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本来就是个聪明的,昨日便得了风声,说着最近要给自己议亲事呢,自然听到自家太太和伯母这番话便觉得是内有深意,此处便留了几分心,莫不是今日姑母来也是为了自己的亲事而来,如今瞧着这桩亲事倒是跟姑母有些瓜葛。王熙凤收了玩笑的心思,将脸上的笑意也收了些道:“今日是猫儿惹了祸,我现在便乖乖坐着,不乱说了,太太请瞧。”说完规规矩矩做好,佯装绷着脸,抿着嘴不言语。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道今日是你家太太和你伯母是为了你欢喜,故意逗你呢。”王夫人拍拍王熙凤的手道:“今日姑母可是要来跟你说喜事的。”
王熙凤自然是明白王夫人嘴上说的贺喜是什么意思,但是嘴上却说:“什么喜事,是珠哥哥升迁了要回京吗?”
王夫人在王熙凤脸上轻戳了一下道:“你珠儿哥哥,如今在京外赴任,每日忙于官场事务。若是真要回京了,怕是你倒是比我还早知道呢。”王夫人顿顿瞧了眼一旁小王氏的眼色,见其对自己点点头,才说道:“今日说的可是你的喜事,要跟你道喜,你可开心?”
王熙凤虽然心里多少能知道些,但是听王夫人如此一说,脸上一红,将头一侧道:“姑母莫要羞臊人家了。”
“嫁到我们府上,这不算是羞臊你吧。若是如此我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岂不是好事。”
王熙凤此时脸儿通红,忙起了身道:“如今姑母也跟伯母和太太一起合伙来说笑我了。我给姑母请了安,这就回屋里去好好绣花,乖乖待着便是。”说罢一转身匆匆忙忙便离了屋。屋中众人见王熙凤此回真是羞臊了,躲出去了,自然也少不得笑了一场。
大王氏笑道:“平日里瞧着是个泼辣的性子,如今说到其自己的事了,倒还显出几分姑娘羞涩了。”
小王氏也笑道:“罢了,她若是在这儿,怕是正事一点也都说不了。我们不必理她,先将正事议了要紧。”
王夫人也点头称是,三位夫人便又将婚事诸事又议了议,王夫人心中有个大概,回去也好跟张夫人回个话,待三人议完此事,王夫人瞧瞧时晌觉得也该回府了,想了想道:“今日也是不早,府上还有事,应该早些回去,不过今日倒是笑了凤丫头一场,我去瞧瞧她。”
小王氏道:“哪里有姑母看侄女的道理,我叫她来送你便是了。”说罢便要叫人去请,王夫人摆摆手道:“我去跟她说两句,自然不必计较太多。”
小王氏和王夫人去瞧王熙凤,此时王熙凤正捏着针线出神呢。身边的小丫鬟早瞧见了,可见自家太太摆手让诸人都下去了,一切安排完毕,再瞧王熙凤仍是只顾愣愣着出神,小王氏笑道:“倒是着实难得见她这般模样。瞧着倒真是害羞了。”说罢走到近前,对王熙凤道:“凤丫头,你姑母要回府了,还不去送送?”
此时王熙凤才回了神,忙将手里的活计都搁下了,笑着起了身道:“姑母好容易才来一次,怎么才坐了这些时候便就要回去?不如吃了饭再走。”王熙凤招呼着自家太太和王夫人坐下,又想招呼丫鬟上茶,才瞧见丫鬟都被打发到外面候着去了。
王夫人坐下,对着王熙凤招招手道:“我的儿,你也知道我平素最是疼你。如今你也大了,婚事也是大事,自然我这个做姑母的也是挂心,如今难得有这样一桩好姻缘,姑母也是为我侄女你欣喜。”
王熙凤心知此番姑母是要与自己说些体己话,便也老老实实坐着,认真听着。
王夫人道:“我们王家和贾府祖上便有交情,如今这府上又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事成双。小时候你也常去府中玩耍,自然对府里也有些了解。”
王熙凤听了点点头,王夫人见其听得认着便又道:“不过你也莫要嫌弃姑母多事。毕竟你姑母在贾府也有些年头了。府中各人的脾气秉性,我说不上尽知,但也能了解个几分。我也知道你平日里是个极好的,你那公公婆婆也都是极好的人物,但话说回来,毕竟一家子里有一家子的事,所以日后我们在一府之中,自然我这做姑母的要多与你帮衬的。”
王熙凤听着自然高兴,王夫人这话说得明白,一来自己入了府要是有不明白的,只管去问王夫人便是,毕竟人家比自己早入府这么多年,对府中诸事自然比自己清楚,如此以后自己也能少走些弯路,少做错些事,二来姑母也会帮衬自己,本来亲上加亲就图个亲密帮衬,如此也再好不过了。王熙凤忙道:“还是我这个做侄女的有福,上辈子定是烧了高香才得到这样好的姑母呢。”
王夫人点点头,心中也觉得满意,毕竟此番就是让王熙凤在入府之前对自己多信任些,这样等她真嫁了过去,也好拿捏。王夫人又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些贾府内诸人的一些小事。王熙凤也是个有心的,听了一一记在心里。一旁的小王氏也不说话,低着头就瞧着王熙凤方才未绣完的小物件。王夫人说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小王氏和王熙凤自然是苦留一番。
待送走王夫人,小王氏转身又进了王熙凤的屋,此时王熙凤倒是有些不解,往常也没见自家太太一天几次来自己这边,今日是怎么了?
王熙凤正纳闷,便听见自家太太说道:“这桩婚事,着实不错。我这做太太的,也替你欣喜,不过今日听你姑母讲了许多,我倒是有点愁了,你嫁过去,上面的嫂嫂是郡主,虽说人现在是不在府中,但是你日后也少不了要更谨慎些,可不能再如在府中这样无拘束了。”
王熙凤笑道:“太太也太多虑了,我只知道这马勺还要碰锅沿儿呢,更何况一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算嫂嫂不是郡主,也要谨慎些不是?太太若是这也要愁,怕是日后便没有了欢喜的日子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看着吧。”
第三百零七回
王夫人回了府,便急匆匆地去跟张夫人报喜讯。张夫人心里也清楚, 既然此事皇上开了口说了话, 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就算是两边府中不乐意,那也要操办, 更何况这事情又有哪家会不乐意呢?张夫人嘴上虽然说了不少宽慰贾赦的话,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略微不喜。毕竟自己就两个儿子,婚事本应该都是自己做主, 结果却没有一个如此。虽然自己对王熙凤评价也是不错, 但毕竟自己选择和别人指定到底感受差别很多。
王夫人送来的喜讯, 自己是早有预估的。张夫人笑盈盈谢过一番,又细细询问了王家的意思后, 便告知王夫人, 之后诸事自己这边也回开始筹备云云。王夫人也都是一一应下。送走王夫人, 张夫人静静地坐了片刻, 虽然此桩婚事不能完全顺了自己心意,但是此事料理完毕, 自己还需要操持费心的事便又少了一桩, 既然如此, 便打起精神好生操办便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 府中少不得开始忙碌, 寻官媒、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诸事又是忙乱了一番。不过府外的人却都是觉得贾府真是不错,这喜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此桩婚事既然是皇上开了口,虽说不算是赐婚, 但最后皇家还是亲赐了礼,圣上还提笔手书了门当户对的题字,这自然让贾府与王府中众人更加欢喜。
吉日行喜事,繁杂诸事皆不用细说。王熙凤进了府,便成了贾府中的二奶奶。王熙凤觉得倒是有趣,之前自己也是没少出入这贾府,当时自己年岁不大,只是觉得这府中繁华,老太太慈祥,姑母对自己也好,元春姐姐也是和蔼,自己很是喜欢这桩亲戚,时常走动来玩玩也是有趣。但没想到,转了眼自己便进了这门,老太太依旧还是慈祥,只是姑母便成了婶子,元春姐姐嫁了,远去了塞外。看来这天下是没有什么不能变化的事呢。
贾琏自然是欣喜,王熙凤生得非常美貌,娇蛮中又透着机灵,虽说不通文墨,但是难得说话有趣,又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办起事来,虽说有些厉害,但是却知道公平,能拿捏得住分寸,这让贾琏对王熙凤更是十分满意。贾琏也愿意跟王熙凤多说说自己的事。贾琏起初也不愿多提,毕竟大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几个是真心喜欢经营之事的,大多都是只是擅长女红之类,贾琏虽然知晓王家是将其当小子养的,但是也没存多大希望。可哪知某日无意中因某事一提,偏巧王熙凤很是爱听,更不似一般女儿对营生认识浅薄,只不过是看看账目,问问状况,她倒是个聪明的,每每说话,都能说在根结上,如此让贾琏更是欣喜,自觉得是得了宝了。小两口更是如蜜里调油般,十分恩爱。
王夫人自然也是时常关照王熙凤,王夫人自己心里清楚,如今分了家,自己不过是还想在贾府这株大树下好好乘凉。虽然贾赦也是个大方的,分家时京中给贾政也分了宅院,也早就让人拾掇干净了,但毕竟不是在府里。如今贾政也不过是个礼部的闲职,这么多年品阶也擢升无望,而贾珠虽然也任了官,但到底在京外,虽说也算是繁华之地,但是又并非金陵老家。说到底便是自家老爷指望不上、有点能力的儿子又离得有些远,女儿虽然出息也嫁得不错,可偏偏去了塞外,自己身边剩下的儿女又太小。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不让自己操心。现在王夫人就希望贾珠在外做个两任,待有了些口碑名声,再想办法运作一二,让贾珠回了京中领个好差事,那时候自己若搬出荣国府,倒还算不错。越是如此算计,越是觉得此时自己的内侄女嫁给贾琏是再好不过了。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在府中更方便些。
王熙凤进了门后,作为其婆婆的张夫人倒是将先前自己心中略微存在的那一丝不悦都抛掉了。这个儿媳妇伶俐,做事又果断决绝,只可惜不通文墨,但难得对自己倒是孝顺,说话也讨巧,兄弟姐妹也都喜欢她。张夫人越是瞧着越觉得喜欢,试着将手中的一些事交给其去做,做得也是考虑的周详细致。张夫人倒是想,若是如此,不如自己早早将事托付个儿媳妇算了,横竖自己看着便是,如此倒也省力,而且瞧着她也是个喜欢管事的主儿。
张夫人有了让权的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先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再说,毕竟让权在府里好歹也算是桩大事。平日里瞧着老太太对这凤丫头也是甚喜,若是如此老太太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才好。这一日,张夫人便兴冲冲地去寻了贾母。
史菲儿正和惜春说话,毕竟还是个小娃儿,前些日子府里忙着操持贾琏的婚事,加上朱夫人又分外想念,便将其接了回去,小住了些时日。这几日朱夫人又给贾母送信,求贾母再接惜春过去小住。不过此番惜春过来,脸上倒是有了几分不喜的样子,史菲儿也是奇怪,今日便拉着惜春单独说说话。才说了几句,便听得惜春问自己道:“老太太,这人参是不是很贵?有多贵,你看我头上这跟簪子能换一根不?”
史菲儿听了一惊忙问道:“你问这个作甚?我看哪个胆大的敢去蒙骗你的金簪子。”
惜春垂着头道:“我回去看了自家太太,太太气色不佳,我偷偷听嫂子说,如今就要靠人参汤吊命。只是府里开销大,人参又贵,不知道能撑多久?”说完惜春眼泪便簇簇落下,史菲儿见了忙好言宽慰,“不就是几根参嘛,老太太想办法,翻翻箱子找到了,你给你家太太送过去可好?”
惜春摇摇头哭着道:“我家太太说自己病着,怕染给我,不叫我回去,之前我说要侍奉跟前,也总是撵我走。老太太您说我家太太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那不妨事,我便差人帮你送回去,再请个好大夫吃两副药便就好,难得你这番孝心。”
毕竟是小孩子,惜春听贾母如此一说,自然破涕为笑,忙来谢贾母。史菲儿将惜春揽进怀里,心里却咬着牙恨起来了。
惜春毕竟年岁小,哪里懂得其中许多弯弯绕绕。即便是朱夫人真要靠人参吊着救命,若是府里真没了,出门采买便好。采买不到来这边拿些回去用也可,方法多了去了,堂堂宁国府会为了根参发愁?简直是笑话!而且还是偏叫小孩子听见学话过来,可见如今这尤氏也是存了旁心的。
既然她如此做,便是也察觉到了朱夫人在给惜春铺后路,之前林林总总也是是将不少东西都存放在了自己这里。现在定是其瞧出了其中的端倪,故意让惜春听了话往这边传呢,此番是要参,下一遭便不知是要什么了。朱夫人是个聪明的,若不是逼到万不得已,又怎会对自己儿子儿媳存了这个心思。史菲儿也是感慨,这样的人家,婆媳若是心中都存了想拿捏住对方的心思,自然是日子安生不了了。
史菲儿心中正感慨着,这边张夫人便进了屋,瞧见祖孙两人凑在一处说话,倒也没多想。史菲儿忙让张夫人坐了,惜春也颠颠地过去跟张夫人见了礼。此时张夫人才瞧见惜春脸上还有泪痕,似乎刚刚才哭过一场。自己看着也是可怜,毕竟小小的姑娘家,如今其母病体沉疴,不知道能熬过多久,虽说大户人家自然吃穿不愁。可是女儿家早早没了母亲也是苦,况且其父又是个不管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她母亲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会如何。
张夫人顺势将惜春也搂在怀里,问其可是在这边受了委屈,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惜春摇摇头只是道:“想起自家母亲病也不见好,自己心里难过,方才才跟老太太哭了一场。”张夫人听了点点头,也不疑有他。张夫人因惜春只是个小孩子,也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避讳,跟贾母寒暄几句,便将自己想让王熙凤掌权一事跟贾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