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做你的好皇帝,什么都不必担心。十天前我军灭了归彩国主力,归彩国将在三十年内无力再犯我国土。那一战,是大胜,寂王布下奇阵,几乎不损一兵一卒便胜了,只是......他以自己为饵,进了阵中再没有出来。"
如同什么猛地捶打在心上,很痛,痛得麻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叫......再没有出来......"他一把揪着伶舟无殇的衣服,"那些人不会进去找他吗?那些人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进去?他布下的阵,怎么会不出来?你说谎!"
伶舟无殇被他紧着衣服,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才道:"五哥,你冷静点!没再出来的意思就是他死了,死在阵里,不会再回来!所以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皇帝了,全部可以忘记掉!"
"不可能!不可能!"伶舟无离叫得歇斯底里。
伶舟无殇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那里的士兵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阵眼到最后炸开了,死在里面的人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回来,所以在里面的人绝对不可能生还,他死了,赢墨央已经死了!如你所愿的死了!所以,你就像你那时下决心的一般,他死了,然后你做你的盛世皇帝!"
十六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
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曲径绵长,人快步走过时,衣衫飘略而过,在那低矮的栏杆间如同夏日树下闪动的光影。
"参见王爷。"宫女们的问安还没完,人却早已走远了。
"看啊看啊,是寂王,不知道哪位公主有幸当他的妻子呢......""我说啊,能伺候寂王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了吧?""之前王爷留在宫里陪太后说话时啊,多少人抢着到他宫里干事啊,难轮得了我们。""在五皇子宫里的人也不错嘛,寂王最近进宫不都是找他么?"......
"墨央啊,你每次进宫,好象都惹得不少人为你着迷呢。"伶舟无离靠在窗边,笑着道。
"会吗?"
伶舟无离啧啧道:"你看你看,那些议论我都听不少了。‘不知谁能当他妻子呢'......之类的,一路走来,你就不觉得那些人全盯着你看吗?"
赢墨央哈哈一笑:"敢情我们五皇子连这个也要嫉妒一下?"见伶舟无离脸上似有怏怏之意,才敛了敛笑容,微笑着,"离,跟你说啊,我在花静山的时候,见过有耍猴子的人,抱着个猴子走在路上的时候,也是人人都盯着他看的。"
伶舟无离本是缩着眉,这时一个忍俊不禁,笑得呛刻了起来:"你是自认猴子了?"
赢墨央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无奈地走上前,拍拍他后背:"笨五儿,看都都大的人了,还笑成这样子。将来登基当了皇帝,还这样子的话,人家当面不敢说,背地里也还是要笑你的。"
伶舟无离一抬头,便看到他眼中的光华,温润如玉的笑意,那么地近,一刹那便可夺人心魂。干咳一声掩盖住了自己的失神,他笑道:"你知道我最会装模样的,这皇帝的样子嘛,不也就是装出来的,没事没事,何况,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老四和老七还在呢!那皇帝是谁,还难说。"
赢墨央笑了笑:"我今天就是跟你说这个。再一个月吟儿也十五了,只要你们的婚事一办,就抢在头了。四爷身体不好,说不定还走在皇上前头呢,至于无殇,他没这个意思,你防着他别让他陷了就好。只要成了家,有了子嗣,皇上那一纸遗诏,还能不写你五皇子的名字么?"
伶舟无离知道自己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你的意思是......成亲?"
赢墨央有点愕然地看着他:"当然,现在朝里向着你的人不少,余下的也只是观望,只要你有了子嗣,他们也就有理由向着你了。"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他的顾虑似的,"离,你不喜欢吟儿?"
伶舟无离摇了摇头,没说话。寂王赢墨央的妹妹,只是这个头衔就足以让人心动,何况赢绯吟有着不输于她哥哥的美貌与才艺,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
只是,心却一直沉下去。
赢墨央笑了:"离,我知道你跟吟儿相处的机会很少,也许还没什么感情,或者你还有心上人?我也没说过将来你一定要立她为后,只要保证我妹妹在宫中不被人欺负,皇后的位置,你可以保留。"
不是这个原因吧......伶舟无离抬头,迷惑地看着他,他的眼中似乎有着什么在闪动,熠熠生光。"墨央......你今天,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了?"
"我?眼睛?"赢墨央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伶舟无离失神地看着他的眼,无意识便脱口而出:"很亮......"
"离?"赢墨央摇了摇他,没有反应,"五儿,五儿,怎么了?不舒服?"
那么近,眼中的焦急,是为了我?那闪动的光华,勾人魂魄。说什么呢?听不清了,微微开盍的唇,略带一丝嫣红,比谁,都要漂亮......
伶舟无离突然伸手捉住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赢墨央吓了一跳,却没有挣扎:"离,怎么了?"
伶舟无离一手将他拉近,头像再支持不住一般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声音中是无限的挫败:"墨央,如果我说......"
门被人推开了,两个人都是一震,伶舟无离猛地抬头,便看到怀珍有点惊愕地站在门外。
脸色一沉:"礼节,不懂吗?"
怀珍慌忙地跪了下去,不敢做声。
伶舟无离静了一阵,才生硬地问:"什么事?"
怀珍低着头:"回五爷,是,是听到王爷的声音,怕出了事......"
伶舟无离这才想起刚才赢墨央唤的那几声。
"行了,没事,出去守着,谁都别放进来,懂么?"他匆匆地扬手,怀珍见了,低低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过赢墨央一眼。
门又被带上,屋子里一下子静得让人害怕。
赢墨央看着伶舟无离,下意识退了一步:"离,那亲事我先跟吟儿说吧,你斟酌着办,我......"
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堵上了,他错愕地瞪大了眼,无法接受眼下的事实。
直到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才意识到要将他推开。
"离......"声音出口时便后悔了,沙哑得如同诱惑。赢墨央惊恐地又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人,无助得宛如弱小的动物,那些尊贵那些傲人,早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伶舟无离掩着嘴,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过了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无措地笑笑,便敛了眉。"墨央,如果我说......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什么那个人!"赢墨央根本无法思考,想都不想便冲口而出,声音尖锐,渐渐才明白"那个人"是指他刚才说的心上人。"开,开什么玩笑!离,你疯了吗?我......你......"
又一次吞没在唇齿交缠之间。z
手臂被人抓得生痛,根本挣脱不了,惊恐从心中浮起,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猛地咬了下去。
伶舟无离一痛,手上不自觉地一退,赢墨央便跌在了地上,他捂着嘴,死死地看着地上那人,那两个吻似乎把他的唇染得更红了。醉人欲滴。
"伶舟无离你疯了吗?"赢墨央没有站起来,坐在地上便吼,"看清楚我是谁!"
伶舟无离走上前一步,半跪了下去,迟疑着问:"墨央,没事吧?有没有撞痛?"
看到他似乎要伸过手来,赢墨央吓了一跳,向后一挪:"别过来,你知道我身上有毒。"
伶舟无离的手僵在了空中,定眼看着他。y
赢墨央慢慢镇定了下来:"离,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做事情,不能就这样随意而为。不要说我是男子,即使是女子,也不是随你所欲......刚才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不要再有下一次。"
看着他要起来走的样子,伶舟无离心底一发狠,手一拉一推,便把赢墨央压在了身下。
"伶舟无离!"赢墨央大叫一声,怔怔地瞪着那个扣着自己双手的人。
"不可以......"伶舟无离的声音变得虚无。
"离......"赢墨央低低的叫了一声,慌然。
俯下去,轻轻地吻在眼睑上,感觉到身下的人猛地一颤抖,手中一紧,知道他想挣扎。细碎地吻下去。伶舟无离声如叹息:"不要当作没有发生,我说的,是真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细碎而缠绵的吻,一直到唇边,封住了。
"不......要......"好不容易吐出的话音,最后一字,却因为衣服被撕开而瞬间变得尖锐。
身下的人挣扎的厉害,却只是增加了他心中的渴望。伶舟无离的手沿着腰际一点点望下探。"墨央,墨央......"
"放手!放开我......求,求你......"语不成声,赢墨央只知道心中早已只剩下恐惧,还有,一丝让他惊恐的期待。
似乎有什么进入体内,陌生的疼痛,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惊慌,他只是冷冷地抽了口气,下意识咬住了唇,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墨央,央哥哥,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对我有感觉的,对不对?"无离的声音靠得很近,听在耳里,是会让人心中一阵酥麻。
赢墨央被他那一句接一句的"对不对"问得根本无法思考,只知道拼命地摇头,手上使劲,却挣脱不了:"不对,不对不对!"
下体的疼痛愈加明显,一声尖叫逸出,赢墨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咬住了唇。
伶舟无离低头吻下去:"没关系的,不要怕......我喜欢你。"有一瞬间,挣扎似乎停顿了。"你有感觉的对不对?央哥哥......你也喜欢五儿的,对不对?"
--便是要你,便是要你!z
身下的人挣扎变得微弱,伶舟无离笑得温柔:"不要怕,没关系的......"
就是陷在了那温柔的呢喃中吧?
"我爱你。"z
被进入的瞬间还是痛得让他尖叫了起来,只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低低地安慰着。
......
"现在满意了吧?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
话未说完,已经被伶舟无离打断了:"不要算了!墨央,我......"
"够了!"赢墨央低吼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挣扎着站起来,"今天的事,我会,全部忘记。你好好准备......两个月后娶吟儿过门。"说着,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只有在关上门的瞬间,听到屋里一声轻得近乎绝望的低唤:"央哥哥......"
央哥哥......
赢墨央猛地坐起,双眼茫然地瞪着,拼命地喘着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疼痛。
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
竟然梦到了那个时候......还以为早已忘记了,原来,还是刻骨的梦魇。
"墨央,醒了?感觉怎么样?"
抬头看去,便看到凤臻端着药走了进来。
"我怎么了?"赢墨央试探着问,因为凤臻的脸色低沉而显得小心翼翼。
凤臻皱着眉,好一会,才把手上的药递给他:"我回来时看到你趴在桌子上,还以为你睡了,走近一看,连桌子上都有抓痕,就知道你是痛晕过去了。"
"是吗。"赢墨央淡淡应了一声,将药一饮而尽,碗递回去。
"什么是吗?师父让你练的心法,你又偷懒了是不是?我让你吃的药,你说,你有吃吗?"凤臻把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瞪着他。
赢墨央笑了笑:"有,当然有。"
凤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那这是什么?"
赢墨央一抬眼,微微一怔,尴尬一笑,没说话。
"墨央......"
"行了行了,我吃就是了。来,笑一个!"赢墨央硬从他手上那过瓷瓶,笑着道。
凤臻的脸色微微一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墨央,这几天,要不要跟我到归彩国走走?"
赢墨央愣了愣,抬头望着他,笑着说:"你跟师父不是都不让我下山吗?"
凤臻躲过他的目光:"我只是想,你也快两年没出去了,不如跟我走走吧。"
"好。"赢墨央没再多问,轻轻巧巧地应了。
已经,两年了。
两年前,原为那一战便可死得干净,却偏偏被师兄救了回来。
回到花静山,就像从前学艺时一般,也没什么不好。
只除了一样。
当初被那个人灌下的毒酒,不是解了,只是被他强行用其他的毒药压了下去,毒都积在体来,聚在脚上,发作起来,让人痛不欲生。
师父教他心法慢慢将逼出,凤臻费尽心思调的药可以控制毒性扩散,只是,两年过去,毒发作起来却一次比一次厉害。
苟延这两年,为的是什么呢?离,我应该在两年前就死去,在你灌下毒酒的时候就死去,才能安你的江山吧?
现在,只能让你以为我死了,一生不再见你。
忘记了,便是最好。
"累了?"凤臻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温柔中带着一丝担忧。"再睡一会吧?饭做好了再叫你。"
依言睡下去,看着凤臻端起空药碗走出去,突然忍不住了。
"师兄,是因为他吗?"
本不该问,说好了就此放弃,却终是问了出来。
"什么?"凤臻的声音微微一颤,没回头。
"离。"
凤臻站在那儿,许久,才轻叹一声。
"皇上南下,说是要看一下故人从前的居处。"
静默。
"我们......什么时候走?"
十七
看着凤臻一直在叹气,赢墨央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都说了没关系了,你还叹什么气?"
凤臻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叹你的气,你不知道,我给人家放了消息说我会过去的,哪知道竟然封城!现在去不了了,怎么交代?"
赢墨央懒懒地道:"是啊,原来是我高估自己了。还是为了归彩国那位皇后娘娘啊,行,这酒,你让她请你喝就好了,听说归彩国的酿酒技术很高,对吧?"
凤臻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顿时赔笑:"没有没有,难得墨央你请我喝酒,这酒绝对比他们的珍贵得多!"端起杯子就想喝,却在快要碰唇的时候迟疑了。
"你的意思是我一向待你不好了?"赢墨央半眯着眼看他,"怎么,不敢喝?我可是‘什么'都没放进去,你不喝便罢。"伸手像是要夺。
凤臻连忙一侧身护着酒:"哪里哪里,是太珍贵我不舍得喝。"这酒若是给他夺去了,那就真是有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要他喝下去,他却又心有余悸,记得以前在山上的时候......
"那你喝不喝?"赢墨央笑吟吟地看着他。
"喝,当然喝!对了墨央,试一下这个糕点......"凤臻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放下酒,夹起一块糕点放到赢墨央碗里。
赢墨央笑着叹口气:"师兄,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啊,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放进去啊。"
"是,是吗?"凤臻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杯子,终于仰头喝了下去。
师父啊师父,墨央的毒术够高的了,您真的没必要把祖师爷的秘籍都挖出来给他。再给我找几本古老的医书可能还比较好。
凤臻心里哀叹着,一面向低头摆弄着糕点的赢墨央看去。
眼里专注得不容一物,好象这么看几眼便能看清楚糕点是用什么做的一般,凤臻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容。墨央十岁时上山,第一顿饭是他做的,小小的墨央坐在桌子边,像是看什么宝物似的看着那一桌子的饭菜,眼中闪闪发亮,这是他在往后很多年很多年都记得清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