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叹了口气,这缘分估计难。若不是老岳山已经去了信,自己打死也不会去这彭府。这么多年彭泺见自己从来就是一仰脖一扭脸一抬脚就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过,让其收贾瑚为徒,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么。唉谁让自己当时偏要抢人家砚台还出言不逊呢,否则哪里来的这般麻烦。
“今年这天热得太早。”史菲儿瞧着贾赦脑门都快愁出汗来,笑着说道:“你且去洗洗吧。”
“的确如此,今年这天也是奇怪,不光咱这如此。邸报上说这西北已旱了两月,雨水少得可怜,怕是这收成要减了不少去。”贾赦应道。
旱情?史菲儿听着皱了皱眉头。自己穿过来这三年倒都是风调雨顺的,未听过有什么大灾。若是今年这样,说不定会有旱灾。
“对了,你舅舅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史菲儿随意问问。
“倒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新的事,只是听说,上月又剿了一小撮贼寇。舅舅信上说,从贼寇那边缴获了些番邦外国的花卉植物,有一样倒是吃起来不错,想着下次给老太太带回来尝尝。”
史菲儿听着点点头,贾母这位兄长对贾母倒是颇多照顾,离得那么远还仍旧想着照顾一二。
转眼便到了初五,贾赦给贾瑚的拜师礼倒是早早就备下了。只是因对此此登门实在不敢有太多奢望,因实在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至彭府,递了拜帖,倒也没让贾赦贾瑚等着,便有人将其往书房里迎。贾赦本想着,这彭泺还不得让自己且等着,都做好思想准备了,哪知一进书房,彭泺竟然早已在书房内等着自己了。
“瑞泽兄,好久不见。”贾赦连忙行礼。
“哪里哪里,贾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啊。”彭泺倒是笑迷迷的还了礼。可贾赦听着怎么总觉得彭泺这话说得有些刺耳呢?不过今日本就是为了贾瑚拜师求学一事,若是能成,说两句便说两句去。贾赦端着此心,倒也不太在意。拉了自己身后的贾瑚一把,向彭泺道:“此乃犬子贾瑚,今日登贵府,也望瑞泽兄能收犬子为徒。”说罢,贾赦瞅了眼贾瑚,贾瑚上前一步对彭泺道:“学生贾瑚给老师请安。”说罢便要跪下磕头请安。
彭泺忙摆手道:“行礼倒是不急,贾将军你也知道的,我收徒颇为严格,管束徒弟也是严厉,这外面还送我了个诨名叫什么冷面严师的。贾将军我瞧你这娃儿娇嫩,怕吃不了这苦去。”
此话一出,贾瑚一愣。贾赦心里却是两字——完了。这话说的分明是将瑚儿往外推么,啥都没说就先说我家瑚儿吃不了苦去。你怎么瞧出来的?
贾赦解释道:“犬子贾瑚,若说旁的倒是一般,读书倒是有股子执拗劲,想来应是能下得了功夫的。”
彭泺听了点点头:“倒是有些随你父亲的脾气秉性。”贾赦听这话更是不顺耳,这不分明就是说自己脾气臭,执拗抢了其东西么。但现在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人,接着又听彭泺道:“当我的学生都要经过考试,我先考你一考。这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是何意?”
这问让一旁的贾赦听的怒火渐起,问一个刚刚背了三百千的小娃儿中庸的慎独之意,摆明了就是瞧不上么。
贾瑚听了摇摇头,彭泺见状又问:“那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何解?”
贾赦听了就更气了,上来就是《中庸》,答不出就问《尚书》,这彭泺倒是真瞧得起贾瑚。
贾瑚歪头看看彭泺,又瞧了瞧贾赦道:“弟子驽钝,不解。”
彭泺若有恍然道:“那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可明白?”
贾瑚连连摇头。贾赦听了就更气了,这彭泺也是刁钻,这不是拐着弯骂自己么?贾瑚不懂论语,自己也好歹念过的。说谁不仁德呢?意思说这贾瑚投错胎入了这贾府选择了和自己这样不仁德的一起生活。果然今日就不该来,这彭泺就是个小心眼的。真是浪费了老岳山的一片好心。贾赦强忍着心里的各种不满,免得在这彭府里爆发了。
彭泺冲着贾赦一拱手,贾赦心里自然明白这就是没考过呗。天下老师多得是,就你一颗歪脖树?我还偏要在你这里吊死?哼,我还不信了!出了你这府去,我就再去给瑚儿另请高明去。
彭泺正欲开口,便听贾瑚道:“弟子愚钝,老师所言弟子确实不知。不过弟子也听过这三人行必有我师,也知这学问无止尽,边学边问,遇见不明,开口多问乃是学习进修的法子。今日还请先生赐教。”
贾瑚这话说得倒是毕恭毕敬,彭泺愣了片刻道:“这都是四书五经中的内容,你原先夫子未讲过?”
“回老师,弟子学业不精,也刚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对韵快学完了,千家诗刚刚读。”贾瑚一一道来,“不过归夫子也说过,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问见识也不是一日通晓,任谁也不能一落地就读了百书去。需要潜下心慢慢来,贪多也嚼不烂去。”
贾赦听了这话倒是一脸得意,就是你彭泺再能也不是一落地就通晓了百书去。彭泺你自己憋着坏心,想问我们个一问三不知,然后再将我家瑚儿拒之门外,好给我个难堪。瞧我家瑚儿答的是不卑不亢,看你有何话说。
此时再瞧彭泺脸上倒是有了几分赞赏之色。彭泺点头道:“你夫子姓归可是叫归星谏的?”贾瑚点点头,彭泺又问:“那你可知你们夫子上课讲孝经被学生气出课堂一事,那学生是谁?”
贾赦的怒火又起,这事竟然还传出去了,而且你彭泺为人师表的好打听算怎么回事啊!
贾瑚道:“正是弟子。弟子言语冲撞了老师。弟子说郭巨是愚孝不可取,还说了些旁的话。”贾瑚觉得这事不是件好事,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一人扛了算了,别再拉上贾珠,给贾珠惹麻烦,听父亲说这位老师可是很厉害的。
“什么冲撞,合理辩论罢了。你这性子对我胃口。这徒弟我要了!”
啊?贾赦忽然傻了眼,刚才还不是想方设法出题刁难么,怎么一下子就收了贾瑚?
贾瑚也是一愣,问自己的问题,自己没回答上来,以为就没戏了,怎么忽然就变了?不过今日本来就是来拜师的,老师要收自己,自然欢喜。忙去请老师上坐,毕恭毕敬行了礼,贾赦此时也不乱想了,忙让人呈上拜师的束脩六礼及贽见礼。彭泺瞧了文徵明的那幅赤壁赋果然开心。
贾赦见礼物对了这彭泺的心思也松口气,这能拜到彭泺的名下可是当下多少读书人的梦想。这彭泺殿试三甲,进士及第,在朝中也是风生水起,名望高,学问好,门下弟子又个顶个不错,这天下好事被一人都占尽了去。
彭泺收了礼,还应该还礼学生。可偏此时彭泺没了动静,眼瞅着贾赦说了句:“砚台。”
贾赦心想,刚觉得你彭泺顺眼了点,又翻旧帐,可如今自己儿子拜那人为师,这礼都到最后一步了,估且忍了吧。忙命人回府速速将那块砚台送来。
等砚台到了,贾赦讪讪将砚台递给彭泺,彭泺也不含糊,给了贾赦五百两银票一张。若是仅是如此,贾赦倒还罢了。可转眼彭泺将这砚台转送与贾瑚当回礼,又说:“此物乃是前朝名将文天祥用过的,是好物件,你好生用着,可别糟践了它。”
贾瑚瞧了瞧自己父亲,又瞅了瞅自己老师点了点头。贾赦那个气啊,脸都快憋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自己简直是蠢死了。
简而言之就是我这章发错了。真是蠢死了。
早上才发现的,otz
……无责任脑洞……
贾赦:彭泺就是个小心眼!
彭泺:你说什么?
贾赦:小心眼!一块砚台记了这么久!小心眼!
彭泺:我只是觉得你不配而已,那东西在你手里糟践了。
贾赦:你说什么?!
彭泺:顺便说,我的确小心眼。今天你说的话,我都会记着的。请谨言慎行!
贾赦:……你想怎样!
彭泺:呵呵
第八十九回
89
这行完拜师礼,自然少不了一番老师的训诫教诲。彭泺乐呵呵问道:“贾瑚, 你在家中可曾挨过打?”
贾瑚歪头想了想, 虽然每次自己闯了祸, 父亲都说要揭了自己的皮,但细想起来也就仅仅是在屁股上拍几下罢了。虽说上次请了家法, 自己也觉得躲不掉了。没想到最后却只是被老太太罚了抄书而已。这么算下来应该是没有挨过打的。贾瑚如实回禀:“回先生的话,还未曾挨过。”
“哦,不曾挨过?那你在我这儿可是要小心了。我这冷面严师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贾瑚, 你可知道, 我的这些学生背后称我做什么?”
贾瑚有点傻眼, 虽说自己是听过彭泺的,但也仅仅只是听过而已, 父亲说起彭泺也只是说其学问好, 是外祖父的高徒。怎么今天见了, 虽不知这老师学问如何, 但觉得脾气很怪,忽喜忽怒的。更何况哪有老师问学生知不知道学生给老师起的诨号是什么的?贾瑚实在是觉得这个老师跟自己见过的所有的夫子都不同。
“那我告诉你吧, 我的那些学生背后都叫我冷面恶师。在我这儿学习, 背不出书要打, 文章写不好要打, 字迹不工整要打, 答不出问题也要打。上课迟到会打,听课分神会打,借病逃课要打, 哄骗老师更要打!贾瑚你怕不怕?”说罢,彭泺抄起桌上的戒尺,比划了一下。
一旁的贾赦听直了眼,怪不得这彭泺有这名号呢!只要是出了错都要挨上一顿啊。这回瑚儿这猴崽子怕是要倒霉了,平日里在家最多就是自己拍两下,哪里会舍得下手。可这彭泺看起来就是个黑心的,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贾赦忽然转念一想,到时候这彭泺不会故意找理由责罚瑚儿吧。若是真的,自己就去找老岳丈,让他老师好好责罚责罚他去。毕竟瑚儿还是老岳丈的外孙呢,不信其不护着。
贾瑚听了,摇摇头道:“这倒是不怕。老师若罚必事出有因,学习自有规矩,学生不遵循挨罚也是应当。”
彭泺听了点点头:“在我这上课,每月只是初一十五休息,可返家去,平日若逢三节两寿可告假。其余不可短了一日。”
贾赦倒是点头,这的确不错。自家家学中每旬便歇两日,若是逢三节两寿歇的更久。虽说这彭泺规矩多,但还是严格许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事,若是将来要去科考,必得我许你科考了,你方可去。若是我不许,自行去考。不管你中与不中,也不再是我学生。”这话彭泺倒是瞧着贾赦说的。
此时贾赦倒是有些不明白,姑且先不论这瑚儿日后是否定要走科举之路,怎么这考试还要你允许了才行?若是你一直不许,岂不是一直不能考试了,这也太霸道了。
彭泺见贾赦脸色有异:“贾将军可是有异议?无妨,若是不同意,今日就当是你我将多年的积怨解了。将瑚儿领回去不拜师也无妨。”
贾赦冷不丁被彭泺这么一说,倒是给问住了。谁知道这个彭泺是不是将来会来拿捏贾瑚。可是折腾了半天因这个再回去,那也太不合算了。
“瑚儿斗胆替父亲说一句,应是无碍的。想来老师这样做也是怕学生自骄自傲,自以为从了名师,学了几年自认有些本事就不思进取了。”贾瑚顿了顿道:“瑚儿听老师的,若要科考,必先问了老师,老师应允便去,不应不去。”
彭泺听言点头,“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机灵,必不少虚度岁月的人要强了许多去。”说罢还故意往贾赦身上瞧了瞧,贾赦看到那轻蔑的眼神,便知这话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听彭泺忽然话锋一转:“瑚儿,若是有一日,我与你父起了争执,你会护着谁去?”
贾瑚有些不明所以瞧瞧彭泺又瞅瞅贾赦,“老师为何会与父亲争执?若是如此,学生那时候会帮理不帮亲。因祖母说过,这拉偏架就是明知无理还要看在面子情分上帮亲不帮理,只是其不知,那样反而将事情搅得更糟,不如明辨是非,来得简单,问心无愧。况且我觉得父亲和老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彭泺听了哈哈一乐:“说的好,合我心意。这三十戒尺就先免了十戒尺去。余下二十月底结算。”说这朝看向一旁伺候的管事:“你且带瑚儿下去安置,今日师兄弟齐全,带他走走认认。日后还要一起念书学习。”
贾瑚一愣:“先生,瑚儿有一事不明。”
彭泺笑道:“不明这三十戒尺是哪来的?你且想好,若是要我说,这十戒尺可就不免了。”
贾瑚眼珠一转:“不必劳烦先生了,瑚儿明白了,这二十戒尺还是等着月底结算吧。瑚儿今日回去搞懂先生今日那三个问题出自何处,是何解。”
“果然是个聪明的,你先跟他去吧。”说罢便让贾瑚跟着管事同去,贾瑚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回身向父亲道:“还请父亲回府替儿子向老太太禀明,等十五回府瑚儿再去老太太、太太处说明。此番劳烦父亲了。”说罢又行了礼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