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妮女神的指示不够清晰,福尔摩斯先生仍然束手无策。
我漫无目的在秋天耀眼的阳光下晃来晃去,脑子里全是那些箴语似的对白。重活一次?他长大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蹲下来紧紧箍着自己的脑袋,第一次感到对自己身边的人是如此的陌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长大的!这他妈的什么世界!我每天都端出一副和人促膝谈心的模样,采访这个采访那个,张三的心路历程,李四的成长经历,竟然对小轩如此无知。
手机响。
“小陈阿!你怎么搞得啊,省队那个李xx怎么写成第一中学的阿?第一体校的!简直漏洞百出!”又来了又来了,,长着一张马脸的马主任又发彪了。
继续铺天盖地:“你不服气是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名合格的记者决不能马虎!学校事关运动员科班出身,是他们成长的地方……”
主任啊,您不是在开党建大会吧。
成长的地方?学校?
“马主任,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去管那张马脸是否已经气得抽筋,福尔摩斯先生有灵感了。
像城市定向越野一样,我的下一站,小轩的高中,第三中学。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他从来都是住宿学校,确实可以说他在学校长大。第三中学是本市重点高中之一,也有几十年历史了。周末的校园静悄悄,有些老旧的教学楼暗哑无语,梧桐已经落叶。小轩会谈起高中的趣事,学生的种种种种。校园文艺演出他给死去的罗密欧嘴上贴胶条,因为那个朱丽叶不想吻他;晚自习时总是偷偷溜出去被老师抓个正着;校运会上跑三千米拿了第二吐了三天。这个人的过去,似乎拼成了一条线,再组成了他的轮廓。
宿舍楼下的老伯热情的告诉我小轩昨天才来过。老伯一看就是特别热心的人,他开口闭口:小轩可是好孩子。老伯说那时候他常常犯风湿病,就有常膏药放在桌上,后来才知道是小轩特地去买的。说着说着,老伯竟然激动得闪着泪光:“他是个苦孩子,命苦,对人又好的不得了……”我爱上的真是个孤单的小天使。无奈,老伯也不能给我小轩的行踪,我只能离开。
起身朝宿舍区里望进去,一共几幢楼,里面有一道铁门隔开男女。可以看到男生楼上晾着不少床单,小轩说男生比较“勤劳”,女生一个月洗一次,男生搞不好每天都要洗。我问他有没有追过女孩子,他否认,那有没有女孩子追过他,他不否认。
“你为什么不要她们呢?”
“从没想过……”
“性冷淡哦。”
“你说呢?”
然后我们就笑,就要证明小轩不是性冷淡。
小轩告诉我住宿时男生宿舍经常玩一种游戏,就是互相轮流陪睡觉。比如说今天我帮你写了作文,你晚上就要给我摸。但小轩总是又给别人写作文又被别人摸,我总是说要找到那小子摸回来。
“你们就是互相摸?”
“是啊。”
“摸哪儿呀?”
“嗯,假想摸的是女人,你说应该摸哪儿?”
“那你呢,你摸别人吗?”
“干吗问那么详细,当然摸啦,你真以为我性冷淡阿?”
“那你们有没有OOXX过啊?”
“喂!”
“有没有?有没有?”
“拒绝接受采访。”
……
“那你没喜欢上摸你那个?”
“哇!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那你还让他摸?!”
“关了灯不都一样。”
“那你就喜欢上他了。”
“陈安你有病。”
我知道小轩一定有过同性的性接触,他的手和舌头极其迷人。不过他们没有真的做爱,我也知道。我们第一次尝试10时狼狈的一塌糊涂,弄得润滑剂和血沾的床上地下,最后大家都几乎崩溃。我遇到小轩这样慢热又倔强的对手完全没有制伏他的办法。现在我们也常用手和嘴,他也只偶尔接受他自己叫的“捅屁股”。实际上我怀疑0是没有快感的,他们的快感建立在另一方的快乐带来的精神满足上。这套理论被小轩极其鄙视,他把一切归结为“技术问题”,我也扬言要带他去照X光看看那些爽到死去活来的G点在哪里。我的头脑被色情的画面和小轩手指和口腔的感觉占满了,浑身燥热难安。“小轩你快回来,我要和你做。”我只想说这一句。
(7)
小轩小时候被奶奶带大,所以他去看了奶奶,他在中学度过他的青春期,所以他去了学校,依照这个逻辑,他应该回家了,因为他读大学时遇到了我。
一天的城市定向下来,我自认为摸清了小轩的思路,回家是不是就能看到他?
我走到楼下,窗户里没有温暖的光。我爬上楼梯,贴在门上听,没有任何动静。我轻轻的打开门,像防暴警察一样全副武装,二十万分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形。
空无一物,冷冰冰的一张桌子,留下的还是昨晚的泡面。
小轩不在,只能吃泡面,他一直不在,那就永远吃泡面。
我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的瘫在椅子上。
福尔摩斯先生被挑衅了!罪犯一直步步留下线索,我就像一只狗循着丝丝气味而动!福尔摩斯先生以为到了最后一步,结果呢?发现完全是一场空!!!
我一抬脚狠狠地踢飞了对面的椅子,听它轰隆一声砸在墙上。
福尔摩斯先生坠崖了。柯南道尔先生真是先知。
操!爱回来不回来,老子不干了!!
明天还要去他妈的报社写他妈的专题!!!
(8)
“小陈阿,你最近工作态度有问题!”
马脸快闭嘴,否则我跳起来揍扁你。
“你那个本周回顾写了吗?”
老子烦的要冒火,却只能支支吾吾:“没有。”
“你怎么搞的阿?”
我已经听不见马脸在说什么了,只看得见他的嘴不停的合上打开合上打开,唾沫横飞。
小黑同情的看了我一眼向外走去,我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跳起来,大吼:“我和小黑出去采访,回顾叫小周写!”然后光速消失,不要看见马脸变绿的样子。
坐在采访车上,仍然免不了垂头丧气。
小黑关心:“你怎么搞得?!”
我讪讪道:“可能累了吧。”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上哪儿去采访呀?”
“运河公园。”
我一激灵:“又是玩溜溜?”
“对,市轮滑比赛。”
运河公园,是我第一次看见小轩的地方。今年春天吧,我在运河公园的标准轮滑跑道上飞驰,公园里没什么人,却总是有个男人拿着nikonD70在朝我拍。肖像权对记者来说可不陌生,我立即滑到栏边,毫不客气地说:“喂,你拍我干吗?”
这个男人,不,确切的说是男生,好像被我恶声恶气的样子吓到一样,有点气短的说:“厄,我在学摄影。”
“你老师教你学摄影可以随便拍的?!”我继续恶语相
这个男孩那双深深的大眼睛闪烁不安,脸似乎有点红,额上竟有些汗湿的样子,那副理亏却委屈的样子很可爱:“对不起。”
声音单薄有点抖,我可以保证我要流口水了。
大灰狼马上满脸堆笑:“没关系没关系!你把我拍的帅点儿!”
男孩子对于急剧的转变有点消受不起,有些尴尬的笑笑,大眼睛眯起来,迷人极了。
我们聊开了,他要一张作品交摄影课的作业。
“嗨,那还不简单,我给你表演个腾空,你只要按快门,保证得A”
“好!”他看上去兴奋极了。
我带他到公园的一个下降式广场:“你下去,就在那儿蹲着,把快门调到高速,手别抖,我腾空你就按下去,搞定。”我顺势打了个响指,他就乐颠颠的跑下去了。
其实我没跳过这么高的台阶……
不过,看在这个孩子面子上就试试,落地不稳也影响不了照片效果。
他已经摆好姿势,看上去拿相机的姿势挺专业的
“加油!”他说。
“没问题!”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十米助跑,滑起来,跳!走着~
碰!停灵哐啷啷!
头在地上,腰在软软的地方……那个男孩身上
我跳早了,直接掉在最后一阶台阶沿上……
嗨,丢人现眼,赶快爬起来。
男孩一脸痛苦,手捂着脸,指缝还在往外冒血。
操!搞大了搞大了!我马上连滚带爬凑到他面前,拉开它的手,他的鼻子汩汩的流血。
“没关系……磕到鼻子了……”他自觉地仰着头,血还是在冒
“靠!”我一时找不到任何塞住鼻子的东西,情急之下拉下自己的围巾堵在他鼻子那里。
白围巾变红了……
人僵住了……
血终于止了……
我舒了一口气,他的nikon……在三米开外
镜头没坏,机身有擦痕;人没坏,脸上有血痕
“嘿嘿,我他妈的技术退步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他的手里一直摆弄那只nikon
我带他去了数码城做售后的哥们那里,这点擦痕不是问题
相机好了,他看上去也和善多了。
“你怎么就不躲呢?”
“我不知道你会摔。”
“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灿烂的像,我沾了血的白围巾。
“陈安!发什么呆,到了。”
我跟着小黑,又到了那片轮滑场。市轮滑赛、人山人海,是否还有那个拿着nikon的男孩?
(9)
我和小轩就是这么华丽的认识的。我知道他是广告系的学生,他知道我市城市体育的记者,于是互留了联系方式。
我可谓最不值的体育记者,火箭意甲与我无关,全民健身、十运会就是我的那份。报纸上豆腐干一样的鸡肋新闻就是我炮制的。认识小轩不久后,上面要做一个大学生体育锻炼情况。我也想这小子了,就约他出来,他也乐意和我打交道。一开始我们还正儿八经的讨论这个专题,结果扯着就扯开了。
他问:“你是北方人吧。”
“是啊,一听就是了。”
“听着很舒服。”
“谢啦,您到我们那疙瘩去玩儿,一定招呼你。”
“那你怎么不回东北?”
“嗨,爹娘管得凶,一个人多自在。”
“没人管也无聊。”
“我说你这理论先进,那我管管你。”
他又笑了,眼波流转,嘻嘻的说:“你做我爸爸啊?太年轻了。”
“做你男人”
“滚吧”
专题后期要图片,又是小轩的功劳
“你上次的摄影课怎么样了?”
他哈哈大笑:“其实拍了一张你腾空的照片,结果是全班最好的。”
“靠……”
“我们老师说是尴尬的平衡感在蓝天下显出人的渺小,原话”
“这跤摔得真他妈值了。”
“我一直要谢谢你。”
“谢我让你流鼻血?”
“滚”
结果这个大学生专题竟然拿了季度优秀新闻奖,我邀小轩出来庆祝
我们乐颠颠的吃了大排档,手里握着两瓶啤酒,坐在马路崖子上就像疯子一样喝。
看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难得的自在
夜色里,小轩有些醉意,大眼睛湿润的闪出光泽。我不想破坏这样的美丽,所以我没有凑上去亲他。
他果然喝多了,走路都有些不稳。夜里,有点寒意。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他突然就哭了……我手足无措。
他哭得泪水汹汹……我不敢打断他。
他抱着我哭,我透过衬衫感觉到他的眼泪,借机把他整个搂住
结果他哭得更凶了。
一直送他到学校,还在啜泣。
“别哭了,到宿舍了”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擦他的脸。
“上去吧,我走了。本来那么高兴的事,看你那小样儿。”
他还在一抽一抽,嘴微微嘟着,眼眶红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我心跳急剧加快,不由自主,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落荒而逃,心一直在喉咙口荡着。毁了还是成了?
一星期失去联系。电话打不通不回消息。我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就让我在马路上撞见他了!
还是那个背着nikon的小男孩
如果你受伤害了那我情愿一切没发生,时间回到你第一次拿着nikon拍我时
他看见我,没有太大的喜怒哀乐在脸上
然后,憋了一会儿,细声道:“手机被偷了。”
世界绽放出迷人的色彩
我继续并肩和这个背着nikon的小男孩在人群里挪动。
“你……喜欢男人?”
“是啊,所以我要躲着爹娘在这儿混”
“哦”
“你讨厌同性恋?”
“不喜欢……”
“……”
“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人群熙熙攘攘,只感觉得到身边的人,为他的只言片语或喜或悲。
我他妈真的爱上这小子了
到了车站:“我回报社了,你买了手机给我发个消息。”
“好”
真他妈的窝囊,他不喜欢男人,也不讨厌我亲他。我一向引以为豪的头脑已经短路了。
不出两天,小轩的消息:“新手机搞定,随时消息我:)”
“我看到你报上的文章了,写的太假了= =”
“我的nikon屏幕好像变暗了,你能帮忙看看吗”
“明天会下雨”
你就不能说一句明话么?
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到现在都没有
(10)
“豪哥,我爱你!!!”轮滑帅哥的啦啦队如此火热难以消受
我的回忆终于中断了。
身边是两个小女孩的对话:
“哇,好帅,我要拍。”
“切,都拍糊了。”
“这么快怎么会不糊。”
“刚才我看到那个学长拍就没有糊。”
“我用的是手机他用的是单反nikon哎!”
“没注意……”
“你是看人家长的帅吧。”
“哪有?太瘦太白了。”
“还说没盯着人家看。”
“你们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我一下窜到她们中间,拿出皮夹里小轩的证件照。
“哦,是啊?你是?”
“蒋轩——————————!”我扯开嗓子开始喊
“蒋轩——————————!”你不肯说你爱我
“蒋轩——————————!”可是你还是主动约了我
“蒋轩——————————!”我们东拉西扯
“蒋轩——————————!”我一直不确定你的意思,不敢再贸然
你却说我长了针眼,舔一舔就会好的。
我说我舔不到,你说“我来”,然后你舔我的眼睛。
然后,我感到你可爱的舌头在我脸上游走,我觉得痒就把它含住温柔的吸吮
然后……
你就在这里,可是我看不到你。
我的嗓子喊哑了。
我不放过每一个人,你见过他吗,见过吗?
你们不要给我摇头!不要说他妈的没有!
你们这群冷漠的人!为什么要挤在那里看比赛!为什么要围观一群雕塑!为什么事不关己!
我们这群冷漠的人,没有人知道小轩在哪里
“陈安!”
我回头,已经想来一个庸俗的结尾拥吻
小黑拉着脸说:“收工了”
……
好
他妈的
真他妈操蛋
福尔摩斯后来复活了
我就这样极其癫狂的要死过去了
我简直是爬出去的。
快走到运河公园门口,一个小妹妹盯着我看
一定是我狼狈的样子吓倒她了
她朝我咿咿呀呀。
我就问问她:“小妹妹,你见过这个人吗?”
“嗯”她拼命点头
我瞳孔放大,几乎抓住她问,“在哪里?”
“那里,黑人,很多黑人”
她在说什么啊?第六感女神你附身错人了!
……
我完全放弃了,放弃了
黑人,很多,非洲,图腾,雕塑,青铜……
青铜!
行为艺术!
我赫然转身,向人群飞奔而去。
里里外外无数人围着涂满油彩的真人扮演的铜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