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伦谢克文学社————篱岛
篱岛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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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等等吧。"罗兰婉言谢绝。
那天晚上离开格里佩特的寝宫后,他在哪里都没有找到律,而且在回去的一路上也没有遇见珊琦,就这么一个人回到了阵营。
其实在潜意识里,他已经预料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律既然说过自己会走,就一定会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只是和格里佩特谈话的工夫,律就不见了,而且可能永远再见不到。
心里居然有一丝惋惜,这个受尽苦难却依旧温柔善良到近乎懦弱的年轻人,居然真的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他会去哪里?真的离开这个国家做个流浪者?他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边境的警备森严吗?罗兰自己也不明白,同样是失踪没有回来,他对于律的担心居然远胜过珊琦。也许珊琦比律强的多,在任何地方都会懂得保护自己。
国都也好几天都没有动静了,由于消息被封锁的很紧,罗兰无法得知任何格里佩特的消息,他是怎么回事?按兵不动可不是他的性格,还是说,他做了什么周密的计划,准备来一次重击?不管怎样,文学社的防线是无懈可击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得逞。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不过应该不会。
罗兰甩了甩头,把这个不吉利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那天他见过格里佩特的伤势,知道那根本不足以致命,不会有生命危险。
在没有战斗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第一次这么乱。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进了阵营,不再傻乎乎的等珊琦和律了,他分明知道律不会再回来,而珊琦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能只是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却还是忍不住天天在阵营入口等,希望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幼稚的?
他苦笑了一下,随口通知身边的士兵,召集起副官参谋,按照计划做部署,以免格里佩特突然袭击。说实话,这种过分的安静在过去从来都没有过,这么长的停战时期,始终保持神经紧绷,让大家都有些疲倦,甚至开始懈怠了。
为了缓解这种情况,他重新制订战略,改变防线,又安排训练计划,让所有人都有事做,同时又能保持紧张的状态。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国都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同时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格里佩特已经下了无限期休战命令,在新的通知下来之前,不允许发动任何战争。
罗兰虽然不知道出现这个命令的原因,却立刻做了决定,再次偷袭,只不过这次偷袭的对象不再是军营,而直接就是国都。
获得足够的休息,同时没有放松训练的文学社自然比平时更强,而没有了格里佩特统治的国都军队,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群贵族组成的空壳军队,仅仅3天,文学社便势如破竹,一举突破国都城门,彻底占领了整个缇桑的中心地带,摧毁了格里佩特的独裁统治。
唯一遗憾的是,罗兰没有能够抓住他想抓的人,在文学社冲进王宫时,那里早已没有了格里佩特的踪影,贵族,官员,士兵侍女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格里佩特隐瞒了所有人,只带上了赫琪,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被捕获的王宫俘虏甚至说不出他们的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罗兰就这样成了最终的胜利者,文学社,随同整个北方,替代了南方长久的帝制统治,这次,不会再有人欺骗北方的同胞,如格里佩特过去一般,抢夺王位,自立为王了。
胜利来的太突然,罗兰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他只想着要用毕生的精力与格里佩特抗争,却从来没有想过,战胜他之后,自己的路应该怎么走下去。
格里佩特确实是一个强大的统治者,强到离开了他,整个国都的军队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大部分人缴械投降,剩下的小部分按照军法处置,安排的出人意料的顺利,在一切都平定以后,大批的北方同胞涌入南方都城,参加波伦谢克文学社举办的狂欢,这一庆祝活动足足举行了几天几夜。
罗兰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玩到最后,长久的高度紧张,巨大的压力,一下子全部消失,带来的只有疲惫,让他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对他来说,任务已经完成,缇桑今后的命运,就是不再由某一人统治,而变成一个原始的部落制国家。
"接下来,暂时的计划是把缇桑按照地域划分成几大块,其中再加以分割,各个地域民主推选出领导者,领导者和部落之间完全平等,互相不可侵犯,如果条件允许,再在南方和北方之间修建公路,让交通更加便捷,罗兰,这样可以吗?......罗兰?罗兰?"
从沉思中被惊醒,罗兰抖了一下。
"我......没有意见,你们看着办吧,"他说着站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出去走走。"
"虽然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不过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你,还是请你再辛苦一段时间。"官员坐在对面,满脸严肃的样子,罗兰突然觉得心情很不好,他这时才理解了格里佩特的统治者也不是好当的。
"我知道,不过可不可以出城几天?我想去北方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官员们商讨了一阵子,勉强答应了。
罗兰知道自己可以指挥战争,但绝对不是治理国家的料。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不想再回来,没有格里佩特的生活真的很无聊,过去也是。
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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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出了国都,什么都没有带,步行向着西北方向走,越往那个方向,地势就逐渐降低,所以尽管接近北方,天气却丝毫没有变冷的迹象,还是和南方一样温暖。那里没有群居的人,只零星分布着一些小镇,居民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基本不和外界来往。
格里佩特还没有成为缇桑之王的时候,那里是他们最常去游玩的地方,而在波伦谢克文学社还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小团体的时候,也把那里作为"基地"。
那时他们都还小,谁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幼稚,完全乐在其中,直到讨伐先王的行动开始以后,大家才渐渐忘记了这个地方,并且都没有再来过。
在国都里,最后一次和格里佩特谈话之后,罗兰突然又想起了这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有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安详平静,好象时间在这里停止了,从国道拐上一条小路,眼前的岔道越来越多,每一条岔道尽头都有这么一两幢小屋子,附带花园,几个大人或者孩子正一边说笑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小田地,偶然对罗兰笑一笑,表示欢迎。有几张脸在脑子里还能和记忆重叠,很怀念。
罗兰摸索着自己要找的那幢屋子,远远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花园里弯着腰做事。
他诧异的快步奔过去,停在对方的身后。
那个人还在干活,并没有发现他。
"珊琦?"罗兰试探着叫了一声。
对方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了,愣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腰来,转过脸。
果然是珊琦,正穿着寻常农妇的服装,绑着围裙,在罗兰正在寻找的屋子前,打理花园。
"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你是住在这里吧?"罗兰犹豫着问,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先来到这个地方。
珊琦笑了笑,点点头,眉眼中居然有一丝疏离感,好象是不愿意看见罗兰。
罗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的打量她的模样,过去那个坚强干练的女战士形象仿佛是消失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只有脸颊上一道浅浅的伤疤,证明了她过去的经历。
"珊琦,你在和谁说话?"屋子的门开了,一个挽着袖子的男人走下台阶,是律。
他看见罗兰,也吃了一惊,随即迅速恢复了常态,礼貌的笑了笑。
"是你啊。"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罗兰站在原地,不知是自己走过去好,还是等着屋子的两位主人邀请。
"珊琦带的路,我挺喜欢的,不过......好象是你的地盘?"
"什么我的地盘,只不过是一间没人住的屋子,我们小时侯拿来做秘密基地。"罗兰笑笑。
"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啊。"律大方的招呼罗兰,与之前相比,他看起来开朗多了,说话的声音都变的比以前有底气。
与之相比,罗兰却好象缺了点什么,觉得手足无措。
他应了律的邀请,往屋子里走,抬头看见门框上挂着一块早已腐朽的木牌,依稀还能辨出波伦谢克文学社的字样。
那记录着他和格里佩特过去的童年岁月。
"珊琦说留着纪念好,我就没把它拆了。"律认真的解释,罗兰下意识的回头看珊琦,对方正微笑的站在花园里,并没有要进屋子的意思。
"你不进来一起坐?"罗兰问。
珊琦摇摇头:"我这边还没有忙完,等一下会来的。"
房间里非常干净,尽管与波伦谢克城的房子比起来要小的多,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光线从窗户里透进来,不是太亮,也不算很暗,有种夏天午后安逸的感觉,令人留恋忘返。律和珊琦把房间打扫的很干净,干净的连陈旧的地板都散发出暗棕色的光泽,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很多年没有人住。
客厅中央的沙发,茶几下的地毯,厨房的餐桌旁有六把椅子,窗子的木头窗框被拉起一半,一切都和罗兰记忆中没有任何不同,这个房间,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站着,就仿佛能听到大家轮流朗诵诗歌的声音,以及玩闹和游戏。
"喝咖啡吗?我记得你喜欢咖啡。"律端着热气腾腾的饮料过来了,把罗兰拉回现实中,让他明白这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间屋子了。
"你是主人,你决定。"他笑了笑,说着便坐到沙发上。
某一处发出"啪"的一声,罗兰立刻让开。
他忘记这个沙发有一个弹簧是坏的。
"你们真的把什么都留下了,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低声说。
"如果不保留下来,你们最后一点过去的回忆也要消失了,"律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听说文学社赢了?"
"莫名其妙的赢了,格里佩特突然玩失踪,留下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士兵,"罗兰苦笑,"他就是这样,绝对的独裁,如果好好培养几个得力助手,我哪里会赢的这么容易。"
"不管怎样,都要恭喜你,也要恭喜这个国家终于摆脱了噩梦。"律的语气很诚恳,听来却有一丝讽刺的意味。
"谢谢。"罗兰装做没有听出来,现在他们只是主人和客人的关系,处于同等的地位。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把格里佩特找出来?"律又问,罗兰注意到他提起格里佩特的名字的时候已经很流利,不再像以前那样犹豫,或者用其他称呼来代替。
"我的确是想找的,起码要知道他是死是活,不过还有很多善后工作比这更紧急,我只是想来这里放松一下,回去以后,可能会比打仗的时候还要忙。"
"需要帮忙吗?"
罗兰惊讶的抬起头,对面的律一脸平静。
"你说这话真让我意外。"
"现在我们算有过一点交情的陌生人,这样问也不奇怪吧?"
"但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全都忘记了,"律说着转过脸望着窗外,阳光投在他的脸上,勾出一圈金色的轮廓,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珊琦正专注的为花浇水,满脸幸福的表情。
"说说你的事吧,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里来?"罗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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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她带我来的。"律毫不掩饰的抬了抬脸。
"你们一直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偷袭格里佩特的那天晚上?"
"没错,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半路上遇见了珊琦,她一个人在街角哭,说是违反了军规,又没能杀死格里佩特,没脸再回文学社了,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所以,我就跟着她一起走。她说有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我一定会喜欢,结果......一走就走到了这里,而且住下来了。"
律说着苦笑一下:"我的本意是离开这个国家,不过,看来这里还有让我留恋的东西。"
"这么说,你现在很幸福?"
"这样说可能有些奢侈,不过......真的比过去和格里佩特在一起时还要幸福。"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珊琦跟你说了多少?"
"不止珊琦,附近的人都还记得你和格里佩特呢,"律露出调笑的神情,"晚上经常在花园里的小路上......"
他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罗兰低头一笑:"他们记性真好,这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
"那时你多大?"
"还不满20吧,小时侯不懂事。"
"对你来说这里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吧,我们住在这里你是不是不高兴?"
"哪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里不过是一间没人住的破屋,谁发现了,自然就归谁。"罗兰一边说着,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手边冒出的弹簧。
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偌大的空间里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
"在这里住几天怎么样,"律站起来收拾茶具,动作有些尴尬,"我想......你原来的打算也不可能是转一圈就回去吧?"
"恭敬不如从命。"罗兰接受了他的邀请,心里却在后悔,他突然觉得自己到这里来是一个错误的举动,打乱了珊琦了律原本平静的生活。这座房子里曾经属于他的日子都已经过去,现在他不过是一个闯进别人家的陌生人。

他们在一起吃晚饭,餐桌上很安静,就像当初在波伦谢克城的屋子里一样,只是现在律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俘虏,而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菜是珊琦做的,味道也是罗兰熟悉的那种,甚至比过去更美味,席间珊琦和律时不时的传递一些菜肴和调料,偶尔互相微微一笑,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他们现在的关系。
罗兰有些嫉妒,他当作妹妹一般的女子,还有憎恨却又怜悯的俘虏,现在都拥有了自己的生活,过的很幸福。
只有他,依然是孤身一人,而且也许会永远的孤独下去。
一想到这里就如坐针毡,他匆匆吃了几口饭,借口自己饱了,离开餐桌,一个人出了屋子,来到花园里。
晚上的天气非常凉爽,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淡淡的花香,罗兰找了个台阶坐下来,抬头呆呆的望着天。
等到了白天,他又要回到那座已经没有了格里佩特的国都,去做那些他一点也不喜欢的事。没有格里佩特的生活是如此寂寞无趣,他根本不想回去。
却有回去的责任。
"外面冷,当心感冒了。"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罗兰诧异的回过头去,原来是律带着一件外衣走过来了。
听见他说话的一瞬间,罗兰真的有种错觉,好象是格里佩特在和自己说话--当然是过去的那个格里佩特。
律随手把衣服披在罗兰身上,在他旁边坐下。
"你好象不太高兴,晚饭不合胃口吗?"律低声问。
"没这回事,我只是有点累。"
"那早点睡吧,珊琦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
罗兰不说话,只顾着玩弄地上的几棵杂草。
"罗兰。"律突然开口。
"什么事?"
"格里佩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兰微微的笑起来:"和现在差不多,聪明,有胆识,有能力,天生就是一个统治者,可惜太独裁,什么事都要自己做,而且......"
"而且什么?"
"他小时侯很调皮,老是闯祸,每次闹出了什么事,都是我撒谎帮他打圆场,结果时间久了,我变的越来越会吹牛,有时候连自己也会忘记说出的事情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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