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点一点解开了我身上的束缚，仅仅剩下锁住腰间的铁链。他没有钥匙，修萨才有。

"你这是干什么？"

我仍然倔强地背对这洛克，不去看他。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如此违心的人，这些

日子来最惦记最想见的人现在不正站在自己旁边吗？多少次双眼紧闭，在黑暗中想到即将到

来的死亡的时候，都渴望着这个人能抱住自己，期盼着他温柔的抚慰。可是当他就站在面前

的时候，我却无法放纵自己扑到他的怀里。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想法一般，温暖有力的双臂轻柔地从背后缠上我的腰间，洛克轻轻一拉，

将我扯进了他的怀中。

我没有拒绝更没有反抗。确切地说，现在我的心里，比什么时候都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房间里明明那么安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再没有其他声音。然而我的耳畔却又似乎回响着

无法忽视的隆隆声音。任由洛克抚慰的亲昵动作无声无息地继续着。

这也许也是我的一种贪婪吧？

"原谅我了么？"
许久许久，他轻柔地问道。

原谅了吗？我也想问。
或者我应该这么问：自己真的曾经恨过这个人吗？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愣在洛克的怀里面什么也不说。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我在放纵自己的

情感。

"米亚，我爱你。"他见我不回答继续说道："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将

来也不会变。"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来，湿滑的液体一点一点地在侧脸上蜿蜒，有那么一点点痒

痒的感觉。
那液体，是咸的。
我强迫自己胡乱地想着有的没的，就是不愿意面对面对洛克温柔而出的话语。

"米亚，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洛克似乎还觉得他给我的刺激不够多，继续说："认识

你到现在，还没见你哭过呢！"

泪水终于不再是隐忍的涓涓细流，而是如同决堤一般疯狂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不由自主

地侧过身，将自己的头依靠在背后那人坚实的肩膀上，像一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

这么多天来的委屈，不甘，愤怒，忐忑，猜疑，甚至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就在洛克温柔的话

语中全都爆发了出来，再也不经受我刻意的打压。就是那一句"爱你"，那一声"哭出来吧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不再简单，就好像是一双温柔地手轻轻抚慰我

脆弱的心的角落，不轻不中地在我的伤口上揉了揉，刚刚好就让我的感情防线彻底崩溃。

也不知两个人这么静静地待了多久，也不在乎。我的眼泪早已流尽，或者是因为感觉到了幸

福的气味，不再任性了。哪怕这幸福只能有短短一顺，哪怕再过不久我们两人恐怕就要生死

相离。
洛克再也没问我有没有原谅他，因为我的行动，我的眼泪早早给出了答案。我甚至怀疑他早

就笃定了我对他的信任，却还故意说出那种话。

长时间没有活动的身体在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虚弱，头也昏昏沉沉地了。

这更让我下定了赖在他肩膀上的决心。目光渐渐地有些迷离，舒心地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将死

之人应有的。迷迷蒙蒙之中，我问他："若是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明显地感觉到洛克的身体微微一颤，我知道他想安慰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

道："你不会不在的。"
"死了就是不在了。"我说得更明白一点。
"你不会死。"
"会不会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清醒了一点，坐起身来，感觉到腿部已经有些僵硬了。我

终于好好地看了他的脸庞，洛克瘦了。他这些日子一定也不好过吧？
洛克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很怪异，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没说出口。

"想不出来就不要说了，"也许是经历了刚才那般强烈的感情发泄，我说话时平静的声音让

我自己都吃惊："这么多天无聊，我早就把生死看得淡了。我曾经是那样强大的人，现在却

......"
我边说边扯了扯腰上的铁链，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虽然我再也不能用魔法了，只是这法力

送给修萨总是让我不甘心。"

洛克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擦拭着刚才流下的泪痕。温柔的样子告诉我他的心很疼很疼。

"只要你还记得我，我走得也安心了。"我握住他的手说道："给我一个答案，洛克？"

安静在我们之间蔓延，我们彼此看向对方的双眼，看向我们最熟悉的另一半。一个人在期待

，一个人在彷徨。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平静。是那个恶魔来索命了吧？

洛克猛然站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而我还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洛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36

夜色很沈。周围很静。风很凉。

我安心地躺在桃木台上，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不见一丝流云的天空和如盘圆月，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著死亡的降临。换血仪式很简单，也很复杂。任何魔法使用时其实是没有时间地点的限制的，就是这种仪式也一样。只要心里面诚心祈祷，完整虔诚地念出咒语，再加上必要的材料就可以了。只是修萨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似乎太过追求形式上的东西，月圆之夜，午夜正点，全都计算的清清楚楚。就连我身下的桃木台恐怕也是专门定做的。
此时的我身上穿著墨绿色的魔法师族传统服装，是刚刚尤伊给我换上的。其实我很喜欢魔法师族的服装样式，从前在诺丁尼斯的时候，我也常常不顾洛的反对偷著穿。只是一想到现在身上的衣服是那魔鬼的，就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应该趁这时间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修萨终於走到我身边，傲慢地说道："让你死在这里也算是我的仁慈了。"
他一身橘红色的宽大发袍，长可及地，却没有显得邋遢。头顶上折射著月光闪闪发亮的金色王冠，使得原本就长得很英气的人此刻更显出众。
只是在我眼里，他在怎样华丽的外表也只能让我更加厌恶这个人，更加唾弃他阴险毒辣的心。

我於是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修萨所说的这里，自然是指这个大陆上最宏伟的神殿──加达尔神殿。很早就听说过它的大名，然而若不是今日亲眼看到，我怎麽也无法想象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宏伟高大，气势磅礴的建筑。
刚刚侧脸看去的时候，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色震动了：藏蓝色的圣殿矗立於青玄石铺就的主道尽头，在隐隐的夜色下显出让人不能忽视的威严。尖耸的殿顶入一把利剑，插入云天九霄之中，与月神神秘强大的力量遥相呼应，震撼著每一个见到它的人的心灵。
而我，则被迫躺在主道另一端的祭台上面。

"很不错吧？"修萨得意地笑著。
"可惜了，如此难得的圣地。"我喃喃地说道，意思再明白不过。说话的时候双眼目不转睛地看著他，没有放过那人脸上转瞬即逝的恼怒。
真的是可惜了。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暗暗想过，能站在这个巍峨神殿的前面，能在这祭台上唤出我的火凤凰，向美丽的月神祈祷。幻想著月光通过我的法仗折射开来，将神殿照亮的壮观景象。
可惜，一切都只能是梦想了。

等他再次恢复那种高傲的神情时，我已经不再理会他，再次闭上眼睛。

"我忽然有一种想法，"他又走近了一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听说换血的时候，如果能给你及时输入其他人的血液，就可以让你活下来......"
"你会那麽好心？"
修萨听我这麽问，轻蔑地一笑说道："你别著急，我只是觉得，就这麽让你死掉怪可惜的。"
我听到这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阵夜风吹过，浑身竟然莫名地颤抖起来。

"你想到了什麽？"他说著，那只不安分的手，又欺上来。

我刚想否认，就看到刚刚一直站在不远处关注天空变化的祭司凑近对著修萨一拜，说道："王子殿下，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修萨听了摸著我的脸的手立刻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转为严肃。他猛然回首，长臂一摆，紧接著迈著有力的步子，向高高的祭台中央走去。

仪式有序地进行著。修萨到真的是一点也不著急，所有的步骤都完完整整，毫不怠慢。
我的精神隐隐约约有点恍惚，仪式的时间真得好长，好长。祭司高亢有力的吟唱声音明明离我很近很近，我却听不清楚他在唱什麽，仿佛意识已经从身体中抽离，回到了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一幅幅熟悉的画面。画面中有慈祥地摸著我的头的爷爷，有对我百般宠溺会心微笑的洛，有时而严厉时而慈祥的老师，有外表冷漠内心一片火热的洛克，甚至还有尤伊神游心外的忧郁面庞......
我想起了好多好多快乐的回忆，想起了生命中那些短暂地美丽，想著想著，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我竟然笑了。

手腕上忽然吃痛。我本能地颤抖了一下，那些幸福的画面就全部消失不见了。我不得不回到现实，现实中我的眼前只有黑沈的天空和修萨冷酷的脸。
彻骨的疼痛让我顾不上想其他的东西。那祭司的刀下得又快又狠又准，我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伴著阵阵刺痛，汩汩地从身体里流出。即便我能活下来，恐怕这只手也要废了。
我这麽想著，忽然觉得好笑。都这时候了，我还想要活麽？

看得到修萨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我知道他是在想为什麽我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他一定以为我疯了。一定是的。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这麽觉得。
我甚至想起了洛克刚才的承诺，他说，他不会让我死的。

祭司和修萨同时念起咒语，我的血液於是不再流向地面，而是形成了一道水流在天空中盘旋，上升，发出火红的光芒，就像从前在我体内寄居的那只火凤凰叫嚣时的颜色。
好漂亮，真得好漂亮。
我平静地欣赏著那火红色的液体在空气中绕动飞舞。意识这次是真的模糊了，我隐约中看到了修萨拿起刀子，轻轻阁开自己的手腕......

就这麽死了麽......？
皎洁的月光仍然那麽温柔。

双眼渐渐无力地闭合起来......
隐约中，听到了似乎不属於这神殿应有的嘈杂，争吵，喧哗......

好吵。

我喃喃地念著，终於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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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我说过我喜欢阳光，喜欢他们从高高的窗户里射下来的样子。然而现在的我，却无心享受这份喜欢。不是因为我的手腕还刺骨的疼痛着，不是因为我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因为现在在我面前的那个人。

"米亚，你说句话好么？"
他说话的口气已经几乎是在乞求了，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不知道。我想动手撩开额前的头发，它们弄得我脸上很痒很痒，手却迟迟抬不起来。
它们永远都抬不起来了。

"米亚，我承认开始的时候确实想过要利用你除掉修萨，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
他不由自主地抓住我冰凉的双手，来回地抚摸着，喃喃说道："对不起，让你受这种苦。"
我仍然没有说话，虽然心里面思绪万千，各种念头纠缠不清，来回地碰撞着。

洛克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为了你放弃了母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因为我可以看到他湛蓝的眼眸里面闪烁着悲伤的光芒。
是为我吗？还是为他的母亲？
我不知道。

"殿下，时间到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打断洛克的独角戏。
"明天我再来。"他每次离开之前，都说同一句话。

我不是自我封闭，不是哑了，更不是想要报复他。洛克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而且我始终相信，自己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缓缓闭上眼睛，一想到现在现在自己的体内流着的是洛克的血液，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然而这么多天了，我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清楚。
手腕上的伤已经渐渐愈合，然而经过那次仪式，我的两只手都失去了知觉，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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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幅画面：洛克手上拿着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在了修萨的左胸里面，尤伊疯狂地叫喊着扑到修萨的身上，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的爱人。
"卑......卑鄙"修萨的手腕还在淌血，估计是刚刚想要和我换血的时候，被袭击了。
我冷眼看着洛克将手中的剑从对方的身体里抽出来，他说："那也要感谢你教导有方，这一刻我等了很久了！"一边说，一边又对着修萨刺了过去。

鲜红的液体再一次飞溅出来，然而却不是修萨的血。
"尤伊！？"
我不自觉地惊叫出口，就看到尤伊对着我望了一眼，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他痴迷地看着修萨，将身体中的剑身猛然抽出，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站在他面前的洛克的衣服。
"殿下，尤伊......会陪着你的......"他喃喃地说着，双手抚摸着修萨俊俏的脸颊。

我自己的血液还在空中盘旋，发出火红火红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自然也照亮了洛克的脸。他一如往常英俊的面容上没有温柔，甚至没有平常的冷漠，完全是一付冷酷的样子。就像一个恶魔。
他高叫着："修萨！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洛克？"
我叫他，然而声音太小，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拿剑的手再一次高抬。刺下。血液飞溅。再抬高，再刺下......

"你不是很骄傲吗？你不是看不起我吗？......"洛克的样子越来越可怕。

"洛克！洛克！"
我用最大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现在的我除了这个方法，没有其他能阻止眼前人的了。
"洛克！停下来！他们已经死了啊！"
"米......米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