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暂且不提,单说史菲儿与贾元春。此时史菲儿领着贾元春去了内室,叫丫鬟上了茶,又摆了几份昔日元春喜欢的点心果子。
元春自然是毫无心思,满心委屈却又强忍着不哭。史菲儿见状道:“在我这里你何需憋着,想哭就痛快哭一回。”
听贾母如此说,元春自然是再忍不住,眼泪簇簇落下。贾母也只是在一旁坐着,既无言语宽慰,也无软言劝解,只是见元春帕子湿透,再递上一条。
元春很是哭了一会儿,方才住了泪。此时双眼红肿,元春用帕子将脸上泪痕擦干,哽咽地唤了声:“老祖宗。”
“可觉得好些?”
“让老祖宗担心了。元春实在不该如此。”
“这有什么该不该的?”史菲儿顿了顿道:“平日里我确是不喜人哭。若是自己不愿努力,只想凭借几滴眼泪就可得到恩赐那岂不是没天理了。但喜怒哀乐本就是人生滋味,若心内真有委屈,哭一场也是应当。”
元春点点头,“老祖宗就是疼我,虽说今日委屈,但实在不该让老祖宗陪我一起不悦。”
史菲儿见元春恢复了些,捡了一块点心递过来:“哭了一场,想来也是有些饿了,先吃块点心,祭祭肠胃。天下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委屈的事了。”
听贾母这么说,元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将点心结果,慢慢吃了起来。许是因为哭了一场倒真觉得有几分饿了。
史菲儿瞧着元春心里感慨。按理说这命数不是都已经改了么!怎么还会要有这入宫的这一遭呢?难道是还有变数?或者此番只是过场?史菲儿想不出来。
不过经此一事史菲儿心中却又有了个主意。只是这事太过冒险,自己在心里反复权衡不知道该不该如此来做。
若从书中来讲,贾元春出场不多但对于整个贾家却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而自己穿越到此,因为时间比书中记载早了许多,在自己影响下很多事已经与书中记载的有了很大差别。那现在的元春是否还能成为影响贾府命运的关键人物吗?
当读者时,书中人物的命运是无关痛痒的。只是阅读完毕掩书时留下几句感慨便是这本书对自己的影响了。可现在自己是生活在这书中,书中的那些白纸黑字记录的姓名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他们不单如书中记录那样有名字、有性格,更重要的是自己对于他们都投入了感情。
例如元春,史菲儿从其襁褓大时就看着,如今长成少女模样,多年投入的感情也并非是假的。从心底来说,史菲儿当然不愿元春入宫,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功利上都不愿。如今元春待选之事自己暗自思量是十有八九了。事到如今这个主意也不知能不能有用。
贾元春见贾母皱眉苦思,不知在想什么,自然也不敢开口打扰,只好端坐着。只是等了良久也仍未见贾母开口,屋外的丫鬟进来了两次,给贾母倒茶问用膳的事,贾母也没回应。元春见时候不早,怕贾母因自己的事生气不用膳,便叫丫鬟端了碗粥,自己亲手端与贾母道:“老祖宗,时候不早了,先吃点百合枸杞粥暖暖肠胃。”
史菲儿这才回了神,瞧了眼元春,笑言道:“老人家一晃神就这个时晌了。云鹤,你去准备几样可口精致的菜来,今日就我和大姐儿一起吃,谁来也不管饭。”门外候着的云鹤听了忙应声去安排料理。少时,云鹤便准备停当,桌上布置的都是元春喜爱的菜色。
“元春,现在你也是哭也哭过了。屋里也就你我祖孙两人,我且问你此事你是如何打算?你也不必忌讳,你只管说便是。”
元春微微一愣道:“老祖宗您的意思是说此事还有转机?哥哥方才应是去求父亲,或许父亲被哥哥劝着改了心思?”
史菲儿暗自叹了口气,到底元春还是年轻,此时还寄希望与贾政能改了心思。若是贾政有此觉悟,当初又怎可能会应。
“这个你还是别抱有幻想了。珠儿自然会去与你父亲说情,但想来事到如今你父亲也是没法子再撤回名碟了。”
贾元春听了这话,眼神一暗,也轻叹一声。
“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 9,”史菲儿道:“此事已无可改。你不如想想待选之后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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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抿着嘴不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微微摇头,史菲儿瞧着她这样子倒是觉得又恢复了她原本的脾性。
“你且听我说,看我猜的对不对。”史菲儿顿顿道:“你先是想着若是非要去,就想个法子先落选便是,可是你又担忧万一落选了,将来会影响府中和自己姐妹的声誉,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我说的可对。”
元春怔怔看着贾母道:“老祖宗你猜的一丝不差。”
“虽说我老了,但拿捏你这点小心思,我还是清楚的。”史菲儿笑笑,在元春脸上戳了一下道:“此事你也不用为难,今日我在厅堂上说的那些落选的话虽是不假,但却也不真。”
“老祖宗你这话,元春不太明白。”
“那话若是一般官宦人家女儿的确如此。选上幸运,选不上也不伤大雅。可那些话对于这四王八公后人则并不好使。这四王八公的女儿家从小就好生教养的,将来婚配之人要么是朝中名臣或后人要么就是在这四王八公内部打转,再甚就是陪王伴驾。自然这名碟递上去了,若是因个小错将人涮了,确是不妥。”
史菲儿又道:“那也是个泛指。而单拿你元春来讲。你待选顶着的不仅是贾府嫡孙女的名头,别忘了你还有个握着兵权的舅舅。如今贾家声誉不错,你舅舅又是深得器重。皇家给你个恩典也不是什么难事。”
元春听了这话,眼框又泛起红来,她本就聪明,何况老太太话说得透彻,自然也是清楚。咬着嘴沉吟片刻:“如此说来,除非是有了大事,否则我这去了,想要再侍奉老祖宗跟前怕是难了?”
“我一老婆子要你侍奉什么?不过我倒是觉得也许此事未必就只有如此结果。毕竟如今离待选还有些时日说不定还会有变数。你也莫急,我先将你最不喜的结果说与你听,结果只要不是如此,岂不都比这样要强上许多?”
“老祖宗说的是。”
“大姐儿也别板着脸了红着眼了。我倒是想起来几个故事你要不要听,权当是打发时日。”
“元春愿听,老祖宗请讲吧。”
第一百五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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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与元春二人闲话,因贾母主动提起要与自己说几个故事, 元春心里倒是有几分奇怪。自己幼时倒是很喜欢听贾母讲故事, 日日缠着央求, 每日听了故事才觉得心满意足。等稍大些认了字,便觉得每日听一则不能餍足, 便缠着打听贾母讲的这些故事是出自哪本书。自己再私下想寻了书来一次看个够。可惜每次都不能得偿所愿。再大些,自己读了书,也渐渐不缠着贾母来讲故事了, 可自己也与女先生略略提过一些从贾母处听来的故事, 想寻些出处, 可竟然连先生也没有听过这些故事,这让元春疑惑了好久。
元春眼中的疑惑, 史菲儿自然瞧在眼里。不过自己主意已定, 索性就按照自己心思放手一搏算了。
“与其说是故事, 倒不如说是一场梦。其中许多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你也姑且听着权当解闷开心就是了。”史菲儿慢慢开了口,“细想起来, 我那时比你如今略长几岁, 做了那个梦。”
元春听了这话更觉好奇, 往日里贾母讲故事都是说自己是从某本书中看到或者听某位长者口述的。难道今日跟自己讲的故事是自己亲历?元春倒是有几分好奇。
“老祖宗, 今日您说的是您的亲历?”
“或许是吧。还记得那日我觉得身子不爽利, 早早便歇息了。感觉一睡好久,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竟不在自己的房中, 那屋中的陈设用度和家中差别甚大。”
元春听闻微微张嘴道:“难不成老祖宗一觉醒来却去了别人家?”
“也不知是还不是呢!说不清那种感觉,好似自己寄居于别人身体之中。隐隐有些记忆,但又不甚明了。”
“老祖宗这梦可真是奇了。仿若是庄生晓梦一般呢!甚是别致。”
“如今想来,也确如庄生晓梦一般。”史菲儿顿了顿眼中透出一丝向往,如今算来自己来这世上也有十余年的光景了,却是头一次敞开心扉能跟人谈论起现世。自己也都觉得有些恍惚,好像真是做了个梦一般。
“那一世与我们这里有些相同,可还有更多不同。细细想来这衣食住行、日常诸事皆与这里不同,这一时间我还不知该如何跟你讲起了。”史菲儿笑道,这也不是自己想藏着掖着,真的是一时间千头万绪的,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那老祖宗就捡紧要的来说。那一世女子可也要待选?”
“应是没有。你如此一问,我倒是想起来,那里可不像这边,不但没有入宫待选,就连皇上也没有。”
“啊?”元春不由得惊呼一声。忙用帕子掩了嘴,压低声音问道:“老祖宗这话可不敢……”
“横竖也不过是一场梦,或真或假的,也就你我二人聊聊,不可为外人道。况且你也是读过史书的。千秋万代这词,你细细想想纵观古今可有得偿所愿的?”史菲儿漫不经心端起茶盅,这帝王之家史书读了那么多,都说以史为鉴,可真正参透的能有几个。都想着自己能千秋万代受人景仰。哪肯想过如汉唐盛世也不过是三五百年,几十位皇帝屁股沾沾那张龙椅,有的连凳子还没捂热呢,就被轰下去了。况且如今这一朝老皇帝也是不小,早晚有撒手一天,况且如今朝野动荡,也不知道何时会有一场权利争斗风暴呢。
元春一手托腮,捏着帕子,沉吟片刻,眼神有点迷茫又似乎有些了悟。沉默片刻张口又道:“老祖宗一张口就唬了我一跳呢!快说说吧,还有什么与这里不同的,让元春涨涨见识。”
“那一世虽无皇帝,也无我们这样四王八公的府邸。但也有官员,各自负责不同领域。这等事我也不甚清楚,自然也不能与你细说明白。”史菲儿将为这个话头止住,自己可是不想给元春讲上一番什么人大会之类的东西。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
史菲儿缓缓开口又说:“说些有趣的,那里的女子也可自由上街,随意进出饭馆店铺。他们出门也不骑马,稍进的路,走着便可,若远些可做汽车,更远些可坐火车、飞机。像从京城去金陵这样的距离若是火车不过是几个时辰,若是做飞机怕是不消一个时辰便可道呢。”
此时再看元春,早些时候的迷茫早已没有分毫,眼中只剩下诧异和震惊。嘴唇微涨,轻轻抖了抖才说道:“老祖宗从京城到金陵还不到一个时辰!那是什么神通吧!听父亲说这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路换马不换人还要跑个十余天呢!”
“这我也不懂,我也只是依葫芦画瓢说给你听罢了。至于为何会如此,我自然也是不知的。”史菲儿心想我还没告诉你地球是圆的绕着太阳转;太阳系只是银河系侧旋臂的很小的星系之一;地球上七成多都是水;人是猴子进化来的;还有现在人千里之外想联系打个电话就成,足不出户也可知道天下事之类的话呢。要是一下子跟你说了这些,估计你现在定会认为我是被气到得了臆症,满口胡言呢。
“老祖宗你刚才还说那里女子可以自由上街?”元春追问道。
“这是不假,那一世女子不仅可以自由上街,还可以与男子坐一起吃饭。而且女子有不少是短发,看着爽利的很。”
“短、短发?”元春震惊的连话都又些说不利索了,“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怎可……”
“哦,不光女子短发。那一世男子留长发的倒是极少,放眼过去各个都是短短的,连个辫子也束不起呢。”
元春听了这话歪头想了想一会儿,拉着贾母的手道:“这样光景元春还真是想不来呢!老祖宗您真是奇了!怎么做个梦都和别人不同,听了这么多的奇闻轶事,一下子都惊住了。”
“这还不算奇的,更奇的那里的男女婚嫁,也不像这边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再去扯个什么证就可以了。父母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能阻碍。”
听到这元春原本笑着的脸有点僵住,眼神中倒是流露出一丝向往。入宫待选意味着什么,元春自然清楚,即使不愿也由不得自己。听贾母一说,她倒是有些向往这梦中的人来了。自由自在似乎没什么约束,而且千里之外转眼就能到了,元春倒真的是很想体验一把。
见元春不语,史菲儿也住了话头。其实直到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对元春好。其实自己只是想让其活的自我一些。书中那个被家族利用换来众人繁华的苦命早亡的女人,不是史菲儿想看到的元春。可是空口说一些让她活得自我一些的话,并不能真正让其记到心里去。毕竟在这个父父子子的规矩世界中,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没见过也不会明白,史菲儿也只好假借梦中之事说与其听了。至于她能不能真的如此,那也只能看其造化,各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