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君————一晓
一晓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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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在西边沉落的时候,我那生锈了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生母告诉我我是在4月5日的残阳中诞生的,是一个被祝福的美丽生命,直到我张开双眼前......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竟然可以毁掉两个人的生活。
母亲在20岁的时候与长她两岁的父亲结了婚,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的婚姻,虽称不上是郎才女貌,可也是足以称道了。大约一年左右母亲有了孩子,就是我,所有人都为这个消息而高兴,父亲更是开心得整日笑着,然后在4月5日的傍晚,我在很多人的祝福与期待中啼出了第一声哭喊,事情到此为止都是平凡而幸福的,接下来我应该在双亲的呵护下成长,上学、工作、结婚......我本来应该有这么多幸福的......如果没有这双淡茶色的眼睛!
母亲欣慰的从护士手中接过那具小小的躯体,多么娇嫩的生命啊,她将他小心翼翼的搂在臂弯间,脸上带着身为母亲特有的那种慈爱神情,细细的察看着孩子的每一寸肌肤,那孩子有着比其他婴孩要白皙娇嫩的多的肌肤呢!她有些得意的吻了吻孩子的脸颊,于是,孩子醒了,他第一次张开双眼面对他的双亲,可如果他知道那将带给他什么样的未来,他一定是死也不愿张开那双美丽的大眼的。
母亲和父亲都惊呆了,诞生的喜悦在瞬间消失无踪,因为那孩子有一双淡茶色的眼睛,是母亲与父亲,甚至家族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淡茶色眼睛,是一双与抛弃了母亲的情人一模一样的淡茶色眼睛。父亲愤怒的责问母亲,然后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是母亲隐瞒了事实。
后来母亲与父亲和好了,可我却始终是一种障碍,于是在我满两周岁的时候被双亲卖给了一户缺少男孩的人家,开始时还有养父关心我,但我的命运注定是不幸的,就像我出生在清明节的残阳中一样。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自此养父便不再关心我,甚至是忽视的,而两个姐姐和养母更是视我为眼中钉,打定主意要将我赶出家门。终于,又过了一年,我被送回了生父母家,那时我4岁零3个月,早就可以记事了。
回到生父母身边的时候,母亲已经患上了重病,再加上长久以来的心疾,她已是奄奄一息了。在一个洒着秋天的温暖阳光的早上,我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从我那间阴暗狭小的房间里溜出来,悄悄的到了母亲床边,安静的端详着她熟睡的面庞,那时我几乎有种幸福的感觉,直到她醒来,张大着乌黑的眼瞳告诉我以上那些事,还有我的亲生父亲是如何抛弃了她以及她有多么憎恨我破坏了她触手可及的幸福,最后她发疯的尖叫着让我滚开,滚出她的视线,滚出她的生活。5个小时后她死了,我便又多了一个罪名--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那时我4岁零6个月,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
我满5岁的时候又被卖了出去,比上次要高的多的价钱,是大城市里一户有钱的名门旺族需要一个男孩给他们最小的儿子做伴,就这样我成为上官家族一个地位低下的附属品。
现在,我17岁,依然叫着睁开眼睛前母亲为我取的名字--尹夕君,与上官家的三子,小我一岁的上官霄在私立秋实贵族中学念书。

第一章
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空,看不见那上面的蔚蓝,细密的雨丝是冷的,因为温暖的阳光永远也照不到它们吧,它也渴望着阳光呢,我知道,可是它只能生活在乌云之下,躲避着它渴求的光,因为只有在阴暗寒冷之中它才能生存。
我撑着一把纯白的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左手的袖口被雨水打湿了,呈现出一种比校服的黑色更浓的纯黑,宽阔的水泥马路闪闪发亮,镜子一样映着路边纷乱的霓虹,人群虽然因为下雨而有所减少,却依然显得匆忙而拥挤,我觉得左手边越来越冷了......低头看去才发现手掌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将错就错的心态我收起了伞,抬头从建筑物的缝隙间瞭望灰色的天空,我知道太阳将要沉落了,因为那种悲哀又在血液里扩散了......我慢慢的移动步伐向地铁入口走去。
站在靠门的位置,拥挤的车厢中我的周围竟硬生生的空出一圈来,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广告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无非就是因为这身贵族中学的校服还有我手里握着伞却全身湿透的怪异模样吧。这些广告有什么用啊?这种速度根本看不清楚嘛。我胡乱的想着,扒了扒额前滴水的头发。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才到了上官家的宅邸,那是一幢坐落在市郊的古老建筑,修建于清光绪年间,是一幢融合了罗马式与哥特式风格的华丽的欧式建筑,由上官家的祖宗上官燊烨修建,他早年留学英、法,娶了一位法国资本家的女儿,上官家后来的繁盛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奠定的基础。
细雨形成一层薄纱似的水雾,朦胧中可以看见那一个个窗口漏出的奢华。"真是很美丽的景色呢。"我自语着低头移开视线并加快了步伐。
从后门进入屋子,匆匆向二楼角落里我的房间走去,途中遇到几个面无表情的仆人,只稍稍瞟了一眼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便擦身而过,对于我这种小人物他们当然是不必浪费精力的,何况我这种样子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吧。
顺手关上房间那经过一百多年却依然散发出微香的红褐色红桧木门,迅速脱下身上不断吸取着我体温的湿校服,走进浴室用热水冲洗着身体,等到那热度渗透到连胃都暖和起来时,穿上一件深红色的干燥暖和的浴衣走出浴室,却在抬头的瞬间被站在窗前的挺拔修长的身影吓了一跳。
"不是带伞了吗?真是个坏习惯。"上官馗冰冷的声音响起,让我刚刚温暖的血液霎时降回零度。
"春季舞会您这身为长子的不在场......合适吗?21岁就在商场呼风唤雨,您可是很引人注目呢。"我看了一眼他身上名贵的礼服说道,一边走向衣柜想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已经都打过招呼了,离开一会儿不会怎么样的,况且还有跞和霄在。"他保持着倚窗的姿势回答道。
"哦?霄少爷也在?这到是难得。"我挑起一丝虚伪的笑,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咖啡色的长袖衫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转身面对他。
"......你很关心他?"他盯着我的脸问。
"我要换衣服了,可以麻烦您出去吗?"我以完美的谦恭姿态说道,却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向我走来。
我强忍住害怕的感觉假装冷静的看着他走近然后猛地将我向后推倒在衣柜上,双手用力的握着我的肩膀。"馗少爷,我说错什么了吗?"感觉到后背和肩膀传来的疼痛我颤抖着嘴唇问道。他以一种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盯着我,我想他是从内心深处讨厌并且鄙视我的吧。
他的脸越来越近了,那夜的记忆在瞬间生动的复活在我脑中,我恐惧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颤着声音喊着,却仍然无法阻止他。
手机的声音突然响起,房间里的混乱霎时间停止,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接起电话。
"喂?"
"大少爷,老爷找您。"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随着房门重新关起的声音响起,我放松下紧张的神经滑坐在地上,又突然跳起来将门反锁,然后冲进浴室狠狠的擦洗着身体,尤其是刚刚被握的红肿起来的肩膀,和那些已经淡去的痕迹。
第二章
"不要--!"我哭喊着从梦中惊醒,睁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继续一动不动的躺了几分钟后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变大了的雨声,轻轻的抹去残留在眼角的液体,我摸索着走到窗前。
从那夜开始,我已经不再能安稳的睡到天亮了,总是被同样的梦境纠缠着,折磨到哭喊着醒来。我伸手推开窗子,一阵染着雨的香味的冷风穿过我的身体,让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那天......也洒着这样的倾盆大雨......

对于这样突然的大雨我当然是不可能有任何准备的,所以我只好狼狈的在雨里奔跑,然后又在5分钟后看看自己已经开始滴水的衣服放弃这显然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
用钥匙开门进入屋内,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边走边脱下上衣、解开已呈半透明状贴在身上的衬衣扣子,听见空寂的房间里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周围,这才记起今天是周末,按照惯例除了远在美国的上官跞和几乎从不着家上官霄其他人都去海边的别墅度假了,我忍不住放松的微笑起来,安心的放慢了脚步,就像是那种以为迟到而匆忙起身却忽然发现是自己看错表了的感觉,我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时间感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曲,那个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点可以放松的空间的吧。
走到自己的房间,我心情很好的让那红桧木门大开着,走进浴室让温水把皮肤舒展开,再慢慢的把温度传递进血管中。我就这样懒懒的享受着热水,泡到好像感觉到体重增加了一倍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关掉洗澡水披上我唯一的那件深红色的浴袍走出浴室,然后立刻倒在柔软的单人床上昏昏欲睡。
好像有什么东西拨弄着我的发丝,风吗?我好像没有开窗啊......半睡半醒间我闭着眼睛模糊的想。那奇怪的触感缓缓向下移动,眼睛、鼻梁、嘴唇、脖颈......
"什么?!"我猛地恢复意识,迅速从床上坐起,又在同时惊讶的停止了思维,更忘记了防备。
上官馗双手支撑着上身将我困在他身下,眼神凝重而复杂的盯着我,我知道......这很危险。
"馗少爷,您怎么在这里?"我迅速的调整状态,恢复那呆板漠然又相当谦卑的模样,不留痕迹的向后移动身体,却被他捉住了右臂,那力道很大,足以留下一圈青紫。
"有、有什么问题吗?"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声音由于害怕而颤抖起来,我将头低下,几乎要埋进大敞着的领口中。
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被一道发紫的白色闪电划破,紧接着是闷闷的雷声,雨又变大了......
他沉默着继续盯着我,一动不动,就在我正想以方便为借口脱身的时候他猛地用力把我压倒在床上......事情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发生了,接下来便是撕咬一样的吻、被缚的双手、扯裂灵魂的贯穿......我早就知道我的命运是怎样的残破,我早就不再奢望幸福,只是当痛苦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涌来时我仍旧无法做到冷静或是坚强,挣扎、哭喊、哀求......什么都没有用吗?既然我的命如此没有价值,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直接打碎它呢?看着它一点点的慢慢的裂开你们就会满意了吗?破碎的过程是不是很有趣?干涸的池塘中跳跃的鱼是不是很滑稽?
雨水敲击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像剧院里的掌声一般的吵杂,急促的闪电像闪光灯一样的将每一个片断清晰的留在我的脑中,我自虐的睁大眼睛,双手用力的拉扯着皮带,我......为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要是可以彻底消失就好了......死亡?死亡吗?那多无聊啊,我绝望的微笑起来。第二次体会到绝望呢,我好像17岁吧?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像都快要习惯了......真是......太倒霉了......

我坐在窗台上,两条腿在窗外晃荡,睡衣都被雨水弄湿了。
"什么神啊的......那种玩意儿,哪里有?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救渎!"我在雷声中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大喊。
第三章
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湿漉漉的睡衣冰冷冰冷的包裹着身体,靠床的窗子大开着随风轻轻摆动,发出怦怦的心跳一样规律的声音,白色的纱帘翅膀一样的飞舞在空中,早晨的乳白色阳光在空气中绘出美妙的几何体,洒在窗下红色的地毯上,是4月雨季中难得的晴朗呢。

听见房门外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我想起这个周末是上官家每年一次的春季舞会,昨天是第一天,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两天......我想我还是少在房子里呆着比较好。
我冲了澡换好衣服向门口走去,随着一阵没有温度的风,身后突然响起一种轻柔的静悄悄的声音,我想是幻觉吧,可还是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窒息般的痛感......樱花,那是开早了的樱花,就在窗外满满的一树,却是败落的残缺不堪,是什么时候开的呢?连我这窗前的人都不曾注意到......却已经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这多雨的月份,怎么会在这时开花呢?提前了一个月的花期......只有落得在雨季中落泪吧?没人会注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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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着一些书在周末拥挤的人群里漫无目标的移动着,本来是想找个地方看一天书的,但当我站在阳光下的街头,看见各种各样的陌生人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又匆匆的消失,就忽然没了主意,身体里空荡荡的感觉是失去了所有伪装后的不堪,好像一个出现在宴会中的乞丐。我在身旁一家店明亮的大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面庞,那个......是谁啊?木然的表情,空洞的双眼......是我没错。我呆呆的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想微笑一下然后离开,可是无论我怎样的努力,却始终作不出一个可以被称作"笑容"的表情,反而莫名其妙看到那双眼睛愈加的空洞了,一丝微咸的腥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Hi,不想进来喝杯咖啡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女子站在了我身旁,她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纤瘦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温暖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一时间我竟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她周围洋溢的幸福的气味。
"咖啡?"我微微皱眉,疑惑的重复道。
"对啊,你正站在我的咖啡店前,不如进来喝一杯吧,我请。"她直接拉起我的手走进了咖啡店,我想反正是要找个地方呆着的,就顺其自然了。
随便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我有些无聊的打量起室内的装潢:原木的桌椅、围墙、地板和工作台,每张小圆桌上都细心的铺着绣上了不同花边的方形桌布,墙边的小书架上摆着几本精装书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漂亮的咖啡或是茶叶的罐子,雪白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布谷钟和几副色彩鲜艳的孩子的画。
"雀巢、蓝山、麦斯威尔或是咖啡豆?如果你不喜欢咖啡,我这里还有茶。"
"红茶有吗?比如立顿。"
"有的,你喜欢英式红茶啊,加什么?"
"什么都不加,谢谢。"
几分钟后她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放好东西便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虽然不能用优雅、华丽来形容你的店,但是它很温馨,温暖柔和像......"
"像家一样。谢谢,我叫花夕,花晨月夕的花夕。"
"尹夕君,君字去口的尹,夕阳中诞生的男子,我想是这个意思。"
"太有趣了,你的名字里也有‘夕'字,我们很有缘哦,来我这儿打工怎么样?"
"打工?"我看看屋内零星的客人,"我不认为你需要帮手。"
"10点钟客人不多的。在我这儿打工很轻松的,平时放学后过来做到9:00,周六、日早上6:00到晚上9:00,随时准假,唯一的缺点是工资少一些,但我不认为你需要赚钱。"她说完向我的杯子里添了一些茶。
"呵......女士,你可真有创造性。既然我不需要赚钱,那么我为什么要花时间打工呢?况且我相信你是真的不需要帮手。"我近乎嘲讽的微笑起来。
"......我不想解释我这么做的原因,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但是请相信我,这么做对你我都有好处,你跟从前的我很像,我救不了自己,但我很幸运遇到了我的命运之人......"她严肃的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些复杂的感情,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脸庞。
"......抱歉,我还是不能......"我困难的说着低下头。
"你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不是吗?"她抬起我的脸,笔直的望进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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