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轻佻浪子----雨轩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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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仿佛有意隐藏本来身份,但以武韹祺浪荡多年的经验,却依然可以分辨出这个人是个女人,甚至是美到足以令众人完完全全为之倾倒的女人。尽管平日里他是个对女人很温柔的男人,但当自己最为敬爱的人受到生命威胁时,他可就顾不了那麽多了。
  制服一个女人怎会是难事?不过,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而这一次他却错得很离谱。谁又会想得到这麽一个纤纤女流的气力竟会如此之大?他输了。
  抑面朝天躺在地上,武韹祺不免深深怨恨起自己的无能。如若平日里多下点儿功夫在习武上,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自取其辱。
  远方的剑啸龙吟早已烟消云散,在他眼前只剩下如火般的满树桃花。桃花下有人亭亭玉立,乃是个纤长苗条的少妇,乌云高髻,满身云裳,亦与花云溶为一体,衬著她稳於雪白面纱下的俏脸,真可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岂能见几回。"
  武韹祺挣所著想坐起,身体却好似被千年寒冰完全制住,僵硬如石,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红衣如火的少妇,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盯著他瞧了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果是转轮王大人,适才多有得罪,小女子这厢有礼了。'随即道了个万福。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仿佛柔和了许多。
  ‘你是......'转轮王?她究竟在说什麽?他们之间应该尚属初次相见,可这女子的口气为何像早已认识了他几百年一般呢?再者,这转轮王到底是谁?满腹疑问无从解。
  红衣少妇浅浅一笑,‘大人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短短二十几载,便已将小女子忘了个干净。这也难怪......'微垂俏首,声音似多了几许凄楚:‘像吾等尘世中人本就是你们这些仙家手中的玩物棋子,又如何会放在心上?'说著说著,竟抽泣起来。
  听到此言,武韹祺没有回答,只是不住的摇著头。是否因为少妇的眼泪令人心有感触?还是因为他已不知该说些什麽好呢?他分不清,看不明,正如无数纠缠在一起丝线,斩不断,理还乱。那一瞬间,红衣少妇的模样好像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叠,那是个他所熟悉的人──小七。
  还记得,小七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无论你现在对我所作的一切对与否,我仍然会感激你。至少你,曾经给过我幸福。'
  猛得闭上眼睛,他突然好希望马上昏过去,因为当面对一个向男人哭诉自己悲痛往事的女人,尤其是个与身边某人过於相似的女人,实在是件比什麽都来得可怕的事情。
  轻风如刀锋般划过脸颊,切割著养尊处优的细嫩皮肤,有些疼,却又多了种忘却了许久的熟悉。熟悉到令人心痛。
  少妇的低泣声听起来好像越来越遥远,几乎与他存在於不同世界。她走了麽?还是......
  一双冰冷地手指袭上武韹祺细长的颈子,随风送入耳中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恨意:‘死吧!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下地狱去吧。永不超生,我要你永不超生。哈哈哈~~不仅是你,就连你师傅跟他恶心的男人也会在前方的冥路上等你。转轮王,你去死吧!哈~~~~哈哈哈~~~~~~~'
  蛇般缠绕在脖子上的手指越扣越紧,丝毫不给武韹祺半点喘息的机会。好大的力气,他挣不脱,动不了,甚至连叫都叫不出。不,不!他不要死。他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未曾报答君王之恩就是不忠,不曾对父母尽以孝道便是不孝;一世英明又如何做得不忠不孝之徒?更何况,正可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他没有娶妻生子哪能一死了之?就算到了下面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呀!
  不,不行,不要死,不能死,不可以死!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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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猛然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雪一般的白。只不过白得却不是雪,而是纱,由上等天蚕丝织成纱帐。
  几乎完全没入云端的斜阳自窗外照进来,光芒轻柔地洒在武韹祺身上,温暖而斜爽。抬起手,抹了把满布汗水的额头,原来是场春梦。他不仅在心中赞美起现实的美好与安详。尽管此时此刻他早已记不得方才所做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梦了,但那样的梦他决不想再做第二次。
  此处乃是一间精雅华美的小室。东壁上悬挂著他年少时所作的画,墙边一几,几平架上摆著张由千年桐木制成的琴,想当年他便是用此琴奏得绕梁三日之曲,一举夺魁。但如今,琴面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瞧在眼中,也不免让人多了几分心痛。方想起,此处已有许久不曾来了。
  著衣下榻,踱至几前,取下架上瑶琴,以袖拭去浮面尘土,轻道了声"琴呀琴,累你等苦了。"随即置琴於红木矮桌上,轻抑衣袖,一双生著修长、圆润、纤细宛如白玉雕成十指的手,开始抚琴,音弦清悦,与方降下人间的雨音相合,令人无比心醉。
  琴在几上,琴音却已随风飞扬,穿出窗外,飘荡在百花盛开的春宛之中,渐渐地与丝丝细雨溶为一体。而後,共同飞往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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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对某件事过於用心时,往往便会忽略了另一件,就好像现在的武韹祺,他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在痴痴地等他。更何况,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本就不愿被任何人所束缚。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置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心魔由何起?镜中芳容虽未老,香魂却永归。推开窗子,细雨中园林一片锦秀,只可惜早已是人去楼空,故人一去不复返。正好似被搁置在箱匣中的团扇一样,逃脱不了被疏远被遗弃的命运。
  一个人若已明白自己的命运所归,那麽就再没有勇气去反抗。更何况,她本就有所觉悟,愿为他而亡。
  画好妆,小七来到衣柜前,拉开橱门,自内中取出他曾最喜欢看的衣裳换上,而後自妆台的抽屉中取出一只精工翡翠瓶,打开瓶盖,到了此许内中之物在口中。这乃是昨日里武家三少爷派人送来的,是酒也是药,杀人的毒药。
  她没有问理由,况且武禹襄想让一个人死,本就是没有理由的。
  据说当某人快死时,总会回忆过往,她呢?曾几何时,当他要她嫁给他时,她是那麽喜悦,她甚至相信这个温文而雅的男人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然而,她忘了,忘了武禹襄根本不是人。试问一个不是人的男人又怎麽可能去爱一个曾属於他弟弟的女人呢?更别谈照顾她一生一世了。
  小七笑了。她知道跟命运赌博的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而她的代价,便是她的命。
  只不过,她还不能死,她还有个未见的人。否则,她定会死不瞑目的。
  "两家求合葬,
   合葬华山傍。
   东西植松柏,
   左右种梧桐。
   枝枝相覆盖,
   叶叶相交通。
   ......"
  武禹襄推门进来时,小七就跪坐在正堂,满身彩衣,手中握著那只翡翠瓶。她说:"我终於等到你了......"然後便倒了下去,乌黑的头发自髻上散落下来,抚在开始发青的脸上。
  她的生命已黯然无光。
  武禹襄在她身旁跪了下来,捧起她渐硬渐脸的俏脸,一滴晶莹地水珠落在她的头发上。亦不知到底是雨还是泪。
  他明知小七等的人并不是他,可他还是来了。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无论生还是死,永远都是。
  若说没有爱,那麽落下的泪又是什麽呢?吻著她冰冷的唇,他这样问著自己。或许,正因为爱她才不希望她被人抢走。如果得不到她的心,便要得到她永远的人。这就是他,一个不是人的男人。
  只不过,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没人性的男人内心最深处竟隐藏著最脆弱最悲苦的一面。
  "中有双飞鸟,
   自名为鸳鸯。
   仰头相向鸣,
   夜夜达五更。
   行人驻足听,
   寡妇起彷徨。
   多谢後世人,
   戒之慎勿忘。"
  远方传来"铛"的一声响,随即清悦之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弦断人亡,这会不会是老天对这可怜的女人发出的怜惜呢?无人知晓。
  雨唏哩哗啦的下著,冲刷著世间的尘埃,却永远冲不掉内心的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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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武禹襄托词小七病重,带她前往京城。
  而那个雨天所发生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次年,武韹祺返京,被告知小七因病身亡。
  当然,这些都是後话,我们再来瞧瞧咱们的小武少爷,他又在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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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禹襄走了,带著小七进京了,这对小武而言,无夷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这就意味著他又可以喝酒了,可以吃肉了,可以赌钱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玩女人了。这麽好的消息又可能不让他开心、欢快?
  他当然高兴。甚至高兴到忽略了去向小七道别,高兴到忘了见她最後一面。然而,这件事仿佛早已变得不怎麽重要了。
  
  五月三十一日,太阳高照,晴空万里。
  
  最近的天气好得有些奇怪,连续三天都是大晴天,别说是个雨星,就连乌云都瞧不见半朵。大街上,人群依旧唏唏嚷嚷,热闹非凡。若问此地最热闹的地方是何处,首推便是龙凤茶楼。据说此处乃是一对流落本地的外乡夫妇所开,已有三十几年历史了。地方虽不十分大,却是人们平日里所喜爱的去处,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行商,但凡累了的便会来这里,暂时泡茶解渴,略作休息。
  杭州茶楼大概都有一个听书的场子,这龙凤茶楼自然也不会例外。上午喝的清茶,下午夜间喝的书茶。什麽叫做书茶?便是喝茶以外兼可听书的意思。有人就问了,喂喂喂!你不是说小武来吗?怎麽又扯到喝茶听书上来了?
  唉,您别急嘛,放宽心,听我慢慢道来。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武韹祺几乎快要发疯。他本以为三哥走了,自己便可以好好乐上那麽一阵子。可谁会想得到头天晚上去凤来楼,找老鸨要了个新进的水灵原封货,可临到上阵时,老二说什麽也挺不起来,令他丢尽了颜面。尽管床上早已扒得精光的女人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但他老觉得这小娘眼底满含嘲讽。一怒之下,把她赏给了自己那班如狼似虎的弟兄们。就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当晚便被这群畜生给糟蹋至死。凤来楼的老鸨怕武韹祺怕的要死,连大气都不敢吭,更别提要陪偿费了。她只求这位小太爷别再踏进门槛半步就谢天谢地了。
  有可能吗?当然没有,否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不就传不下去了。所以,小武还是每天去"照顾"凤来楼的生意,虽然不合人意,可他那班弟兄到是满高兴的。连续三天之後,"病"没治好,反而成了花街上暗传的笑柄。当然,在这条街上是不会有人胆敢指著他的鼻子说三道四的,可背地里......或许因为这次的事做得实在太绝了,害他一踏上花街前巷便觉得有人暗中对他指指点点,冷眼相对。最可怕的是,只要闭起眼睛躺在床上就会见到一大票女鬼张牙舞爪的向他索命,吓得他连觉都不敢睡。
  晚上不睡觉能去哪里呢?好人家的人大都不清楚的。武韹祺可就不同了,脑子里堆满了坏主意。第一个飞进脑中的当然首推暗夜乐园花街了,不过,这方案在零点零一秒後便被否绝了。开玩笑,还嫌鬼妹妹不够多呀?别没事找事干了。那麽,排名第二位的是──赌坊。不,不,不!也不行,自从上次在如意赌坊大显赌技後,再也没有半家赌坊肯放他进门了。唉,什麽世道呀,做人难呐!
  百般无聊之下,武韹祺决定甩开手下一个人出去逛逛,去哪儿呐?这到还没想好,反正风摇柳絮,飘到哪儿算哪吧。
  大概是玩得时间太久了,武韹祺已经走得累了。走运的是龙凤茶楼就在附近,他想,反正此处已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不如进去坐坐。主意打定,再不耽误片刻,径自走了进去。四下一望,内中到也算得上宽敞,人还不是很多。
  拣个位置好的地方坐下。茶博士连忙上前,用代手擦抹桌面。且不问茶问酒,先向这边端了一个方盘,上面放著四碟小巧茶果,四碟精致小菜,极其齐整干净。安放完毕,方问道:"公子是吃茶?是饮酒?还是会客呢?"
  武韹祺瞧他长得圆头圆脑,到也十分可爱,不仅笑道:"少爷我今儿个一不饮酒二不会客,却是来吃茶的。"
  茶博士闻听此言,向那边摘下个水牌来,递给他,道:"请公子吩咐,吃什麽茶?"
  接过水牌,瞧了一眼,点了壶雨前茶,复交还给他。茶博士接过水牌,仍挂在原处,方吩咐夥计泡茶。武韹祺本想唤他与自己聊点新鲜事,忽听门外阵阵躁动,转头望去,但见一位少年公子踏进门来。


三生之一 情劫轻佻浪子 第十三章

  这公子虽是一副世家子弟打扮,但武韹祺还是一眼看出他乃是武功高手。他年纪顾然不大,样子似有些懒散,就连脸上也带著几分倦容,可隐藏於举手投足间的杀气依然逃不过武韹祺的眼睛。
  武韹祺就这样盯著他,看他在那边拣了个座,恰巧与自己斜对,令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公子到也不以为意,抬手招来茶博士。茶博士怎敢怠慢,连尽快上前擦抹桌子,点头哈腰道:"余少爷一向总没来,想是公忙?"只听这位余少爷道:"我却无事,只是这身子骨......"说著,以袖掩口轻咳两声,做副病奄奄模样。
  "那您可得多保重才是。"随後茶博士向那边端了一方盘,依旧是八碟,安放妥当。
  余公子道:"你不必弄这些玩意儿,今日里我吃杯茶便走。"
  茶博士便向那边摘下水牌,递将过去。忽听内中有人唤道:"雨前茶泡好了。"他忙道了句:"公子爷先请看水牌,小人与那位取茶去。"转身不多时,擎了一壶茶,一个盅子,拿到武韹祺那边,应酬几句,见无人理他,回身仍到余公子桌前:"公子爷吃什麽茶?"
  余公子道:"雨前罢。"
  茶博士便吆喝道:"再泡一壶雨前来。"旋即进屋帮忙去了。
  那边武韹祺自从余公子一进门时,看去便觉熟识,可一时也想不出什麽。心中踌躇:"他会是谁呢?莫非我当真见过他?"一壁思量,一壁擎杯,不觉出神,独自呆呆的看著余公子。谁知那余公子竟也转头看他,二人四目相对,武韹祺不觉一惊,手中茶杯居然落在桌面,滴溜溜打了个转,倒扣於桌上。茶水溅上他雪白衣衫,染了一层橙黄茶渍。
  茶博士连忙凑上前来,拿一块不知是沾著茶渍还是汗渍的方巾就要为武韹祺擦拭衣裳。武韹祺赶忙躲开,一面摇著头说不必劳烦店家;一面从口袋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算做茶钱。
  "请公子稍等,我去给您......"
  "不必。"没等茶博士把话说完,武韹祺已逃也似的向门外走去。"剩下的打赏於你吧。"
  听到此言茶博士自是乐得心花怒放,忙向柜台报帐去了。然而,坐在对桌的余公子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武韹祺未曾表露在脸上的羞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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