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倒是乐意,虽说这活儿比先前辛苦些,但是月钱却长了一倍。只是管事的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事所说老爷也关心,但终归是交代下去后由相关管事自行操办,完了再来复命便是,今日老爷如此亲力亲为的,是怎么了?原本负责宅院保卫的管事心里惴惴不安,贾赦瞧见也不多言。只是责令其好生当差,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定要好好整治。
这方将看宅护院的下人都梳理一遍后,贾赦又命人将门子都聚到一处,又命人拿来素日考评本查证每人操守品行,自又是调换了一遭,此还不算完,又令其严加守备,凡事府里进出都必须仔细记录云云,众管事一旁听得心惊胆颤,暗自揣测不知是谁犯了过错,让老爷如此谨慎。不过至此之后,府内更是严密安防了。
贾赦捏着贾政的信,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这两日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可是此等大事他一个人暗自寻思也太过难熬,思来想去贾赦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和贾母商议商议。
如今贾赦心里倒是通亮,府里如今有这等威望,贾母绝对是功不可没。只是这样的事,贾赦一早没报与贾母知晓也是考虑着如今贾母年事已高本就应该好好过几日轻松日子,若是再因为府里的琐事来烦她,一来自己不孝、二来也是说明自己无能,可这等事关系府中的未来存亡,贾赦也实在没有别的招了。不过这贾赦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打算此事不明着说与贾母,而是将信呈上,若是贾母看出来其中的端倪了,自己再和盘托出,若是没看出来,那么还是让老人家好好享福,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贾赦借着请安捏着信去了贾母处,贾母处自然还是热闹非常,一群媳妇婆子凑在跟前和贾母说话,一旁又有孙辈或是嬉闹或是下棋,贾赦瞧在眼里颇生感慨,这样繁花似锦的日子却是拿捏在别人手中。
内眷见贾赦进来,一时都住了声,史菲儿本来跟李纨正说什么正得趣,冷不丁听屋子静了声,抬头一看才瞧见贾赦进了屋。
史菲儿笑道:“我当时谁能做出一鸟入林,百鸟噤声之举。原来是你啊,这几日我瞅你忙里忙外,怎么今日得了闲?”
贾赦当着一屋子人,自然也不好说出来意,只是言道:“前几日听闻老太太又有了新点心,可是琏儿那小子不孝顺,将您赏我的那份都带走孝敬他舅舅去了,今日我便是厚着脸皮再来讨一份了。”
屋子里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张夫人道:“这等事也难为老爷惦记,下次还是直接与我说便是了,我一会儿回去捉住琏儿好好说他。”言毕屋子里又是笑声一片。
旁人不知道,可是史菲儿心里却是门清,贾赦从来有事都会借着请安的由头,而且总是编个讨要吃喝的事,这样史菲儿留饭,两人也可以坐下慢慢商议不被打扰。今日再瞧贾赦脸上,虽然其仍是笑着,但眉宇间透着一丝焦虑,史菲儿倒是奇怪,如今贾赦烦心的事不都了结了么?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史菲儿道:“这便是我疏忽了,下次给你的定要多一份才好。今日天气难得放晴,你们也都去转转,活动活动,不如先去园子里走走,看看有什么新景致,回来告诉老太太,我再去瞧瞧。”史菲儿瞧了眼贾赦道:“我现在还是先将这怨气平了再出去吧。”众人自然又是笑了一场,起身告辞贾母离去了。众人一会儿便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贾赦和贾母两人。
史菲儿让丫鬟去将这几日的新点心各种都取了些来,一会儿的功夫小丫鬟便拎了个两层食盒,打开端出四碟子,每个碟子都码的整整齐齐。之后丫鬟又奉了茶。
史菲儿摆摆手让丫鬟自去,对着贾赦道:“这些可够?若是不够,我再命人取了来。”
贾赦本就没有心思吃点心,不过见贾母准备了许多,也不好推辞,随意捏了一块儿,两三口送入口中,便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史菲儿也不多言,只道:“这还有许多,你慢慢吃便是,这里没人与你争的。”贾赦听言又捏起了一块儿,慢慢开了口道:“这几日老太太可曾收到我兄弟的信?”
史菲儿自然知道这便是正题了,不过按理贾赦和贾政二人兄弟感情着实一般,如今二人还都有些颇瞧不上对方之意,贾赦如此问必然是他忽然得了信。
史菲儿摇摇头道:“你兄弟走时说到了任上便送信回来报平安。甘陕之地虽然路途遥远,但细算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日便能到了。你们兄弟两个平日里脾气倒不是很投机,他一走,你倒是第一个问起来的人。”
贾赦也不多言,将手中点心放下,又拍了拍手,这才从怀中取出封信来,递与贾母道:“两日前收到了这封信,老太太您瞧瞧。”
史菲儿接过信瞧了眼贾赦,倒是先没将信拆开,先问了一句:“你兄弟现在如何?”
这话将贾赦噎住了,自己还真没怎么想过贾政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毕竟这信中所言之事甚为隐秘,他既然将这信送出,也不知其是否居于危处,自己倒是光顾着着急府上的事了,如此看来自己着实欠考虑。
史菲儿见其不言,也不追问,伸手将信囊抽出一抖,展开及阅。贾赦一旁仔细盯着贾母表情不放。史菲儿看信看得很慢,三页纸,贾赦觉得贾母看了似乎有一个时辰。末了,史菲儿将信放在桌上,只是端着茶盅喝茶。贾赦此时心里上次翻腾,既想将信背面的那第一要紧指给贾母瞧个真切,可又觉得既然贾母未瞧出来就不要给其添堵为妙。心潮思绪此起彼伏,着实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放下茶盅道:“前些日子我倒是梦见你过去的舅舅了。瞧着脸上倒是不大有喜色。醒来后我就甚想我那两个侄儿,可是你那二表弟前些日子又放了外任,如今只有史鼎一个在京中了吧。你今日去寻他,说他姑母想他了,请他来府上吃点心。”
贾赦万万没想到贾母看完信会说这样一档子话来。贾赦犹豫道:“如今我那三表弟身居要职,怕是……”
史菲儿道:“他姑母请他来,我倒是不信他不来。你只管去便是,若真不来,那我这姑侄的情份怕是要伤了。”
史菲儿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贾赦也不敢怠慢,忙连连点头应道:“一会儿我便去请我那三表弟来。”
史菲儿闻言点点头,将候在门外的丫鬟招了进来道:“去拿个火盆来。”丫鬟点头应了,少顷便端着个火盆进了屋,贾赦此时忽然一惊,伸手想去拿桌上的信,却晚了一步被贾母先拿住了。
史菲儿将信往火盆里一丢道:“兄弟间虽性格有异,但若非伤及太过,凡事还留些余地为好。气也一时,怨也一时,如今贾府这样怕是有人倒是乐于作壁上观,你且谨记便是。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争名逐利、趋利避害那是正常,若能跳出一点,人生大不同也未可知。”贾赦点头称是,和贾母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不提。
贾赦出了府,将贾母方才说得话仔细咂摸,倒似咂摸出几丝味道。贾赦暗自揣测到底贾母有没有看出那封信中的文章?贾赦也没有了主意,若说看出来了吧,贾母也太过沉稳,竟然面上一丝表现也没有,而若是没看出来,为何又说出那番话来。
贾赦一路行走,到了史鼎的官衙处,递上名帖自然有人迎了进去,只是待贾赦落了座,刚才告知史将军巡城去了,要等些时候方可归来。贾赦忽然间如惊雷在耳边炸醒,心里一沉,今日看来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这三表弟请去府上了。
第二百七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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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去寻史鼎,怎料史鼎不下府中, 贾赦奉了贾母之命自然是要将人请到的。跟班的下人自然也是认得贾赦的, 不敢怠慢, 奉上好茶让贾赦自便。
贾赦喝了会儿茶,忽然明白一件事。如今他任这九门都统下的左翼总兵一职, 可以说京中的安全可有一半都攥在其手里的。自己再如何操练府里的护院家丁,那也远远比不上九门都统下的官兵啊!若是真有事,请其放些兵力关照一下府上也是能说得过去。如此想来怕是贾母已经参透了那信中的秘密了, 只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这等大事面上也丝毫不带着, 实在是厉害。贾赦心中正在感慨,这时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史将军回来了。贾赦听了忙起了身, 正了正衣就瞧见史鼎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表兄, 多日不见, 一向可好?”史鼎见了贾赦忙迎上来行礼, 言语中倒是颇为亲近。这让贾赦倒是轻松了些,毕竟上次贾母回史府见了舅舅之后对史府就不大喜, 回来也不甚走动, 也就是礼节上过得去罢了, 本来贾赦还有些担心史鼎对自己也会冷淡些, 如今这表兄一出口倒一下子没生疏感。
贾赦也忙还了礼道:“劳烦表弟挂念, 我这边倒都是老样子,一切还好。”二人宾主落座,史鼎又命人重新奉了茶, 两人坐下慢慢说话。
照例叙旧一番,史鼎道:“表兄今日所谓何事?”
贾赦一笑道:“说来也不算大事,按理不该来您这衙门口等着。若细论起来也就算是个家事罢了。”
“家事?”史鼎不解。
贾赦点点头道:“我是母命难违,你姑母甚是想念你,今日一早便命我请你去府上吃点心,我说表弟你公务繁忙怕是不得空,你姑母却说若是我请不了你来这姑侄情份远了不说,还要责罚我呢。”贾赦一摊手,一脸无奈,“你也知道,如今你姑母年岁已高,家中所有事无不都要顺着她的意,如此让老太太能每日开心些就算是我们做儿子的尽了孝心。所以今日表弟定要饶恕我这不情之请啊!”
史鼎见贾赦说得恳切忙摆手道:“表兄说得哪里话,本来我这做晚辈的就该时常去请安问好,如今还劳烦姑母惦记着,又派表兄来请,已是不该了。过俩日,我定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忙言道:“别过两日了,就今日吧,你不知我出门可是领了军令状,你姑母说若是一日不见你,那我这儿子也不必回去见她了。表弟你看在我的我如此恳求的情面上,就随我去吧。”说罢贾赦伸手将史鼎一拉。
史鼎道:“此时怕是不行,这还有些军务要议,不如这样,待我今日军务事毕,我便去府上拜见姑母。”
贾赦一听大喜道:“那便说定了,若是表弟食言,我明日可还来守着。”
史鼎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弟兄俩又扯了两句闲话,贾赦这才告辞回府。送走贾赦,史鼎却无心公事,心里起了波澜,就连下属请其去议事也喊了几遍,史鼎才回了神。
贾赦回了府,第一时间给贾母回了话,贾母点头算是知晓了,也不留贾赦,反倒是说自己还有事,让贾赦自去忙。贾赦心里倒是有点愤懑,自己可是分明听见几句贾母在安排丫鬟筹备晚膳之事,瞧着样子必定是只和史鼎吃了。贾赦回了书房,倒是琢磨起另一件事来,那个素日和自己不和,没事又做些给自己添堵的事的亲兄弟现在是何状况呢?贾赦思量颇久,提笔写了封信,选了伶俐心腹快马送了出去。
史菲儿收到贾赦的回复,知晓今日史鼎会来,倒是有几分安心。若说贾政的那封信暗藏的话史菲儿看出来了没有,那是自然。
许是有人会诧异,为何史菲儿不用看背面提醒便会知晓了?原因倒是简单,这古人书信都是从右至左竖行书写,而现代阅读则是从左到右横行行文,贾政此事也算行的谨慎,虽用了藏头法,同时也改了次序,那几个字是从左到右排序。虽然史菲儿在处已有年头,但看书下意识还会横着先扫一眼。于是这封信史菲儿第一眼,没瞧见别的就先看见“王存逆心,小心谨慎”这几个字了。
史菲儿登时就是一惊,心里立刻明白了贾赦会拿这封信给自己看的用意,毕竟按照他们现在兄弟二人的关系情份,按理贾政也不会优先给贾赦来信啊。
史菲儿慢慢将信看了一遍,再偷眼瞅了贾赦正紧盯着那信第一页第一行呢,想来自己果然也是看到了要害。
可偏偏这话不能妄言,一来史菲儿自己知道这义忠亲王要坏事,而且先前自己便宜哥哥也想借自己拖贾府下水来着,只是过了许久,没甚声响,史菲儿也渐渐放下了。哪知现在竟有提起了?
二来自从出了翠星一事,史菲儿还是觉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老话一点不假,自己身边的丫头个个是自己惊醒挑选的不假,可这样的事贾赦这越的都不敢明说,自己自然不能挑明在屋里议论,这里君权神授那一套可是深入人心,自己也是无法。况且自己也是明白既然这书里说他最后是坏了事,自己何其有无交集,蝴蝶效应获悉是辐射不了那里吧,毕竟自己努力许久,这贾府才有了改变。
三来史菲儿最奇怪就是这等大事,以贾政往日的为官情商看他能洞悉出则是有鬼了,可为何偏偏会是他来报信?这其中倒要好好推敲推敲。史菲儿看了信,又联想起这几日贾赦在府里的动作,忽然脑海中就想起史鼎来了。如今他可是守着京城九门呢,可以说万一这反军真杀到京城,你说这史鼎是开门放人呢还是奋力守城呢?史菲儿越是如此想着,越觉得需要从史鼎处来验一验虚实,请其过府叙叙姑侄情谊是假,这探探底细倒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