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上]
遇雪天[上]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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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自找的!燊霆不再顺茬斗嘴,仰靠上座椅生闷气,冻死?饿死?这些跟封家根本别想沾边,可是病死......这里好远,江雨非是骑那辆破脚踏车来的吗?需要骑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回去当然也得用同样的时间,以他那样的身体,再这样折腾,无异于自寻死路!
......
"我回来了!"远远的看见自家为自己而亮的灯光,雨非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疲惫的身体也骤然多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哥哥!"捡捡应声迎了出来,表现出不亚于雨非的快乐。
雨非放好脚踏车,摘下车把上的纸袋:"看哥哥带回来什么了?是鸡腿呦,中午的工作餐......捡捡,谁来了?"
"噢,是那两个大哥哥,说顺路给你送些药,听我说你要晚上才回来就走了。"捡捡迫不及待的打开纸袋,两眼放光的看着里面的一只鸡腿,惊喜到无以复加。
是他们!趁自己不在来拉拢捡捡!"捡捡,哥哥不是说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吗?"雨非尽量放缓语气,斟酌着怎样说才能让捡捡明白以后应该远离那两个坏蛋。
"可是他们说这些药是上次没有拿完的,放在他们那里也没有用,哥哥的药又没有了......"捡捡心虚的低下头,看得雨非不由得心软,却见捡捡又想起来似的拉自己出门指点着:"哥哥,他们今天帮我做了很多事的,你看,这些柴是他们叫来一个很有力气的大叔帮忙劈好的,还有屋顶的雪也是那位大叔扫掉的,顺便还换了很多碎掉的瓦片,他们还说要帮我上学,哥哥,他们说只要你同意,过完年我就可以上学了!真的吗?哥哥,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上学了?!"
那两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想落井下石呀?!措手不及的雨非立刻想破口大骂,却又被捡捡的期待弄得进退两难,只能压下火模棱两可的回答:"回头我再问问吧,我们先吃饭。"
一只鸡腿加一棵白菜在雨非的手中变成了美味的荤菜,骨头也熬成了一碗汤,伴着捡捡蒸得有些夹生的米饭,这顿饭吃得津津有味。
"哥哥,我来洗碗!"捡捡抢先将碗筷收拾到自己这边,老练的摸摸雨非的额头,小大人似的命令:"看,又有些热了!这些天一到晚上哥哥就会发烧。你要先把药吃了,然后好好休息,这样明天才有精神上班!"
"......好吧。"雨非虽有些不忍心让捡捡干这些杂活,但自己确实再也没有力气,而且能感觉到身体烧得有些异常,吃药睡一觉也许是明天能爬起来的唯一办法。
......冷......还是冷......雨非昏沉沉的躺着,恍惚间似乎冰雪就要将身体埋没......忽然哗啦的一声,伴着捡捡闷闷的痛苦呻吟,雨非惊醒过来,急忙向门外冲去,捡捡已捂着肚子在门外的雪地上翻滚,一只烧水壶倾倒在一边!
"捡捡!你怎么了?!"雨非抱起捡捡,惊恐的查看着是否有哪里被烫到,但壶里明显是冷水!
捡捡已经一头的冷汗,发出虚弱的求救般的声音:"哥哥......肚子......好痛......"
雨非立刻抱着捡捡拔腿就往巷口跑,一边大声地安慰着捡捡:"不怕!没事的!哥哥带你看医生......"
巷口的私人诊所里,好心的老医生摇了摇头:"小非呀,捡捡应该是阑尾炎,只怕需要立刻动手术,可是我这里没有条件,你赶紧带他到大医院去吧。"
阑尾炎?!雨非二话不说又抱起了捡捡就跑,老医生在后面大喊:"动手术需要很多钱的,你身上带了吗?没钱他们不会治的......"
雨非并没有听见身后的提醒,心急如焚的一味往前跑,却觉得捡捡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难以迈开......
"哥哥......我自己走......"痛得全身缩成一团的捡捡忽然挣扎着要下来,雨非赶忙抱得紧些再加快些脚步:"快到了......哥哥抱得动......捡捡再忍忍......"捡捡需要立刻动手术,可是医院......医院还有多远?
猛然间,雨非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重量,再回神,已经连同怀里的捡捡一起被抱进了一辆车!曾经亲历的一幕顿时闪现,雨非猛然全力的想往瞬间加速的车外冲:"不要呀!我弟弟需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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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浪费时间!我们是去医院!"车里的陌生人拽走捡捡,同时将雨非推回座上扎好安全带,以不容反抗的威严沉声解释:"我已经通知了医院,那边已经在做手术准备了!"
什么?......是去医院?......雨非有些混乱,却又来不及多想,飞驰的车子已然紧急刹车在一家极为气派的大医院门口,而捡捡也立刻被蜂拥而上的医务人员抬到了急救推车上往大楼里推去。
雨非跟在后面跑,脑袋依然混乱,直到被一位护士严厉的挡在了一道大门外:"小弟弟,知道不知道里面是手术室,不能乱进的!"
"阿姨!我弟弟是阑尾炎,需要立刻动手术!"雨非后知后觉的清醒,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央求起来:"求求你救救他吧,能不能现在就叫医生开始手术?我马上回家取钱替他办手续,我......"
"你有钱吗?"一个冷冷的声音横插了进来,雨非回头怔住,竟是封燊霆!旁边站着表情凝重的邵旻飔!
"现在知道求人了?可没有钱哪个医院都不会白服务!"被雨非刚刚对护士卑躬屈膝的态度所惹恼,燊霆继续不依不饶的讽刺着:"你以为求了人就能救捡捡?告诉你,这世道只有拿出钱来才救得了命!"
雨非再次混乱了,眼前的景物在视线里模糊,钱,只有拿出钱来才救得了命......现在需要钱!现在自己要弄到捡捡的救命钱!
"你不是硬气得很‘怎么活下去和别人无关'不需要帮助吗?虚伪!假清高!现在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还不是想要搏人同情?!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去弄到手术费?难道让痛得死去活来的捡捡躺在医院走廊里,等待你......你去哪儿?!"意犹未尽越说越气愤的燊霆被拔腿就跑的雨非弄了个措手不及,伸手欲拦却拉了个空,行动比意识迟缓的雨非被自己的腿连累得差点栽倒,好在被手疾眼快的旻飔一把揪住。
"放开!我去借钱......"雨非竭力的挣脱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和表情皆因极度的痛苦自责而变得狂乱。
"你怎么这么顽固!"都紧迫到这种状态了居然还要去别处求援?江雨非根本对自己是视而不见?!感觉被忽视的燊霆彻底被激怒,隔开旻飔的阻拦一巴掌将雨非挥倒在长椅上。
"燊霆!医生出来了!"旻飔连忙拦腰抱住还不罢休的燊霆,一句喊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刚刚打开的手术室门。
"情况怎么样?"燊霆甩开旻飔迎上去,医生恭敬的点了下头:"还好,孩子送来的很及时,基本没有生命危险,封先生请放心。经检查的确是急性阑尾炎,院长已在里面亲自主刀开始手术,时间不会太长。我现在去安排病房,请问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要不几位先到休息室等待吧?"
"不必,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病房就安排那套特备房吧,通知特护组做好长期护理的准备。"燊霆冷静下来,再吩咐医生几句,才余怒未消的看向雨非,却被雨非肿起的脸颊和嘴角流出的血丝惊得一愣,那一掌掴得......太用力了。
雨非并没有感觉到痛,甚至没有被打了的认知,只是怔怔的,医生话里的意思是捡捡没事?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在做手术了......捡捡没事!一口气缓了过来,雨非颓然跌坐回了长椅上。
"江雨非?你还好吧?"旻飔责备的看一眼冲动的燊霆,拍拍雨非:"你也听见了,割个阑尾算小手术,而且这里的院长是动相关手术的权威,经验相当丰富,捡捡不会有事的,很快又会活蹦乱跳了,放心吧。"
"......谢谢。"雨非站起来,看一眼门上亮着的"手术中"的大灯,强打精神说明自己的立场:"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我不会让你们白垫钱的,请把数目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们......"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就是有只怕也满都是钱、钱、钱!燊霆又有些压不住火,想接近雨非的行动却被旻飔不着痕迹的挡住了。
"我们不需要垫钱,"旻飔用闲聊的口吻尽量想化解雨非的不安:"因为这家医院原本就属于封氏集团,以捡捡的身份当然一切费用全免,当务之急是在这里等捡捡出来,然后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你出门时很急吧?要不要我们派人替你回去看看?或者有什么要取的东西吗?衣服什么的?"
雨非愣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坐回长椅,眼睛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那盏牵系着捡捡安危的提示灯,身体不自觉地蜷缩成了一团。
好安静。手术室的门紧紧地阖着,门外的三个人谁都无视远远的在一旁静候吩咐的成队医护,各自沉浸在心绪不同却一样焦急的等候里。
时间过得好慢,报告进度的护士出来又进去,情况更加乐观。按旻飔的吩咐,热饮送来了,燊霆没有动,雨非则无意识的接过来,就那么捧着,杯里的液体放大了原本不很明显的颤抖而不时洒出,打湿了破旧的毛衣,雨非却浑然不觉。终于看不下去的燊霆拿走了杯子,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雨非的身上,手按在消瘦的肩头流连一阵,然后猛醒般收回。而雨非,依然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丝毫感觉不到......
倏地,指示灯灭了!手术室的门随即打开,雨非立刻迎着推出的护理车冲过去,捡捡在上面静静的躺着!
率先出来的院长向燊霆报告情况,沉稳轻松的声音让大家都放了心:"手术很成功,现在病人意识不甚清楚只是因为药力的关系。这孩子的身体素质很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健康......"话未说完忽然偏头仔细看了几眼亦步亦趋紧跟在推车后面的雨非,高度的职业敏感立刻使其做出专业判断,随即叫住了举步欲随之而去的燊霆:"燊霆呀,我觉得那个孩子也不太对劲,要不要......"
"哦,我知道了,现在就做安排,您就先放心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少不了还要麻烦您。"连院长都这么说,那自己就不是杞人忧天,刚刚碰触江雨非时感觉到的异样热度应该是发烧的症状,只是他会不会乖乖的听任安排?只怕很难呀......燊霆看着雨非跟在车后的消瘦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
雨非确实在发烧,同时更在发愁。
术后不久捡捡短暂的恢复了一会意识,看到自己守在旁边,勉强笑了笑便听话的睡了。说是已无大碍,却因为手术的原因要控制饮食,并被挂了大瓶大瓶的点滴,而这种状态要一直持续到拆线,所以这段时间自己就不能也不愿稍离左右,于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不用想就又丢了。那么......钱的问题,便大山一样压在心头。他们虽说过在这里治疗是免费的,可那是因为捡捡的"身份",而这个身份,自己并不认同,所以在医院里的所有花费就都是借的,自己一定要还......
......只要治疗在继续,费用就会不断的累积,而且,一些与治疗无关的费用也不会少,就像自己换上的和捡捡一样的病患服,看质地就不会便宜,可不换的话就不能进入加护病房,医生说了,普通的服装再怎样消毒都达不到无菌......这间加护病房也好大,设施很气派,那么住在这里病床费一定贵得吓人,自己陪床的费用也不会低......可是只要捡捡能够恢复健康,自己心甘情愿背上这笔债,就是不知道到最后那笔数字有多庞大,需要自己努力偿还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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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夜灯,淡淡的药味,温暖的空气,平和的氛围,雨非紧绷良久的神经渐渐放松,抵挡不住愈演愈烈的疲惫,昏沉沉的睡去。而隔壁透过监视器注意着这边情况的燊霆,也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推开了早想推开的门。
还好,从前的感觉真的是错觉,这一次自己并无异状......燊霆轻轻分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将趴在床边的雨非抱起来放到捡捡的旁边,拉了毯子盖好,视线停留在明显红肿的侧脸,然后,手也不自觉地抚过去......总是在事后才察觉自己的过激行为,据说打人也会成为习惯,难道说以前不屑于跟人动手的自己,打他却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习惯?持续下去的话,这个越来越轻飘的身体,还能不能经得住自己如此粗暴的对待?......
......以为放他离开了封家,那些困扰自己的莫名情绪就会随之而去,可是却错得离谱,人虽然走了,自己的情绪反而更怪异,怪异到竟然想象他还住在自己的屋檐下,期望不用找就知道他身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答案,只知道自己从那以后便时时臆想他的身影,在学校、在路上,凡是在他也可能出现的时间、地点,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却又拒绝从旻飔那里探寻每日必会报来的消息,也刻意避免视察他总要回去的那个拆迁现场......
现在,经过了这场虚惊,他会不会安分的认命?......
门再次被推开,旻飔带着几个医护悄悄进来,默契的跟燊霆交换一下眼神,一起让到了一边,片刻后,全体又退了出去。
"还是上次那场大病遗留下的问题,"专程请来替雨非做检查的医生,也就是在封家大宅时雨非的主治医师,在吩咐护士尽快取来所需药品、器械后,不甚满意的摇着头:"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又想起来复查?看样子那以后病人都没有好好养病,现在情况反而不如当初了,再不注意的话会落下病根的,唉,对自己真是不负责任!小小年纪就把身体折腾成这样!"
"是呀,江雨非实在很任性。"旻飔抢先接过了话茬,显得对这件事极为头痛:"您也知道他的经济状况很糟糕,自尊心却极强,我们的帮助在他看来是不能忍受的施舍,不论怎么劝他等彻底病愈再回家都听不进去,反而认为自己被干涉了自由,于是弄成了这样,所以我想这次不如由医院出面让他知道忽视健康的利害,毕竟医生的建议他应该会听。"
"这个嘛......我个人认为这可是个好孩子呀,个性强一些无可厚非,倒是你们帮助人时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否则难免会适得其反。"凭自身在封宅里的所见所闻,医生的措辞虽委婉但明显的意含不甚苟同,沉吟一下才又说:"这样吧,不能让病毁了孩子,我会以研究临床病理需要一些数据为由将他留院观察,至于别的方面,还是请二位好好和病人沟通,因为保持良好心情对治疗极为重要......药都配好了?马上使用,首先要把体温降下来。"
......
捡捡没有什么大碍了,几天下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情绪也不错,凭着天生的乖巧伶俐将一干特护哄得都很开心。可是自己,却不争气的又倒下了,医生说再不当心的话,身体一定会垮掉。这不是危言耸听,雨非再清楚不过了,从考试前就开始感觉到体力每况愈下,四下奔波寻找工作的时候,更是竭力勉强才能支撑......
雨非暗自估计着费用,从药量看,用于自己的花费肯定早就超过了捡捡,虽然没有人提起和费用相关的事情,可自己明白,现在在沾捡捡的光......雨非的心里说不出来的苦涩,不仅仅因为自身的没用,还因为捡捡被特护们众星捧月般看护下显露出的快乐。众星捧月......这本是捡捡应该享受的人生?自己的一味坚持,是否其实是阻拦了捡捡得到幸福?捡捡这次骤然发病,让雨非意识到了自己终归会力不从心,如果当时仅凭一己之力,后果......让雨非再也不敢往下想。
每天医生查房的时候,封燊霆和邵旻飔都会随之出现,对捡捡的关心溢于言表,对自己也和颜悦色,可是他们越这样,自己就越觉得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反倒是开始那一掌,能让心里好受些......比起在封家时,自己安分多了,不再把敌意明显的挂在脸上,也不再动辄试图离开,因为自己一举一动都会使捡捡见样学样,希望他彻底没事,就得让他安心留在医院,所以挣钱的事情,再迫切也得等捡捡平安出院......对于捡捡,自己实在心中有愧,这种愧疚,强烈到不敢面对捡捡信赖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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