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粒弹丸大小的东西,跟千岁忧说那是上官飞燕收到的情书。
那个弹丸大小的东西,其实是上官飞燕特别制成的。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纸,遇水会自动缩成一个小球,看着并不起眼。可如果放在烛光下烤热,那一个小球就会自动松开,可以展开成一张纸。
那张纸上,是一个男人给上官飞燕写的信,落款是个霍字。
谁也不能保证落款是个霍字,就能说那是霍休。毕竟,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也姓霍,并且年轻英俊,还是天禽老人的孙子。
可谁让上官飞燕的尸体附近,留下了青衣楼的人独有的信物呢。
天禽老人是江湖天边的传说,武功高声望高,他的孙子要是办一个什么青衣楼,估计不用武林中人去声讨,天禽老人头一个把他的腿给打断。
而且青衣楼建立已久,背后庞大的财力,并不是一个帮珠光宝气阁打工的霍天青能杠得住的。
最关键的,是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除了绵绵情话之外,还有提及当年金鹏王朝剩余两份财富在何人之手,等陆小凤和花满楼上当后,那姓霍之人又指点上官飞燕要如何将两人哄得团团转。
四大家臣,上官瑾已经去世。
剩余三人,其余两人一人是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一人是峨眉派掌门人独孤一鹤。这两人在关中名声如日冲天,定然不想昔日背叛旧主的丑事被翻出来。
巴拉巴拉。
信上所言之事,说的都是如何对付阎铁珊与独孤一鹤,对令一个旧臣却绝口不提。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话——
“此事得成,吾之飞燕便是楼主夫人。从此往后,武林黑白两道,人人敬畏你。天下之大,任尔翱翔。”
……
将手中的线索整一整,理一理,也就不难猜出霍休就是当年的上官木。
毕竟,五十多年前的年轻人,如今也该是七老八十的年龄了。七老八十的姓霍老头,有财富有心机,还怕自己如今拥有的名声会毁于一旦……这样的人,除了霍休,还能有谁。
此时天色已晚,水阁中的蜡烛已经被人点着。
千岁忧将扣在手掌心的一个小球取出,放在烛光之上烤了片刻,随即展开递给霍休。
千岁忧:“上官飞燕也算是个聪明的姑娘,可她居然对你言听计从,真是令人意外。”
霍休并未接过千岁忧递过来的纸,他慢悠悠地坐下,甚至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年轻漂亮的姑娘,总会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男人都该为她折服。”
“但她确实是个十分聪明又有魅力的姑娘,七童,你说是吗?”
花满楼听到霍休的话,并未动怒,“可她已经自食苦果。”
霍休:“对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说她仰慕我,我是她的英雄,她谁也不爱,谁也看不上,唯独为我痴狂。我年纪大了,确实比从前更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可我并不喜欢一个处处算计我的年轻姑娘。”
“你手中的信件,是我写给她的。那信件是我用特殊药水泡过,只看一次便会化为灰烬,什么也不会剩下来。可这年轻的姑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它保存下来。她嘴里虽然说仰慕我、为我痴狂,可她却时时都留有后招。她若不死,等拿到金鹏王朝的财富字后,或许下一个被她算计的人,便是我了。”
千岁忧听了霍休的话,颇为无语。
她转头看向乔峰,男人面沉似水,并不言语。
千岁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这么高来高去的,心里不觉得累么?”
霍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小姑娘,你不身在其中,又怎知这种乐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自以为我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又怎会知道我早已洞悉一切,只等着她往坑里跳?”
千岁忧默了默,语气不以为然,“可你也不是没被她坑,我刚才拿出这封信的时候,你虽然无动于衷,可是心里明明很震惊。”
霍休怒斥:“胡说!”
千岁忧神色无辜,她歪着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我才没有胡说,你一定很得意自己发明的药水,所以将自己的家底都在信上交代了,还告诉她要怎么令花满楼和陆小凤上当。你一定觉得她看完了之后这张纸就会化为灰烬,否则像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人,又怎会将那些话写出来?上官飞燕纵有美貌,可她的名声并不好听,她知道了你的底细其实也无妨,他日你翻脸不认人,她即使知道你的底细,也一筹莫展。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满嘴谎话的女人呢?”
在别人看来,上官飞燕不过是个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有美貌有手腕,但不自量力。富甲天下的霍休何许人也,又怎会爱上一个年方十八的女人?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个十分不检点的女人。
上官飞燕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法设法将霍休的信件保存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未必有人会信,可如果有霍休的亲笔书信,又另当别论。
那化为一个药丸大小的小球,除了她的妹妹上官雪儿知道怎么打开之外,别人都不知道。
千岁忧十分不解:“其实你也知道,上官飞燕并不是那种安分的人,她很有野心。但她有野心对你来说不好吗?你这么老了,早晚是死的。你死了之后,她说不定还能帮你把青衣楼发扬光大,令你千秋万代被青衣楼的人香火供奉呢。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你杀她做什么?”
乔峰:“……”
花满楼:“……”
霍休显然也是被千岁忧那怪异的言论弄得一愣,他看向千岁忧,目中饶有兴味,“哦”了一声,“怎么说?”
千岁忧:“你如今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声。上官飞燕虽然把你的信件保存着,留了一手。可她是个聪明的人,鱼死网破肯定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你都一把年纪了,很快会死,你死了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楼主,名正言顺的楼主总比夺来的楼主更令人信服。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一定也会顾及你的身后名,毕竟,她是你的遗孀啊。”
霍休笑了,“这么说,她的死,倒成了我的损失了?”
千岁忧:“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霍休:“古墓派的千岁忧,是么?当今武林真是代有才人出啊。但像你这样招人喜爱的小姑娘,总是很容易红颜薄命。”
乔峰闻言,眉头微皱了下。
他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前方老头对少女的凝视,沉声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识破了你的身份,为何还要在此等候我们?难道不怕我们不来吗?”
霍休闻言,哈哈大笑:“因为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总是年轻气盛。你们即使知道我在水阁设宴是一个局,也一定回来,你们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像上官飞燕一样。”
千岁忧从乔峰身后探出头去,那双明亮的眸子瞅了霍休一眼,反驳说道:“胡说,我们跟上官飞燕怎么是一样?君子坦荡荡,我们都是坦荡之人。我们之所以来,并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是想来看看,五十年前的上官木,如今的霍休,到底是多么厚颜无耻的人。”
花满楼微微颔首,温声说道:“以青衣楼之能,怕且是我等不来,你那一百零八座楼的人,挖地三尺也得将我们挖出来。”
霍休此时已并不在乎眼前的几个年轻人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慢慢地品尝着杯中的美酒,叹息着说道:“我本来想再跟陆小凤喝一次酒的,可惜,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此时的霍休,不再是富甲天下的首富,也不是青衣楼第一楼的楼主,他是五十多年前一个古老王朝的旧臣,上官木。
当年的四大家臣,并不只有霍休,除了留在金鹏王身边的上官瑾之外,另外还有三人,其中一人是霍休,其余两人分别是珠光宝气阁的阁主阎铁珊和峨眉派的掌门人独孤一鹤。
这四大家臣护送旧主金鹏王到中原来的时候,确实是还抱着要复国的梦想。
他们没想到,他们带到中原来的小王子,其实是个只对风花雪月有兴趣的人。金鹏王到了中原,他们在隐居的地方盖了宫殿,请了许多仆人,希望这些能令失去故国的小王子早些振作,重整旗鼓,带领他们杀回去,将失去的王朝夺回来。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四大家臣带来的金鹏王,是个肚子里只有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风雅之人,要他复国,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
金鹏王只想享乐不想收复故土,跟随他而来的四大家臣,除了金鹏王的舅舅上官瑾之外,其余三人都离开了他。
“你们要知道,只要是个男人,心中都会有志向。我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依然还有着自己的目标。可当年的小王子,正值壮年,却天天贪图享乐,从不提及何时该要利用我们从故国带出来的财富,招兵买马。他总是以为这些钱都很容易挣,花钱也花得特别厉害。”
“金鹏王住的地方你们都看到吧?那样的宫殿,该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建起来?可他从来不在意,他也不问钱从哪里来,花了之后没钱了,该要怎么办。”
“我挥别故土追随他到了中原,并非不是想像他那样,终日躲在一个山林之中,当个只知风花雪月,不思进取的废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千岁忧问霍休:你听说过一句话吗?~o(∩_∩)o~
霍休:什么话?
千岁忧:反派死于话多~(^o^)/~
霍休:……导演,我要换剧本!!
导演:不行,你必须要死于话多 = =
霍休:(╯‵□′)╯︵┻━┻
第044章
许多事情, 都是各有各的道理。
金鹏王既然已经死了,也没法说理。而霍休对金鹏王则是一肚子的牢骚怨言。
“他从来只知挥霍, 也不知道这些财富来之不易。不知挣钱辛苦也罢了, 偏偏挥金如土。上官瑾带着的那份财富, 若是管理得当, 也够他花八辈子的。可他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上官瑾的钱花完了,他便打上了我的主意。”
“这些年来,其实我也给过他不少银两。可他总是不知足,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人上门来找我。”
霍休说着,神情很是无奈,他叹息着说道:“虽然我有钱,可我的钱,也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道是, 救急不救贫, 我总不能老是被他要挟。”
乔峰:“所以你干脆就让上官飞燕杀了他?”
霍休:“杀他可不是我的主意, 他自己的好外甥女见不得他高高在上,我又能怎么办呢?一个人,若是连身边的亲人都容不下, 他活着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了。”
千岁忧有些无语,可她也不想说什么。霍休和金鹏王这些人, 纯粹狗咬狗。说实话,她自己到了这个地方,也不是要伸张正义的, 她既不像乔峰也不想花满楼,她只是想知道霍休派去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装成她的模样把上官飞燕的人头砍下来。
可这霍休说来说去,絮絮叨叨,无非都是说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而已。
千岁忧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干脆打断霍休的话,说道:“金鹏王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跟我们也没关系。可是你杀上官飞燕就杀,为什么叫手下的人易容成我的模样?青衣楼的人做事都是这么鬼鬼祟祟的么?!”
霍休终于面露不快地看向千岁忧:“你说什么?进入青衣楼之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衣楼要杀谁,从来不会否认,更不会嫁祸他人。”
千岁忧愣住,“你的意思是?”
霍休冷哼了一声,语气淡淡:“上官飞燕确实是青衣楼的人所杀,但绝不会易容成你的模样去杀她。”
千岁忧和乔峰对视了一眼。
花满楼:“阁下的意思,是易容砍下上官飞燕脑袋的人,不是青衣楼的,是另有其人?”
霍休负着手,徐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心软。我看到你们几人年纪轻轻,还能生出惜才之心,只要你们愿意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上官飞燕纵然喜欢作妖,毕竟她也为我做了一些事情,杀了就杀了,我并不希望她死无全尸。你想,我贵为青衣楼之主,率领一百零八座青衣楼,我若对自己的女人都如此残忍,谁会为我卖命?”
千岁忧弯着眼睛,“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不信。”
霍休瞥了她一眼。
千岁忧忽然之间,就有点发愁。因为他们到水阁都这么久,该摊牌的,摊牌了,该撂狠话的,也撂了,可是陆小凤还没来。
千岁忧很是苦恼地跟花满楼说:“花家哥哥,陆小凤不是说跟我们在这儿会合的么?怎么还没来?”
花满楼温声说道:“陆小凤从不失约,如今到了时间他还没来,或许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