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番外·梅图————devillived
devillived  发于:2008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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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与怜知道,颜离熙这一走,他们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所以恢复行动力之后,他的第一反映就是将梅皓拦下。他想留下颜离熙,至少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异常沉重,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跟在梅皓的身后,像见不得光却又依赖于光的影子。
从好感到喜欢然后扭曲产生恨意,所有的一切都逼迫着宾与怜以各种理由追踪颜离熙。然而这种自私的情感,最后还是随着梅皓一声淡淡地提问而溃不成军。
"有什么话要说,宾大人就请赶快。"
有什么话说?追上了又能说些什么?方才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解之留下。留下了解之又会怎样,在这冰冷的宫廷中......
不如放他走,自己不能再作第二个慕容刑。
跟随的脚步一直踉跄到假山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宾与怜挫败地蜷曲着身子,在黑暗中扭曲。梅皓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地消失在重新鸣响的蛙声虫鸣之间,灯已经灭了很久,留下的那个人俯下身来,开始摸索那散落在石径和草丛中的碎片。


九秀大火来势不小,等到扑灭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园中大部分的人都受了惊吓,烧死了三个救火的宫人,伤了几个妃子,这都不是大事,要紧的是祝融不识龙凤,梅妃也受了不小的伤,已经被移到紫宸宫让太医救治。作为国舅的梅太师更自然焦灼,光是劝慰这个"老臣",慕容刑就已经头痛不已。
所以等到他再度想起并且走进西华苑,四周已是万籁俱寂。
随侍太监提着的灯笼在面前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斑,走到假山前的时候慕容刑皱了皱眉,因为玉佩的碎片已经不见。
还是被颜离熙叫人收走了吧......
刚才他正是看见这一地的残骸才龙颜大怒,那场景......就好像和之又在自己面前死了一次--又是因为颜离熙,为了这朝堂上可恶的阴谋诡计。
然而记得刚开始在商议这出"戏文"时,颜离熙并没有提到要碎玉,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不问就里,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有了误会......然而就算这一切都是误会,也不再有挽回的余地了。
登上假山,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昏黄灯火下,只有那破烂的布袋和地上斑斑的血迹提醒着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果然按照预料之中发展。颜离熙......现在应该已经在梅皓的怀中。
驱散脑海中逐渐形成的画面,将那布袋拾起来叠成一团收入袖中,慕容刑扬起头来,过了今晚......月色便会浓重起来了。



赏荷宴之后第三天,是例行的早朝。不再告病脱逃,宾与怜重新穿戴起官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以往朝前的等待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不论他躲到哪里,都会有讥讽刁难的眼神从他面前掠过,而所有的一切,于今日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应该是在赏荷宴上知晓了慕容刑对于宾与怜的"用心",大部分的官员都变出了另外一种谦和、善意的表情。瞥开几个老臣和梅系的官员们不说,那几个和宾与怜一同考中功名的新臣中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讨好起了他。
没有人会排斥被人捧起的感觉,然而一想到这个"威信"是如何得来的,宾与怜的心头就升腾出一股恶气。他素来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声,最近虽然多有收敛,但是郁结的戾气和不满却还是从眼眸中透散了出来。而很久之后,关于宾丞相"眼毒心冷"的传闻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有了雏形。

这天早朝上,慕容刑便将宾与怜从七品翰林院编修提升为四品右佥督御史。升迁之事虽在一夕之间,但是有了前日西华苑的冲突,却也没有人再去奇怪。佥督御史是直属于皇帝的言官,这就意味着宾与怜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朝廷众臣的表现和行动进行观察以及汇报。
自己恐怕已经变成大部分人眼中的尖佞了吧?
宾与怜苦笑着领旨谢恩。他知道,下一步,慕容刑就会要他开始着手清理朝廷中的隐患了。
如果五年前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的话,现在进行这些事的人恐怕就是颜离熙了吧。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这样思索着,宾与怜将目光投向站在远处的梅皓身上。
今日上朝,梅皓便是来向慕容刑辞行的。他的封邑本就远在寒州,这次在京城停顿了半个月,按时间上算也应该离开,更何况他此行收获颇丰,若不趁早收山,便会恐怕夜长梦多了。
在应允梅皓的请求之后,慕容刑自然是按惯例要赏赐他一些物品。梅皓的脾气一向来都是照单全收,但唯独这一次,他却有些促狭地谢绝了其中"十数名美人",而理由竟然是"近日有了心仪之人,愿从此后修身养性。"
听到这个理由,慕容刑心中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里虽然刺痛了一下,言语中却依旧不流露出一丝一毫情绪。他知道梅皓这人心机深重,可心中素来对于自己颇为看轻,可能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看尽了种种事端,最终将慕容刑定位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的缘故吧。这样倒也许更好,因为他越轻视皇权,将来受到皇权的反噬也就会越强。
心中怀着这种想法,慕容刑平和地允准了梅皓的请求,将那几十个美人换成了名贵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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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皓的归途,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颠簸的陆路,而选择了水路。烟波浩淼的运河,以天子脚下做为起点,终点便是寒州城。午时刚过,专署于王府的精致画舫便从皇城的泊湾启程,载着靠山王梅皓以及颜离熙离开了这片暗朝汹涌的宝地。
从宫中被梅皓抱出来的当天,颜离熙就被圈进了个巨大的保护伞中,梅皓先后找了三位名医为他看诊,各种名贵药材更是不计成本地花销了去。第二天下午人终于清醒过来,虽然还有些后遗症,但是最危险的关头还是度过了。
浑身上下的伤口已经慢慢结痂,内伤淤血也渐渐清除,比较严重的是几处骨折,尤其是膝盖的伤情,恐怕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行动不便。
被小心地扶到舱中特制的金丝软塌上,颜离熙如今一睁开眼睛便是满世界的梅花翻飞。画舫主人是个对于梅花酷爱到极致的怪人,不单单是窗棂和家具陈设上满是五瓣的造型,就连帐帷的钩具和熏香的铜盏上也有镂空出梅花的图案。更不用说那个一天到头出现在面前的满身梅香的超级大梅子了。

"解之,我知道你闷,来陪你说话。"
某人明明是自己闷得无聊,却还装出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颜离熙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仍没想消停的意图,于是就要背过身去。害怕他压到伤处,梅皓急忙凑上去放一个垫子在他身下,然后干脆坐在床沿边上,照旧痴痴地盯着颜离熙,那种色咪咪的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俊雅如月的开山王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不要乱动,大夫说你的伤不轻,苦肉计也不需要演得这么认真。反正也骗不过我的眼睛。"
伸手在颜离熙背上轻抚,梅皓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耳垂说出这些话的。手心的热度传到颜离熙的心中,软磨硬泡地诱出一句回答:
"你这么聪明,苦肉计自不是做给你看的...我只是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可是也需要给陛下留一个可信的人,让那些势力的官员收敛着点。"
对于那些官员,的确不必要将戏演得如此地逼真。可事态在玉佩落地的那刻起便脱离了颜离熙的掌控。
颜离熙也是凡人,也有失手和意外的时候,而与平常人不同的是,他从不尝试为自己的失误而辩解,因为每一次,付出代价的人始终是他自己。
"原来你不打算骗我?我还以为是慕容刑让你来做钉子,打探我这里的消息呢。"
听完颜离熙的话,满意地在他的后颈烙下一个吻。然后又装做不放心的样子,补充道:
"不过就算是解之,想要打探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颜离熙心中波动了一下,想要反驳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把贴在自己背上的手抖了下去。梅皓知道这是颜离熙冷淡自己的表现,可并不生气,再接再厉地跳到床上,小心地躺在颜离熙身边,松松地圈住他的腰:
"我知道你累了,就在我这里休息吧。不过前提是不许再提朝中的事。须知我妒忌起来可是要比那慕容刑强烈一百倍的......"
一边说着,一边拿指尖挑着颜离熙系着亵衣的带子,慢慢儿地拉扯。

亵衣带子本就有点松了,现在被梅皓如猫儿般戏弄着更是彻底地放弃了职守,宽大的衣襟向两边分开,露出前胸大片苍白的肌肤,上面黯红色的痂大多已脱落。新长出来的粉色皮肤好像大朵浅色蔷薇。而两点红缨便是已经成熟的蔷薇果,诱惑着人去采撷。
梅皓几乎着魔似地低头在爱人的胸前舔吮,同时不忘避开伤口,然后一点点地向下移动。那种温凉中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让他陶醉。
按照颜离熙现在的身体状况,云雨之欢似乎还有些勉强。双方应该都心知肚明,可梅皓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算是一次爱抚,他都想要充分利用到极致,这也是他从不吃亏的要决之一。
对于这样的逗弄,颜离熙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在发觉到对方的举动实在放肆之后,才反手一记拍在梅皓头顶上。力道并不大,那只馋嘴的猫儿却夸张地"痛叫"一声跌下了床去。
"好端端的,解之又扫兴......算了,留到下次罢。"
知道这是梅皓变着法儿体贴他的身体,颜离熙心里虽然明了,可脸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反映。因为稍许纵容和回应便极可能带来一场精疲力竭的灾难。
从京城到寒州走水路大约需要用四天的时间,就在靠山王梅皓精致的画舫接近封邑的时候,宾与怜也开始熟悉新的职位。
两天前他又入了宫,慕容刑果然给了他编纂名录的工作。这举的目的便是要将那些梅系以及朝廷中的不安势力去除干净,这自然不能一蹴而就,从长计议的工作便立刻开始了。
这些天来,宾与怜一直借口熟悉律例查看过去封存的文献,尤其是五年前的那场叛乱。因为做好了准备发现任何与自己所知的出入,宾与怜心中始终是平和。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封存的故纸堆中搜索,然后靠着猜测和推断一点点拼凑起那段秘密的历史。
大焱皇朝啼鹃三十七年,皇立第九子刑为太子,太子天生聪颖,但性喜自由,且与颜和之多有狎昵亲密之举。朝中有臣反对者,拥戴庶妃之三皇子。
大焱皇朝啼鹃三十九年春,啼鹃帝大病,保皇三子党羽准备发动政变支持三皇子上台,保皇党人颜解之以及其他要臣着以打击,第一次政变胎死腹中。
大焱皇朝啼鹃三十九年夏初,帝薨,保皇三子党于先帝丧期密谋封城,和之携兄长解之令牌出城,被误认为是颜解之而被叛党诛杀,吊于城门。其后保三皇子党内部分解,后有靠山王梅皓赶到,起事被镇,北城门大火,皇三子被杀,大批判臣畏罪自杀。颜和之尸体被焚。
此次起事,最后查明涉及六品十余名不同职务官员。即便有尚未肃清之余党,亦不敢再做举动,以免两败俱伤。
同年九月,新帝慕容刑即位,改年号昭琰,诛杀剩余叛臣;次年,对部分保皇党人施行"兔死狗烹"之政策,培植新贵。其中,保皇党要臣颜解之被施以宫刑。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毫无疑问,这又是个权利与生死的斗争。宾与怜可以猜想到当年的叛党起事为何会从内部分解,梅氏一族又为何得以残存。
颜和之知道拿着兄长的玉佩出门,梅皓绝对不会阻拦,于是他是想扮成兄长的样子离宫出逃,可不巧遇到了与梅皓存有异见的党徒,变成了解之的替死,尸体吊在城门口,天长日久竟连梅皓都无法辨认,梅皓遂与同党起了异见。内讧之中,皇党乘虚而破,梅皓见大势已去,遂杀人灭口,同时倒戈一击,勉强在岌岌可危的关头稳住了自己的地位,同时扶住了梅家一干人等的性命。
合上卷宗,宾与怜提笔,在纸上草草写下几个慕容刑授意过的名字,再添加了那些梅姓的臣众,这仅是一个大致的范围,还需要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地完善与扩充,但似乎仅仅这个范围,并不能让宾与怜自己完全满意。
他觉得遗漏了什么。
宾与怜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冰冷的目光。鄙夷的讥讽的蔑视的,他将那些目光的主人一个一个写在纸上,立时有一种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快感从笔尖升起,宾与怜在照不到阳光的藏书阁深处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慢慢冻结。
"要向驾驭朝堂,就首先要尝试成为一个冷酷的人。"
他记得解之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夏天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所有植物都在茂盛到极致之后稳定了下来。画舫拨开一池油绿的清萍,擦过高高低低的荷丛,从水城门进入寒州。
这便算是到家了。
这城门内的水道,本应该能蜿蜒进入城市的深处,可是因为前几个月的旱情,水位已经大大降低,除了经过寒州城外的漕运干道外,几乎所有的水陆都仅容小船进出。王府画舫被迫停了下来,软轿已在岸上等候。靠山王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搀扶颜离熙入轿,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还好轿子内部尚为宽敞,挤下两个人倒也不显得多么拥挤。
应该是梅皓吩咐过了,这轿夫抬得异常小心,一路上都不感觉到什么颠簸,轿子一路抬进了王府内院,所以颜离熙并没有看见融秀雅与恢弘为一体的靠山王府外景,这倒有了点绑架的意味。
快近晌午的时候,寒州的天色就阴沉了下来,异常闷热,并且开始潮湿,颜离熙从轿子里出来,刚被扶近花厅,天上就突然打起了闷雷,电光更是一闪接着一闪,几阵狂风之后,竟然有豆大的豪雨急坠下来。这是寒州久旱以来的第一场豪雨,敲打在惊愕的人身上。王府外的街道上立时响起一潮潮欢呼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龙王爷开眼"的高喊。还没等颜离熙适应这如突然的喧闹,却被梅皓笑眯眯地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贵人出门多风雨...解之你果然是我的宝贝啊......"
这场彻底缓解了旱情的雨,一直下了整整四个昼夜。

第二十二章
寒州城久旱逢甘霖的消息传到京师的那天,慕容刑发了场不小的脾气,虽然之前宾与怜也领教过他的怒火,可这算得上是最厉害的一次。
坐在几乎已经成为废墟的御书房中,宾与怜端着茶盏,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刑踢倒檀木椅,摔碎最后一个琉璃镇纸。
"你有什么事,快说!"
广袖一挥,赶开竟敢在自己面前落座的宾与怜--看他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多月前那个茫然与失措的青年。
"旱涝风云乃是天之气象,无可避免,陛下不必如此烦恼。倒是微臣兄长近日传信给微臣,说寒州城水运复苏,梅府似乎又借着水道运输货物,至于运的究竟是什么,还有待查明。"
"还能是什么东西?不是粮草就是兵甲!"
慕容刑显然还在气头上,宾与怜觉察到自从颜离熙离开之后他的脾气便一天比一天恶劣。
"这几年梅皓一直在筹备物资,那狐狸狡猾得紧,朕每次叫人去打探都是无功而返,最要命的一次朕的人还被他反咬一口......"
说到这里,宾与怜看见慕容刑恨恨地咬着唇,那模样竟然有些像少年赌气,这才恍惚想起所谓的皇帝也不过是个血气的青年。
而这两人的争夺估计是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罢。
然而解之的年纪似乎比慕容刑还要小些,却根本看不清楚他内心想法。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可怕。不过又或许,解之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此刻的自己,一举一动。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又想获得什么结局呢?
每次都告诉自己要仔细想想,而每次都想不明白。
从御书房出来,绕过几个战战兢兢低头行礼的太监,宾与怜走进繁花低垂的游廊,软轿就在走廊尽头等候。走廊里很静,可以算是宫中比较冷僻的所在,然而就在这片浓夏静霭之中,隐隐地飘来一丝琴韵,吸引了宾与怜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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