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断相思————平江秋日
平江秋日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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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儿可知做这些事的用意?”
糊涂,摇头如波浪鼓。
“你可曾看那临抄小楷的落款?”
瞪大双眼再烂纸上搜寻着蛛丝马迹,蓦地发现“相思”二字。
“相思?”那是什么玩意儿?一种零嘴儿的名字?
“正是冷相思。”天心颔首。
“慕月堡堡主所寻之人。”脸上浮出冷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王爷很可怕。
“寻?”
“他已经匿迹好多年……”
虽然对他们所说的名目更加糊涂,还是对此次的事由有些眉目。

“慕月堡近年来再江湖上也地位飞升,若是像魔教一般龟养生息也就罢了,但他偏是与朝廷作对。着实是个大患。”拧紧了眉头。
我也是听过盘踞一方的慕月堡的名号。堡主性格乖张,却好似和武林盟主风解忧是挚友,因而鲜少有道上人横加得罪。而他真正的实力,无从得知,是个谜一样却流言不断的男子。
“冷亦寒?”一下子脱口而出这个些许陌生的名字,却被两人惊愕地盯着。
“正是他。”尘王爷对我的博学却又怀疑,一脸不可置信,眉头微挑。

天心上前道:“倌人们闲来无事家长里短,四处散播的江湖事也是从恩客哪里熟知不少。”
“嗯,嗯。”我点头表示此言属实。这个冷亦寒却是近些年来名声大躁的人。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堡主,却是不屑于过问江湖事。只是经营者手下各色商务。
“此人手下一干侠士之流自诩义杰,打劫官银巧夺官粮,实在不像武林正士所为。”似乎有些义愤,尘王爷一脸肃穆。我却心中疑惑得紧,这些个事不是有官府查办,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个慕月堡做的事竟有这么下作,我也是诧异。管他的,尽听一个人说么?

“更甚者,窝藏反贼……此后患不除朝廷难以心安。”
反贼……与宫廷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维系,不懂……也不想去懂。

“豆儿。”天心笑着轻拍我的肩膀,依旧热络,“我俩便是被王爷相中侧探慕月堡的人了。”
“我和……你?”有些措手不及的现状。这该是一个伟大的王爷应该行使的伟大的计划么?实在有些草率,更加匪夷所思,“我只是一介娼馆仆从,怎么能胜任此等重责?”

赫连碎尘倒是了然,只从侍卫手上抽出一轴画卷。
“这是?”侧目望着天心,他却是笑得诡秘莫变。该死的,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寻我这个杂役的开心啊?!

“呃?”张开卷轴那时,我脸上的些许嗔怒全部化作惊愕。画上的人十分眼熟,却是不相识,对的!从不相识的。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是五官端正,绝非出尘。那股灵蕴却有些脱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
“这个就是冷相思。”咦?这个人便是流言四起之人产生流言的源头么?嗯,这可不得了,要仔仔细细端详。

王爷见我上下左右看得认真,鼻中一嗤:“冷亦寒频频找寻长相一致的男子供其纵欲,实则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浑身鸡皮疙瘩立正。原来,那个传言不是假的。原来,传言的真相是因为这番缘由。原来,这个王爷竟然想……

“现在这个相思公子却是失踪多时,活着也该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天心说着,连带瞟着我微微颤抖的身躯。哎呀,总有些猥琐的预感,这次招惹了大麻烦。啐!做什么跟着天心过来,磕磕瓜子睡睡觉,哪怕是扫地抹桌子也比这个……都要享受啊!

“天心长得有些像他,你也是有些像天心,虽然没有他如此出尘,也算得上六七分味道。”那人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们只需窃取一切堡中机要,及时与朝中联络便是。”

好的不灵坏的灵验,这是老话。天生我才竟然还有担任情报工作的重任,真是受宠若惊。自嘲之余头脑却是清醒:“王爷,这个冷亦寒也非善类,怎么挥随便让两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领地?”
占地称王的慕月堡主人也不会这么疏于防范吧?

“哼!他只会防商,官,还有武林人士……男娼……怕是不设防。何况,只要是与冷相思三分像的人,都会被他所幸。”
一阵心惊肉跳,这么一个男子,总有一日死在红鸾帐下。

“豆儿?!”天心唤我回神,我却是打量着那付画卷──怎么看都不像啊!猪鼻子插了蒜这辈子还是成不了象,我这个平日不拘小节又奸佞油滑的腔调怎么可能像这个飘飘若仙的少年……不是玩笑么。

“你只需辅佐天心好好研习冷相思丰姿,我也会派专人辅佐将一些窃机的手段教得熟捻。”他微微笑着,竟有些好看。我一定是眼花了。
兀自翻着眼珠,想道:朝廷无望了,竟然能倚靠两个男倌做事,难道大内高手就没有长得像相思的?
“噗!”天心却是一个爆栗,“莫要分神,我们也是没有背景的人值得王爷托付。”

你还真是知心,斜睨一眼,开口道:“王爷,小人若是不答应呢?”
原本只是试探,却被那一脸黑煞给吓到:“要知道,本王不是在要求!而是,命令!
话音一落,两个木头终于动了。对着我拉出寒铁大刀,噌亮噌亮,脖子一片冰凉。

不知那个老狐狸在想什么。明明是将天心送入慕月堡的。我这个仆人也跟着学那虚伪一套作甚?什么知书达理,什么丰韵灵动。
当我问天心为什么连我一块儿受苦时,他却是仔细打量我道:“王爷的决定,我们只得遵从。”真不知这一切在冥冥之中是否脱了轨,只是有些怪异。

“恩善居,是与赫连碎尘有关的吧?”抬眼看着刺目的阳光,开春了了啊。
他一惊,嘴角微微挑上:“你竟是滑头,看出来了么?恩善居中的倌人,都是他的耳目。有人是用来作人情,有人用来当摆设,有人则是用来供他差遣。”
“我们算什么?”其实心里明白,天心是他的差遣,我则是一个摆设。
他只是淡淡笑着,不语。

果然春来了,归燕只顾埋头在檐下搭筑爱巢。自由,多么自由。
我与天心登上了车,只是为了去执行一个莫名的命令,只是为了去刺探一个莫名的男人。更是为了保全自己卑微的命──那王爷怕我们反叛,喂了一味名为“醉相思”的药,每月发作,肝肠寸断……宛如相思之痛。每个月只能用得到的情报去换解药,简直是卑劣。

“咯吱,咯吱……”轮轴滚着,颠簸在出城的破路。
“豆儿在想什么?”天心猛地搂住我的肩。
“唔,在想究竟是不是选错了妓院,怎么会摊上这等晦气。”一些攀爬,窥探的隐蔽作法竟是不折磨人,可是让天心练就好。我却被天心拖着陪练,什么书画什么吹奏……这都不是难事。惟一的痛苦,是让我从原本多动灵活转成沈闷柔弱,倒比登天还难。说是要隐埋个性,不惹人注意,可是一个人十八年的劣根是说罢就能变的么?

“命运使然呵,谁让你当初缠着我要饭来着。”他坏笑。
“若是抱了其它人的腿,一定是什么大府中的家奴了吧?”胡乱臆想。
“去!要不是你长得像我如此,你以为干爹会让你在恩善居落脚?好没良心!”芊芊素手狠狠捏着我的脸皮。
“你怕么?”抬头,发现俨然山坳越来越近,繁华远去,有些落寞。
“怕什么?失败?”凤眼一抬,顾盼神飞,“最多……一死。”
“不许死!不准!谁都不许死!”捂住那张开合不止的乌鸦嘴。

“冷亦寒也不知是如何的一个人,平日恨极官僚,但有地方小吏供上娈童仍旧照单全收。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让人难以捉摸?”缓缓念叨着,眼中有些光芒。我摇摇头,无论是谁,与我无关。

“反正我只是个随行,一切都要靠你的美人计了。”调侃般用手指划过他细致的脸。心中也是浮想联翩,这么一个江湖的话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无论是谁,只要像冷相思都可以受宠?不由一身鸡皮疙瘩。
“唉。这有着特殊癖好的客人也不是未曾见过,只是这次的来头……喂,豆儿!不要睡啊!快到了!豆儿?!”
实在是眼皮打架,依稀听得见天心的声音越飘越远,愈发不清楚了。头一歪,同周公相会去了。

“恩善居的天心公子?”冷家的管家也是冷脸相迎,但见他年岁尚轻,并不像一般的大户都是老爷子做总管。此人脚步轻健,竟似练武的人。那赫连碎尘却说不假,果然此地卧虎藏龙。
“正是。”天心行礼,递上了某个举荐官吏的请柬,算是正式入了堂。我唯唯诺诺跟在身后,仔细瞅着这个豪华气派的正厅。正座的墙面上一弯银色白月透着害,示意“慕月”之名?我也不懂的。

“厢房已经准备好,请公子随我来。”那人眉目俊朗,只是眼角一扫,就让我有些生畏。不过是个总管么,逞什么威风!看来这里的人心高孤傲不假。
“且慢!”天心眉线轻颦,好似不满,“请问,冷堡主呢?”
那管家只是抬眉道:“堡主出门未归,请随我来。”

冷冰冰的,好似掷地有声的冰块。我在背后挥舞拳头,却被天心拉住,使了一个“不要放肆”的眼神。正当龇牙咧嘴暗骂无声的时候,前面的人好像背上生了眼,回过头来一瞥。被逮个正着,只得讪笑两声搪塞过去,心里一紧。

“公子新来,怕是不懂规矩。”慢腾腾步着,绕了多少路,他却开了口,“这里是堡主的地盘,但凡堡主的娈童不忌前身,入了堡就是供堡主消遣的玩物……与我们这些下人也是一样的。”

“什么?!”几乎是火冒三丈地吼。撇开去什么“娈童”“消遣”的难听字眼,这个人竟然这么大口气对着远道而来的人说话,未免太过无礼。万一哪一天我家天心得了势看你这个人再胡说八道。
那人好似看透我心事,嘴角一扯:“若是得宠我还会屈尊服侍,若是想在这个地方撒野,我看还是免了罢。”

他的眼睛微眯,只是上下打量着我俩,满眼不屑。怎么?男娼怎么了?不是照样有人将我们捧在手上当宝?!若不是天心强拉住我的手,我早就冲上前去……泼夫骂街了。唉,他有武功底子,我打架是没有胜算的,自己明白。
“真不知这些官场上的硕鼠都是什么眼光,要讨好竟是选些不入流的货色。近些日子送来的,资质是越来越差了。”
我与天心面面相觑,都气愤得语塞。寄人篱下且低头啊,我忍忍忍。

有时候,人的乌鸦嘴会特别灵验。
前两日才说会不会入了冷宫,眼见“天心小筑”的两人也待了五日,竟连冷亦寒的影子也没有见过。天心成日地呼着“失算失算”,我却是偷着乐。
乐得逍遥啊!反正一日三餐有人供给,我只需打扫院落洗洗刷刷的。如此不愁吃穿安稳惬意的生活去哪儿寻得?

听说这个堡中“后宫”庞大,个公子都独居一间,互不往来。因此这匹种马究竟有几个相好我也是无从得知,心里却好奇的紧,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能长得相冷相思?亦或是他根本就是以此为幌子,只是为了搜尽天下俊秀少年供其亵玩。

稍整衣衫,装作万分儒雅晃至院墙,却被两个似孔武有力的强壮家丁阻拦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软禁?”守卫这么严密作甚,我们又不是囚犯!
“若非有主人命令,吾等不可让公子们随意走动,慕月堡甚大恐是不便!”
原来是“宽进严出”。怪不得入堡易,这出堡想是难上加难了。冷亦寒害真是有心,尽享美人福。
“啐!”什么烂理由!气急踢开脚边的碎石,按耐怒气,依旧装作柔弱:“大哥,我是天心公子小仆,前些日车马颠簸旅途劳顿,能不能去取些药材进补?总不能积劳成疾服侍不了堡主吧?”

抬眉一笑,极尽谄媚,两人却像无视,不苟言笑回绝道:“公子有疾,吾等回去请示总管,堡中医师可唤来症治。”说完又开始在院门口踱将起来。
“木头!烂木头不可雕!”依稀有这样的名句,借来先骂着。恼怒过后只是走远,在另一侧院墙下一屁股坐下,手上抛着石子。
“你就是……新来的哥哥么?”一张之气未脱的笑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陡然一惊,险些失声叫喊,却被小手捂住了嘴。

第三章

“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你不许作声!”听罢,我立即点头如捣蒜,快放手啊!
终于将两孔与外界接触,自由呼吸着。哪个没轻没重的娃娃,下手狠毒,险些透不过气了!回过头,却见一个少年眼睛扑闪着,直直瞅着我该是青灰的脸。
“你是?”仰面看看三丈高的墙头,心里算计要多长的梯子才得够到。又低头看眼下稚气未脱的脸,他是谁?仆从甲的孩子么?倒是没有听闻尘王爷说过冷亦寒还有儿子,可看他华衣锦服,镏金锻带,腰间那价值不菲的玉佩也不像我这等下人的孩儿。

管他怎地,只是这个孩子究竟怎么进得天心小筑?

他擦擦脸上的尘土,和着汗成了花猫:“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何进来?”
呃?看这情势,也是个聪明机灵的小鬼。显然不该是正门进入的,不由了然地笑开。点点头,算是回答。
“哥哥,你就是天心公子?”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脸一个劲地瞅,可见这面相还是有人欣赏。不禁有些飘飘然,“不对啊,听说天心公子与那美人很像,你怎么看着不像呢?”
“美人?冷相思么?”啐!像他作甚?翻了翻白眼,想着自己被那王爷似乎称赞过像天心,而天心又像冷相思,这中间转了个弯,估计就越发偏差了。幸好没有长得太像,不然到这里岂不是就是我受苦?天心啊,莫要怪我无情,红豆只是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罢了。

“想你也是知道他的名字了。”若没有看错,少年眼中烁著名为“蔑视”的东西,一闪而逝。
“呃……谁人不知相思公子啊,这里的公子不都是因为他才有幸得到堡主宠幸?”
“他从来只知道找寻那个死人。”
“他?死人?”越发糊涂。我才十八啊,已经衰老至此了么?连个孩子的呓语都猜不透在说些什么。
“嘿嘿嘿,说出来你可不要害怕。”似乎有意回避着适才的失言,少年吐吐舌头,傲然地昂着脑袋。不过是个垂髫小儿,怎地这么霸气?真想赏去两个爆栗。
“害怕什么,你有何惧?!”有些不甘,顶着他的话。
“我爹他……可是堡主!”花糊的面颊在日头下泛着青光,他却不可一世地仰面斜睨着我,有些可笑。说笑罢了,这个孩子最多十岁,冷亦寒只二十有二,再如何行为不检也不可能十二三岁就做了人父吧?!习武之人十二三岁正是突飞猛进地转折,那个时候怎会去养个儿子?

“噗!”笑得放肆,直到他的气得振颤,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你若不信!我,我可以带你去爹的房里。”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小男儿的自尊被我狠狠作贱一番。我却心下暗喜,难道这是天意?说不定,这是接近慕月堡主人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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