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给他画像,就像曾经画托力和阿加雷斯。而当我想剪几朵玫瑰做为装饰时,他会为我扶住下面的小凳子。
每当春天来临,我便带着他和小女佣到房后小山中摘草莓,红红果实点缀着的绵绵绿地毯上,回荡着两个孩子清脆的笑声。而冬天里,我们会在结冰的小溪上面钻开小洞洞钓鱼。
九九每周都跑来看我,它对朱赛十分热心。
每次它飞来,我便把新鲜的小点心和果汁装进篮子,我们骑在它背上去郊游。
我看着这条九头龙总是又开心又心痛,它让我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完全跟我决裂的哥哥以及其他朋友......
我尽力的想同时做好母亲和父亲。不过对此却丝毫没有经验,常会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有该做的事情却没做。
让我欣慰的,朱赛健康快乐也很聪明。
他是极好极好的孩子,让我过多的想起他那两个父亲。
我教朱赛读写、音乐、绘画和魔法,很快意识到这个越来越活力四射的宝贝需要更多的。
我不喜欢和人接触。
但若因此不让朱赛与人接触就太过分了。于是当他五岁时,我送他去中心魔城一所学校。
开始的时候,我对朱赛是单亲的孩子这件事颇有些担心。可不久之后既发现那是多余的。魔族的男子比之天使更加不负责任,那些所谓撒完种就跑的绝不是少数。
朱赛是个很快乐的孩子,那种类似阿加雷斯身上的魅力让吸引着很多其他小伙伴的注意。
他有了许多新朋友。虽然跟我在一起的机会减少了,但......
我该为此高兴的。
转眼间,又是几年过去。
一天朱赛突然问起了他的父亲们,"妈咪,给我讲讲你和我那两个爹爹的故事吧,我想知道你们的一切,因为那也是我的一切。"
于是我告诉了他一切,一五一十的,没有半点谎言。
我认为他有权利知道所有的,可能会有悲伤,但这样对他是公平的。
而且,他答应保守秘密。
"原来他们本以为你死了?"
"嗯......可三百年后我却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呵呵,真是个惊喜。"
"嗯......"我回忆着当时。
"妈咪,说不定他们有一天也会那样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呢。"
"嗯,也许吧。"
也许他们还没死?......不过,有这可能么?
28
朱赛长大了,很难想象。当我看着十六岁的、比我更高更强壮的孩子,仍然觉得抱他在怀中喂奶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六个美丽的春秋,虽然心中带着失去阿加雷斯和托力的伤感,但有他陪伴,又是多美好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感到朱赛快离开我,独自去飞行了......我可爱的小雏鸟,他的翅膀已经长硬,他有力量、有头脑、又有朋友,他将会去寻找更多的。
而作为母亲,在这时候束缚孩子是不对的......
可我仍然难过。我逃避,尽量不要自己去想。但那一天终究是来了。
朱赛对魔古生物学很有兴趣,他幼年时我整理的魔生物资料对他产生很大的影响。后来我得知,他被边城的一所魔法生物学院录取了。
"妈咪,其实我可以留在家里陪你的。不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啊。"朱赛对我说。
不,朱赛已经长大了,他如此的孝顺所以处处为我着想。只是我很清楚,从此以后过多的跟他在一起对他自身的发展是不利的。
朱赛......已经到了独自去闯荡的年龄了......
"你去吧,我的宝贝,我很高兴这样,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我对他说。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去了。
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哭了。
这是十六年来我第一次流泪。
我这么伤心,以至于整整哭了一周都没感觉好一点儿。
朱赛经常给我写信,每逢放假便回来看望我。
他不在的日子,我度日如年。
几年之后,朱赛成为边界域各种魔怪的研究员。在那里工作了一百多年。
他爱我正如同我爱他。
他是最好最好的孩子。
但他不能永远在我身边。
朱赛的信逐渐变成心中唯一的牵挂,他在边境生活得还不错。我越来越孤单,除了每周跑来的九九龙,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不过寂寞终归只是寂寞,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而那件事,却突然发生了......
家里的老麒麟身体越来越坏,我每个月不得不带它去看次兽医。
中心魔城魔动物医院的候诊室非常宽敞,因为要接待龙一类的大型动物,规模就如同一个小体育场。
候诊室中人很多。
我不经意听到身边几个带着宠物来就诊的魔族说话。
"......这方面,天界基本上也管得不太严了。当然与咱魔族或人类沟通还是禁止的,但据说那些天使和天使间发生什么事儿肚子大了之类的,他们现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个女魔道。
"呵呵......这还不是因为那些高位天使自己不检点,终于纸包不住火,我姐姐的老公的哥哥曾经在战场上见过加百列呢,据说他那眼神好淫荡啊,呵呵......"另一女魔。
有关天界默认天使怀孕的事情,我早有听说。
但如今,这种默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已经受到伤害的哥哥和其他同伴似乎已没有意义可言。因此,我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了。
而对于纯白色的加百列的种种谣言,其实都无非魔鬼们的杜撰。他们把各种劣迹加到他身上,不过是想发泄一下对天界的怨恨,实际上这些事没有任何证据,基本上不着边际。我虽只见过这位天使长一面,但因此完全相信他的为人。如果说天界还有谁真正一尘不染,那就数他了。
可是这天他们没有再讨论加百列,而说起另一位天使长来。
"那犹菲勒大人的事情,即便烧掉他的尸体也无法隐瞒吧?这可怜的家伙。"
"什么可怜。那些臭天使还值得同情么?他自己死了算是走运,要是被我家姐姐的老公的哥哥看到,可不挑开他的肚子把那未出生的卵掏出来?"
"说的也是。"
--他们又说。
魔族残忍的杀害小天使,或者怀孕的天使,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同样天使有时也会这么做。对这些我也有些麻木了。倒是她们所说的犹菲勒天使长怀孕的时候死去的种种,让我突然感觉几分不安。
......智天使长犹菲勒与梅丹佐过从甚密,他们两个被人说是挚友,平日里形影不离。那犹菲勒--这个同样是中性天使的腹中的卵,难道......
无意种听到的谈话让索绕在心间,当晚我彻夜难眠。
次日,我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驱使着去弄个究竟。我去找阿加雷斯从前的一位战友,他曾参加过我们的婚礼,曾在魔界情报部门工作过。
而他说的话......最终让我掉入绝望的深渊。
"怎么,夫人还不知道么?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当初您杀死梅丹佐之后,天界人发现犹菲勒死在他怀里。犹菲勒是伤心而死的。他们的元灵都已经消弭,但尸体不知为什么留了很久。而总领天使迷迦勒伤愈后,当即销毁这两个天使长的尸身,从此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不过天界确实做过调查,验尸之类的,本来是想找魔族的罪证,结果在犹菲勒腹中找到了一颗五个月大的受精卵,因为天使长怀孕后过度不安的心理状态发育畸形,恐怕生下来也无法存活。天界上层极力隐瞒此事,毕竟灵魂都消弭了,永死了,再没什么可惩罚的,说出去只是有损七天使尊严罢了。可是纸包不住火嘛,据尸检结果,这犹菲勒显然不是第一次怀孕了。"他说,"就因为这个再加之圣魔大战的冲击,对于下级天使意外怀孕之类的事,天界处理的不像从前那么严酷了。这样来看他们也算死得其所,呵呵,做了件好事嘛。"
他那么不以为然的说着......可是我......
"你的意思是......犹菲勒发现梅丹佐被杀后,倒在后者怀中死去了,而他腹中,是怀了五个月的天使卵?"我尽量压低声音,不让颤抖被察觉。
"是啊。"
我仰起头,大笑出来。那么凶残那么可怕。
"夫人?"
"不,没什么,我有些累,先回家去了。"我说。
于是我回家。
当我准备喂那只可怜的生病的老麒麟时却发现--
它死了。
死了。
我推开门,重重倒在地上。
我的小女佣不在家,她请假跟自己的妈妈旅行去了。我在那里坐了好久。最终站起身,飞向那只有一个地方。
--后乐园。
我又看见哥哥,他给女儿编着花环,其他天使们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
百余年了,他们的孩子也已长大。
我站在隐蔽出,隐藏着自身的气。他们没有看见我。
齐雅尔跑到池边去和一条水龙玩,我从后面偷偷接近哥哥。
他又突然回头时,我马上躲起来。
他站起来,向这边看了看,迟疑了一下,最后又转过身去。
("哥哥。")我在心里默默的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我又看了一会儿。那绿绿的草坪、蓝蓝的水和天空,美丽的山、树林、藤蔓还有天使,毛茸茸的小动物们。
我的心情又平静了许多。
不,几乎可说是完全的好转了。
我现在非常快乐。
他们始终不知道我在那里,我蹑手蹑脚的离开。
回到家,掩埋了白麒麟的尸体,剪些玫瑰放在它坟前。
把屋子打扫干净。
院落整理好。
一切,仍然像阿加雷斯、托力和我自己曾经设计的那样,月桂、苹果树、橡树,秋千、水池、漂亮的草坪、白色的栅栏......
回过头去看这些,我笑了,摸着手指上白色的戒指,"我是你们孩子的母亲了,我很幸福并且,我们的孩子也很幸福......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独立、聪明、善于交际。我希望他永远快乐。"
时空隧道近些年被改良,我用了不到半个月便到了冰封谷。
这里是我和同伴们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白色的山、纯净的雪、如此寂静美丽......
真的,我从没发现,这里会这么安详。
我找到一处断层,脱掉衣服,用魔力打开岩层内部,拿下一块尖锐的魔冰晶,慢慢刺入胸口。
血滴下来,让那片白色变得不纯洁。
我躺下来,躺在雪上。
天空还在下雪,不久后我将被掩埋。
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
不会有谁找到这个地方。
我的孩子,也不会因为看到我的尸体伤心......
"阿加雷斯,托力......我爱你们......"视线变得模糊时,我轻轻说。
"犹菲勒,对不起......"眼前变成一片灰暗......
29、
脸上那是什么粘粘的东西?......舌头......九条舌头,九只脑袋......"九九,你们这些坏龙......"我嗓音嘶哑,伸出手去。
我接着又睡着了,睡了很久。隐约中感觉到,路西法也在。
当我真正醒过来,坐起,凝视了前方很长时间才想起所有事。
我身下是热能阵,上面罩着魔结界隔温层,背后靠着九九的大腿,它趴在那里。旁边不远处,路西法也挨在它身上,他看我。
胸口的致命伤居然完全愈合,是谁从死亡边缘拉出我来,便可想而知。
"贝贺,你以为死了就结束了么?"路西法捏着他一缕发丝,轻轻问道。
自从圣魔大战我找过他之后,我们已有一百多年不见。他是魔王,平日里有许多事等着办,我一直认为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他几乎没怎么变,美丽如故,黑色的眼眸中仍是带几分邪恶的睿智。
"卢斯,你可以说我不负责任,懦弱无能或者很傻之类的。"我说,可是我还是会去死的,我会一次一次的自杀,凭他是魔王也阻止不了!
"拜托,我只是来提醒你咱们立过的契约你还没履行。"路西法托着头,"你跟我立约却以灵魂消弭的方式赖帐。这样我真的会很可怜。"
契约......的确,我向他要力量杀死梅丹佐,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作为交换,可之后很久他都对此只字未提,所以我自然也就忘了。
"我承认自杀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可是身为邪恶的魔王,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幸福的死去永远安宁。"路西法。
"你要什么,卢斯?"
"要你在我身边,以便我可以看着你痛苦啊。"
"恶魔!"我到他身边,想给他一拳,最终还是笑出来:"你这个恶魔啊!--"
"你那小女佣旅行归来发现你不见了,十分恐慌的在中心魔城到处大喊。这件事很快传到魔宫,连后乐园的人都知道了,你哥哥也跑来问我是怎么回事。"
"哥哥他......"
"我告诉他是我委托你办件事,很机密的,"路西法道,"机密到让你的小女佣疯狂的四处张扬,弄得满城风雨的......"
"你可真是的。那他相信了么?"
"所以我要尽快带你回去--"魔王把说一半的话咽下去,大概觉得这话说得太善良。
"我知道,你等不及看我痛苦呢。"
"是啊,真的险些看不到了,你的心脏被刺穿,脑已经死亡,只是元灵还没有消失。灵魂若消散,凭我的力量也无法复活你的。多亏九九,"他拍拍龙背,"是它找到你的。"
"它带你来这里......找到我......?"
"嗯。"
"它怎么会找来的?"我惊异,"为什么它会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呢?"
"因为它爱你。"路西法咳嗽了一下,"真是的,为什么你总逼一个魔王说这么恶心的话啊。"
回到家时,我看见哥哥。他就站在房前,眼中满是焦虑。
"贝贺,你吓死我了......"他抱住我,哭出来,"你真的吓坏我了。"
"我不要紧了,"我轻声说,"我去给卢斯办件事,中间遇上点麻烦,现在都解决了。哥哥......"
"嗯......"他抽泣,"回来就好,我一直......在等你。"
我们没在说话,默默抱着对方......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原谅了我。也许有些事,最终只是宽容。
但......亚利尔,我亲爱的哥哥,他终于--跟我说话了!
不久之后,我被叫到路西法身边做事。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基本上是伴侍加记录员加打杂的,每天给他梳头,帮他决定穿哪件衣服,记录他口述、起草一些文件,或是出差整理各类遗失的黑魔法典籍。说起来还真是多样化的工作。
正式的场合,我就是魔鬼"贝黑莫斯",变做魔性化的形象,没人晓得我跟从前那个贝贺莫特尔有什么联系。
我的宝贝朱赛经常来看我。我把他介绍给哥哥和哥哥的女儿。
空闲的时间,我便在魔宫资料库察找犹菲勒的讯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为他做些什么......我对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是因为我不知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很多人都是迷茫的......虽然补救也许只是空想,他的灵魂早已消弭,但我仍旧在寻找......
几百年过去,天界与魔界的会谈等等越来越频繁。
终于有一天,那位总领天使长迷迦勒亲自来了。这据说是他第一次出于非武力的目的到魔界。他来进行友好访问。他有一头金红闪烁着的长发,眼睛纯蓝,那张脸,几乎与路西法生得一模一样。
我站在魔王的王座后面,看见他深黑的瞳眸流动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