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贾瑛好奇道。
穆莳笑道:“我还奇怪呢,倒是你先问起我来了?我听善端说这里种了不少番柿,想要看看,只是白日里未免冲撞,不好过来, 只好在他院里留宿。没料到……”
他意思直接得很,既然都是不按规矩来的, 大家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贾瑛下意识四处看了看, 穆莳当即打消了她的担忧:“放心吧,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
贾瑛这才全放下心来,随口道:“你现在来看也迟了,花期早过了, 连果子都没了。”
穆莳口中的番柿就是西红柿,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都作观赏作用, 贾瑛偷偷遣人摘了让问梅的母亲帮忙做了西红柿炒蛋, 结果不小心给厨房的人端到了贾赦的桌上,正好逢着临安伯在,贾赦只觉得味道古怪, 倒是临安伯这个老头,非常善于接受新兴事物,一口就没能忘。
又再次误打误撞上临安伯的胃口,对于吃了侄女的菜,对方还提供了糖渍和打汤等各种做法,贾赦心中叹服不已,一挥手,在花园子里又多种了一些西红柿。
幸而这种酸酸甜甜的红色蔬果,在这个时代喜欢的人不多,临安伯那样的绝对是个大意外,是以花园里种的,只给人观赏,赏完了,一大半都进了贾瑛的肚子。
穆莳听着,竟然也半点都不意外,只沉目打量她,目光移到她带着的通灵玉上,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陈文道的话肯定不会错了,在刑部那些老家伙身体和心理多重压迫逼问下,他自然是不敢说假话的。
几年前,穆莳为了躲皇后娘娘的逼婚,一路跑去了扬州,皇帝倒是觉得,先成一番事业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呢,是以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知道他去了扬州。
谁料到恩科泄题案爆出来,多方探查之下,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了陈文道的尾巴。没料到陈文道小小年纪,竟然敢养着一群叫“暗卫”的私兵死士,这群死士都是以流浪孤儿组成,陈文道五岁的时候就将他们以小厮的名义养着,还专门找了江湖人来教这群死士,什么武功自然没学到,都是那些所谓江湖人士骗陈文道的,倒是小偷小摸的本事教了不少。
就这样,居然还真的让他们给偷到了题。
查到这里,皇帝以及诸位大臣看陈文道他爷爷齐国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死人了。
仿佛在逗我笑。——来自皇帝客户端
皇帝心说,这样的小鱼小虾,居然能折腾这么大的风浪,找钦差抓,估计齐国公扛不住,结果正好得到消息陈文道跑去扬州了,皇帝一拍大腿,外甥不就在扬州吗,而且两个人都在,这个人头就给外甥增资历了。
穆莳抓到陈文道之事,前文已述,此处不表。
回京后,穆莳操心贾珠不要被牵扯进去,只好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这个世界是一个叫《红楼梦》的书这件事,穆莳这个脑子有洞的人可以安然接受了,不代表其他人能理解,那些刑部的人只以为他胡诌,自然有更重的逼供加上来,时间久了,连陈文道都几乎觉得,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穿越者。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红楼梦》这本书,全神京都知道,他这个齐国公的次孙,小小年纪就轻薄侍女,被父亲吊起来打的事情。
刑部各位官员对于他说自己知道荣国府姑娘们的闺名,都鄙夷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这么好色,荣国府又是出了名的人多嘴杂,上上下下四百号人,知道几个姑娘的名字有什么困难的,又不是知道闺名就必须嫁人的奇葩地方。
而且还造状元夫人的谣。刑部尚书和谢沉老师是同年进士,交情不浅,对谢沉更是喜欢,见陈文道说什么贾家大姑娘会成为贵妃,气血上涌,更加确定了陈文道是想拉人下水,这种话是敢乱编的?是想造谣说皇帝会霸占臣妻吗,这话让皇帝知道了,只怕他们的人头都保不住。
刑部尚书咬牙躬身道:“这种胡话,还请小王爷看在贾珠公子的面子上,放过不载吧。”
穆莳自然也求之不得:“这人癔症不浅,不过来自未来却是个突破口,且多问一些,我整理出来。”
一个为着谢沉,一个为了贾珠,两人一拍即合,将关于荣国府的部分也不全写,删删减减,更偏重未来的事情,什么“八国联军”,“工业革命”,“杂交水稻”,“坦克飞机”全部记载了一气。
皇帝得到穆莳的折子,也忍不住深思起来。
齐国府和荣国府有仇不成?这栽赃也太拙劣了点吧。
不过让他更加兴奋的是,从陈文道那里问出的关于未来的东西。
这个陈文道所说的着实匪夷所思,只是其中体系严谨,只要随意问了,就能得出,没有任何冲突,显然是真的。
皇帝也不觉得陈文道有这个智商臆造出这么宏达完整的世界观。
有些方面只要你问得深了,就能看出这个人知道的不过皮毛,非常粗浅。
同样的,皇帝对于陈文道口中所谓的“强国”没有任何兴趣。
治大国如烹小鲜,他们的国家地大物阜,只要维持稳定,风调雨顺,就没有很大的问题。反倒是陈文道口中的扩张殖民,则会将国家带向另外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
不想留名千古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当然,皇帝也不全面否定陈文道的东西,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火柴这些小东西的制作成分,而且因为立足未来,不可避免的视野极广,大概方向还能参考一番。
是以这几年,齐国公一直在找自己心爱的神童孙子,却不知道陈文道已经被皇帝给软禁了,有专设的人一点点将他脑内的储备敲出来。
陈文道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叫《红楼梦》的书,只有穆莳信了大半。
他比其他人要知道的其实多得多,在回京路上,他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过陈文道了。
穆莳看着贾瑛挂着的通灵宝玉,虽然信了,却还是不大能接受。
所以说,整个世界都是为面前这个小姑娘而存在的,而且还是因为她和自己表妹之间还泪报恩。
越想越觉得奇怪啊!
报恩什么的,明明只适合白蛇传这样的爱情故事吧。
隐隐觉得有什么谜之大门将要打开,穆莳凭借直觉猛的按上了门,不再深想。
只是,陈文道口中那本书的内容,为什么和现实还有这么多差别?
那些区别有什么?贾珠贾敏没有死,所谓的贵妃成了状元夫人,贾敬一直在城外炼丹直到用丹而死等等……还有一个最大的偏差,贾宝玉其实是个女孩子。
穆莳猛的想起当初贾瑛笑着问自己,能不能找到怀表上那个金发天使。
那时候,正好贾敬就在那个观中。
当初太子谋反,自己去救贾瑛的时候,也是她还有元春谢沉三个人在一块。
贾敏是与她上辈子就缘定的表妹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面前这个人在。
如果真的是《红楼梦》这本书,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围着她转倒也不无可能。
只是……
穆莳看着贾瑛,对方已经不是多年前还需要自己弯下身说话的小孩子了,只是性格还是这么无法无天,大晚上居然也敢跑出来。
他忽然笑起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贾瑛一愣,方才点头:“你说罢。”
穆莳扬眉,意有所指道:“你的小丫鬟在这里没事吗?”
贾瑛见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全数褪去,总是挂着的漫不经心笑意也消失了,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她想了半刻,还是转到一边麝月面前,认真道:“我有要事相谈,麝月你在这等等,如果冷了,便将披风盖上。”说着,拉出假山上的一片藤蔓下来笼住了,自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也是她先前准备好的。
麝月将手伸出来,攥住她的双手,双目担忧看着她。
贾瑛刚要安慰麝月没事,就听见麝月沉痛道:“姑娘,‘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啊。”
贾瑛:“……”喂你想哪去了!
穆莳领着贾瑛绕了一会,便到了花园深处的花架下,这里稍微暗一些。四处不容易看到这里,这里却能轻易见着有没有来人。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忽然又想起方才小丫鬟的话,一看这花前月下阴暗处,着实引人深思,一时间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她挂着的通灵玉,才终于找回了话头。
“你的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
他话未说完,面前的小姑娘脸色一变,语气不善道“你想干嘛!”语毕,双手交叉护住了胸口,狠狠瞪向他。
穆莳:“……”所以我是在看你挂着的玉啊!
第68章 妖妖灵
我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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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皓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里, 空气中是桂花淡淡的甜香味。
已经是秋时,花架上是一片枯败萧索的藤蔓, 只有隐隐绰绰的两个人影相对站着, 被月光延长出暧昧的交汇。
只看剪影便极出挑,霞姿月韵的两个人,男人俊爽清举, 少女明艳灵湛,只看着,相配非常。
“你想干嘛!”贾瑛一脸警惕,她要报警了!
……也只是看着相配而已。
穆莳听着沉默了半刻,伸出手猛的按住了对方的头顶, 咬牙切齿道:“我是说,你的胸前, 挂着的通灵宝玉, 能不能给我看看?”
贾瑛愣了一会,才哦了一声,自知误会人家了,只好乖乖摘下来递给他, 才觉得头上一松。
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贾瑛坐在了花架下的长凳下, 任由他打量那块玉。
穆莳借着月色看了一会上面的字, 果然和陈文道所说的一模一样。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只是,越是这么想, 却越加笃定起来。
何况,当初让她起号,她毫不犹豫便起了“神瑛侍者”这个名字。
看完了通灵宝玉,他递还给了贾瑛,手撑着柱子低下头,见她安安分分坐在那里,又将玉系好,嘴里念叨着:“只是想看一下这块玉啊,这有什么不能在丫鬟面前说的?”
穆莳只静静看着她。
贾瑛被他看得背后发毛,不禁道:“你怎么了?”
她这话说得极熟稔,似乎两个人是非常熟悉的人一般,事实是,除了九年前大半个月的相处,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
这也成功提醒了他,穆莳收敛了审慎的目光,忽然迈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越过花架的月光正好将两个人割裂开来,她坐在明处,他坐在暗里。
“我只是在想,我应该叫你阿瑛,还是宝玉?”他缓缓道,向来清越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贾瑛笑意骤然停下了,她并不觉得以他这样的性子会说这样没由来的话。
她的名字并不难打听,当初为了将她留下来,更是说要好养活,特意写了她的小名叫内院的婆子丫鬟叫。
所以说,他忽然提出来,显然并不是仅仅想要说“宝玉”这个名字,更确切的是,他是在说着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宝玉这名字能有什么别的意味?不过就是《红楼梦》的男主,又或者是个衔玉而诞的人而已。
贾瑛自然想不到,除了林缃玉,这世上还有个陈文道,将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全都交代了个完全。
她背绷得直直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冷笑道:“穆小王爷巴巴打探了我的闺名,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穆莳看着她像是防备的样子,又是感慨她说话单刀直入,半点迂回不留,忽然笑道:“是了,我确有企图不假。”
贾瑛侧过头,湛湛有神的双目直直看向穆莳,似笑非笑道:“还请解惑。”
她先发制人将话撩得开了,坦坦荡荡,月光映得更加容光照人,一瞬间倒是让人觉得自己才是有秘密遮遮掩掩的那一方。
穆莳垂目看着,忍俊不禁道:“好,既然是我请你过来,那我也托个底交给你。”
贾瑛见他还是一副惫懒无谓的语气,似乎一切都已经成竹在胸,心里憋着气,笑意却更深起来。
“你还记得,九年前,咱们在城外玄真观见面时吗?”
贾瑛应了一声。
贾瑛对于他的怀疑并不意外,那时候贾珠情况紧急,由不得她多准备了。
他英挺的眉棱下双目含笑:“那之后,我又听林大夫那里知道,他在书中发现一张纸。”
“你或许不知道,只要是我藏过的书,里面有些什么,都知道。”
“所以我很快就想到了,当时借走那本书的你。”
贾瑛对此并不意外,或者说,她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但是更吃准了对方是个不会说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