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轻佻浪子----雨轩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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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婧!此次必是有备而来,怕是为著宫里的那件案子找上你了。不过......"略一沈吟,他突然坐了起来,笑声宛如一只暗夜中飞腾的蝙蝠。"纵然他握著什麽线索,怕是只会越陷越深,最後亦将掉入死亡的深渊。我们到不如将计就计......"
"我明白了。"站起身形,武韹祺缓缓步出室外。他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一双眼眸中却带著说不出的空虚、萧索之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来人!更衣!"
话音方落,武韹祺已如孤傲地苍鹰般夺门而出,仅在这孤独的小室里留下那戴著面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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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了罢?同样的建筑,同样的正厅,不同的只是时间与在场的人。在走进大门时,李平便被家丁接了过去,仅留他一个人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侍侯的丫环端来了香片子,茉莉花的香气很浓。不过比这更浓的却是一种散发著海底幽深气息的奇香,弥漫在整间大厅里,让人有宁静深远之感。余婧!颌上眼帘,享受著这份不易的宁胸。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闪电般在他脑中逝过,留下惊人的鸣动。他猛然睁开双眼,向待立一旁的丫环询问道:"这种香可是王爷府上独有的?"
丫环先是一愣,随即娇笑道:"想不到大人这样的武官到也懂得风雅之物,您所猜不假,燃於室内的香薰乃是我家王爷向庐陵王,也就是被王上废掉的中宗讨得,整个长安城怕是只有本府才有这样的玩意儿。"
余婧!略一沈吟,自囊中取了锭银子,悄悄塞给她,问道:"那麽殊琉王大人可曾将此物转赠予他人呢?"那丫环低头想了想,否认道:"好像不曾有过。这香向来由婢子管理,就算平日里用去多少斤两也是有所记录的。"
没有麽?那麽被杀的太监又是自何处薰染而来的呢?余婧!陷入混乱的思绪中。等等!他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麽。与其说是沾染的到不如说是透过血腥味由肌肤上传来的,简直就像是成日里泡在香味里的公子哥儿。不仅如此,当日范小宁的尸身上似乎也沾上了这种味道。
"啊!婢子想起来了。"那丫环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眨了眨她那双不怎麽大的眼睛,顾作神秘道:"本来此事是不便与别人讲的,可大人既非本府中人到也无妨了。婢子有个姐妹,被唤作凤丫头的。半年多前曾向婢子讨过一个香囊,说是要送给自己心上人。只因婢子一时糊涂,随手拿了王爷用得给了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後怕。""你可知她送了给谁?"余婧!追问道:"送了给谁婢子也不是完全知道。"见丫环盯著自己身上的玉佩,余婧!连忙解下来放在她手中。丫环满意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婢子记得凤丫头曾说过那小白脸叫什麽襄的,住在城东五里处。"
又是"襄"?!余婧!感觉身子微微一震,腾的站起身来,欲不告而别。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余大人好大的脾气,怕是本王得罪你了。"听到此话,余婧!两条腿宛如灌铅般再也无法向前迈动半分。一条红如火,豔如阳的身影正缓缓向他逼近,夜风鼓起他宽大的衣袖,飞舞著未挽成髻的长发。认清此人的瞬间,余婧!已是面如土色,颤声道:"是你,怎麽会是你呢?"
哪知来人却似没有听到,一步步走到首位坐下,缓缓道:"真是好久不见了余大人,您一定想不到我这个杭州城里的恶霸会有一天坐上王爷的御座吧?或者说你正在为自己曾对我做过的一切感到悔恨恐惧。"
面对武韹祺充满讽刺、挑逊的话语,余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复之一笑,"在下的确没有想到,前日里刚刚关入大牢的窃贼会出来的如此之快。"
武韹祺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端起侍女奉上的香茗,品了一口:"算起来本王与余大人也算有缘,若非同朝为官,怕遭人非议,到真可请余兄把酒言欢,一叙旧情。更何况......"他话峰一转,笑得及其嫒昧。"你我曾有段舅婿之情。"
只说得余婧!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干笑两声道:"小王爷可真是爱说笑,余某何得何能足以攀龙敷凤?若此话传入圣上耳中,怕是会乌纱不保。"
"是麽?到是本王错了。"放下杯盏,武韹祺仰天长笑道:"外面盛传为官者都想与武氏扮亲带故得以加官进爵,像余大人这样忙著撇清关系的,到还真不多。"
余婧!拢手道:"下官不才,让小王爷见笑了。"
"罢了,余大人此次前来怕是有什麽事吧?总不会只为著本王那个不成材的手下,劳烦这趟吧?"
"确是为著贵管家前来,并无他事。"余婧!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著。
"那麽本王也就不便留你。来人,送客。"武韹祺脸色一沈,冲著立在门外的普贞吩咐道。
"王爷珍重,下官就此拜别。"冷冷说完,余婧!转身稳稳走向门口。左脚刚刚踏出门槛,脑後却传来"砰"得一声巨响,他忍不住回过头去,正对上武韹祺那双因愤怒而燃烧著的眸子,而那双眸子盯著的地方正倒著一具因痛苦翻滚著的身躯。
心中一寒,余婧!想退回屋中制止武韹祺草贱人命,身体已被普贞挡下,带著胁迫的语调道:"您要往哪儿去呀?大门是在这边。"
狠狠瞪了普贞一眼,他只有走,怀著无限失望与不信,匆匆独向寒月夜。倘若他能够再度回头,或许就可以望见武韹祺眼中渐渐润开的怨伤以及那枚掉落在墙角的子母镖。

"事情都办妥了麽?"幽暗的院落中阴森森地声音低问。
"是的。再过半个时辰,药性便会发作。"後者显得有些无奈。
"开心些吧,你马上就可以摆脱这种生活过自己所期盼的日子了。呵呵呵!"奇诡的笑声格外骇人。
"但愿如此吧。"
一切声音瞬间消失在无情地风雪中,酝酿已久的阴谋也就在这份寂静中悄悄落下了帷幕。


最後长安城中传得最离奇的案子让少女们几乎哭断肠,卖帕子的店家全都发了大财。有个外来的行商不明就理,问著熟悉的店小二。
"哎哟,赵大官人,您还不知道呢?""啥事儿啊?怪怪的。""来来听我道来。这其一嘛!数日前,应天府新任的捕头余婧!杀了近卫军统领曹大人,被判了个斩监侯。谁都知道姓余的人长的不错,又嫉恶如仇。城里倾慕他的姐儿多如过江之鲫,当然个个如丧考妣啦!""那其儿呢?""您别急嘛!咱们一样样的说。这长安城里有个殊琉王府,王爷的爹就是前任太师,可不知是不是中了邪,王爷府上的大管家李平发疯竟杀光太师府上老老小小几十口。圣上动怒,不仅抓了他,连小王爷也受到牵连。""哦,那麽姓李的跟姓余的一起问斩啦?""谁告诉的,少瞎猜。这李平没用刑就什麽都招了,包括他陷害余大人的事。""那还哭什麽啊?她们心爱的人不是平安无事吗?""唉!话是这麽说,可谁想到,殊琉王竟然以死谢罪,服毒自尽了。""真是可惜。"话匣子一打开,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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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後来呢?余婧!到哪里去了?"小孩子总是好奇的,有著问不完的问题。
顿了顿,老人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起,窗外竟下起了绵绵细雨。故事讲到此处或许应该画上休止符,倘若当真如此老人眼中的忧郁又是从何而来呢?良久他终於又开口,讲述了一段故事之外的故事......

大漠,炽热的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一人一马顶著酷热缓缓前行,风沙盖过马蹄踏过的痕迹,让人就算回头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他,没有退路,只有向前。隐隐的风声中,飘荡著一种无法言语的孤独。
风呼啸,前方迷茫的路上竟不知何时现出一条白色的身影。骑士拉住疆绳跳下马来,一步步走过去,停在对方身前二十步处。风吹散了白衣人的发髻,发丝与衣袍一同在风中如海浪般起伏著。
骑士盯著白衣人的背影,眼神很深沈,"是你?"他的语调有些忧愁。
"拔出你的剑。"白衣人悲愤、无奈的语调自风中响起。"今天我要你为无辜死去的人做个交代。"
"你......究竟从什麽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骑士思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到底知道了什麽?"
白衣人厉声道:"入狱那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曹参军纵然与我父是旧识,却也不会无缘无帮让我进应天府。你利用曹参军引我来京城,让我以为宫里的太监是武禹襄所杀,後又让李平以为高丽公主所怀的孩子是武禹襄的。然而,你府中的丫环却无意间对我说出一个香薰的秘密。正因如此,她才会遭到你的毒手。将一切串连起来,我才知道死的人就是武禹襄。虽然我还不知你的目的是究竟是什麽,但这一次我定要拿你归案。武韹祺!"
风卷起狂砂,覆盖著两条人影。裹在骑士身上的斗篷飞向空中,露出武韹祺那张带著一丝苦笑的脸。"余婧!你又是何苦呢?此事本与你无关。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活的往往越短。难道你不明白吗?尽管这不是我所希望的。"他向前进了十步,站下。抬起头望著天空,两只苍鹰相互撕咬著。余婧!转过身来,缓缓道:"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相遇,或许一切将会有所不同。也许我们会成为......"
"朋友"两个字还未出口,他便再也说不出了。不知何时,武韹祺竟扑到身前用血肉之躯替他挡了不知从何处刺来的一剑。他还来不及接住他的倒下的身躯,武韹祺已如断线的风筝落在金黄色的沙丘上。一柄剑抵在余婧!的咽喉上,威胁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极了。"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斜了来人一眼,余婧!咬牙切齿道:"你又是谁?"
"一个死人。"那人的脸上挂著一个极其可怖的面具,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会杀人的死人。"
余婧!定定地盯著他,许久,忽然惊呼出声,"是你,一定是你!可是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既然你已知我是谁,你为何还不动手?"面具下的声音冷森森地笑著,他挪开了手中的剑。"我可不想杀一个木头人。"
余婧!不再说什麽,此时此刻他已无话可说。"呛"的拨出青锋,左手持剑,一剑刺了过去。面具人不闪不躲反刺出一剑竟与余婧!招数相同,但听"呛啷"一声巨响,声如龙吟,接著一道青光,斜刺飞出,插在沙丘上的竟是半截剑身,而余婧!掌中剑亦已仅剩半截。面具人笑道:"你的剑法是我一手教授,你又如何与我斗?"余婧!身形踉跄後退几步,惨笑道:"好快的剑。"鲜血随著他轻颤的手腕滴落下来,右手筋骨赫然已被挑断。"技不如人本应死而无怨。我只要你,将一切始末告知,以求死而瞑目。"
面具下冷寒的目光似有所动,隔了许久终於开口道:"四十几年前,天下还是唐土。三个世家少年坐在河边望著星空许愿,发誓要一同为朝廷效力,做出一翻世业。几年後,少年甲随其父出史番地,谁知落下悬崖,被吐蕃少女所救。他们相爱并生下一子一女。长子年满十岁时,其中一个朋友,奉朝廷之命出使蕃邦。甲夫妇好心召侍於他,谁知这个朋友竟然因妇人美貌欲奸之。甲为保护其妻被此人杀害,年幼的女儿也被抢走。只有妇人逃了出来,她曾在一大夫家中帮忙。当那人听说她身怀有孕时竟狠心将待产的她赶出家门,令其流落街头......"说到此处,他居然再无法讲下去。
"难道你所说的那个朋友是......"余婧!只觉脑袋嗡得一声巨响,不敢再去推测。
"不错!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你的父亲!而往为人医的大夫即是范神医!"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了情感的波动,"我苦等数十年,为的就是要他们血债血偿!只不过......"他顿了顿,又笑道:"倘若就这麽简简单单杀掉你们,又如何能消掉我心头之恨。所以我等,等他们生下的杂种长大,也要他们偿上一偿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麽,武韹祺呢?他又与你有何仇恨?为何你要利用他来完成你的复仇?"余婧!低吼著,"甚至在他受伤时仍不放过?"
摇摇头,那人语调满含嘲讽,"想不到此时你仍护著他,要知道你们可是天生的仇敌啊。"
"什麽......"
"他......是我亲弟弟,父亲的遗腹子。"顿了顿,面具人目光很痛苦。"长年养尊处优让他变得善良儒弱,我这不过是为著教训他,不应对仇人手软。"

风渐停渐竭,沙尘散落,余婧!沈默了。此时,他几乎已失去了一切感觉,就连剑刺入身体也不觉疼痛。他慢慢倒下,在接触到滚烫黄沙的那一刹他闭上了眼睛,任由粘稠的血液自被剑开了的洞中流淌出来。朦胧中,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诉说著比海还要深沈地伤痛。
‘也许你已不记得,在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相识。但我记得你,因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对我温柔微笑的人。小时候,娘总是教导我什麽叫仇恨,什麽叫杀戳。在我七岁那一年,我第一次杀了人,而那个人就是武韹祺。我代替了他的名字与身份,为我唯一的兄弟铺好了一条通往复仇的道路。很可笑对吗?还记得你姐姐麽?其实她并不是余家的孩子,她就是故事中那个被抢走的女儿。她死的时候脸上带著微笑,因为从今往後她再也不需要忍受你父亲的侮辱。你知道吗?女人都是可怕的。武家的灭亡,只不过是娘跟太平公主的约定,这就是唯一的原因。为什麽会有江湖?人与人之间为什麽又会有仇恨?你无法告诉我。所以,余婧!,我要你活著去承受所有痛苦。为此,我杀了哥哥。就算你忘记一切,也要记住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你最後的江湖......'


情劫轻佻浪子尾声

神龙元年则天武後驾崩 中宗复位 其後一十三年
黄昏时分,随著雨的停歇,小店开始热络起来。两个小童的母亲似乎已买完了生活所需的物品,将孩子带了回去。老人又坐了一会儿,喝完茶,将几枚铜板交给小二,拿起胡琴不急不绪的向外走去。落日的余辉落在他满头华发上,染得通红。向左走是一条长街,街中有间书馆。老人走进去,一名青衣小僮仰上来,行了一礼:"先生回来了。"
"咳,咳!"老人咳了两声,将胡琴递给小僮。"馆主可在麽?"
"申时三刻,馆主独自一人去了西郊。"小僮回到。
老人不再问什麽,更换衣物回房休息去了。
那一晚,躺在竹榻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江南稀沥沥地雨声,以及歌女们满怀心酸地曲调。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欲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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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安静的燃烧著,迷离、幽暗的通道,一条白色的人影快速走来。推开通道另一端的门,慢慢走到平铺著的地席前跪下来,伸过手去从雪白的罩下抓住了一络什麽东西。昏暗的灯光照在此人脸上,映出一张爬满了岁月痕迹,但依然美丽的面孔,以及她手中的那缕蚕丝般的白发。

(後记:
武韹祺,或者说是代替他存在的那个人,孤独的死在一家书馆中。在他死後的一年,善美公主病危。他们的女儿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一部手册,上面记载著她父亲的回忆。然而,为了保留父亲殊琉王一生的清誉,她将之一烛焚去。自此,三十年的仇恨画下了一个句点。至於余婧!,没有人知道他的下场,或许他同样带著遗恨,抱憾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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