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这种场合，却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嫦娥悠悠叹了口气，步伐越发优雅了。

姬流月看过一眼就不再看，即便数千年后的嫦娥风华绝代，可是如今，她是比不上洛的，若说洛是明月，她便是流萤，流萤如何与日月争辉，后羿会弃洛而选嫦娥，只能说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后羿已站到主位的高台上，拎起一坛酒，朗声道：“愿我巫族同气连枝，千秋万世，与天地同在，敬诸位！”

“敬大巫！愿我巫族与天地同在！”

众人都站起来齐声回应，响声震天，像要冲破宇宙一般。

开场仪式过后，就是说说笑笑谈天吹牛的时候了，由于一直以来洛都很平静，这会儿的气氛又很和谐，所以姬流月紧绷的心神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结果一个没看住，洛就已经离席站在场中了。

““仓”洛，请大巫赐教！”

场内的喧闹似乎被暗了暂停键一般，鸦雀无声，站在场中的黑衣劲装女子，身板挺正，英气勃勃，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弯下脊梁。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今日与会的都是各部落的精英，当年的事闹得太大，巫族和人族的第一段婚姻，几乎要捅破了天。
这个被退婚的人，一时间也沦为了笑柄和众族巫女怒气的出口，她为什么不能好好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竟让他被人族女子夺走，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后来她找后羿决斗，虽然最终输了，可是也赢回了巫人的尊重，巫族是崇敬强者的，自己丢的脸和尊严，只有靠自己用双手去找回来。

当时便有长者说，此事没完，果不其然，快二十年过去了，她再次站了出来，在场的年轻人心神激荡，豪气顿生，觉得如此方堪为巫人！

嫦娥看着洛，也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些年或明或暗的议论，她知道羿娶她之前，是有过一个未婚妻的，对于那个因自己被退婚的女子，她心里是有愧疚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她知道那个女子是其他部落的勇士，此次应当也会参加会盟，她想她应该要向她道歉，为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或许她会怨恨自己，会责骂甚至对自己出手，但怎么样都好，只要能让她不再怨恨自己和羿，自己愿意付出代价。

可没想到，见面来的如此措不及防，而在这个女子的眼里，她只看到平静，像水一样的平静，没有爱，也没有恨。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充满了力量，好像天崩地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并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仿佛自己并不值得被她放在眼中，嫦娥放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巫族的女子是这样的吗？羿以前的未婚妻是这样的吗？如果是她站在羿的身边，绝不会有人会说她配不上羿吧？

后羿看着洛，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决和等待已久的兴奋，而按照巫族的规矩，他是不能拒绝的。

后羿心内微微一叹，放下酒杯，缓缓开口。

“如你所愿！”

第52章

灯火通明的广场上站着各部的巫族中人，脸上是或兴奋、或慎重、或担忧的表情, 中间方圆数十丈的比武台上, 因为距离太远，相对而立的两个身影就显得有些渺小。

不过对于巫族中人而言, 这点距离并不算什么，参加八部会盟的都是各部落的勇士，修为都不太低，即便不是拥有千里目这种天赋技能的巫人, 也能看个清楚。

对于擅灵目术的姬流月和有天眼的杨戬而言，也不是问题, 唯一看不清的，就是嫦娥了，而后羿安排给她的护卫，修为都不太高, 一是因为让一个勇士去给人族女子做侍从，对于巫族勇士来讲, 是天大的羞辱，后羿还不能一手遮天, 自然也不好作此安排，二来嘛，这是后羿自己的地盘, 并不担心嫦娥会有什么危险, 故而也是安排了两个普通的巫人听她差遣罢了。

在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中, 台上的人终于动了。

洛左脚一跺, 左手横在胸前，身子前倾，右手持刀飞快的向后羿奔去，她的刀从用坚硬的乌金石锻造的地面上划过，激起星星火光。

到达后羿身前三丈的地方，身子一跃，从空中狠劈下去，并没有多余花哨的招式。

刀光在月色和火光的照射下，比闪电还要快，干脆利落又充满了力量，围观的众人心底一寒，不想十年未见，洛一出手便是如此手段，不由在心里暗自思量，如果是自己，能不能接下洛这一刀，如果接，又该怎么去接。

因为看不清楚，嫦娥的心里便越发恐慌，她自然是相信后羿的，可是那一刀实在太过强悍，哪怕是不会武的自己，隔的老远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她的脸色闪过一抹担忧，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连指甲陷入手心都不曾察觉。

后羿自然能接住的，他的武器是一把七尺上的巨剑，宽阔的剑身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只横在那儿，便充满了疏阔之气。

洛的刀劈下来，后羿不曾躲避，手中长剑一挥，刚好在刀到达额头三尺之前将之格住，接着一个翻转，反守为攻向洛刺了过去。

时间、角度动作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夷”部落的人爆出欢呼，嫦娥轻轻吐出了一直提着的气。

洛此时人在半空中无法借力，后羿的剑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刺过来，简单却又充满了力量的一剑，算准了她可以阻挡的方式，退却的道路，似乎避无可避。

情势严峻，便是对洛有信心，姬流月也忍不住一阵紧张。

洛并没有逃避，只见她在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降下腰，一个翻滚，避开后羿的剑光，左右□□互一蹋，飞速旋身，将所有力量置于刀上，一个俯冲手中刀出，抵上后羿一剑落空之后源源不绝的后招，刀剑相撞，噼里啪啦发出一阵火光。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这是纯粹的力量比拼，后羿面无表情，洛的眼里一片平静，最终后羿往后倒退三步，洛从空中落于地上，同样倒退了三步。

“好！”这是“仓”部落的勇士发出的叫好声。

转眼间便过了三招，而这才是开始而已。

台上的两人时而靠拢，时而分开，后羿的招式大气磅礴，充满力量，而洛的招式坚韧有力，稳如山岳。

刚开始还有叫好和讨论声，到后来众人已经顾不上讨论了，眼睛紧紧盯着台上，就怕错过了哪怕一招一式。

鸦雀无声。

后羿后洛的比试比当年西岐军营哪吒和黄天化他们的比试不知道高明多少，姬流月主修法术，不擅长体术，可是大道三千，总有些地方是想通的，看着看着，她热血沸腾入了迷，识海里自动演化出一个大大的比武台，将后羿与洛的一招一式复刻出来，神识紧紧跟着他们的动作做出应对。

他们的招式似乎蕴含着某种天地间的法则，她似懂非懂，却始终抓不住。

后羿与洛的战斗越发激烈，姬流月识海的战斗同样激烈，她的眼睛渐渐发红，额头上滴下大滴的汗珠，那个法则是什么？核心的东西是什么？

是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对！

识海一阵刺痛，可她硬是撑着想到勘破那丝若隐若现的诀窍，心头血液翻涌，喉咙一阵腥甜，眼看就要一口心头血就要吐出来，突然，一道醇厚的灵气带着凉意从她的经脉进入，直入丹田，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闭目静心，收功。”

姬流月闭目，按照杨戬的指示，在他灵气的牵引之下，平复心境，法力运转一个大周天，将躁动缓缓压了下去。

杨戬看着她，担忧的问：“可好些了？”

姬流月点点头，一阵后怕：“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恐怕就走火入魔了。”

杨戬将手从她的后背放下，转而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巫族是盘古血肉所化，修为来自于天生的血脉传承，承继了自天地初开，洪荒开始的法则，洛与后羿的修为远胜于你，你看便看，可不要再将心神困于其中，不然被反噬就糟了。”

“嗯，我知道了。”姬流月低下头低声回道。

“啊！”“噗！”

此起彼伏的尖叫让她再次抬起头，只见四周的巫人三三两两吐血倒地，完好无损坚强站立的不过十之二三，想必跟她方才一样，强行去悟后羿与洛的对招，遭了反噬了。

比武台是布置过特殊阵法，材质也是特殊的，功效跟姜子牙之前借的那个碗装法宝差不多，马马虎虎能控制能量外泄，将战场控制在一处，不然就巫族这好战的性格，天天维修都修不完。

而他们只是旁观，就被这磅礴之势影响，可想而之，在比武台上又是怎样的情况，后羿与洛便如此，十二祖巫和与他们齐名的帝俊太一又该有多厉害！

巫族如此强悍，不畏天地，再加上冲动易怒唯恐天下不乱的妖族，鸿钧合道代表天道，可道祖的话巫妖二族也只是面上听听，转头就忘，阳奉阴违罢了，若他们在，这天地永远不得平静，人族也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师傅曾说，自洪荒以后，龙凤大劫，巫妖大战，人族当兴，莫非这便是天道要将巫妖灭族的缘由吗？

想到巫族终将灭族，那些曾待她不错的青、红等人，还有洛，都将湮灭在尘世间，姬流月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心情不太美妙，这场比试看着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从傍晚战到深夜，又从深夜到凌晨，一夜过去，后羿和洛依然没有分出胜负，围观的巫人依然精神抖擞，便是遭了反噬吐血的都不肯离场。

突然，后羿和洛再次刀剑相击，齐齐断掉了。

他们的刀剑都是选用锋利又坚固的精铁，由巫族最厉害的锻造师所制，加持了祖巫祝福的咒语的，终究也承受不了数次撞击的力道，使命未完就没了。

众人呆住了，后羿和洛也有些吃惊，后羿张张口，准备说要不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却见洛将断刀往地上一抛，双手握拳，再次攻了过来。

刀剑算什么？不过是外物罢了！巫人的身体才是最厉害的武器！等了这许多年才等到今天，若就此为止，下次还得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准长老他们再不肯放她出门了！

想到出门前跟首领和长老再三保证绝不惹事以后才得以跟着大家一起来的情况，洛握紧了拳头，心下更坚定了几分，这件事了了，就算把她关个十年八年都无所谓！

你来我挡，你进我退，你收我攻，后羿和洛抛掉了武器，一拳一脚开始斗了起来。

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嫦娥尤其紧张，精神高度集中一整夜，她有点撑不住了，却不肯先走，硬是强撑着站在那儿。

后羿一个横踢，随着他的动作，空气泛起层层波纹，地面的尘埃都被扬起了三尺，足见这一脚的力道，洛双手交叉胸前去挡这一脚，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滑了十丈有余，脚狠狠往地上一跺，地上留下个一尺的坑，单膝跪在地上，这才稳住了身影。

众人哗然，后羿发力了？洛要输了？

洛的手有些颤抖，她狠狠捏了捏拳头，看着后羿一步步走过来，大叫了一声：“啊！”

随着叫声，一拳狠狠砸在比武台上。

台上瞬间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石块纷飞，朝着后羿飞了过去，后羿停住脚步，一拳一拳击碎向自己飞来的巨石。

比武台上一片混乱，台上乱石纷飞，飞到了台外，落入了观众群中，虽然石块飞起之时带着巨大的力量，但毕竟飞出这么远，力量消减了不少，在场的没有省油的灯，还是很轻松的将砸向自己的石块挥倒在地。

巫族人比武常常会殃及池鱼，他们都习惯了，没本事的就走远点，受了伤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哦，不对，这中间还有一条无奈的池鱼。

“啊！”嫦娥惊叫了声，左躲又闪，脚步慌乱，被长长的裙摆绊倒，看着前方向自己飞来的石块，无奈闭目。

预想中的巨痛没有来，腰上多出了一双手，嫦娥讶异的睁开眼，只见前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目露担忧的看着自己，肤白俊朗，眼若寒星，倒不像是巫族中人。

“仙，咳，你没事吧？”杨戬咳了声，将嫦娥扶正，松手开口问道。

嫦娥回过神来，行了个礼：“多谢勇士！”

说着又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巫族人不喜欢自己，自己是知道的，自己若遇到危险，能装作看不见他们也会装作看不见的，羿给自己安排的护卫不知道为何吐了血，到旁观歇息去了，本以为这次恐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没想到竟会被巫族人救了。

不过她这好奇也只是一闪而逝，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后羿，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善意，于是嫦娥便向他求助：“不知场中情况如何，还请勇士告知妾身！”

杨戬凝目往场中看了看，像嫦娥讲解起来。

姬流月淡定的挥袖挥开石头和灰尘，偏头看了一眼，杨戬好像真跟嫦娥关系不错呢，不过，若这真是上古，杨戬如今与嫦娥碰面了，算不算改变了历史，后世嫦娥的记忆中会有杨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