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也想起了自己私下里特意给妩媚留的如朕亲临的牌子,心头不免一松。
“可惜是个媚娘这丫头是个女儿身啊!”文帝突如其来的感叹道。
水宸微微垂下眼帘,倒没怼文帝的意思,而是声音依然平和的道:“媚娘幸好是个女儿身,不然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都是一个问题。”就算能活着,他这个亲哥也不能保证,当妩媚是男儿身之时,还会不会如疼爱闺女一样毫无保留的疼爱。所以万幸妩媚是女儿身,且是他一母所出的唯一妹妹。
本来算是有感而发的文帝突然想到了心狠手辣,连他这个老父亲也不放过的其他儿子们,不得不承认水宸说得是实话,幸好妩媚是女儿家,他们才能更多的宠爱,要是妩媚是男儿,如此多的宠爱少不得也会滋养野心,要是一母所出的嫡出兄弟也为了那个位置兵戈相见,怕是就连早已去世的元后在九泉之下也尚不能瞑目。
文帝突然之间对于那个位置没了留恋之情。
文帝余光睨了一眼即使胡子邋遢,却还是浑身清冷,有着一股别样气质的儿子,并没有将自己瞬间做的决定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不如做到更能得水宸的信任。所以他还是闭嘴吧,等一切结束,他主动禅位之时再来奢求这‘糟心玩意儿’的诧异、感动眼神吧。
“耐心等待,这道理朕知道,相信太子也知道。先帝爷早逝,朕虽说登基之事顺风顺水,根本没什么波折,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其实不光是太子,就连朕也是安排有后手的,”本来只是以防万一,却万万没想到这后手倒成了救命的根本。文帝给暗龙卫留下的口令是,十天一联络,要是十天一过,没有他本人的任何消息命令传来,那么允暗龙卫自行行动。
如今都已十多天过去了,怕是暗龙卫早就开始行动了。想必就算营地依然被那些个乱臣贼子把控,估计也是人心惶惶。他的那些个儿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说了解个十全十,但了解个六七分还是有的。他们一时能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暂时勉强合作,但时间久了,定会出现分斥的。比如到底谁上位这个问题,就能让‘联盟’瞬间完结,毕竟谁让他的那些儿子们全都是有大志向,不甘于人下的人物呢!
因为一场重病,文帝早就对其他儿子没了所谓父子之情,因此他很是冷静跟水宸分析目前的局势。文帝料定营地已经乱了,恰好水宸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就该继续躲藏,还是该转而回营地的问题,水宸却和文帝有不同的看法。
“就算营地已经乱了,但也不代表是安全的。父皇置死地而后生,不是上杆着去送死。”营地再怎么乱,只要有水泽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在,他们要是去营地的话,就是上赶着去送死。
别看经由一系列的打压,表面上来看如今的水泽不显山露水,没有任何的势力,但说不得人家现在已经占据了绝佳的优势,也说不得水泽擅阴谋轨道的水泽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所以他是吃错了药,才会赞同文帝‘自投罗网’的主意。
就在文帝、水宸为各自的观点争论不休时,贾赦拎着已经被他剥皮抽筋去了内脏的野兔回转山洞。见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时,贾赦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吧,太子说得很有道理,就算营地乱了,依着咱们三人的战斗力也能被营地把守的士兵给轻易的干掉,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万岁爷你还是打消前往营地‘送人头’…咳,的想法吧。”
先是水宸强烈否决,后又被贾赦这标准的绣花枕头反对,文帝说没有一点恼羞成怒的情绪产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先一个否决的人是他的嫡亲儿子,后一个反对的又是她嫡亲女婿,所以即使产生了恼羞成怒的情绪,文帝依然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照你们所言,再在此处停留几日便是。”
“其实也不必再停留在此处。”水宸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继续说道:“儿子之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停留是因为父皇病重的缘故,如今父皇差不多已经痊愈,可四处活动一下。一来为身体着想,二来也好探查一下周遭的情况。孤始终有种预感,营地不安全,这处暂时的容身之所也未必一直安全。”
“其实吧…”贾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话:“臣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会再有乱臣贼子们搜索过来。”
贾赦凭着自我的危机意识判定,依着其他皇子们的阴险狡诈,定会选择地毯式的搜索来找他们。这方山洞隐秘性虽说可以,但焉知在地毯式的搜索下,没有暴露的可能,所以贾赦才会附和水宸继续‘到处闲逛’的打算,嗯,绝对不是为了让水宸再次能够‘溜耍’文帝。
“明日再说吧。”文帝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道:“朕才刚刚好转,身体还有点使不上劲儿,先再在这方山洞休息一晚如何?”
“父皇‘如何’是何意?也是儿子疏忽,竟忘了父皇刚刚转醒。再在此处停留一晚也好,正好还有些刚刚晾晒好的陈皮,一会儿儿子亲自给用它给父皇煎水服用,也好巩固一下差不多已然痊愈的身体。”
文帝有些迟疑:“只是一味陈皮煎煮出来的汤水就行?”
“陈皮有去燥湿化痰治疗咳嗽的功效,小时儿子照料媚娘时,总是亲自煎这味药给媚娘当水喝。也托了这样,媚娘才能够无病无灾的张大成人。”
至于为什么不吩咐其他人而是亲自动手做事,水宸没有明言,但文帝知道大概原因,无非就是怕一时疏忽大意就断送了妩媚(原身)的小命,毕竟那时的文帝,还沉溺于有那么一个痴傻女儿丢脸的情绪中,根本不会再在意旁人会不会将妩媚(原身)的性命谋害了去。
文帝忆起往事,思绪又重新变得惆怅起来。
水宸没有再理会文帝,而是在贾赦烧烤野兔的篝火旁,又升起了一堆篝火,专门给文帝煎陈皮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原本寂静好似连苍穹也一下子跟着静止了草原上突然笼罩了一片金色。
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原本躲藏着草地、灌木丛中的各种小动物像是受到召唤一般,纷纷跳了出来。已经将野兔烧烤好了的贾赦不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一群好似白云一样洁白的羚羊和黑的像泥巴一样的牛。
贾赦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皇家围场还养了牛羊?”
水宸和文帝同时无语了,“想什么呢,皇家围场各种动物都有,野羊野牛群出现一点也不稀奇好不好。”
“好吧,是臣少见多怪了。”
贾赦砸吧着嘴,将兔子身上最肥美的后腿儿卸了一只给文帝,然后又把另一只后腿卸了递给水宸,自己则撕了两只前腿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山洞外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利的哨声。三人纷纷紧张起来时,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声层叠起伏的响起。水宸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当即就出了山洞。然后就看到了群蛇、群牛羊、践踏踩咬士兵们的惊悸场面。
水宸有些头疼的抚额,母后啊,你给妹妹的金手指这么干脆利落的将敌人给解决了,儿子想留活口问话,怕是有困难。
水宸是这么认为的,但没想到他刚把“好歹留个活口啊!”的话出口,‘暴动’的群蛇、群牛、群羊就跟受到暗中指示的一般,纷纷停止了攻击,然后肉眼可及之下,迅速的消失。而等贾赦紧接着出来山洞查看,原地只留下一大堆尸体以及寥寥□□惨叫声几个‘幸存者’。
水宸抽出悬挂在腰间的长剑,拎着他逼近了几个幸存者,声音透着冷冽的询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几个幸存者疼得只□□,自然顾不得回话,只□□的道:“好痛,太子仁慈,给俺们一个痛快吧!”
水宸挑眉,很自然的看向了也走出山洞,走到自己身侧几步远的文帝。
文帝蹙眉,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爆喝道:“你们是哪个不孝子的人,朕可以承诺,只要你们说了,朕就让太子给你们一个痛快。”
水宸再次挑了挑眉,倒没出言吐槽文帝将自己当成打手的话语,只定定的拿眼神余光睨着这几个好不凄惨,活着还不如就此死了的‘幸存者’。
“俺们是二皇子、三皇子的人…”
话语刚落,水宸就直接一剑一个杀了他们。
“父皇你信?”水宸看着若有所思的文帝笑了。
文帝摇头,“这话太子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水宸笑着道:“以为这样说孤就猜不到他们是谁的人了吗。恰恰相反,正因为他们说是二皇子、三皇子的人,孤反而确定了他们到底是谁派出来追杀我们的。”
水汭、水澈号称傻狍子二人组,人不管何时从来都很纯真。而与纯真的他们不对付的人很多,首当其冲的便是水润和水泽。水泽就不提了,可要是栽赃嫁祸的话,水润不管明不明显,都会第一个选择水汭、水澈,所以这波前来刺杀他们的倒霉蛋儿的幕后主谋,很显然便是水润或水泽。
水宸卷起起嘴巴,露出一抹分外讽刺的微笑,转而对着文帝道:“父皇,你可不能再心软了,瞧瞧你心软的后果,就是造就了一匹六亲不认、刻薄寡恩的饿狼带着教坏了其他狼崽子。”
“朕心里清楚明白,太子啊,你就不要一直这么说话,加深朕的明白行不。”
水宸直接耷拉起眼皮子,充分表达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贾赦一旁左看右看,然后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咱们是埋尸,还是不埋尸…”
“不管。”
文帝哼了一下,转身便走,不过不是往山洞里走,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贾赦和着水宸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相似一笑后,便快步跟上了文帝。
此时天已经黑了,灌木林子里偶尔传来的狼吠嚎叫声,表明走夜路并不怎么安全。好在在他们三人不知道的情况,有天蛇这么一个强力‘打手’近身保护,所以一晚上的功夫,三人就这么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到了第二天,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他们。已经在皇家围场‘流浪’了好多天的水汭三人,终于‘找着’了水宸三人。
“父皇啊,太子哥哥啊,儿子/弟弟苦啊!”不知怎么把自己搞得衣衫褴褛,活似乞丐的水澈一瞧见水宸三人,就立马热泪盈眶的扑上前来,抱着文帝的大腿,开始嚎哭的述起了自己可怜以及对文帝、对水宸的浓厚思念。
文帝忍住想把水澈一脚踹开的冲动,转而将视线对准了情绪相对来说比较镇定点的二儿子水汭的身上,询问他们怎么将自己给搞成了这么鬼样子。
水汭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回答道:“父皇啊,三弟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白痴。遇到狼群不避开不说,还他妈叫喧着要当个除狼英雄,也不想想就他那个小身板不说打狼了就连打狗也是送菜的命。幸好贾侍郎跟着,不然父皇你只能在清明上香时,从灵牌上看到儿子和三弟了。”
如此原因自然惹得文帝好一阵无语。不过总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不学那狼子野心的货要将自己这个老子宰了,即使儿子蠢了一点,文帝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接受的。所以在将水澈踹离自己的大腿儿时,文帝直接无视了水澈,开始就他们目前的处境,又谈论了起来。
不提文帝他们六人谈论来谈论去,究竟讨论出一个什么样儿的结果,且说京城这边,文帝御驾刚出门还好,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京城各处可通内外的城门愈发森严时,留守京师的大臣也越来越战战兢兢,恨不得整天窝缩在家、轻易不敢出门时,风雨欲来气氛也越发的浓厚。特别是十几天过去,皇家围场那儿是一点消息也没往回传时,风雨欲来的味儿也到达了顶峰。
这天,妩媚本来是打算陪着府里的孩子们出门去京郊外的大佛寺上香打醮的。没曾想还未来得及出门,一场大雨突然而至,瞬间就打乱了妩媚原本的计划。
下雨天自是不能再提出门的话,所以妩媚干脆将几个孩子拘在荣禧堂,看书写字。
妩媚亦是拿了一本闲书,在一旁懒洋洋的翻阅着。
贾琯罕见的没有随着水琼一起写写画画,而是很有情调的用手托着腮帮,半阖美目,听着那雨水滴落到地面上因飞溅而产生的滴答声。
屋内摆放的青花海水纹香炉放了一块沉香。丝丝清淡如烟白雾飘荡开来,给本就宁静安详的堂屋更增添一份寂寥。就在这时,春语推门而进。她先是指挥丫鬟们将端的瓜果糕点放好,然后走到了妩媚跟前。
春语刚要说话时,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不经意间就将毫无防备的屋里人全唬了一下。
春语显得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开口对妩媚说道:“公主,万岁爷的暗龙卫传来讯息说,万岁爷已经过十日没有跟他们联系了,暗龙卫统领猜测皇家围场那儿八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妩媚微微挑眉,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既然文帝过了十日期限没跟暗龙卫统领联系,那就不是八成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是百分之百的发生了大事。容本宫放肆的猜测一下,所谓的大事无外乎父皇遭了其他皇子们的软禁,亦或者其他皇子们控制了营地,父皇在太子哥哥、驸马的帮助下顺利‘逃了’出去,却时刻面临着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