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东西不多,除了一身换洗的衣物,一些银两,别无他物。他的生活一向清贫,如果不是崔殷泽在身边,恐怕连一般的小康人家都比不上。
逃离?
逃离谁?
他吗?明知不可能,却不死心的一再尝试,因为,他又割舍不下的妻儿,而崔殷泽,不可能会答应让自己去看望他们母子的。
逃吧,逃吧,大不了就是再次被抓回来。
可是,我真正想逃离的是谁?
不是崔殷泽,也许,是与期望之中的命运相悖离的自己吧?
离开碧源山时那个灵俊少年的影子似乎已经模糊了。
少年时的梦想和雄心壮志早已离他远去,如今留在这具躯体内的,不过是一个麻木的灵魂......
念砚有些惆怅,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太阳,觉得有些刺眼......
念砚将行李藏于床下,并在怀中放了一包迷药。
崔殷泽没多久就回来了,看见念砚已经起床有些惊讶,临走时看他还软绵绵的,这会又恢复成了那个英俊的青年公子,不过,眉宇间似乎有些落寞。
今天崔殷泽心情格外好,就让厨子多做了些可口的菜式,其中大多都是念砚爱吃的。念砚此刻对崔殷泽心存愧疚,于是强颜欢笑,多吃了几口。连平日一向不碰的烈酒也喝了几杯,只是怕被崔殷泽看出端倪,于是没多久就说自己已饱,回床躺着去了。
崔殷泽只当是他被过多的性事折磨坏了,连忙赶过去看他。
"累了?"摸了摸念砚的额头,发现没有一样才放下心来。
"还好。"是有些累了,到现在腰和那里还在火辣辣地疼。
"是我太过了,明知你还不习惯......"拿起念砚的手在唇上摩挲,崔殷泽是发了狠地想好好心疼念砚,可自己的热情却总是让他受伤。
你是太过了,快四十的人了,还需求无度......
念砚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崔殷泽,这个男人,是打从心里头爱他的......
可是他永远也无法回应他这种悖天的爱......
烛光下,红肿的双唇似乎在要求男人的疼爱,崔殷泽当然无法逃过这种诱惑,低下头轻轻咬住了念砚。
"嗯......"这次念砚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享受这个深吻。
良久,当崔殷泽的唇离开念砚的,眼里已尽是迷离。
"崔殷泽......"
念砚的低唤让崔殷泽有顿时的失神,然后他脱了念砚的上衣,轻抚那胸口的"殷"字。
"记住,你是我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念砚心中一惊,但转念想他已经吃下了自己涂抹在唇上的无色无味的迷药,也就放心了些。
没多久,崔殷泽就这样靠在念砚的胸口,没了反应。
念砚将他放置在床上,然后拿出床底下的包袱,踏出了别院......
初夏的夜里凉风习习,吹得人精神气爽,完全没有了白日的闷热,念砚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京城南门走去。那是一条通向他的家人、师友的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脚程较快的念砚就已经到了南门口,在通过了士兵的盘查后顺利出了京城。
此时念砚的心情很复杂,但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包围了他,让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并盘算着到下个驿站买匹好马。
已是深夜,念砚的身体仍然不适,于是打算在林子里过夜再走,因为怕第二天被崔殷泽发现,所以念砚只打算小憩一会。
正当他铺了草垫准备躺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念砚顿时掉了魂--居然是樊天新帝扎拉莫耶?胡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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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念砚有些慌不知措,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柳成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很平静,完全没有了那一夜的疯狂。
柳成城突然在坐在了念砚身边的干草垫上,有些迷茫地看着念砚。念砚更加心慌,他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哎......"突然叹了一口气,柳成城看上去有些落寞。
"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已经登基了吗?"
"对,小时候梦想得到的一切我都已经拥有了。可是我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比权力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皇亲贵胄来说,有什么是比实在的权势更加重要的?但念砚没有说出口,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个他不想面对的答案?
"你知道的吧?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在感情方面有些粗心,但并不代表你没有感觉,只是不愿面对罢了。对你来说,接受一个男人的爱是这么困难的事吗?"
"我不想跟你谈这些。"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我希望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所以,我一直在渴望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的感觉。所以,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以圣教教主的身分活着,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身边的人,不是对我毕恭毕敬、忠心耿耿,就是拍马奉迎,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把我当朋友、当兄弟。"
"我很怀念苏明的那一段日子,天天和你在一起,你像亲生兄弟般的关照我。那种平凡的生活,让我感到很充实,也许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
那段日子,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却怎知你包藏祸心......
"但我有我推不掉的责任,父皇被害的那一幕至今留在我的脑中。八岁那年,我就发誓,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梵天的主宰!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不会迷惑。"
念砚突然想打断对方说些什么,可是刚张口却发现不知该什么好,于是又吞回肚里去。
"你的温柔和煦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我顶多当你是一个知心朋友。可你眼中时不时流露的那种寂寞和哀愁,才让我心里真正记住了你。"
"你想怎么样。"不知为什么,念砚没有兴趣听他讲这些。
"......,有时候,你真的很残忍,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着了魔一样,登基没几天就抛下一切地来找你。而且,一看见你,我心里就全没了主意。"
"所以,既然不知该做什么,那么还是先带走你,以后慢慢想。"
"什么?"难道刚逃离崔殷泽又要被他掳去?念砚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命运。
不过此时的念砚功力已经恢复,柳成城要带走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么想着,也就安心了些。可是他显然太小看了柳成城对他的执着。
"你......"察觉情况不秒时为时已晚,柳成城的八名下属已经赶到。
"我对你是志在必得,在京城两天才等到你落单的机会,当然不会一个人冒然行事。"说着就抱起了念砚。
念砚也不是吃素的,一掌挣开柳成城,却被那八名教徒团团包围住。
念砚虽然与几天周旋,但他很清楚这八人武功都不弱,一对八来说太勉强,况且还有不知武功如何的柳成城在一旁,此次恐怕真得去梵天走一趟了。
念砚的舞影掌是看家绝学,可直击敌人心肺,震其五脏。但因此招太过狠毒,念砚本是不愿用的,此刻他却不得不拿这个抵御强敌。
瞬间,两个对手被震裂了内脏,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其余六人有些惊惧,也不敢贸然接近他。
正当几人正僵持间,柳成城突然一跃而起,加入了战斗。此时,其余几人都停止了动作。
念砚此刻才明白了为什么柳成城一直旁观的原因,他是根据刚才的战斗观察他的武功招式,然后想出对策。眼下,柳成城是看穿了他一般地步步紧逼,丝毫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
念砚思忖着,自己的轻功最好,如果硬抗不行,就只能找机会溜。于是环顾周围寻找逃跑的缝隙。
但是柳成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打算,居然趁他分神之时抛下迷香......
"呜......"刺激的气味钻入鼻腔,念砚连忙捂住了鼻子。但为时已晚,不到一刻工夫,便已感觉身体瘫软。
"这是宫中密药,只会让你身体无力,却不会丧失神智。"
"你太卑鄙了!"
"我本来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柳成城抱起念砚,并下令离开,几天便扶起了地上受伤的两人准备离开。
"等等!"突然一个声音喝住了他们。
柳成城回头一看,竟然是崔殷泽!
念砚同样吓了一跳--他不是应该在别院昏睡吗?
"没有人告诉你,别人的东西是动不得的吗?"
声音中含着愠怒,看来他对柳成城欲劫走念砚已是愤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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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念砚这火气就立马上来了,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已经够他脸红的了,崔殷泽还来这么一句,这让他更为难堪。
可是没等他张口,柳成城倒接过了话茬:"你的东西?你只把他当东西,那不如让给我,我会让他成为我的人。"
这下念砚彻底傻在那里,虽然这里没多少人,但从那几个属下的眼神来看,自己俨然成了一个专门勾引男人的妖人。
"你的人?哈哈,东西不过是个说法罢了,他这辈子早就注定要和我在一起了。能做的该做了我也早做了。"最后一句显然意味深长。
"那又怎么了,就年纪来说,我更加适合他,我会让他在各方面得到满足的。"最后一句也是意味深长。
两人就这样辩驳着,完全忽略了被柳成城抱着的念砚,空气中几乎可以看得见眼神碰撞激出的火花。
"你们够了没有!"念砚终于忍不住大声叱责。
这时两人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自己真正的目的--柳成城要带走念砚,而崔殷泽则要柳下他,于是,战事一触即发。
当然崔殷泽并不是孤身作战,他的影部随时随地都伺候一旁,而且就人数来说,胜于柳成城的。形势对柳成城来说显然不妙。
"住手!",柳成城突然大喊,"争夺念砚是你我之事,与他人无关,有本事单独与我一决高下,谁胜了就得到念砚。"
"好!"崔殷泽欣然接下挑战,并喝退了下属。
念砚两眼一翻,恨不得此时立刻晕过去。两男争妻的希码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真是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成城把念砚交给下属,轻装上阵。
高手间的对决,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开始两人的招式不缓不慢,似在试探,在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之后,各自使出看家绝学。
崔殷泽的招式阴毒,柳成城的竟然丝毫不亚于他,两人你来我往,看得旁人胆战心惊。
看来两人都欲夺对方姓名......
念砚当然不希望崔殷泽死在柳成城手上,却也不愿看到柳成城受伤,他毕竟是为他而来,一个正当盛年的新帝,如果死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斗中,实在是可惜了。
可是两人全心全意投入战斗,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让念砚吃惊的是,柳成城的武艺竟然在他之上,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在老练的崔殷泽面前,显然有些稚嫩。就内力来说,已入中年的崔殷泽更占优势。虽然现下的形势还不明朗,但念砚几乎可以断定,输的一定是柳成城。
看崔殷泽这架势,必是想置对方于死地。得想个办法救柳成城。
果然,在两人过了百余招之后,崔殷泽似乎是在引柳成城进圈套,一步一步,走进他事先计划好的阵内......
不好!
念砚大惊,但此时,崔殷泽已经看准了时机,正想向柳成城毫无防备的后颈下手。
念砚急中生智,摸出怀中的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并喊住了崔殷泽:"不许下手!"
两人都惊呆了,柳成城呆的是念砚竟然会为了他以死要挟,崔殷泽惊的是他对柳成城的感情竟如此之深,一时间醋意大发。
"柳成城,你走吧,我救你,只不过不想看见梵天新帝竟然为情事而死。"
此时,崔殷泽已经发开了柳成城,他拿念砚没办法。
柳成城有一刻的失神,随即不停摇,口中念道:"输了,我终究是输了......"
然后走到念砚身边,仿佛要把他的容貌刻在心里一般仔细地看着:"不过,你竟然为了我愿意付出姓名,不管你是出于友情还是别的什么,都让我觉得这一趟来的--值!"
柳成城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英雄惜英雄,当然也怀着一丝对往日种种的怀念。念砚看着柳成城真诚深情的目光,没有开口纠正他。
柳成城大叹一口气,认命似的闭上眼,极为艰难的说:"撤!"
等几个属下纷纷撤去后,他捧起念砚的脸,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挚爱了,然后,郑重地烙下自己的轻吻。
微风似的吻滑过唇瓣时,念砚想反抗,但转念一想,还是接受了,他的心底,对柳成城,毕竟还是有些好感的。不过这个景象让一旁的崔殷泽大为光火!
当柳成城在留下最后一个拥抱离去后,崔殷泽才咬着牙说:"是不是该轮到我们算算帐了......"
念砚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不怕崔殷泽了,按他的做法,顶多就是拉他上床。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好啊,他的念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给他下迷药然后和情人私奔是吧?好,真是好的很。
"你冷静点,你知道我不会喜欢任何男人。"
这句话让崔殷泽稍微清醒了些,想来也对,念砚在这方面是食古不化的人,让他喜欢柳成城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下药了?"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两天自己有多反常,可我太了解你了,当你有心事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就会有些飘忽。但你不会害我,所以,当我看见你唇上的青衣时,心里就有数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青衣虽然无色无味,但却会让人的唇色变深,你的唇本是珍珠色的,只有在北我吻后才会红润起来,于是接吻时,我并没有让唇上的青衣进入嘴里,我假装中招,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居然看到这么一幕。"
念砚不得不感叹男人对他的了解,细微到一丝头发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不是很确定,可是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必须处理的事了,我想,你是想面对你的‘过去'了。"
连这个都猜出来了,念砚无奈地笑。
"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不,我想让你做一只自由翱翔于天际的鸟,被束缚的你没有生机,我会心疼。"
哼,说的好听!
"那你想怎样。"
"我陪你!"
三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却让念砚瞪大了眼睛......
男人淡淡的笑蕴含着深深的包容,此刻的念砚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很想抱抱崔殷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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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两人就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了一夜。崔殷泽本想要了念砚,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没了心情,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地在一起更让他舒心,每一刻似乎都代表永久。
而念砚,心里对崔殷泽是有些感激和歉疚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愿意让他去见家人,更没有想到,他完全没有责怪他。
两人一起靠在草垫上,用对方的体温取暖,双方似乎都没有真正入眠,而是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安详的气氛中。
直到第二天天亮时两人才缓缓醒过来,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崔殷泽在对他微笑,念砚也笑了。虽然有些不知所谓,但他想这么做,没有理由的。
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两人就开始行路,不远处便是京郊的村子,他们在那里置办了些干粮,然后买了两匹马。
念砚的家人都在南方,离京城万里之遥,此行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可念砚不急,一是因为他仍然有些惧于面对他的亲人,二来他觉得和崔殷泽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没那么糟糕。崔殷泽当然更不急,游山玩水地一路闲逛,两人像普通情侣一般谈天说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