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想起王福特意给她见的那件大氅,大叔又特在信中说了,便知他送来的衣服鞋子,其它可转赠她人,但这一件不行,不然也是大不敬了。
邢岫烟又回想起两人从姑苏乘船去扬州时,她和他说起原邢岫烟的人物故事和淡泊名利的性子。便是她在贾府一众贵族女子中唯一的贫寒平民,冬天出门,丫头婆子给众小姐披件大氅衣服,唯她没有冬衣御寒,钗荆布裙,衣衫单薄。
邢岫烟说起那事儿倒不是她想讨东西,而是原著本来对她描述不多,她总不能说她和薛蝌的婚事或者她为妙玉搭线宝玉,提醒他落款了个“槛外人”,帮宝玉合了妙玉的女儿心意吧?
她没想到徒元义记在了心里,挂心她冬日又无可御寒之物,又或寒酸了去。
他早知她曾是绣娘又会设计,四季往返京都和扬州送来许多贡品布料。这份关爱心意,就算没有封公主,邢岫烟也很承情。
脑海中闪现他的样子,和他从前种种的包容宠溺,怀着一腔浓浓的孺慕之思。总觉得自己在外漂泊辛苦,父母尚要依靠她,她想在叔叔身边得他疼爱。
她当时瞎了,并没有见到他年轻时的样子,而别人也不可能没由来提起圣人年岁。
所以她想象中的就是他胡子花白的模样,一百二十年相处的鬼魂。他也无丝毫孟浪的言行,所以邢岫烟都没有想过从女人对男人的角度考虑他。
况且,如果他身处一个女孩的“父亲”这类角色,即便“父亲”突然变年轻了,但女孩也不可能很快对“父亲”生出“男女之情”。
林如海也从巡盐御史衙门回府,王福去了正堂宣旨。
邢岫烟正看着信,听到赵嬷嬷来叫才好生收藏好御笔信件,收拾了容装,出得屋去。
青璇打帘,金瑶为她披上斗篷,林府没有向荣国府那般庞大,人口杂多,府内也不坐软轿,徒步而去。
邢岫烟到时,林如海已令管家摆好了香案,黛玉、邢忠、邢李氏、师爷陈彦和其妻具在。
全府主子奴才具都跪下接旨,王福与在梧桐院时不同,肃然捧诏走至厅正中,面南而立,打开诏书,口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钦此!”
林如海原本实职官是四品,虚职为从二品。林如海知道这次自己是要升官,但没有想到升得这般快。他也知自去年以来,好几位大学士涉及廉亲王谋逆倒下,今年又有三位告老还乡,所以京都空缺多。但他要以未知天命的年纪入阁,实在是年轻了一些。
(注:原著中林如海要老一些,黛玉五岁时,他都五十了,现本应有六十岁,但是作者偏爱,也就给林妹妹开个外挂吧,不要较真)
第33章 邢忠封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如海恭谨叩拜, 林黛玉虽不是俗人,却也很高兴。她是至纯之人, 爹爹高兴她就高兴。
林如海双手高举接旨后,众人起身,未及去和王福套点近呼,又有一个太监奉上另一道诏书。
“姑苏邢忠接旨!”
邢忠吓了一跳, 还是邢同烟拉了拉他,三人一起跪下,当然林如海极全府下人又再次下跪。
王福再展开圣旨,口内道:“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姑苏人士邢忠, 品性敦良, 孝悌恭顺, 身具庶务之才, 酌情恩封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 择日进京。钦此。”
邢忠脑海是空的, 邢岫烟喊了他一声, 他才浑身颤抖,叩谢接旨。邢岫烟这时才感到有一门显赫的亲戚的乐趣, 鸡犬升天的感觉。她又想让她爹当上内务府的一个织造, 那该是知道她懂刺绣, 也知道江南一带的衣料。她对于各种织物的基本工序和成本大概有数, 心想大叔对她这么好, 她可是要好好帮助爹爹把这个“皇企衣料采购部高管”做好。
邢忠接了旨之后不禁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还是小时候见过叔叔当小官,在他十八岁时叔叔就去逝了,因此邢家也就不行了。原也算官宦人家,邢夫人因此堪堪面上够格嫁进荣国府里当一品诰命。可倒底太过寒微也就担了一个名而已,实际上,在贾府那奇特的地方一品诰命并没有卵用,女人就要靠山和钱,比如王夫人。
现在邢忠居然当官了,他就算再没见识,这一年也听师爷陈彦先生说过很多官场之事,学习过官宦人家的礼节和往来,他知道内府务是什么地方,那是为皇室为事的专门机构。
邢忠木讷,但林如海却并不是笨蛋,这时正加热情招待,让林忠请京里来人去客房休息,亲自塞了包银票的荷包给王福,说:“几位公公远来辛苦,一点意思让公公喝口茶水,招忽不周,还请见谅。”
王福自是没有推,抱拳道:“恭喜林大学士了,也恭喜邢织造。”
邢岫烟也让青璇递了荷包过去,王福忙躬身道:“谢姑娘赏赐。”
王福收了林如海的钱是称谢道贺,但是邢岫烟给他,他却恭恭敬敬地用了“赏赐”,林如海人精也读出些东西来。
王福是赵贵的干儿子,这一年多中京里来过五次人,王福是第二次过来。这时人多口杂,王福就先离开了,连陈师爷也没有多留,只留下林家父母和邢家三口。
邢忠对着林如海一下大拜,泪眼婆娑,说:“林大人再造之恩,邢某铭记五内。只是这官儿,我可真不知如何当。”
林如海知他误会,却看向邢岫烟,他也会猜测,邢岫烟可能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和皇上有私情,怕不是什么好名声。至于邢岫烟喊圣人为“叔叔”,但林如海可不会这么天真。如果圣人真当她是“侄女”不必这么费心,就算是女儿,派人来接她进京去,封个郡主、县主每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当个侍妾也是随意带回宫去,别人还能说什么,他可是皇帝。只有将人留在他家养着,父母都有安排的,一年多来还都惦记着,这才可怕。
邢岫烟没有解释,林如海只有含糊着说:“是邢兄弟有缘才得官。今后只需记得皆尽效忠以报圣恩就是,福气还在后头呢。”
邢岫烟也尴尬,不想邢忠缠着林如海感谢这个,先向林如海和黛玉告别,带了邢忠夫妻回借居的香雪院。
邢岫烟想想这事可能要完全瞒过邢忠夫妻也说不过去,他们现在重聚在一起了,还要进京去,到时苏清和赵全是内侍在近前侍候,总让人觉得不对头的。
于是她又编了些故事,说是林如海回姑父探亲时与她相识,本也是慕名求绣品的,但是发现她瞎了。林如海刚好识得一个名医,就好心带她回扬州诊治。
这些是之前在信里编过的,邢忠夫妻连连点头说林如海是好人。
邢岫烟说:“但还有一事,女儿瞒着爹娘,但滋事体大,爹娘若是守不住嘴巴向别人说了,爹这官儿就当不成了,女儿怕是也要不好。”
邢李氏吓了一跳,说:“何事如此紧要?我便是做梦都不说。”
邢岫烟说:“娘,你也知道我有点名头了,住进林府后得缘见过来微服来林府的圣人。”
两人不禁吓了一跳,邢岫烟说:“因为奏对得体,而圣人也极喜欢我的绣品,女儿就得了个恩典,以后可专绣给圣人的贡品。后来圣人也很喜欢我,原是有意私下收我当义女。但我想义女必竟不上宗牒,也没有公主封号,还有攀附媚上之嫌,我就辞了。圣人想必是觉得我不贪名利难得,又有林大人举荐之功,圣人就给了父亲这样的恩典。我虽没当义女,但父亲做了官,不但我是官家小姐了,母亲也能当诰命。”
邢忠夫妻俩是惊喜加惊吓交加,女儿差点当了圣人的义女?天啊,就算是没有公主封号,圣人义女的身份在民间也无人敢欺了。
这天大的荣耀不是做梦吧?
邢李氏问道:“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邢岫烟说:“父亲这不是当官了吗?圣人对我还是有几分恩典的,之前留了两个内侍给我,也正因为有内侍,我就每每会用心准备孝敬,圣人也就没忘了我,当然也是林大人多给了方便。今后父亲进京为官,可要好好为君分忧,克己尽忠,方不负这泼天的恩典。”
邢忠点了点头,说:“还是多亏女儿兰心蕙质,得了林大人提携,还能得圣人青眼,为父惭愧。”都说父亲是女儿的依靠,而他们家都相反了,无论以前赚钱要靠女儿,还是现在当官也是女儿的关系谋来的。
邢岫烟说:“父亲刚开始当官肯定手忙脚乱,但是父亲多向陈先生请教,女儿也通庶务,自也会为父亲出个主意。父亲记得,皇上不怕你做错事,就怕你不做事,父亲更须记住当官最重要的是忠心。林大人忠心为皇上办事,做一切事都想怎么做对皇上最有利,那么升官才快,咱们本就是恩封的官,不是外臣,你要想的不是那些外朝文官的国家大事,只一门心思做好本职就好,要给圣人省钱办事。且也看看,天下那么多进士及第的官儿,谁人有这命,一辈子当着七品官的进士多了。”
邢忠点头称是:“多谢好女儿提醒,我自是牢记。”
邢忠坐立难安,却不是害怕,而是当官得喜气冲的。
……
翌日一早,邢岫烟招见王福来私下问话。王福是东厂厂公赵贵的干儿子,也是在太极宫当差的,虽然因这层关系,他当然不是副督主,只是一个领班,但也是御前的人。
邢岫烟问道:“圣人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整日里烦心朝政?”
外臣是不能妄自打听内宫之事的,但是邢岫烟不是外臣,王福说:“圣人勤于政事,但是他英明神武,任何事到了圣人手里总能迎韧而解。”
邢岫烟说:“你们御前侍候的人也多提醒圣人保重身体,就算底子好,那也要少忧虑,多想些开心的事。”
王福道:“侍候好圣人乃是奴才本份,奴才必定尽力尽力。”
邢岫烟想了想忽问:“圣人膝下有几位公主?”
王福不禁一愣,却仍知无不言,说:“圣人有两位公主,大公主是皇后所出,过了年十二岁,二公主是顺妃娘娘所出,过了年就十一岁了。”
邢岫烟心想,他自己也只有两个女儿,她想现在她这个侄女排个第三总成吧。
她心念一动,想给这两位妹妹准备礼品,但是转念一想,她们在这个时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与她这种野路子抱大腿的不同,未进京相见就巴结,她们只怕会瞧不起她。
邢岫烟不禁做好准备再说,才问道:“公主们……喜欢什么?圣人比较偏爱哪位公主?”
王福却难回答这问题,这太监太机灵也想不到邢岫烟自己定位成皇帝叔叔侄女,将来也许要和公主们打交道。
王福说:“圣人……也没有特别偏爱。公主喜欢什么奴才倒不清楚,奴才少在后宫走动。”
第34章 黛玉的中二期
邢岫烟只得令人送走了王福,自己再让人准备锦缎和宝珠, 她心想偷偷给大叔绣条腰带应该不会瞎。
再则, 自从打通经络这后全身通畅, 但还是阿飘时懂一点点粗浅的吸收功法到这血身上也有一点点用处, 比之从前是好多了。
她让当过尚衣局女官的崔嬷嬷去库里找出近年收集的宝石玉器, 寻了月白色的云锦精心裁剪缝制, 又将雕花穿孔或镂空的玉石缝制其上。一直做到午膳时,一条精美的贵族男子玉带成形,让人将简单的饭菜抬到炕上来,她也顾不得吃。嬷嬷们是宫里派来的,知道她在给圣人做回礼,稍稍劝了一句,且也由她。
邢岫烟又取了红色丝线,绣了“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她笑了笑, 心想这是《红楼》, 才有这意趣,还拍了马屁, 和“万岁万岁万万岁”差不多, 却装逼多了。
下午, 她再给绣了一个荷包, 一条抹额。
吃了晚饭后, 她再提笔写信, 这次正经许多, 表达了对他的景仰、感激和思念。
次日,她将礼物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并送上自己近一年在扬州和黛玉一起时画的画。
因为看他信中提起了江南风物,这也可让他在画中见见。辛秀妍原是做广告行业的,美术生出身,有画功在的;而后来跟随妙玉学过;做了绣娘之后,顶级绣娘对于画功要求更高,古代画功和现代的美术功底结合,不说大师,但也不俗了。因为一个连画都画不出来的人,又怎么能绣得出栩栩如生的东西呢?
王福一行人果是连年都来不及过,带着邢岫烟的信和东西回京都,其中许多是林家的孝敬。但是年节前林家已经上贡孝敬了,这次不过是借着是邢岫烟送的名义,但是以徒元义的聪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黛玉是多灵透的一个人,邢岫烟忙时倒是没有来找她玩,让她安心给她“皇帝叔叔”准备东西。
到是王福走后,都腊月二十九了,邢岫烟亲自带了过年礼物去了汀兰院。
黛玉倚在炕上看书,却是一本《西厢记》,黛玉也觉此书辞句自有妙处,故事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