表现地无足轻重,而皇帝陛下并不在乎再次制造斯诺的悲剧。   乔恩仿佛失去所有的力气,把筹码压在一个过於独立和理智的人身上,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他後退一步,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   皇帝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如果进军温莎的话,我的军队将会踏过你的尸体。"    乔恩喃喃道:"如果我的死亡可以挽救,那麽我可以做到,可陛下看上去不会为任何人妥协,我的死亡将毫无意义。"   皇帝的五官现出一种奇异之光,仿佛战争具有无限的观赏性,道:"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要得到你,如果你说爱我的话,我会给你奖励!"   乔恩摇摇头,道:"陛下,我一直十分爱戴您,景仰你,甚至在温莎的时候,您是个无与伦比的帝王,为这个动乱的时代而生。但是,我将肩负我的责任,不惜一切代价。"他将斯诺的画像拿出来,道:"他是个牺牲品,而我不是。"   乔恩的蓝眸中饱含深切和郑重,他大声说道:"我不会复制任何人的人生,也未曾因爱情而不辨黑白。那些诸如玫瑰美人之类的话,不过是他人强加於身的言论,我是温莎的王子,未来的继承人,这点不会改变!"   皇帝不置可否,挥手让乔恩出去,战争一触即发。   科尔沁得到消息时,忍不住叹息:"贝特兰多,我或许爱你,却不能为你作出任何牺牲,这就是命运!"   乔恩和大使被关押起来,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军用物资已经在路上,大军整装待发,科尔沁见到皇帝时,问道:"格罗斯并不是此刻的第一进攻目标,陛下为什麽会这样决定?"   皇帝望著自己亲手剪下的一朵蓝色的菜花,道:"某些东西迟早会到来,就让它发生在我还可以接受的时刻吧。"   乔恩在关押处,无计可施,黄昏之裔的人既机警又灵敏,彼得却来看望他,乔恩感慨良多,他轻声问道:"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彼得答道:"回到帝都後。"少年的脸上现出难堪的神情。   乔恩立刻轻松许多,微笑道:"至少在温莎发生的那些还是圣洁的。"他继续道:"你也不用感到难过,我的──朋友!"   彼得一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道:"没想到你能宽容到这样的地步。"   乔恩答道:"失望过多就会变得平和,你还需要成长。"   彼得抬起头,道:"我已脱离组织了,是皇帝下的旨意。"   临走时,他深切地望了乔恩一眼,道:"所有的牺牲终有补偿。"便戴上便帽离开了,他踏上前去温莎的道路。   然而,就在科尔沁启程的前夜,格罗斯爆发大规模的洪水,温莎灾情最重,这是百年不见的自然灾难,与此同时,格罗斯邻国发生政变,社会最底层的商人和平民进行相当彻底的革命,绞死了国王,自称资产阶级,并宣布"要解放所有帝国政权下的民众",趁机全线占领格罗斯,他们的首领叫做欧文。   帝国立刻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恐惧遍扫整个帝都,皇帝没有料想竟然发生如此巨变,也十分震惊。科尔沁要求马上开战,为帝国和贵族而战,贝特兰多下落不明。乔恩也隐约猜到一些,从人们的眼神中觉察到不安,但他不明确到底发生了什麽,他只知道温莎出事了。皇帝很快作出决断,科尔沁带军前往温莎镇压,全力搜索国王的下落,大家因为共同利益,似乎站在同一个阵营中,利益是永远的朋友。   两天後,乔恩被释放,重新入住葡日宫,他冷静地听完皇帝对此事作的概述,对皇帝的应急措施十分赞扬,道:"没想到这麽快我们又成为盟军,试图占领温莎的军队反而为了温莎而战,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他想起红发的欧文,那个精明而热忱的商人,即将在帝国史上提下浓重的一笔。   皇帝却笑道:"我可以再次期待殿下您摘下的花朵了。"乔恩不由看著办公桌上的花瓶微笑。   科尔沁在前去的路上遇到逃往中的贝特兰多,他穿著平民灰色的衣服,一身泥泞,神情也相当憔悴,身体十分虚弱,他身边是少年彼得。 玫瑰之囚39-40   科尔沁将他引入自己的帐篷,十分关切道:"陛下,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不能设想贝特兰多被银色军抓住的情景,科尔沁也曾自深夜里醒来,带著一身冷汗。对於贝特兰多,那神秘纵情的一夜已成为影子,之後科尔沁从未得到过贝特兰多的手信,他困惑迷茫过,也无数次自嘲过自己可耻的自作多情。   贝特兰多坐下来,他还未从这一场贵族浩劫中清醒过来,他真正看到了民众的力量,平民的呼唤,自以为最坚固的宫墙被涌动的人潮推倒,无数人高喊著:"革命!革命!革命!"这是让人震撼的力量。   他接过科尔沁递来的热茶,自嘲道:"我现在竟然成了流亡者,真是讽刺。皇帝陛下对於各国的军事限制成为银色军蓬勃发展的温床。"他有些悲愤,对命运的戏弄,道:"我所设想的和平,就这麽简简单单地被完全摧毁。天灾人祸,把所有的心愿改写。自以为是的政治道路因为不能阻止的原因被彻底颠覆,而我不过是一个可怜虫。"他为这个疯狂的时代做了怎样的巨大牺牲和让步,乔恩,这个时代背叛了我,而我,背叛了你!   贝特兰多难以克制心中的怨怒和叹息,他理想中英明的君主制度被完全地否定,历史的前行,必将抛弃一些人。科尔沁望著把头埋进臂弯的国王陛下,孤独如被遗弃的婴儿,他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将夺回它,为你!"   贝特兰多把额头抵在他的手掌上,没有说话,他已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可悲之处,而他自己将会被新时代当作旧制度的象征被巨大的洪流埋葬,他能交给乔恩的,所有的荣光和权势,全部湮灭了。   不久,科尔沁等贝特兰多休息後,才召见彼得,少年答道:"我这麽做,完全是出於个人的本能,我出卖了一个人,他那麽好,都没有怪罪我。而对於国王本人,我没有任何挽救他的必要。"他想起塔尔克对自己说的话:"他不责怪你,是因为遭遇过太残酷的冷遇和背叛,他已经把背叛当作别人都会做的事情,所以不会为之伤心。但是,我为他伤心,没有他,我只是个平庸的演员,整日站在舞台上碌碌无为。他所给予我的是一种深入心脏的力量,他让我喜悦,也让我悲伤,这些都是艺术家最需要的丰厚的感情。我赠给他最华美的舞步,他还我最真实的感情。"   科尔沁仍然很感谢这个少年,他甚至感谢这次暴动,如果没有它,现在将是他最难抉择的时刻,而现在,他至少和贝特兰多站在同一个阵营中,真让人感谢上帝的恩赐。帝国的步伐是不会被阻止的,但这一刻他还可以享受爱情,哪怕是一个人的相思。   贝特兰多获救的消息还未抵达帝都,所以乔恩仍然处於情绪低落中,他害怕所有新鲜的消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现在同帝国间相对缓和的矛盾让他可以放松地生活著葡日宫,无需担心皇帝的刁难和指责。   乔恩也无数次地想到如果永远找不到贝特兰多会怎样,如果找到他的尸体会怎样,他的责任和理想随著失踪的贝特兰多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乔恩悲哀地想那时候与贝特兰多间两败俱伤的冲突现在竟然无比珍贵,如果,他不顾廉耻地假想:如果自己从来都是顺从而温柔的,从来不曾表现过傲慢和不屑,现在的他们会怎样,贝特兰多会不会小小地同自己妥协,允许大家保持一种暂时的亲密关系,尽管不承认,但的确存在的一种密切氛围。   而塔尔克却陷入深深地恐惧中,他担心超乎想象的结局会严重影响著乔恩,甚至完全毁灭他,为此,他每天都去宽慰乔恩,那些曾经无限热切的怀抱,那曾经在温莎深夜里无数次亲吻温莎的唇,至今仍然拥有一种深切的力量,可以使乔恩暂时地告别伤心,和睡神团聚。   皇帝一边密切注视著温莎的形势,他的里程暂时被打断了,这让他有些恼火,一边他不知如何处理同乔恩的关系,冷落他,完全地冷落他,就像抛弃那些贵妇一样,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抱有一丝奢望,在他毫不留情地伤害过乔恩後,不管乔恩如何不承认他自己对於皇帝的感情,但是那种东西已经没有生息地滋长出来。   皇帝既怀有内疚又饱含野心,他或许从未放弃过乔恩,事实上他也没有放弃斯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什麽都想兼顾,但是就像不能同时看到黄昏和黎明一样,他不能同时得到权势和丰厚的感情。政治也许塑造了他无限的人格魅力,但从未指示过他应当如何去爱一个人,在爱情哲学上,他还是个初学者。   但当皇帝接到贝特兰多归来的书信後,仍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贝特兰多在乔恩心中的地位,还摆出邀功的姿态前去葡日宫,乔恩躺在床上冷淡地听完他的描述後,低声道:"谢谢您,陛下!请您原谅我太虚弱了,不能站起来答谢。"   之後,乔恩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皇帝,皇帝从未受到这样的冷遇,有些小孩子的呐呐,不知道该出去,还是该坐下来,他在试图解释:"贝特兰多国王已经安全了,温莎一定会被科尔沁夺回。"   乔恩十分淡漠,道:"事实上,我非常感谢这次劫难,不然现在的我或许是一具被您的千军万马踏过去的尸体。"他向窗外看去,那里是被重新翻过的土地,将要种植上鸢尾草,取代原来的玫瑰花丛。   他轻松地告诉皇帝陛下:"我已经厌倦玫瑰了!"   皇帝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可没有厌倦你。"他使用一种异常轻快的调子说道:"如果你是为斯诺感到不安的话,那麽完全没有必要。"   乔恩转过头,以一种异常悲悯地目光看著皇帝,慢慢道:"我为斯诺难过,他的死毫无意义,没有带给您任何新的感念和态度,自始至终就这样,你从他的死後,就再也没有成长过。"   皇帝的脸色慢慢沈下去,他含著一丝难以克制的愠怒,道:"殿下,您太自以为是了。妄断一个人的感情是可耻的,对於斯诺,我从未放弃过爱他,一直都是。可是,这并不表明我必须一直沈浸在绝望的悲哀中,不再拥有享受幸福的权利,爱情,在某种意义上,它从未唯一过!"   这句话,是让人震撼的,当然包括乔恩,他没有想到皇帝能够做出这样的见解,真实的见解,无论我们多麽畅想单纯仅有的爱情,它始终是多面的,一个人无论处於何种心地和愿望,他都难以做到从本能上只爱一个人,尽管道德这样要求著。   皇帝继续道:"即使是您,王子殿下,无论您拥有怎样宽柔的情感,您敢说,它是您人生唯一的吗,别的人我不知道,塔尔克不是为了追随您才来到帝都吗?您在温莎的风流美名,难道都是别人的谣言吗?"   说到最後,皇帝竟然大笑起来,道:"那些犹豫不决的凡夫俗子,有什麽资格评论我的心意。而你,又有什麽资格指责我的无情和淫奢。"   他猛然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很快乔恩看见他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或许皇帝对於斯诺的回应是:"除了政权,我还爱你!"   科尔沁原想将贝特兰多送回帝都,但他拒绝了,道:"如果没有战争,我可能现在已经到了帝都祈求皇帝对於水灾的援助,可是,现在的我,必须和祖先的灵魂站在一起!"科尔沁无言以对。   但是,战事进行地异常艰难,战况十分惨烈,银色军有著非常的战斗实力,可以与帝国军队抗衡,仿佛前些年,科尔沁对於他们的残酷镇压反而培养了他们。   七月十三日,鏖战。   八月十三日,鏖战。   ......   十二月十三日,鏖战。   战争没有任何进展,陷入了彼此消磨,科尔沁完全明了银色军对他战略方式已作了深刻研究,而且他们的将领是个军事天才,他采用相似的方式对帝军予以强烈的还击。科尔沁开始计划改变策略,然而这是个更为艰难的过程,而且物资储备已不乐观,於是,他向帝都作出请求:"请求派遣乔恩王子殿下担任总司令官接替科尔沁亲王,前来温莎指挥战斗!"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临时换将,是战场上的大忌,但是科尔沁指出:乔恩殿下,完全有能力指挥整个帝国战场,而且他作为沦陷国的王子,未来的继任者,拥有更合宜的感召力和话语权,不仅可以将温莎的贵族军队完全统一起来,甚至可以瓦解银色军中温莎的参与者,因为他曾为温莎带来过无上的光荣和理想,而且他也没有像贝特兰多一样处於某些政策的考虑而伤害过一些民众的利益。    玫瑰之囚 41-42   皇帝接到信,很是沈思了一番,科尔沁的提议十分危险,把帝国军交给乔恩,真是不能设想这种决策会导致的可怕後果,需要什麽样的力量来牵制乔恩,这是更需要思考的问题,他想到乔恩对於贝特兰多的深厚的父子感情,但权势在手时,乔恩会不会漠视这种感情,让人不安。   但最终皇帝召见了乔恩,他微笑道:"为了您父亲的安全著想,我希望他能到温莎来。而您,王子殿下,将代表帝国应战叛军,虽然战场上非常危险,但是科尔沁一定会保护好您的,他不会让任何人侵犯到您的安危。"   显然,完全利用一个人的才能,还要把他关在笼子里,其中微妙的平衡实在难以把握,科尔沁将看守起狮子,又要允许狮子去捕猎,真是艰难的任务。   乔恩听完之後,半天才笑道:"把帝国军交到我的手上,想想就令人兴奋,可是,我未必喜欢在他人的牵制下用兵,恐怕在别人的刀尖下不能作出合适的形势判断。"   皇帝笑道:"现在沦丧的是你的国土,我想你的父亲非常渴望将它尽快收回。在温莎的是能够颠覆王朝的力量,它可不像各国争夺土地时的战斗那麽简单。"他说这话时,态度温和如同对待他的将军。   乔恩抿唇不语,设想贝特兰多现在的情景,他可能已陷入无边的叹惋中,这次浩劫,会让他更平和,还是会让他更激进,乔恩不得而知,但是命运将他的人生牢牢系在贝特兰多的希望上,并为之不惜一切疯狂。   半晌,乔恩才点点头,道:"我遵照陛下的指示,但是,战争後温莎的重建,二十年内的和平必须保证,温莎一个弹丸之地,不会影响陛下成为全帝国皇帝的威严。"   二十年,乔恩对贝特兰多的保证,所有经久不息的爱情火焰,所有或许饱含误会和背离的孤单,将带给平和的温莎难以描绘的历史空间。   皇帝对格罗斯的态度由於乔恩的出现而举棋不定,他当然老了,不能像当年毅然拒绝斯诺一样再次合上乔恩的希翼之门。乔恩登上战场,一方面彻底革新科尔沁的军事构想,一方面引领格里斯的民众回归帝国的掌控之下,他是调和剂,也仅此而已,那些科尔沁常年带领的将军们不在科尔沁的允诺下恐怕很难听从乔恩的指挥,而且,还有贝特兰多的性命威胁,所以,无需顾虑。   很快,乔恩便离开帝都,这是他第二次离开帝都,以战争的名义回到故乡,起程之日,骤雨不减,乔恩在昏暗的天空下孤身前往,皇帝没有来,他们在前夜举行了小型的告别会,皇帝热情地举杯:"无论是谁,都会保护殿下的!"   马车打开,座垫上一束火红的玫瑰,鲜豔地颜色扎进乔恩的眼睛,字条上写著:葡日宫的玫瑰将在您归来之日遍地盛开!   乔恩笑了笑,坐进马车,马夫轻轻为他合上门,落下帘子。   贝特兰多也将向帝都方向行来,在科尔沁的殷切注视中乘上四轮马车,还有一小队护卫,贝特兰多向外伸手告别,科尔沁拉住他的手,如一条鱼般滑进马车,喃喃语道:"请您一定在帝都好好生活。"   科尔沁对於皇帝监禁贝特兰多的举措有著无可奈何的愤慨,可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却是他自己,他本以为皇帝会放心地将他们父子交给自己看守,这样,贝特兰多对於乔恩落寞的思念便会消失,然而皇帝却要自己看顾,不惜担上囚禁王族的恶名。   贝特兰多十分理解皇帝的做法,他甚至想暗示乔恩在合适的时间夺权,不必顾及自己的安危,然而他又想到乔恩对於自己这种牺牲会抱有多大的愤怒和无奈,甚或漠视自己的生命来惩罚自己的父亲,这种事他必然做得出来,所以贝特兰多保持沈默,任由乔恩自己决断。   行至路程的一半,乔恩感到十分无聊,他向马夫问道:"还有多少天?"   马夫恭恭敬敬地答道:"还有两三天,我们并没有前往温莎,按照科尔沁殿下的指示,他将迁军到梅多利亚,我们将去那里。"   乔恩点点头,马夫又道:"您的父亲,国王陛下将从温莎回来,这两条路在文铎镇交汇,但是不可能遇上,他们比我们离文铎更近。"   乔恩摆摆手,拉上披风继续假寐,文铎越来越近。   在文铎休息了一日,乔恩又重新踏上征途,马车穿过文铎的街道,乔恩懒散地张望著,突然,就在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登上马车,那些浮萍般记忆中的蓝色欣然而至,乔恩大叫:"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马夫不知其意,只好停在路边,乔恩匆忙跳下来,向身後跑去,视线里的那辆四轮马车慢慢启动,一直消失在转角处,乔恩气喘吁吁,扶著膝盖喘息,半天他才恢复原状,走进马车停靠的那家旅馆,将两枚金币放在柜台上,问道:"刚才那位蓝头发蓝眼睛的客人在这儿住了多久?"   一直埋头算账的老板,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金币马上转为喜色,道:"住了两天,那个客人病了,头疼得十分厉害,他还写了药方让我们去买。"说著便将处方笺放在桌子上,那一串轻淡的字母熟悉地让人想哭,乔恩几乎可以设想他颤抖著的纤细的手指,最後用三枚金币将药方买下来,心满意足地登上赶过来的马车。   贝特兰多自离开温莎後,便一直忍受著偏头痛的折磨,昏昏沈沈,离开文铎时,他在含混的梦中隐隐听到有人呼喊,回头看去,是空荡荡的街道。   很快,贝特兰多便抵达帝都,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帝都,所有关於帝都的描写都来源於一个异国王子──斯诺,他喜好旅行,才十五岁就走遍帝国每一个角落,最後才踏入帝都,迎来他一生最离奇悲哀的命运,他们见面时,贝特兰多还住在埃瑟丽舍宫,他们热情地交谈,交换著关於美学,人生,哲学的观点,斯诺带有一种偏执而热切的观念,赞美喜欢的,鄙薄厌恶的,漠视平凡的,但他却从未经历过爱情,他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是被忠实的大臣们送到床上的,天亮便被带走,因而他难以体会感情的真谛,并夸下海口:"我若爱上谁,那可要下地狱了!"一语成,他最终断送在自己的爱情上。   帝国的皇宫已经向贝特兰多敞开,那有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皇帝盛装等候贝特兰多的到来,而贝特兰多却感到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将自己装饰成一只丧家之犬,皇帝真的有必要给他这样一个下马威麽?   他搬出最和煦的笑和最冷漠的脸,一直走到皇帝的身边,微微躬身,道:"您好,陛下!"   皇帝还之以温和的手势,请贝特兰多在自己身边入座,并轻声问候,道:"您的儿子正在战场上为您而战,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   贝特兰多道:"的确,我始终为他骄傲。"对於一个父亲而言,这是最希望告诉别人的话,对於自己儿子的殷切期望不曾落空。   皇帝托著腮如有所思,他心目中的贝特兰多与乔恩相差无几,而现在看到的是一位轻柔而挺坚的面庞,灵魂依附在那副躯体上,若有若无,毫不怀疑这个灵魂时刻可以远离,将尘世的浮光流火湮灭。也只有平静的温莎可以抚育这样的人格,现在看来,乔恩的高傲与坚刚,根本就是那片土地上的异数,当然也许正是乔恩不同於温莎整体文明的差异个性魅力,才无限吸引著温莎的热情和关注,并为之深切陶醉。   那麽,前来帝都的这对父子又将带来怎样的文化史上的震动和革新,事实上,帝都的流行风尚由於乔恩的到来已经改变,人人争饰以雪白的礼服和鲜豔的玫瑰,从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到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而乔恩对於颜色的苛刻和挑剔完全修剪整理了帝都的整体艺术美感和绘画规范。   而方才贝特兰多对宫廷演奏者的舞曲的细不可闻的纰漏微微皱眉,昭示了他对於音乐的唯美追求和信仰,他在自己被帝国囚禁的日子里又将引领这种听觉艺术走上怎样的殿堂,焕发出怎样震撼人心的光芒。在政治斗争之外,这些问题真让人迫切地要求著答案。   用完餐,皇帝握住贝特兰多的手掌,仿佛握著一块冰,他微笑道:"贝特兰多,欢迎您!"   贝特兰多的手停留在皇帝的手心,还以微笑道:"让我们怀著同样的希望尽情期待吧!" 玫瑰之囚 43-44 乔恩抵达前线後,立刻投入到战略规划研究当中,大刀阔斧地对科尔沁的进军线路及歼灭目的进行全面修改,科尔沁在浏览过所有的计划布署後,不得不称赞乔恩的军事天赋,乔恩表示:这未必比将军的策略优秀什麽,只是因为没有人经历过它,银色军过於年轻浮躁,很容易取得胜利之後的胜利,但也很容易遭受失败之後的失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习惯之前打败他们!   大军迅速东进,闪电般收回若干沦丧地,连续十五天内取得九次胜利,战报传到帝都,人心振奋,皇帝立刻给予褒奖:   我的孩子们,你们所带来的胜利不仅是为了驱逐光明下的恶灵,而且开辟了帝国传承的新时代,我对你们将来如何引领帝国走向更辉煌的道路充满信心!   乔恩接到皇帝的亲笔信後,并无任何表示,他望向圣麦戈洛战场,那里在清亮的蓝色天空之下,对面是欧文的驻军,没想到你所经历的最大的人生困境竟然是由我带给你的,你所讲要抵达的黎明也将因为过多的鲜血而灿烂异常。   虽然帝国陷入战争,但帝都的社交晚会却因战争的暂时胜利而再次兴盛起来,当然有报纸指出:当我们的战士还在前线浴血奋战时,当他们在不多的可以休息的时间内暂时安歇时,帝都的贵妇们刚刚起床,穿著薄绡的真丝睡袍,踏著几见脚趾的绣花拖鞋,深陷在昨夜的**余韵中,迟迟不能自拔。   贝特兰多居住在康蒙纳丽宫,与皇帝陛下的居所有相当远的距离,他根本不外出,也不做任何社交,宁愿在院子里浇灌花木,甚至独自对著它们演奏竖琴,比起在温莎的繁忙生活,这里真是太简单了,皇帝还曾玩笑道:"帝都的土壤太恶劣,来自温莎的花朵都不再盛开了。"   但皇帝却屈尊去拜访贝特兰多,作为帝国的皇帝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子,因此,便有舆论声称:皇帝陛下对於温莎美人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不仅与王子殿下柔情蜜意,对国王陛下也深情款款。   然而这两个人的谈论却十分舒适,关於乔恩和科尔沁,因为他们对这两位王子都有著了解,虽然是从不同的方面,看起来就仿佛是两位父亲在交换亲子心得,皇帝陛下毫不掩饰道:"事实上,我对科尔沁过於苛刻,当他还不认识马鞍这个名词时,就已经骑著马在战场上观战了,真是让人悲哀到了心碎。"   贝特兰多作语言上的宽慰,道:"不管怎样,在任何人看来他都是您最好的继承者,大多数权贵更容易溺爱他们的王子,我就是这样的人,对於乔恩的偏激个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眼眸中浮起一种让人感怀的苦痛,却无人可以替代,或许这也是科尔沁爱他到发狂地步的原因。科尔沁爱著深爱著乔恩的贝特兰多,一旦贝特兰多不再爱著乔恩,他还能够吸引到科尔沁吗,对於那些螺旋攀附的爱情,我们爱著爱著别人的人,究竟是因为什麽呢。   谈到乔恩,皇帝总是怀有甜蜜的忧思,那是对待自己的小情人,爱得要死却无可奈何,剥去任何政治的面纱,一切都那麽让人神往。   之後,贝特兰多欣赏到了乔恩为皇帝的作品,他指责这幅作品的用色跨度太大,有些骇人而忘记欣赏,技巧过於娴熟而流於轻浮,使整体画面失去一种持重感,他向自己的大使们以及塔尔克抱怨,并深切抨击帝都的艺术风潮不正,人人争以媚俗而忘记绘画和音乐的真正内涵,而忽略自己心中隐隐燃烧著的嫉妒之火。   塔尔克没有指出贝特兰多的真心,只是附和,道:"这幅作品离我曾见到的乔恩殿下的人鱼的画作,简直倒退了一个时代,真让人不敢相信竟然是王子的作品,我几乎以为是有人假冒的。"这些话在讨得贝特兰多的欢心後,也使塔尔克在离开後发出由衷的窃笑。   贝特兰多愤怒之下,谱写了一首曲风十分晦涩但的却是上乘之作的圆舞曲,尽管当时被人们忽视,却在後来之後的後来,成为艺术之都的必演曲目,它能够同时考验著演奏者和听众,在无限缥缈的空间里负重而行,没有终点没有起点,在结束时,人们都以为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无论帝都眷恋著怎样旖旎的轻雾,战场上依旧血红一片,银色军起初对於乔恩策略的无措感渐渐减小,他们在相当痛苦的厮杀中成长著,并走向成熟。乔恩也相应地变换手法,俨然一位战场上的魔术师,科尔沁经常这样评价,但是乔恩从不同士兵们一齐并肩作战,只有科尔沁与他的战士们同在,当然有科尔沁的拥护者指责乔恩贪生怕死,科尔沁虽不为乔恩开脱,但他清楚地知道,乔恩是在避嫌,倘若这位美人真的身先士卒,为帝都冲锋陷阵,那才是让人惶恐的事情,帝国只需要一位让人全心全意爱戴的将军,人们对於乔恩的评价仍然停留在他是一个不错的谋士上,而无人认为他是一位杰出的统帅,虽然在此後的一百年,历史学者们都为乔恩的军事天赋正名。   在两个月内,温莎的土地全部收回,帝国军开始向蒙特雷进军,那里是叛军的大本营,即使在帝都,人们都还记得那儿的国王被绞杀的消息在传到帝都後引发了多大的冲击。在国境线上,乔恩回望格罗斯,一片焦土,那里在昨天还是战场,那里曾经玫瑰成灾。   在军队驻扎到奇睿德小镇後,乔恩出去闲逛,走过房子上饰著风铃的街道,乔恩买了一把小弯刀,他可以清楚地体会到人民的怒视和敌意,不由叹息起欧文带给他们的巨大魔力,他裹了裹大衣,想回到军营去,突然钻出一个小姑娘,脸蛋儿红扑扑的,小手握著乔恩的袖子,轻声道:"先生,有人要见您!"   乔恩一面诧异,一面随她向一条幽静的巷子走去,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整个脸庞慢慢映在乔恩的眸子里,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样子。   欧文微微笑道:"您好,殿下!"   乔恩先是一惊,後便沈静下来,问道:"您怎麽会在这里,任何一个人只要大喊一声,您就会被逮捕起来然後杀死!"   欧文仍然笑道:"是我想见见您。"他明显多了些沧桑,岁月淘洗了他的心灵和皮肤,只有那些鲜豔的头发可以保持时刻招摇,他又道:"不得不承认,是您把我推上一条通向更加文明的道路,我要感谢您。但使我不解的是,您此刻正同我作战,不惜一切代价。这究竟是为什麽呢?"他更加振奋:"我几乎设想如果我们能够并肩作战的情境,那将多麽的令人向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自由平等带到每一片此刻正遭受著痛苦的土地上。"他全身饱含热情,像一个冲动的小夥子。   乔恩微微闭了闭眼睛,他完全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但是,他慢慢说道:"不管我曾帮助过您什麽,但是现在,我们的目标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我所追求的一个人的愿望,对於现在的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尽管成为你的绊脚石,我很抱歉!"乔恩继续道:"但是,我无比地敬仰您的宣言,自由,平等,还有......"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最後响亮起来:"现在您所经历的磨难,只是为了让您更有资格用您的方法治理这个国家。"   欧文反驳道:"不是我的方法,是我们的方法,我和我的人民一起,毫无区别,我们是民主的。"   乔恩苦笑一下,道:"随您的喜欢,但是我喜欢您提到的那个词──民主,真让人向往,在我不能亲眼看到的时代将会诞生怎样的梦境呢。我为您真心地高兴。"   两人相视而笑,如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那之後,欧文全力投入到他真正的事业中,并且在未来的年代作出惊人的举措,取得了从未有过的属於整个人类的胜利。   欧文倾身握了握乔恩的手,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事实上,他深切地知道并不能使乔恩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中,但还是克服重重困境而来,不惜面对对麽危险的局面。   乔恩望著他远去的身影,感慨万分,他从欧文的眼中窥视到另一种情愫,但只是耸耸肩,回到驻军地。   连时间都不能打开的隐藏著的情感被彻底埋藏,无人可知,但人们在欧文的晚年里照顾生活不能自理且精神恍惚的他时,总是听到一个轻微的名字:乔恩,遗憾也幸运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的任何部分。    玫瑰之囚 45-46   乔恩没有机会见到彼得,他离开了帝国军,无声无息,在格罗斯被全线收复之日。乔恩知道有些事情无法面对,所以也没有执意去寻找他,只听说彼得去了温莎,或许他是去寻求一个梦境,也或许他将从眼前的这个梦中醒来,然後发现自己正躺在委瑞斯拉山谷整齐的玫瑰花从中,远处成长著茂盛的紫色薰衣草。   大战依旧进行著,对於双方而言,不是什麽好事,帝国军在蚕食鲸吞著那些激进革命者的胜利成果,蒙特雷的半壁江山又重新回到皇帝手上,如同一件轻描淡写的礼物,在科尔沁的战报中传递到帝都。   银色军显然有些士气低落,他们的梦想仿佛遥不可及,这种信仰无论在艺术殿堂带来过怎样的光辉时刻,一旦被推进到现实中,也不过是一场血肉横飞,痛不可忍的蜕变,那些伟大而振奋的口号为眼前危险的战况所扼杀,而那些理想的殉道者们也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从来革命都是要历经这种状态才能得以真正的升华。   乔恩的名字又逐渐开始显露光芒,从蒙特雷战场到纸醉金迷的帝都,没有人不知道这位魔术师所带来的让人血脉贲张的英雄时代,虽然科尔沁仍然不可动摇,宛如神邸一般。这种盛况必然带来另一种威胁──不够光明的取胜手段,却被所有人在面对某一时刻时不惜使用。   乔恩骑马的习惯从温莎到帝都到战场都从未中止过,也没有人试图剥夺他这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至於油画,无论是贝特兰多还是皇帝陛下都不认为那是他的爱好,因为对待它过於庄重也过於沈重,完全失去作为爱好应有的舒适和相宜。   在蒙特雷的小山坡上,乔恩悠闲地在马上瞌睡,一晃一晃,却从未掉下来过,使得护卫的兵士也习惯他这样状态而无人理会,只是远远地停在树荫下闲聊,战斗中的休息时间从不会多。   科尔沁来到山坡时正看到乔恩骑马纵游,便按辔而行,将近他的身边,乔恩仍没有发觉,微垂著头,金色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几近踏著马镫的脚踝,面容安详和静,仿佛身处温莎美丽的玫瑰庄园,科尔沁陡然生出这样的错觉,眼前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他的目光突然移到乔恩身後,远处小树林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   科尔沁大吃一惊,猛然向乔恩扑过去,两人同时跌落到草地上,翻滚下来。电光火石之间,科尔沁看见子弹擦著乔恩的背滑过去,然後没入自己的手臂,便传来一阵麻木的痛。   乔恩睁开眼时,已经在科尔沁的怀里,之前隐约听到了枪声,他翻身起来,看见鲜血正从科尔沁的手臂上汩汩而流,延曲成一条小河。   士兵们闻讯赶过来,有人去追缉案犯,有人去找医生,乔恩把衬衣撕成条,压住科尔沁的伤口,很快便被染红,触目惊心。科尔沁的嘴唇慢慢变得苍白,却微笑道:"狗娘养的,看我一会儿怎麽教训这些蠢猪!"他的手臂用力一挥,乔恩的布条几乎掉了下来。   乔恩敏捷地按住伤口,小声喝斥道:"殿下如果能够文雅一些,那可帮了我的大忙。"渐渐鲜血有了减缓的趋势,乔恩才松了一口气,把科尔沁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时刻注视他不要昏睡过去,强迫同他说话,问道:"殿下在战场上,会想念谁呢?是皇帝陛下吗?"   科尔沁喃喃细语:"呃......是......不是......,是一个从认识就不能忘记的人,呃,或许......是我不能忘记他,他已经......一定不记得我了......。"   乔恩看到他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忧伤,他的心头猛然升起一阵不安,不知从何而来,但让他不能安静下来,他勉力克制著,继续道:"殿下,如果你不能忘记一个人,那他也不会忘记你,你的爱会唤醒他......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这样......。"   医生终於赶来了,乔恩也放下心来,事实上,他杀死科尔沁的愿望也曾一闪而过,但是那只会使局势更加动荡,而不是更加和平,不论最大的政权掌握在谁的手中,他所要的,只是二十年能够暂停的和平,这种悲哀的目标容易让人绝望。   乔恩在整个医疗过程中,都没有走开,如果说科尔沁只是为了战争才保全自己,那麽也许有些偏颇,那麽他究竟是为了什麽呢,能让他在生死关头扑过来,能让他自己扑过来的,乔恩设身处地,不过只有贝特兰多一人而已。   科尔沁醒来时,乔恩正在他身旁,桌子上燃著一支牛油的蜡烛,一面摇曳著细小的火焰,一面劈劈啪啪地发出脆响。他有些疑惑眼前的场景,那唤醒了他小时候听过的唯一一个童话故事,那是一个老兵讲给他听的,在战斗的间暇时间。   童话里有一位金发的精灵将迷路的年轻人捡到迷踪森林,那里与仙国交界,所以也会时常有奇妙的事情发生,年轻人和精灵相处地十分愉悦,有一天精灵想把年轻人带到仙国,然後享用永恒的生命,年轻人却踌躇了,因为他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并且想和她生孩子,精灵十分生气,施下魔法,然後年轻人只能留在迷踪森林里,只能见到精灵,後来,精灵厌倦了,放走了他,也或许杀了他,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老兵反复强调道:"倘若有个精灵爱上你,那你可就惨了!"然後非常狡猾地笑了。   後来,那个老兵死在炮火里,所以故事也没有它真正的结局,现在科尔沁看到的就是那样的场景,当年轻人在小木屋里醒来时,眼前一个黑色的背影,他十分害怕,也不敢呼救,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回过头,是一副不可描绘的面孔,上帝为了创造它,也已呕心沥血。他轻轻地笑,欢快地眨著眼睛,道:"你醒了?"调子仿佛春天流淌著的小溪。   乔恩继续问道:"殿下,您有不舒服吗?"   科尔沁猛然清醒过来,他有些呐呐,为自己这样离奇的想法,低声道:"没有,我很好。"   乔恩慢慢道:"人已经抓到了,是银色军的间谍,没什麽可担心的。不过......"他停了一下,道:"谢谢您救了我,您在那一刻真是个好人。"   科尔沁从荒诞的梦中清醒过来,他微微笑道:"没什麽,殿下,不过请记住,您可是欠我一次!"他的眼睛闪著狡黠的光,飘忽不定而错乱缤纷。事实上,所有的事情并不一定有结局,它们只要发生了就已足够满足。   这次暗杀,像羽毛一样飘落摇曳,帝都在很久之後才得知这个消息,皇帝十分恼火,却没有对任何人抱怨,也许他可以面对很多人说:那是历史的勋章,应当感到骄傲,但他自己却不能如此自欺欺人,他处於一种悔恨中,当他慢慢听完贝特兰多怀中的乔恩过著怎样一种生活时,他以前以为过於溺爱,只会带来一群怯懦贪婪的贵族小子,但是乔恩却完全不同,他从安逸平静的生活中走出来,却没有影响到他丝毫的洞察力和政治才能,他的出现,彻底粉碎了自己的教育规范,对於皇帝陛下而言,这是不能容忍的失败。   贝特兰多却悠闲地喝著咖啡,轻松地笑道:"看来银色军并不是一群饭桶,他们在学习能力上是无与伦比的。"乔恩手臂上至今仍然存有那些可以证明这一点的徽章。   塔尔克却毫不留情地调侃:"倘若现在受伤的是乔恩殿下,陛下如果还是这种反应的话,那我可就真的佩服了。"他继续揭露道:"事实上,我认为陛下对於科尔沁亲王也不应该这麽幸灾乐祸,毕竟在温莎的露水情缘不是假的。"   贝特兰多毫不在乎道:"您知道的真多,先生,不过我希望您只讲出应该讲出的。科尔沁,真是个好孩子,他所作出的努力虽然没有任何结果,但我是知道的,而且是感激的。"   塔尔克冷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该说什麽,但是考虑的却不是因为那将伤害到您,我的陛下!"   贝特兰多不再还口,他也很奇怪与塔尔克的相处模式,敌对而熟悉,他们对同一个人有著同一种感情,对同一个地方有著同一种眷恋,他们来自同一片土地,尽管处在相反的方向,他们前行的速度一样迅捷。   一个时代在经历巨大的变革时,它依旧安静无比,甚至细不可闻,然而所有将要来临的波澜不会中止,它们从每一个细小的缝隙中成长起来,随风飘散,四处生根,它们暗自孕育著让世人震惊的力量,从黎明到黄昏,从帝都到蒙特雷战场,从所有腐烂的美丽动人的土地上,重新生长,重新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摘自《欧文.艾利昂的一生》 玫瑰之囚 47-48   暗杀失败,帝国军的步伐没有受到丝毫阻碍,甚至更加激昂,也许是由於科尔沁受伤的缘故,舆论也深刻地进行抨击:那些举著所谓自由,平等,博爱旗帜的强盗们,终於脱下他们身上虚伪的文明之纱,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丑陋面目。   事实上,我们的文明无论以怎样的速度超越落後,但总有肮脏的阴霾伴随,挥之不去,只是全人类的悲哀,即使我们能够自由!翔於宇宙,我们也不敢说我们摆脱了人性的贪婪,冷漠,敌视,而这些东西为所有人类的艺术家们叹息,乔恩身为其中一员,当然不可避免,我们甚至可以设想他如果不是格罗斯的王子,或许他有可能成为高举自由旗帜的一位引导者。   而银色军也开始从愚蠢的防御战中脱离出来,转战蒙特雷,时刻注视帝国军的风吹草动,他们的人数在减少,应敌经验和临战态度却无比迅速地成长起来,并二十年之後,将这些由乔恩磨砺出的战斗精髓深刻贯穿到与帝国军的作战中,取得完全的胜利。   乔恩对於帝国战场的形势,把握地十分精确,完全可以将银色军歼灭在蒙特雷,但他总是有意地留下一点点祸根,或许是为著他内心的一点点希翼。如果乔恩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对银色军进行扼杀的话,那麽,有历史学家认为,後来的资产阶级革命就不会来临得如此迅猛,而他们,却将功劳归於欧文.艾利昂的得力领导,而不是乔恩的手下留情,历史的确是真实的,但它总是遗落某些重要的碎片。   对於这一切,科尔沁冷眼旁观,虽然感到不对劲,但没有真正的证据说明什麽,他只好沈默,在乔恩的军事才能中,他领略到一些东西,切实感受到一位将领的作用,并且无数次地进行自我修正,从军事运用到人生哲学,但他经常误导自己,对乔恩的关注,来源於他是那个人的孩子,而不是他邈远的人格魅力,他把贝特兰多的某些幻想移植到乔恩身上,一条深海人鱼浮出水面,露出他金灿灿的头发和傲慢的举止,他对贝特兰多的认识缺失也在乔恩的行为中得到补充,那种对於事物狂热的冷静,忧伤的嘲讽,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神魂颠倒。   在蒙特雷的战场上,他们和睦相处,谈论许多,除了皇帝陛下和贝特兰多,仿佛两个处於叛逆期的儿子,不屑於谈论父亲的任何事,乔恩经常戏谑科尔沁:"如果殿下不开口说话,简直是一个完美的雕塑,您可以直接站到石膏座上。"   的确,乔恩的面目对於帝都人而言,过於柔和,一双蓝眸如果剥离那其中的傲慢,将是相当温柔活泼的,贝特兰多也是如此,只是他自我防卫上一层蓝莹莹的冰,蓝眼睛和蓝头发处於不同的色度,又相互调和,使得那张雪白的面孔带著游离的精魄气,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科尔沁这样想著,他当然不会听由乔恩的嗤笑,反驳道:"当然,对於您而言,可以直接站在油画框上,而无任何起伏。"这句话显然有失偏颇,乔恩修长而流丽的身体有著难以描摹的曲线美感,但人们还是情愿将他表现在油画上,那是一种将动态转为静态的艺术,光华奢贵,不会阻碍人们任何可以附加的想象力,比如云层,海面,翅膀,而雕塑过於精密的写实性,使得构建过於流畅的画面成为不可能,它过於凝重,宁愿用可以触摸的形态去展现,所以不能不牺牲一点浮华。   两人相视而笑,宛如相交多年的朋友,如果他们交换彼此的生活空间,还会不会有现在的场面发生,这值得人作出有趣的思考。   贝特兰多受皇帝之邀,出席了一些艺术活动,但他终究没有像乔恩一样毫不客气地进行批评,他始终是内敛的,谨慎地夸奖著某些作品中难以看出的优点,皇帝都忍不住佩服他,能够在那麽混乱的乐章中,精确地指出存在其间的某些流派的得体的融合,他的耐心让人赞服。   而贝特兰多本人也开始了创作,这位国王艺术家最优秀的作品也在这个时刻产生了,那是温莎没能拥有的殊荣,它养育的花朵在异国的土地上结果,仿佛一种不能忘却的耻辱。但,无论如何,贝特兰多开始谱曲了,看得出他倾向於优雅平和的古典音乐,但他也不拒绝现代手法,他穿行於其间,从容而大方,负有盛名的《安魂九曲》就此产生,所谓安魂,不是使听者昏昏欲睡,而是得到灵魂的洗涤,那是一种艺术带来的超脱,贝特兰多,他完全做到了。   所有帝都的听众为之倾倒,甚有传言,当监狱中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大盗听到这个作品时,都失声痛哭,长跪不起。那是一种完全释放罪孽和逆德的情绪,痛苦,撕咬,折磨,发泄,所有的忧伤就此显现,而最後,竟然得以安魂。   皇帝对之也十分赞叹,他热烈地评论道:"也许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但是可以得到安宁,深入人心的安宁。"而皇帝陛下在帝都却以他对艺术作品的苛刻及刻薄闻名。他曾经在自己生日时得到的一幅画像投入到火炉中,人们都认为这样的行为不礼貌也不吉利,而他非常轻松地评论道:"我宁愿受到那种不祥的降祸,也不愿意留这样一幅糟糕的画像在人间。"真是任性的皇帝陛下。   贝特兰多对所有的赞扬不动声色,只有塔尔克的表白让他欣慰:"在没有听到之前,我只以为您在装腔作势,而在欣赏完後,我不得不承认,这部作品及其优秀,不仅如此,它或许能够帮助您达成愿望──和乔恩殿下成为真正的父子,而不再纠缠其中,我真心希望结果是这样的,因为你是我最大的敌人。"但是,这真的能够使乔恩得到解脱吗,那麽多年,艰辛的思念和苦痛的折磨,真的能够简简单单地被这样一首曲子化解吗,後面的话,塔尔克没有说出来,他的私心也希望乔恩得到净化和解脱,从而得到完全的心灵安宁。   塔尔克在他的一生中,所完成的作品也是惊人的,其间不乏经典之作,当然也有平庸的媚俗剧目,当他陷入窘迫的生活中,便不得不接受那样的作品,但塔尔克不以为意,也相当骄傲地说道:"那些看似垃圾的作品,兴许拥有作家的非凡创作力,只是他的表现手法太枯燥了,而我可以表达它的灵魂。"   这是一个崇尚自由的演员,他也不仅仅是演员,他的传奇色彩也并非因为他与王子的恋情,而是因为他表现他人,表达自我的非凡的才能,当他站在舞台上,那种感染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所有的观众为之疯狂,华丽的外貌,娴雅的演技,纯净的延伸,波光流媚的姿态,有观众说道:"我知道他是个男人,可我的心不能分辨性别,他超越了男人女人的局限,而完全展现出一个真正的人举动,心态,思考。他所扮演的宙斯和雅典娜,一样让人神往。"   专心於戏剧的塔尔克却收到威尔公爵的来信,文字谨慎,热情内蕴。   亲爱的塔尔克:   最近好吗,我在帝国的战场上为温莎而战,设想一下现在的我在为保卫你的故乡而战,就使我感到非常欣慰。   我在战争的间歇时间,去过我自己的庄园,那里还遗留著你的味道和足迹,让人又亲切又伤感,玫瑰花丛早已在洪水中逝去,而我还站在这里,可以宣告:我对阁下您的感情从未离开过,也许我曾无数次惆怅迷离过,也曾无数次抱怨过,但我仍然感谢上帝,他让我在短暂的人生中遇见了您。   有太多的言语不能表达,因为过於想念的心脏,我想,即使死在帝国的战场上,我的灵魂,也会回到您的身旁,我不想成为哈洛,他活著离开战场,却在人间死去。   吻您的手一千次,希望我拥挤的思念能够一点点抵达您的身边,随著这封信件而去。                                                     你忠实的塔尔克   塔尔克看完书信,那些埋没的岁月依稀展现出来,它们没有被尘封的日子掩埋,反而像是美丽的宝石经过淘渌磨洗,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他为这些光芒由衷地感到哀伤。 玫瑰之囚 49-50   战争已经进行到最後阶段,乔恩功成身退,在最後的战役前夜,乘马车回到帝都,兵士们都在积极备战,无人送行,他只在苍茫的夜色中悄悄隐去。当明日的黎明到来时,科尔沁将再次巩固他的英雄传说。   在没有乔恩的战场上,火把灿如繁星,斑斓闪烁。科尔沁身披大麾,进行著最激动人心的战前动员:"各位将士们,我的兄弟们!在我带领的无数次战斗中,你们无一不印证了自己的果敢,勇猛,为帝国不被蒙羞而战。现在,敌人就在眼前,他们傲慢无比,把帝国的尊严踏在脚下,而我们,以帝国忠实捍卫者之名,将要进攻他们,将他们彻底地打垮!"   "帝国万岁!皇帝万岁!科尔沁亲王万岁!"   士兵们高举长枪,欢呼声此起彼伏,声动天地,仿佛这是一支从未有过的正义之师!   科尔沁看了下怀表,发出开战的号令:"上吧!"声音简短有力,为这场历时两年的艰难战争拉上帷幕。他脸色凝重而神采奕奕,是在进行艺术创造,而不是在屠杀生灵,他的手臂划过历史昏暗的天空,留下一道惨红而壮烈的轨迹。   士兵们争先恐後,越出战壕,向攻克地发起冲击,一面结束战争,一面制造屠杀。他们其中有平民,也有贵族,他们团结向前,他们各怀鬼胎。战争的目的无论有多高尚,它所带来的终将是鲜血淋漓,对於败者是如此,对於胜者也是如此,而对於利益重构,它的作用却是十分微妙的,和平的再次降临将制造出新的麻烦和契机,统一帝国的车轮滚滚向前。即使皇帝暂时放弃了温莎,那麽对於别的国家,他决然不会心慈手软。   对於处在完全被动的资产阶级而言,这场革命不堪回首,虽然他们在其中获益匪浅。欧文带领一对人马化装为平民几乎和乔恩同时离开战场。他是相当现实的利己主义者,他需要和胜利站在一起,而不是一群即将被血洗的部队。   因此,当科尔沁进攻到银色军的心脏时,当他应付完最激烈的反抗後,那里空无一人。科尔沁铁青著脸出来,他完全相信乔恩已经预料到这种状况,可没有告诉自己,而自己在银色军和乔恩的导向下,以为他们可以为自由流尽最後一滴血,他们是叛党,他们却最坚刚。   然而,主谋者逃逸,失去了战争完毕後最华美的庆功方法,反而要检讨自己的失算,乔恩匆匆离去,就是为了遗留下这些给救过他生命的人吗?科尔沁十分气愤,还要同兵士们狂欢,他自觉经历人生最大的失败,败给了乔恩,一个安逸傲慢,来自温柔之乡的小王子。   科尔沁向皇帝陛下呈上战报,同时自我检讨,言辞不免有些过激,那是受了愚弄的感觉。   尊敬的陛下:   现在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以我军的完全胜利。但是,因为我的愚蠢和错误估计,使主帅欧文(现已四处追捕)逃离,使得皇帝陛下失去最好的礼物,为此感到十分羞愧。                                        科尔沁   乔恩的马车慢吞吞地向帝都行进,他则随著摇摆打瞌睡,科尔沁现在可能气得发疯,为欧文的逃离,也为对自己的失望,他像是遭到愚弄的人,处处寻找报复的机会,他真是年轻气盛。而欧文,一个尚有未完事业的人,是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死去,无论光荣,还是耻辱。   或许是因为路途艰辛,乔恩犯了头痛症,他将那张仔细珍藏的方子抄下来,交给别人去买药,而自己缩在马车里发抖,也不肯听从暂时停留的意见,他一心回到帝都,比朝圣还要虔诚,就这样一路昏昏醒醒,向帝都而去。他缔造了战争的胜利,却从未得到任何应有的奖赏和尊敬,所有的情感如同当初一样,方向不清,前途不明。   乔恩抵达帝都时,尚为深夜,马车停在使馆,他跳下来,按在膝盖喘息,告诉大使明天去觐见皇帝,并没有提到贝特兰多,仿佛无关轻重的人。   夜里,隐忍许久的病痛一起发作,乔恩头昏脑胀,高热不下,一直处於昏迷状态,大使们手忙脚乱,去寻找医生,终於有人想起应当告诉国王贝特兰多,才前往康蒙纳丽宫。   很快,贝特兰多便赶来,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乔恩归来的情景,或许高头大马上傲慢而冷漠地注视著自己,或许礼貌地行礼後飞快地跳开,像躲避瘟疫,甚至设想他同皇帝陛下春宵欢度,还被自己撞见。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他会如现在这样,脸色苍白的躺在自己的身侧,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滞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贝特兰多抚摸著乔恩的脸颊和头发,深切地注视著他,如同他刚出生一样,他的母亲,是斯诺的妹妹,一个淡定娴雅的公主,垂至脚踝的金发和淡棕的眼睛,安静如羊羔一般。斯诺的死,沈重地打击了早产的她,从而郁郁寡欢,很快便离开人间,她的墓碑,立在她和斯诺的故乡,贝特兰多没有强行请求她做过任何事,也欣然同意她的尸体运回故乡的举措,他是一位温柔的情人,自始至终。   那时候,斯诺的唇还停留在贝特兰多的耳边,贝特兰多喃喃细语:"我想娶你,如果你......"   斯诺哀伤而甜蜜地笑著,将自己可爱的小妹妹接到温莎,并让贝特兰多与之相见,然後义无反顾地离开格罗斯,再未回来过这个地方,也再未提及有关这个地方的任何事情。   贝特兰多从往日的思绪中抬起头,安睡在臂弯里乔恩有些要醒来的样子,他轻轻站起来,坐到一侧的椅子上,不久,乔恩睁开眼睛,轻声道:"谁在那儿,给我端杯水来!"   贝特兰多将柠檬汁送过来,乔恩眨眨眼,不能相信,他一面喝著,一面低语:"难道我还在梦里,太真切了吧。"他挺起酸痛的身体抱住贝特兰多,然而狐疑地松开手,道:"果然!还是做梦呢。"他向後倒去,酣然入睡,仿佛没有醒来一样。   贝特兰多为他盖好毯子,知道乔恩在渐渐好转,便要转身离开,趁著黎明前的黑暗。   他刚握住门柄,便听见身後细碎的声音,乔恩坐起来,轻声道:"皇帝不知道我已回来,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他们会重建温莎,而我还试图生活一次。"他的声音嘶哑而热切,他还对生活存有希望,他从未放弃过,愿意为自己而生活,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贝特兰多转过身,他以为乔恩会饱含热泪,如同他曾经乞求的样子,让人心碎到极点,然而现在的他热情而成熟,饱满而冷静,他满心希望地请求,他的表相冷静非常。   斯诺也曾有这样的表情,带著不羁的笑容和潦倒,他更加执著,不惜伤害自己,在无数漫漫长夜的梦里时时警醒著贝特兰多──你根本不配,让任何人爱上你!   贝特兰多的沈默刺痛了乔恩的眼睛,他翻身躺在床上,一手拄著头,冷淡地笑道:"我在开玩笑呢,别理我!我是最愚蠢的傻瓜,早就该送到疯人院了,还有人任命我统领军队,真是太疯狂了,这个世界!"他猛然坐起来,大声道:"让我恶心透顶!"   贝特兰多望著乔恩手臂上的枪伤,那伤口保持著异样的红色,如同仇恨堆积,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斯,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我从未停止过爱你。如果真的有人发疯的话,那个人决不是你,是我,我疯了,不知道什麽是爱,什麽是宝贵的感情,也不知道怎样偿还你,哪怕用血肉。我,其实不值得你这样的深切的爱,如果你能为自己著想一点,那麽我将十分高兴。"   贝特兰多合上门,身後传来一声短促的高叫,让人连骨头都能冷掉,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乔恩捂住嘴,涔涔而下的鲜血马上润湿了雪白的毯子,他没有叫人,只是颓然倒下,对著石膏雕线的天花板发呆。   塔尔克早晨过来的时,就是这样的场景,乔恩躺在血泊里,仿佛被谋杀了,事实也是如此。他急忙呼救,让医生进来为他诊治,仆人们则将乔恩抬到另一张床上,为他清洗暗红色的污渍,一切在塔尔克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乔恩进入深度昏迷,恐怕难以醒来。   三天的时间,能够发生很多事,科尔沁带领军队回到帝都,皇帝几次前来探望乔恩,塔尔克守在床前,不眠不休,然而却没有贝特兰多的身影,康蒙纳丽宫传来消息说他病倒了,不能前来探望乔恩,但也有传言看到他与科尔沁亲王见面,态度十分亲昵。   因此当乔恩醒来时,就是上面描述的情景。 玫瑰之囚 51-52 塔尔克温柔地望著乔恩,眼睛上布满血丝,轻声道:"殿下,您终於醒了。"几夜的不眠不休终有了结果,令人欢喜让人忧伤。   乔恩眨眨眼睛,似有泪光,他自陈年旧梦中颤抖著伸出手,细语:"原来被一个人喜欢就是不被抛弃,你永远都不会抛弃我,对吗?"   塔尔克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重复道:"在您生命的范围内,我将不会离开您!"如果你因死去而远离,我将无法独自生存。如果我因失去生命而不能爱您,那麽我的灵魂也将注视著您的身影。   乔恩在塔尔克的精心照料下,很快恢复起来,帝国依然声色犬马,歌舞升平。贝特兰多没有来过,他正与皇帝洽谈有关重建温莎的计划,并决计一个月後回到格罗斯,这一切连科尔沁都不知情,他只是经常同贝特兰多一起喝下午茶打发时光,在流辉的阳光里,相互对坐,谈论帝都的艺术氛围及前景。   科尔沁第一次隐隐约约感到悲伤,为他不能确切得到的爱情,他恍惚而迷惑,从贝特兰多白皙的手指到他忧郁的蓝发,一切都在无声地远离,准备消失在某一个时刻里。   贝特兰多听说乔恩病倒後,没有任何的切实表示,甚至皇帝陛下都每日探望,送一束玫瑰到乔恩的床前,他始终沈默著,在无比黑暗的深夜里望著即使在逃离温莎时都没有遗落的画作──人鱼,独自默然。那深切的蓝色在他周围形成一圈帷幕,而他潜在深海里,望著碧澄的天空,金黄的阳光,如果爱上一个天使,而我只是一条鱼,他需要的世界我不能给予,怎麽办,能够奉献到他脚底的只有世俗的繁华和兴衰。   战争的胜利需要无数的舞会来点缀,似乎那些男人的精液和女人的呻吟能够为这光荣加冕,但是皇宫由於乔恩的不适至今没有举办过任何一场晚会,乔恩恢复之後,很快就接到皇帝的请柬,他欣然前往,那些被战争遮蔽的阴影重新展现,而所有的相关角色都已登场。   刚刚进入夜晚,皇宫灯火通明,宛如白昼,醉人的香气自贵妇人的羽扇中,手帕中,更从迷人的胴体中传出来。乔恩依然身著白礼服,佩著红玫瑰出场,当他走进大厅时,四周哗然,他的美毫不内敛,让人震惊,无论见到多少次,都能让人发出由衷的惊叹,而贝特兰多,人们的惊叹被他的身姿冻结於心。   皇帝入场时,一眼就望见乔恩,他很久没有同他认真地交谈过,在探病时,只是冷淡的寒暄,乔恩连头都没有离开过羽绒枕头,淡漠地回答皇帝的热切。皇帝走过去迎上乔恩,微笑道:"殿下,您真是太迷人了。"   乔恩微微躬身道:"陛下,您过奖了,我不配您的任何称赞。"对於您统一帝国计划的延缓,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但仍然保持微笑,道:"如果这世界上我只能赞美一个人,那麽就只有你了。"剥离了政治的外衣,这是我最诚恳的表白。   乔恩陡然有些感动,对於甜言蜜语,总有欣慰的窃喜,虽然不会接受,但知道尚有选择总是好的,他足够傲慢,也足够虚荣,他足够完美,也足够可恨。   他递给皇帝一杯酒,微微举杯,笑道:"在能相遇的时间里,不应该吝惜彼此的赞美。"他一饮而尽,补充道:"我是十分爱戴您的,陛下!"   皇帝轻轻喝了一口,转身走开。   科尔沁刚刚得知贝特兰多要回温莎的消息,痛苦如一个孩子,他寻至康蒙纳丽宫,贝特兰多已前去出席舞会了,他又追至皇宫,见到贝特兰多时,他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急切地走过去,道:"陛下,我有话同您讲!"他的眼中是冲动的神色,还有些惊慌失措,贝特兰多大抵猜到一些,只好带他到一侧的休息室。   舞会进行到一半,乔恩没有加入舞场,他只是旁观著帝国最喧腾的浮华,并与之毫无关系,过了一会儿,觉得头有些晕,便独自走出来,沿著灰暗的长廊,在某个时候,他在这样的场景下遇到了欧文,从而改变帝国的命运,事实上,那些所有被注定的命运都只是由於一个微弱的契机。   一侧的休息室露出些微灯光,乔恩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敏感地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贝特兰多的话语:"科尔沁,你为帝国而生,而我,为温莎而生,在这样对决的博弈中,爱情没有任何机会。"他声音十分高亢,静夜里十分清亮:"您认为是我抛弃温莎来作未来帝国皇帝的情妇呢,还是您,勇猛的将军殿下,帝国的英雄,抛弃自己的使命而以国土换回我的爱情呢?"   科尔沁声音惨痛,道:"您真是能够折磨我,陛下。我的爱,就这麽无足轻重麽?"他猛然抬起头,急切地询问:"陛下,请您告诉我,您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我,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时间。"   贝特兰多望著他盼望的双眼,多少次,乔恩也这样期盼著他,而他却一次次残忍地扼杀了那微弱而纯洁的感情,他惶恐不安,无法回答。   科尔沁大跨一步,抱住他的腰身,强行吻下去,还没有人能从这个吻里体会到什麽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   乔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大叫之後,几乎失声,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要沿著门滑下去,他抽出佩剑,陡然向科尔沁刺去,科尔沁毫无提防,被他刺中手臂,急忙躲闪,脸上一片疑惑。   乔恩接连刺过来,不留任何情面,他看上去已经疯了,被恶灵附身,他的眼里血红一片,使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他彻底绝望了。所有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所有的人心被碾碎,连同纯洁的感情一同灰飞烟灭。   科尔沁没有抽出剑来阻挡,很快身上血迹斑斑,佩剑也落在地上,他惊讶於乔恩优良的剑术,如果在他冷静的时刻,恐怕整个帝都也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他匹敌。贝特兰多望著这一切,最昏暗的噩梦来临,他知道乔恩会有多大的反应,但现在的他还毫无准备,甚至没有能够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词语。   他拾起科尔沁的剑鞘,轻巧地拨开乔恩,冷冷道:"你要闹到什麽地步?"   乔恩的剑落在地上,他木然回头,没有任何可以回忆的影子,皇帝和侍卫已经赶来,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没有人不知道任何一件事,就在之前,所有还在埋藏之中。   科尔沁与乔恩同样爱著贝特兰多,这个爱情悲剧昭然若揭,暴露在众人的眼睛下,暴露在上帝的心房中。皇帝是了悟的震惊,科尔沁是迟疑的震惊,贝特兰多没有震惊,乔恩,疯了!   他茫然无措地看著四周,跪倒在地毯上,突然卡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嘶哑一吼:"我为我的爱感到恶心!"   然後慌忙站起来,拨开人群,奔跑进无边无尽的黑暗里,而皇宫依然辉煌一片。   剩下的三个人,不知如何开口,终於贝特兰多低声道:"先生们,你们都听到了,这不会阻碍任何事情,温莎的重建,还有陛下您的步伐,请诸位宽容地保持沈默!"他走出去,消失在夜幕里。   科尔沁颓然地丧失了表情,为自己的爱,为乔恩的爱,他无计可施,又恍然明了一切。皇帝却十分冷静,嘱咐人去保护乔恩,防止他有什麽危险,对於这样的结果,他或有所料,但事实过於惊人,而有些苍凉之感,他慢慢踱出去,独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只有塔尔克,从拥挤的人群中出来,去追寻乔恩,他披著夜色,如同披在深色的披风,他一路追赶,像是追赶抛弃爱情的达芙妮,他情愿那被隐藏的事实永远沈睡,他希望乔恩永远高傲而独立的生存,而不是现在这样,放弃全部。   那些星光璀璨下的夜空,笼罩著谁的噩梦,又将带领谁的灵魂回归天堂和地狱,我们站在十字路口,我们毫无选择。   乔恩一直跑到帝都的宛吉桑河边,他颤抖著沿著桥栏爬上去,望著漆黑的河水,万盏灯火在水面上跳荡,那里拥有能把人吸进去的力量。天空开始降雨,毫无征兆,就像隐藏的爱情被揭穿一样。   塔尔克赶过来时,乔恩正在雨中,一点点松开扶著栏杆的手,塔尔克却十分冷静,微微纵上去,一手拉住乔恩的肩膀,在乔恩吃力地挣扎中,两人同时摔倒在桥面上。   塔尔克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在干什麽?" 玫瑰之囚 53-54  塔尔克毫不吃惊於乔恩现在的状况,某些事情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解脱,但是乔恩本不应该这样死去,他所拥有的艺术生命,应与永恒的时间一样同在。宛吉桑河倒映著千家万户的灯火,温馨而支离破碎。  雨丝垂落在桥面上,如同帷幕垂下,乔恩双手遮住眼睛,事实上他已无力思考,那些惨痛的回忆吞噬掉他的心房,他只想就这样离去,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塔尔克用被雨打得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颊,水渍纵横交错,分不清是雨滴还是眼泪,乔恩被这一切彻底打垮,帝都玫瑰就在一瞬间彻底凋零。  自以为是的爱情,会让人完全绝望,在那样的境遇里艰难跋涉,不过是延缓了死亡的脚步,我们忐忑不安,疲惫不堪。  塔尔克将乔恩扶起来,沿著河边行走,拦住一辆马车返回自己的住所,仿佛在重复某一个场景,又仿佛完全不同,乔恩湿淋淋的头放在塔尔克的胸膛上,他紧闭双眼,似乎这样就可以因看不到而得以永久的安宁。  塔尔克在狭小的车厢里沈默不语,他听见乔恩微弱的声音:"你都知道,是吗?"当他前来帝都向皇帝献媚时,自己的父亲也同样向亲王殿下绽开自己的身体,交错的时间空间里,当自己把花朵摆放在皇帝的办公桌上时,父亲正袒露自己的肉体,毫无廉耻地献祭。  塔尔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乔恩十分明白答案是什麽,他抚摸著乔恩的头发,细语道:"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  乔恩猛然抬起头,祈求道:"请你带我走吧!"仿佛在梦呓一般。这样的乞求即使是假的,也让人陶醉。  塔尔克摸了摸乔恩火烫的额头,轻声道:"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走,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乔恩满足地合上眼,沈沈睡去。塔尔克喃喃细语:"明天早上,你一定会忘记自己的话,而我会替你记住!"  皇帝在办公室里沈默著,空气被抽离一般,科尔沁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奇异的寂静笼罩在他们周围,无声无息,沁入心脾。  皇帝终於开口,道:"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你竟然爱上贝特兰多?第一次去温莎时,就开始了,对吗?"他的语气相当沈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科尔沁答道:"是的!"他猛然抬起头,望著皇帝道:"就象您不能不爱上乔恩一样,我深爱著他,不同的是,我并不畏惧这种爱,和您不一样!"  皇帝仿佛苍老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道:"无论你爱得多麽光明正大,多麽赤诚热烈,你以为这种政治下的爱情可以得逞吗?"为此,他失去了斯诺,代价并非不惨重。当时,他也愚蠢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还是输在上帝的戏弄之手上。  科尔沁摇摇头,道:"陛下,您太看重政治的影响了,您认为我不会放弃什麽而去取得什麽吗?我会,完全会!"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振聋发聩,如果科尔沁离开这个舞台而去享受那一种广袤的感情,那麽这段帝国的历史已经失去它全部的光辉,可以欣喜的只有三流的爱情小说家,他们窃喜於这样通俗的情节。  皇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於科尔沁是最完美的继承人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什麽,也从未设想过把王位交给别的什麽人,他试图埋葬这样的火种,道:"你认为这个王位不能给予你什麽样的光辉和荣耀,你认为帝国的疆土只是用作勘测官们描下地图,你的整个生命便是为此而生!"  科尔沁笑道:"是的,您提到的我完全理解,并且没有遐想过要违背您的意志,这一点请您放心,但是我爱贝特兰多的事实,也不容忽视!"他躬身退出办公室,留下惊异的皇帝,也许他从来不能改变命运,但他可以了解自己的心意。  贝特兰多回到康蒙纳丽宫,制定温莎的重建计划,如何赈灾,如何修缮,如何建立暂时的管理机制,都有条理地口述下来,由人在旁纪录。在深夜里,他一个人写著日记:  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抽离,毫无办法挽留,但我并不害怕,也许斯诺在天堂会照顾我,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的儿子,他那麽天真美丽,他那麽忠贞坚强,却因爱上我而饱受折磨,我已没有颜面去祈求原谅,愿上帝能代我保佑他!  就在这样一连串的感伤中,欧文.艾利昂开始他的行动,他的人马潜藏在帝都,伺机出动,虽然毫无结果,但仍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契机。  他没有打算要暗杀皇帝之类的把戏,而是在平民中积极地鼓动著,企图在帝都爆发一场彻底的革命,他也了解当前帝都一片混乱,皇帝,亲王,贝特兰多,还有乔恩,他们都陷入深切的痛苦当中,不能自拔,而他就要利用现在的机会行动。  大战失败後的他,更加冷静,也更加狂热,更要彻底地抵达他自己的目标。  傍晚,他独自来到塔尔克的住所,毫不掩饰要见乔恩,塔尔克不情愿地放欧文进来,并抱怨道:"如果你真是他的朋友,就不应该现在打扰!"  乔恩躺在床上,脸颊深陷,他望见欧文时,掩饰不住震惊,道:"您难道不明白您的运动不应该在这里举行!"  欧文摘下帽子,道:"没错,可是如果帝都不能动摇,他们时刻可以派兵镇压,我的努力毫无成果。"  乔恩叹了一口气,道:"您太小看一个帝国的力量了,您认为它这样坚固的基础下毫无根基可言吗?"  欧文答道:"我试图寻求新的解决方法,哪怕牺牲我自己。"  乔恩不再劝慰他,劝告一个狂热分子毫无意义,他只问道:"告诉我你的地方吧,有危险我可以通知你。"  欧文详细地告诉他具体地点,他对乔恩本人毫无保留,然後离去,乔恩望著他的身影,喃喃细语:"他如飞蛾扑火一般去寻求光明,而我不能不帮助他。"  塔尔克了解那个陌生来客就是大战的发起者,忍不住道:"我虽然不理解他的志向,但如果殿下您支持他的话,那麽我也可以欣赏他,也许,他将开辟新的历史,也许不,谁知道呢。"  黄昏之裔十分敏感,他们已经灵敏地嗅到异样的气息,四处搜寻著让人不安的因素。穿越帝国盛大的繁荣,一切都各自进行,终将在某些时刻交叉。  皇帝如往常一样邀请贝特兰多和乔恩过来喝茶,他们同处一处,形如路人,乔恩同皇帝像往常一样亲密地交谈,贝特兰多则交待温莎重建的计划表,他们相互从不打扰,十分和睦。  乔恩也去过欧文的地方,他并不情愿看欧文送死,他常常奉劝:"朋友,帝都不是革命的最佳地点,请您仔细地考虑吧!"欧文却不在乎,积极地行动著,还打造了银色军的勋章,一面是他们军队的标志:一朵在骷髅上盛开的玫瑰,另一面是自由,平等,博爱中的任一个单词,乔恩挑选了一枚,放在自己的枕头下。  科尔沁与皇帝之间毫无变化,感情从未遭到过任何冲击,他依然担当著帝国的将军,以第一顺位继任者的身份,红发的公主曾戏言道:"第一顺位?我真想杀了亲王殿下,他太迷人了,让我嫉妒!"  科尔沁试图同贝特兰多交谈,但毫无结果,他站在康蒙纳丽宫外,任路人异样的眼光,一家报纸毫不客气地取笑:"我们的亲王,未来的皇帝陛下,竟然在自己的土地上被驱逐了!"  一切就这样荒诞而真实地进行,毫无依据,却理直气壮。  这日晚上,乔恩应皇帝之请抵达皇宫,贝特兰多还在讨论著文件细节,他躲在隔间里等候,事实上他已经厌倦这样模式,试图摆脱却毫无办法,贝特兰多刚走,黄昏之裔的长官便进来,向皇帝报告:"已经完全探明叛党余孽的人数及下落,请陛下指示!"  皇帝踱了两步,便道:"今夜吧!早点解决,不要让我失望!"  乔恩冷静地听完他们的部署,事不宜迟,他悄悄退出来,独自驾著马车前去寻找欧文,到了住所时,欧文并不在,其他人对於乔恩虽然不冷淡,但并不尊重,他们非常讨厌贵族。  乔恩急切地等候著欧文,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感觉到帝国军慢慢将这附近包围起来,但依然等待,他在做一件完全出於本心的事情,因此毫无怨言。  欧文到来时,将近帝国军的围歼时刻,乔恩快速地叙述了当前的危急,让他迅速逃离帝都,欧文冷静地回答:"是的,你是对的,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必须找到我,然後杀死!"  乔恩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交换衣服吧!"  欧文大惊,没有料想乔恩会做到这种地步,他急忙阻拦道:"这可不行,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与您无关,况且,我不认为您应该作出这样的牺牲。"  乔恩扣住他的肩膀,深切地说道:"先生,我不是为您,而是为一个即将来临的时代,自由,平等的时代,我梦想那样的时代,所以我没有为您牺牲,而是希望您能为我做的那些──抵达那个光明的时刻!"  欧文饱含热泪,他无法说服乔恩,也无法拒绝乔恩的请求,脱下自己的宽檐帽和黑色披风,还有胸前银色的徽章。乔恩将头发放在帽子里,穿起披风,又拿起欧文的手枪,微笑道:"我们各自行动吧!"这将是他最後的人生寄托。 玫瑰之囚 55(完结)  欧文穿上乔恩的蓝色大衣,乘上他的马车飞驰出去,有帝国军过来询问,但看到车上金黄的徽章便不再上前。黄昏之裔的长官默然注视著马车,道:"上面只有殿下一个人,他的生命由陛下自己决定,我们不必多管闲事!"  乔恩站在屏障後,银色军的人也埋伏好,准备最後的战斗,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终於开始了。  贝特兰多出宫後,遇到前去演出《垂死英雄》的塔尔克,他们默然对视,贝特兰多踌躇片刻,终於向塔尔克的住所而行,那里有他的儿子──乔恩。  仆人替他拉开门,带到乔恩的卧室,并为他沏上茶,贝特兰多坐在床沿,上面还停留著乔恩的气息,他躺下来,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脸,突然一个硬物刺到他的手臂,他狐疑地将那个东西摸索出来,是银色军的标志,他大吃一惊,一个可怕的想法冲入他的头脑,急忙冲出门去。  皇帝和科尔沁来到剿杀叛党的街道,远望著那里激烈的交火,银色军一个个接连倒下,染红身下帝国的土地。他们两个面无表情,望著这血腥时刻。  乔恩冷静而默然地开枪射击,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麽,黄昏之裔的人在眼前倒下,汗水模糊他的眼睛,如同泪水一般,他一面谋杀别人,一面回忆。  幼年甜蜜的过往,美丽温柔的温莎原野,恬静含笑的父亲大人,所有的追思如年华汹涌,他一直向前走,他一直停留在某一时刻,他正在长大,他永远活在瞬间。  一个面容浮现,塔尔克,皇帝陛下,科尔沁......,直至贝特兰多的背影,她茫然无措,站在时间的洪流里,绝望而清醒著,他一直梦著,他一直醒著。  战斗将近尾声,只有一处响著稀疏的枪声,帝国军都向那个地方靠拢,皇帝和科尔沁打马上前,试图看清这最後一个叛党,这是最值得尊重的人。他们处於男人的感情深切地崇敬著这样英勇的斗士,无论他站在哪一个阵营。  乔恩用完最後一颗子弹,他从掩体後站起来,望著不远处的皇帝和亲王,他沈醉在迷离中,失去言语,他清醒在现实前,无话可说,可以庆幸地是欧文成功地离开帝都,带著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而去。  皇帝和科尔沁却不约而同地举起枪,这样的时刻让所有英勇的男人们热血沸腾,骨子里的热切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两颗子弹几乎同时射出,带著某些热烈的梦想,带著某些从不消逝的野心──历史舞台上的完全体现。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强烈的风猛然吹来,卷走乔恩的帽子,金黄的头发瀑布般倾泻,披风展开,露出洁白的礼服,胸前的玫瑰四碎一片,只有一朵瑰丽的血花停留。  一阵清脆的马蹄踏破这可怕的安静,贝特兰多来了。  他慢慢下马,穿过焦土,来到乔恩的身旁。  乔恩睁开眼睛,伸手探寻,微弱地问道:"如果......,到底有没有可能?"  贝特兰多跪下来,握住他的手,抱住他纤细的身体,波涛汹涌的感情倾泻如瀑,深藏的眼泪淋漓如烛,他带著哭腔,带著人生最饱满的热情,答道:"一切都将如您所设想的一般进行,毫无偏差!"  乔恩淡淡一笑,带著无比的满足和宽恕,苍白的脸庞那样圣洁,走过来的皇帝陡然醒悟《洁白的翅膀》那幅画里,皇帝根本没有翅膀,他带著鲜血和杀戮而生,那样的圣光,只是因为乔恩站在他身後仰望。  他握住乔恩软弱无力的手掌,那样冰冷的纤滑,他彻底为这个男人倾倒,从优雅流丽的姿态步伐,高山仰止的艺术修养,到坚决刚脆的灵魂,无不彻底地爱慕。  乔恩慢慢转过头,苍白的嘴唇颤动:"陛下,我一直十分爱戴您呢!"他最後望了一眼贝特兰多,合上幽深的蓝眸,他的生命何其短暂,他的灵魂何其广远,他凋谢在这一刻,他盛开在一个博大的时代。  风吹过肃然站立的军队,远处阁楼里传来《安魂九曲》,上帝啊,我的灵魂将归依何处,我的灵魂将怎样安放。    剧场里,塔尔克正深情地朗诵台词:  在这死去的时刻,我将怎样来临,在这黑暗的时刻,我将怎样点燃?蒙沙利纳的辉煌和肮脏,我将远离,哪怕垂死挣扎!  大幕依依落下,为英雄唱起挽歌。  三天後,贝特兰多带著乔恩的尸体和重建温莎的物资返回格罗斯,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脚步。帝都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塔尔克得知乔恩去世後,患上失语症,随同威尔公爵离开帝都。  三个月後,贝特兰多在旅途中染上的肺炎发作,死在一个清晨,温莎所有的玫瑰都开放了,为他的灵魂导引。  科尔沁请求代理格罗斯事务,前去温莎,步履匆匆。皇帝退位,红发公主在葡日宫加冕,成为帝国的第一位女皇,她在被戴上王冠後,发表演说:我们将告别一个隆重的时代,我们将告别一个伟大的时刻,而我,将引领帝国踏上它应有的征程。  二十年後,年富力强的欧文.艾利昂带领他的军队彻底地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革命,迎来一个自由平等的时代,在那里,在那时,所有的玫瑰将迎来一次全新的盛开时节。  《玫瑰之囚》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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