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菲儿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瞧,定是想等自己开口表个态度。史菲儿自知此事关系重大,先是瞧了众人的脸色一番才开口道:“本就是家事,说起来也难免琐碎,大家还是暂且都坐下慢慢说吧。”于是命人搬来了坐凳安排众人都坐下才又开了口:“昨日里我倒是听闻了个好消息,政儿,听说你不日要离京外任可是当真?”
贾政听到贾母忽然问自己此事,忙起身应道:“确有此事,烦让母亲挂念了。”贾政心里也是犯嘀咕,自己这事只是跟王夫人提一句,并没有禀明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现在将此事提出来定是对自己不将此事说与她听而心声不满,贾政想到此不免有些埋怨王夫人多事,定是其向老太太说了此事。
王夫人心里正慌乱着,听贾母先开口问了此事,便觉得不妙。果然一抬头便瞧见贾政看向自己的多有责怪之色,忙错开眼神。
史菲儿道:“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你本就向往能有个施展抱负学识之职,如此也是好事一桩。我也是为你欣喜。”
贾政忙道:“因还没有正式的旨意,不敢贸然禀明。毕竟父母在不远游,怕让老太太挂心。”
史菲儿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份孝心。故而我也要为你打算,你这一去少不得要三年五载不得回来。我前后思量着,如今你等儿孙都各有出息,倒不如分开后,好各自谋个好前程。也就不要死守着我在而不分家这一桩事了。”
第二百六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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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在荣国府新祠堂内提出要和贾政分家,请众族人做个见证, 贾政心内不满, 搬出贾母来抵挡。史菲儿原本就知晓贾赦的心思, 待众人齐聚,史菲儿在荣禧堂说出众人不用为了自己死守着人在不能分家之言让众人都哑了言。
史菲儿见众人不语便又说道:“如今这儿辈各自有有各自的前程, 只因我这老太婆一句话而被牵制也是不好。况且我一直认为这孝并不是守,而是随了长辈的心愿,我的心愿便是你们二人不是单纯靠祖上的基业庇佑, 若说自己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便是对我对祖上更大的孝了。贾府因你二人而更有名望, 祖宗上天有灵知晓了也是开心不已。”史菲儿说完瞧了瞧贾政和王夫人的脸色,问道:“政儿你说我说的可是?”
贾政正在低头想事, 听见贾母问自己, 忙道:“老太太说的是, 只是儿子心里……”贾政叹了一声, 言语中带着几分伤神,脸上颇有不舍之色, 这让史菲儿有几分错觉, 贾政对分家一事不愿, 心中对贾母还是很有些不舍的。史菲儿又瞧向王夫人, 只见其眉头紧蹙, 手中帕子也缴个不停,一脸的心慌意乱,此事怕是她早没有半分准备, 今天冷不丁听了,慌了神。
史菲儿暗想,平心而论自己也没亏欠过这二人。虽说自己帮着贾赦一点点成长成为这荣国府当家老爷,但是这需要个根本前提,就是贾赦自己能听劝,能把握机会。可这二人行事却是私心太重,即便自己给了机会,也是毫不领情。到今日这番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史菲儿顿顿道:“二太太,可有什么说?”
王夫人听闻贾母唤她,自己偷眼瞅了瞅贾政,又看了眼一旁立着的贾珠、元春,咬了下嘴唇道:“回老太太,这等分宗分家的大事,我这做儿媳妇的本就不该多话,这祖上的规矩和份例都是明明白白定好的,况且又有老太太坐镇,儿媳妇自然没旁的话要讲,只是……”王夫人拖了个长音瞅了瞅一旁元春,欲言又止。
史菲儿自然也是看到了,心里琢磨着八成王夫人又是要拿元春来当幌子了,笑笑道:“这分家本就是家事,既然是家事,这家中之人便都能议议,你心中有何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
王夫人言道:“老太太也怪我多虑,只是今岁府里事多,一来二喜临门,二来珠儿又要应考。”王夫人瞧了眼贾赦道:“大伯做事向来严谨周详,我自是放心的。只是元春出嫁,若是这时候分家,怕有失体面。”
史菲儿听了点点头,望向贾赦道:“二太太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贾瑚大婚、元春出嫁真是府中今岁头等大事,又是御赐良缘,自然是马虎不得。此事你是如何考虑的?”史菲儿顿了顿道:“也别怪我向着小辈,毕竟这乃是她们人生大事,又兼有府里的声誉,不可留有瑕疵,你若是考虑不周,怕是这分家一事也要先缓缓,等此事料理得当再议。”
这番话让王夫人脸色好了些。毕竟自己可是不想去什么甘陕之地,京城何等繁华,况且自己在这边还有娘家做依托,如今看来这分家是挡不住了,但至少要给自己留些时间打点,能让自己能留在京城也是不错的选择。若是珠儿这一榜能高中,自己日后便算是能有了依靠。只是王夫人哪里知道,这番话,原本就是贾赦与贾母都设计好的,毕竟贾赦执意分家,方方面面自然是要考虑清楚。而且贾赦对自己的侄子侄女倒是很好,早早便拿了方案与贾母商议,贾赦与贾母也料定,这分家时,二房必然会以此为托词。
只听贾赦道:“弟妹无忧,元春是我侄女,赐婚的王爷和我们府上也有颇多渊源。这事自然不会因分家有丝毫怠慢。我今日便与弟妹明说,这大姐婚嫁公中的份例只多不少,不光如此,我这做大伯的也还要自掏腰包给我这侄女添妆呢。”
王夫人点点头:“大伯这话实在中肯,只是我怕若是分家之后,元春的花轿可是从荣国府出?毕竟元春也是老太太的嫡长孙女,若老太太不看着送出去,怕元春心里也遗憾呢。”
史菲儿被王夫人这番话给逗笑了,心想如今王夫人已是知道分家一事势不可挡,于是倒是做了变通,这话倒是有意思,她无非是想分家倒是无妨,只要她还能住在府上便好了。史菲儿略略冲贾赦点了点头。
贾赦也是个聪明的,哪里听不出王夫人的话外之音,便说道:“弟妹着实多虑了,大姐儿本是赐婚,当日也是顶着荣国府的名头,自然出嫁也是要从府门抬出去的。至于珠儿,今岁要科考,也不适宜挪动,平日里他居于书房也是久了,便等到考试结束他们夫妻再做打算。况且只是分家了,如今兄弟放了外任,一时之间拖家带口前去赴任也有些辛苦。我做兄长的自当也应让考虑周全。这家该如何分便如何分,分了之后,虽说按规矩是要出府的,但我想着如此也太没了人情。我早早便命人将梨香院收拾停当,分家之后,兄弟前去赴任,若是弟妹跟着同去,我自然给你们筹备筹备,若是想去等着看大姐儿风风光光出嫁后在走便先在梨香院住下便是。什么时间想走都可。虽说分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说完贾赦道也不问贾政意见如何,转脸看向自己请来的几个族人,问道:“今日众位族人也在,我这法子可算是妥当?”
众人听了贾赦的话,点头称是,一来如今贾赦掌管着荣国府,又任了族长,众人难免对贾赦有趋炎附势之心,二来这事贾赦的确也算处置得当,早些时日,府里分家去,按份例分割清楚后便早早将人分出府了。
此时王夫人的心思已翻了几回,听贾赦承诺分家之后仍可住在府上,心里倒是安稳了几分。不由得也对贾赦生出几分佩服之心,毕竟若换了自己,怕不是要早早将人轰出去才开心。只是如今一下子身份由主人变客居,倒是颇有几分失落。
一旁静了许久的贾政终于开口:“老太太与兄长筹划思量的着实细致,既然今日已定下此事了,那便早些开始吧。”
贾政这话里自然也是带了几分怒意,自己一旁瞧着清楚,这贾赦和贾母怕是早早便商议好了,而自己的这位夫人确实是从心底舍不得这京城繁华之地,想尽办法要留下,如此也随她所愿好了。反正要分家了,就别再扯这些没用的,直接分了便是。
贾赦见贾政如此,便朝自己的管事挥了挥手,少顷便有管事抬着一口箱子过来。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账簿,只听那管事道:“这是府里公中资产明细账簿,还请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过目。”贾赦顺手抄起一本递与贾母,又拿了一本递与贾政,贾政粗略翻了翻道:“这帐册看着费神,兄长昔日里将府里打理甚好,这帐册不看也罢。我都听兄长的便是。”
这明褒暗贬的语气让贾赦心生几分不悦,贾赦的笑笑道:“我也知道这翻看账册着实没什么意思,可祖上的规矩便是如此,一来公正、二来公开,兄弟今日刚祭了祖,还是先耐下心按祖宗定下的规矩行事吧。”
贾政也是无奈,只得又抽了一本,草草翻看一遍。帐册颇多,一看便是看了半个时辰,贾赦等贾政将帐册都翻阅了一遍后又开口道:“可还有什么疑问?”
贾政看的头晕眼花,摇头摆手道:“没有疑问,没用疑问。”贾赦听了点点头:“如此我们便按照家规,依着这帐册来分家便是。”言罢,又挥了挥手,来了几个账房先生,令人捧着几本帐册道:“老爷,这是按照家规和帐册清算后,给二老爷的家产,请您过目。”贾赦没接,一摆手,示意将其先给贾母瞧瞧,几人又忙将帐册递给贾母。史菲儿也是一摆手,点了点贾政和王夫人,几个人便将帐册恭恭敬敬递了过来。
此番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贾政不在是一脸无所谓之样,将帐册收了,细细观瞧。帐册上清清楚楚、一项一项将田产、店铺、租金、古董等分门别类写的仔细。
贾政虽说自己没怎么看公中帐册,但心里还是很有数的。这分给自己的家产可是比家规拟定的上限还略多一些,如此倒让贾政对贾赦心中的怨念少了几分。
众人都荣禧堂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等着分家之事,忽然就听外面有哭声由远及近,接着便瞧见贾宝玉冲进屋内,抱着贾母的腿哭道:“不要分家,不要分家!老太太,宝玉不想要分家!宝玉不想分家!不想离开您!”
第二百六十九回
269
荣禧堂内人满为患,但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贾赦贾政正在商议分家之事, 忽听闻屋外有哭声传来, 接着便是贾宝玉哭哭啼啼直奔到贾母跟前,跪抱着贾母的腿吵着不要分家。
一屋子的人谁也没料想到会发生此事, 都给惊住了。贾政原本看帐册就看得就心烦意乱,让贾宝玉如此一闹,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黑了脸, 大声呵斥道:“你这孽障, 这等大事可有你插嘴的余地?”转脸冲着外面已经如筛糠一般的李嬷嬷喝道:“如此没规矩,一会儿撵出去不再听用, 来人把这孽障给我一并拖出去, 先家法二十。”
贾宝玉本就一脸泪痕, 听见贾政发了脾气也是吓得不行, 小小的身子都抖了起来,直往贾母身后躲, 生怕有人将其捉出去挨板子。外面自然是有下人候着的, 但也只是抢着将立在门口的李嬷嬷叉了下去, 可没人敢冲进荣禧堂来贾母跟前捉人的。
王夫人见状也忙跪下道:“老爷, 宝玉还小, 二十板子下去,这小命是要不保了,而且这童言无忌, 老爷念在其年少无知便扰了他这一遭吧,若是日后再犯我也不去劝着,要打要杀任凭老爷发落。”
“你也莫替他求情,若不是你昔日总惯着他,他怎会如此不懂礼数!等一会儿责罚完了他,我再仔细跟你算计这管教不当之过。”贾政气得指着王夫人道。
见王夫人被自己父亲责骂,一旁的贾珠、李纨、元春也都齐齐跪下了,李纨、元春本就在王夫人身边,跪下后拉着王夫人的手小声劝慰着,只听贾珠道:“老爷暂且息怒,今日之事我兄弟确有失体统,但我那兄弟本性憨纯,今日祭祀分宗之后本就累得不堪,太太便安排去休息了,一醒来不知听谁说了几句,他年岁又小,自然难舍,如此也是真性情流露,还请老爷免了责罚他这赤子之心。”
贾珠这番话说得倒是颇为通透,本来这贾宝玉就年幼,本就不能明白分宗分家是何事,不过就是大人让如何便如何罢了。况且商议这分家之事,他也不在跟前,即便是在跟前,刚才贾赦说的清楚,也不是分了家就立刻搬离府,怎么又会牵扯到和老太太分开呢?可见这事背后自然是有人怂恿,只是贾政本就生气,强压着不发作,宝玉此事一出,正好给贾政了发作的借口。
一屋子人自然也都不是傻的,贾赦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况且难得是他这份心也是赤诚,给我几分薄面,兄弟你便不要再责罚他了吧。”一旁张夫人的也将跪在地上的王夫人扶起,命人缴了帕子来给王夫人净面。
史菲儿笑笑,也将贾宝玉拉起,让其贴着自己坐下,摸摸了头道:“瞧这张小脸都吓紫了,快回了神吧,有老太太在不会拉你去打板子的。”史菲儿又命人取了几碟子点心来道:“这肚里空空,肝火就旺,姑且先垫垫肚子,将火气都先压压。”
此时贾政火气也消了些,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贾珠道:“起来吧,你这一番话倒让我还责罚他不成了。今日不责罚也是看在老太太和你大伯的脸面上,日后他再顽劣,我便责罚这个兄长对其疏于管束之过。”贾珠点头称是,起了身。
史菲儿给贾宝玉手中塞了块点心,问道:“方才不是累了,听你家太太说你回去歇着了吗?怎么就忽得跑来啦?你告诉老太太,是谁告诉你分家了要和老太太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