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醉————尚云七
尚云七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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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空气中的躁动时隐时现,一朵阴云遮住了半边天,风从谷口吹进山谷,谷内的浓雾渐渐散去,便看见满谷的桃花如同落雨一般纷飞飘零,更有许多叫不出品种形如桃花,颜色瑰丽的花朵一起飞扬。
雾气萦绕,前方风弱的地方只能看清几步之内的景色,脚下不知是多少年的落叶,将土地覆盖得密不透风,且湿润柔软,踩上去毫无声息。
山谷并不十分大,可满山遍野的桃树将这个地方点缀得犹如天上美景,人间似不可得。
从高处望下去,朦胧中一片茫茫春色,层层叠叠的花海相互簇拥,隐约间有绿、黄、红、紫点点相伴,一望无际,美不胜收。
"好一个人间仙境!"天涯缓步走著,为误入之地的美景赞叹。全国各地的名胜他也算看遍走遍,唯独这个地方,透著与众不同的灵动与缥缈,特别是这里的桃树都比较高大粗壮,与常见的桃树并不一样,实在令人惊喜。
若是这种地方,他或许可以多逗留几天。
"喜欢的话可以留下。"一个慵懒绵软的声音自天涯上方缓缓传来。
天涯一惊,为自己的疏忽,也为对方的悄无声息。
"你是何人?"天涯抬头看去,只见高处的树杈间隐隐坐著一人。
好厉害的轻功!天涯在心中赞叹。
那树杈极细,别说坐个人,就是挂件衣服也会折断,想呆在那上面只能靠自身身的轻功。
而他不可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坐到上面,想必在这之前已经坐了许久,如此想来,天下间怕无人能胜过他的轻功。
"呵呵......"那人不答反笑。
"你笑什麽?"天涯冷下双眼。
"好一个呆子,我既出言挽留,自然是谷主才有资格,你却问我是谁?我不该笑吗?"雾气太重,由下向上仰望只能看见一双赤裸的脚垂下前後摆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样貌,可听声音对方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何以会是这里的谷主?
"小小年纪,便学会骗人了?"天涯冷笑。
"怎麽说你呆子,倒真真呆起来,谁规定谷主一定是老头子的?我就不能杀了这里的老头子取而代之?"语气中充满戏谑。
"哼,不如你下来让我见见!"天涯料定他在耍自己,说著飞身而起去拽对方双腿。
"哈,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按说天涯在说话间猛然行动,已是够快,但对方比他还快,明明双脚已在眼前,却在将要碰触之际突然消失,快得天涯来不及反应。
"你究竟是何人?"天涯落地後见那树杈上依旧坐著那人,仿佛不曾离开。
这个人,去了又回,且仅仅在一瞬完成,武功实在了得!难道是隐秘在此的绝顶高手?可依他的年纪却没有相符之人......
"你这个人不知道怕吗?难道就没想过,我是这里的妖精?"忽而沈淀下来的声音透著几许诱惑,并伴随著火热的视线。
"这倒有趣了,我这辈子还不曾见过妖精,今天总算可以看看眼界,不知你是树精还是花精?"天涯抱胸而立笑道。既然对方不愿露面,他便与他耗,反正最近闲了太久,很是无聊。
"真是想像贫瘠,我就不能是蛇妖、狐妖之类?"对方似乎觉得跟天涯对话有趣,将腿放到树枝上换了个舒服的侧卧姿势问道。
"我的确不会猜,不如你来告诉我。"天涯表面上与他应对,实际却伺机动手让对方露出庐山真面目。
"你的眼神如此冰寒锐利,若是为妖,应该是豹子之类。"没想到他却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来。
"莫非你太寂寞想找个伴不成?怎麽把我当做妖了?"天涯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被你瞅得很不舒服,心想这个人可不会是简单放弃的。"说完这句,天涯便明白对方已经察觉自己的心思。他的话音刚落,天涯已然出手,奈何对方早有防备,一个眨眼人已在丈外。
"你想逃吗!"天涯纵身追去。
"你太咄咄逼人,不好玩。"那人轻功明明比天涯高,想甩掉他轻而易举,可却像有意逗他,似有若无间总保持著两丈距离。
这种行为对武林人来说是羞辱,但天涯却不恼,反而对这个人的来历越发感兴趣,体内升起许久未有的激情追逐起来。
或粉红,或粉白,或嫣红,或嫩黄,或浅紫的花瓣在两人的追赶中纷纷落地,坠落得如同雨雪般绚丽缤纷。
前方那紫色的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脚不沾地,好似与身後的人嬉戏一般,飘逸得不似人间所有。
"你想躲到什麽时候?"大约追了半个时辰,天涯出言喊道。
冥冥中他感觉到对方并非不想露面,只是时候不到而已。
前方忽遇一条急流,宽约五丈,深三丈,虽清澈非常,却湍急无比。
只见那人两个翻身轻松跃过,靠在对岸的桃树下向这边看来,桃枝压得很低,将对方的脸遮挡住,隐约见只看得出对方消瘦的身形。
天涯轻功不比对方绝妙,过不了河,只得在岸边与他对视。
"没有人能跟我这麽久,既然你是第一个,我就允你一件事,说吧。"不料对方先开口。
"见你。"天涯毫不犹豫地道。他也是第一个让自己自叹不如的人,自然要见上一见才算不枉此遭。
"呵,我就知道。"那人一副意料中的口气。"不过虽说是我允你,但凡是见了我的人都没命走出此谷,你还要见吗?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可放你一条生路。"对方语气虽仍慵懒,却暗含锐利。

2
"哼,虽然我轻功比不上你,但未必会死於你手。而且,我说过的话不会更改。"天涯自信满满地道。想杀他也不是那麽容易。
江湖上人人想杀他,不是寻不到,就是死於他手,到头来还不是成了空口笑话!
"好,有胆量!一个时辰後再见。"天涯感受到对方投注过来的欣赏,随後那人翩然远去,身後桃花飞扬一地。
"喂!"天涯皱了皱眉,想追问在何处相见,却为时已晚。
无奈,天涯顺著河沿向上游寻去,希望可以找到过河的路。
但走了不过少许时辰,天涯便察觉出不对劲。
这个地方无论河流还是树木看似浑然天成,实际却暗藏阵法,若是不知生门贸然前进,恐怕会葬身与此。
看来方才他不止是躲闪那麽简单,而是领他在阵内穿梭。
"让公子久等了,我这就为你带路。"正在天涯寻找出路之时,一个娇悄的女子由林间缓步而来,在离天涯几步之遥处站立。此人粉衣粉裙,面如桃花,与这桃林几乎要融为一体。
"你是何人?"天涯心知她是方才紫衣人派来的,却装作不知问道。
"奴婢只是听命而来,若您并未与人有约,那就是我找错人了。"说著转身便走。
"我只是随口问问。原来你家主人早已交代过你不可多说话。"天涯面笑神不笑。她虽自称奴婢,但看这神态与气质可不是奴婢那麽简单。
"公子请随我来。"那女子并未搭言,转身在前面领路。
"看这些桃树,也有几十年了。"一路上,天涯暗暗观察地形,并默记於心。嘴里时而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分散对方注意力。
"公子不必多费心神,待我们走过,这里的阵势便会更改,若公子按方才的方法而行,怕是会丧命与此。"女子并未回头,沈稳的步伐依旧,可耳後却像长了慧眼,对天涯的心思了然於心。
"你倒是够聪明。"既已被对方点破,天涯便不再费心去记,索性顺其自然。
"这是我家主人在临来时要我转告公子的,并非是奴婢聪明。"女子并不居功,而是带著些许得意道。
天涯听罢心中对这机敏女子暗赞,而对那神秘的主人更是好奇,想到过不了多时就可见到此人,心中许久不曾有过的兴奋便按耐不住的沸腾著。
两人并未走上很久,眼前便出现一片开阔的草地。绿莹莹的草有半尺长,上面还带著露水,在雾气的弥漫下透著清脆的嫩,鼻间还闻得到嫩绿的草香。
草地的另一边是隐隐的庭院,没有围墙,可以看见院落里的亭台楼阁。
再走近些,能更清楚的看见是本色的原木搭建而成,并无百姓惯用的红漆,古朴而挺拔的透著一股傲气。
院落很大,里面更加密集的栽种了桃树和各种奇异花树,地面被厚厚的花瓣覆盖,踩上去软绵绵的,而且干净得似无尘土,比踩著外面的枝叶要舒服得多。
在这朦胧的湿雾和树丛间似有若无的飘过几丝酒香,不是烈酒的味道,而是特别的香气。
"公子请,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迎面走来一个蓝衣蓝裙手提灯笼的女子,目光清冷却恭敬地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天涯跟在两个婢子後面,悠然的欣赏周围夜色下树林,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心情也渐渐沈静下来。
左转右拐,不多久,眼前出现一处凉亭。
凉亭的四周挂满轻纱,飘逸的白,清风拂过,亭子沈浸在花雨缤纷中,景象煞是醉人。
亭子的不远处散落的立著几根竹竿,每个竹竿上都挂著一个灯笼,不强不弱的光线刚好够看清凉亭。
里面的软榻上侧卧的正是林中见过的紫衣人,那悠闲的神情即使隔著很远也能清晰的传递出来,似乎天下间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禀主人,客人已到。"两个婢子恭恭敬敬的复命,然後垂手站在两旁。
"站在外面做什麽?你不是要见我?"轻笑著,那人慵懒地问道。
天涯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越是如此,他越要压制。他缓下步伐慢慢接近亭子,最後跟那人只隔了一张紫檀的木桌,脚下踩的,是厚厚的紫色花瓣。
直到此刻,天涯才真正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果真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星目半睁,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但那双眼却不像是单单二十岁而已。仿佛沈淀了太多寂寞孤独,远得摸不到边,深得看不到底,有一种莫名的特殊磁力吸引人沈溺其中,只是这麽看著,就有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那张脸算得上俊秀,一双浓淡得宜的眉毛安卧在深邃的双眼之上,鼻子不高不低,有一股隐隐的傲气,可惜脸色太过白皙,白得几乎没有颜色,白得很不正常,大概比雪还要纯净。然而那唇色却豔得刺目,既怨且毒,如同积攒了太多执念。
比夜还要漆黑的发只用一条缎带简单而利落的扎起,几缕发丝从肩头绵延到胸前,安稳的沈睡在印染得十分漂亮的紫衣上。
根本毫无点缀甚至可说是简陋的衣服只是一片纯紫,连个花纹都没有,若不是剪裁十分合身,恐怕会有人以为这只是一块紫色的布而已。而没有被包裹在衣物之内裸露出来的双脚和手臂则一样白得惊人,青紫色的血管隐约看见。
原本这一切分开来看并不惊奇,可结合在他身上之後便能散发出无穷的光芒吸引著注视他的人,甚至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抗拒不了这浑然天成的特殊魅力,且眼角眉梢的邪气与这气质相辅相成,自然而然,无与伦比。
"看够了吗?"戏谑的声音自手拿酒杯的人口中传来,天涯的视线向上正好与他相对。
"刚看完。"天涯毫不客气的坐下,而且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方才十分失礼的盯著人家看,一点也不怕他恼。

3
"既然看完了,就尝尝我为你准备的酒。"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对方拿起酒壶为天涯倒了一杯酒。"这是自家酿的,外面很难喝到,保你喝过之後终身难忘。"笑意自他唇角溢出,一瞬间,那张脸惊人的耀眼,仿佛可以夺人心魂。
端起酒杯时,天涯敛回心神,闻了闻香气,正是方才在林中闻过的味道,接著尝了一口。
原本光是香气就已清雅得醉人,入口之後更是醇厚辛辣,还带著几丝花的甜香,滑进喉咙的酒瞬间就扩散到五脏六腑,使人一下子舒展开来。可不只是单单如此而已,细细品味便知这酒十分厚重,越品越香,越品越醇,不浓不淡,一切恰如其分,似乎是沈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累积而成的舒缓。仅是一口,已够人沈醉其中。"真是好酒!"天涯眼睛一亮,为这不可多得的美酒赞叹。"不知叫什麽名字?"如此美酒可谓只应天上有!
"红尘醉。"一个响亮到天涯不可能不知道的名字。
"没想到令人趋之若鹜的美酒竟近在眼前。"天涯笑著拿过酒壶自斟自饮。
"过奖,无非是外面不多见而得的赞誉。"那人谦逊地笑道,招手唤来奴婢又端上来一壶酒。
"原以为误入仙境,其实是寻觅已久的梦境。"天涯不紧不慢的品著酒,心中对此处已有了了解。
但凡喜酒之人都听说过"红尘醉",这酒不知是用何种仿佛酿成,只要喝过一口无不称赞非常,可谓酒中极品,有一口千金的价钱,如果是一壶,可谓价值连城。而此酒便来自一个名为"无尽"的山谷。
以前也曾有很多人到处寻访,後来这些寻酒的人都不知所终,人们便对这个山谷敬畏起来。
据传,谷主生性怪僻,凡是入得山谷的人均无法活著出来,而如同替代一般,他杀一人,江湖上便会多一壶"红尘醉"。至此,人们更多的关注便在谷主的身上。有说他是前朝重臣,隐居山谷;有说他是武功高手,在此研习秘笈;还有说他是不老不死的妖怪,专吃活人......总之是异想天开,无奇不有。
今日一见,恐无人能猜到,眼前这异於常人的青年便是"红尘醉"和这仙境的主人。
"我早说过,你若喜欢可以留下,‘红尘醉'任你喝,这个山谷任你游玩。"谷主轻笑著,双眼微眯。
"就是不知你想留的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命?"天涯垂下眼看著酒杯,寒光暗隐。
"这倒奇了,莫非你的人和命可以分开?"好奇的挑挑眉,仿佛沾染了鲜血的红唇微微翘著。
"是分不开。"咽下杯中酒,天涯第一次有想醉倒在一个地方的冲动。"若天天月月都可喝到此酒,看到此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至於会不会连命都断送在这个地方,他则不在乎。
毕竟他的命,很硬。
"天天月月?......哼,再好的东西都会腻。"刚刚的好心情似乎转瞬即逝,那人从软榻上起身,周遭的气息霎时冰寒起来。
"我是天涯,你的名字?"并不在意他突然的转变,在他从眼前走过的一瞬,天涯放下酒壶问道。"无尽"山谷的主人,究竟是谁?
"重要吗?不过是方便称呼而已。就像你叫天涯,无姓,在世人眼里算不得真正的名字,而我,则无所谓。"清淡的口气,有一种飘忽的悠远。他光著脚从天涯身边而过,并未因为回答而稍做停留,一步一步,带著慵懒却又优美的风情,轻盈得仿佛不是人间所有。
"飞鸟,若鱼。"
"在。"方才的粉衣女子和蓝衣女子双双应道。
"替我好好招呼客人,我倦了。"从亭子里出来後漫不经心的交代著,随後向桃花林子的深处走去,那边隐约有一楼阁。
"是。"两女子恭敬的行了礼。
"你们的主人真的没有名字?"好奇这样的一个人应该配怎样的名字才适合。
"名字不是身体,生来就有,而是後天加诸在身上的,随时可改。公子又何必执著於一个名字,若喜欢,可以起一个名字来唤主人,他是不会介意的。"蓝衣女子面容冷漠地道,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心思。
"你们的主人有两个聪慧的婢女,想必很是满足。"这话出自真心。这两个婢子应对得宜,不卑不亢,有婢如此,不是福气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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