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春潮————雨蛾
雨蛾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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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是不是......和你这次奉旨离京有关?宋大哥!沈家马上就要有杀身之祸?"
"这是机密,我不能说,小春,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杜宇!你明白吗?小春!"
欧阳春盯着宋潮音,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
"既然如此,我更要帮他们了,我决不能看着一对有情人从此劳燕分飞,甚至天人两隔!"
"为什么?你为什么执意要帮他们?你明知道他们这种禁忌的感情,不会得到人们的祝福,更不会有好下场!你为什么还要......"
"这种事,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注定无望了,所以,我更要看到他们幸福,我要证明,我们没有错!"
欧阳春笑了,笑得温和,笑得坚定,笑得格外......动人。
宋潮音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当欧阳春犹豫着是否要将沈家即将遭逢大变的事告诉杜宇,一个新的噩耗迅雷不及掩耳地来袭。
沈凤池要成亲了!
杜宇惊得后退一步,脸上霎时失去血色,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欧阳春震惊程度不下杜宇,他虽与沈凤池并无深交,但与杜宇朝夕相处的这些天早已听闻了他的无数事迹,况且当初在书院也有一面之缘,当时沈凤池飞扬的神采至今犹在眼前,那样洒脱不羁、深情无悔的人,竟然要成亲了!
"这消息......是真的吗?"
杜宇定神,低问。
"千真万确。"
永庆怜悯地看着他。
"对方亦是书香门第,姓霍,小姐知书达礼,据说早对沈公子有倾慕之意。娉礼今早刚送过去,五天之后就要拜堂成亲。婚事赶得很急,只请了本地的亲朋好友,为此霍家颇有怨言,但还是答应了。谁让男方是本地知府之子,权倾一方!"
永庆说得有眉有眼,活灵活现,显然此事不虚,杜宇默然。欧阳春拉住杜宇的手,急切道:
"杜宇,杜宇!你听我说!沈公子......沈凤池他一定是被逼的,这一定全是沈大人一个人自作主张,从中作梗!杜宇,你千万不要灰心,你要相信他!"
"我当然知道他是被逼的,我当然相信他,可是,"杜宇抬头看着焦急的欧阳春,嘴角上弯成一抹极苦涩的笑,"他要成亲是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杜宇轻轻挣脱欧阳春的手,向门外走去。
"我相信他!所以我要听他亲口解释,我要知道他打算怎么办?这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难题,我们要一起面对,我不会让他独自承受!"
"你要去哪里?你是去找他吗?可是这些天我们用尽一切方法,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会见面的,总会有办法的。"
杜宇轻语。
当晚,他们夜闯沈府,刚刚好不容易勉强翻过了深墙高院,却又在有如迷津般的宅院内迷路,很快被人发现,只得狼狈而逃。他俩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比得上沈府豢养的虎狼护院,眼看就要被捉住,忽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救走了他们。
黑衣人将他们送回客栈,宋潮音正沉着脸等他们。黑衣人向宋潮音一行礼,瞬即消失,速度之快,令人昨舌。欧阳春大是惊奇。
"他们是谁?是你的朋友吗?宋大哥,是你叫他们来救我们的吗?"
"他们是我的影子护卫。"宋潮音怒色难平。"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知府私邸,要是被抓住了,你们还想活命吗?"
欧阳春不以为然,撇撇嘴。
"最多打一顿,关几天罢,他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你们太天真了!你们以为沈沧海这十年知府是当假的!若没点手段本领,他岂能安稳地在此待了十年!况如今沈府今非昔比,沈沧海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这两天正严加戒备,你们冒冒然闯进去,一旦被拿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宋潮音严辞厉色,欧阳春不由得畏怯,由于昔年几次非常不愉快的与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所致,他原本就对官家心存惧意。然,心中虽怕,口中却嘀咕着:
"谁让宋大哥你不肯帮我们,打死我们也认了!"
杜宇上前一揖。
"多谢宋大人援手施救,小生感激不尽。接下来小生要做的事情都有凶险之忧,还望宋大人小心看顾欧阳兄,小生不想因一己之私连累欧阳兄!"
"你想撇开我!"欧阳春一惊。"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既然事有凶险,我更加不能置身事外!我说过我要帮你,我不会半途而废!"
杜宇叹息。
"欧阳兄的深情雅意,小弟深感于心。欧阳兄已经帮了小弟很多,小弟回报尚且不及,怎能再陷欧阳兄于险恶之中,若欧阳兄事有万一,小弟心怎能安?"
"我不管!我说过一定要看到你和沈凤池团圆幸福的模样,在那之前,无论你怎么说,我绝不会撒手!"
"欧阳兄不比小弟孤家寡人,身无挂碍,不要忘了继儿尚幼,又没了娘亲,若欧阳兄......继儿怎么办?"
"若我果真是个短命之人,继儿有宋大哥和我姐照顾,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欧阳春态度坚决,杜宇百般劝说无效,无奈转头看向宋潮音,盼他能劝服欧阳春。
宋潮音眼见二人激烈争执,心中百感交集。杜宇向他求助,欧阳春却一脸倔强地看着他,思详良久,蓦地心软,长叹。
"你们不要再争了!你们俩谁也不准涉险!杜宇,沈府如今确实守卫森严,要让你和沈凤池见面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若放低点要求,替你们传递书信,互通消息,这点小事在下还办得到。你以为如何?"
"当......当真?"
杜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对他们的事冷眼旁观、态度漠然的宋潮音竟会主动提出相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多谢宋大人!多谢宋大人!小生这就去修书!"
杜宇惊喜欲狂,当即飞奔离开,研墨铺纸,挥毫淋漓。
"宋大哥!"
欧阳春走近宋潮音,惊喜之下,声音竟有些哽咽。
"太好了!你终于了解了!太好了!......谢谢你!宋大哥!"
"我并没有了解什么。只不过与其让你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以至惹出什么祸端来,我难以向你姐交待,倒不如由我替你们解决此事。你记住,我并没有改变什么。"
宋潮音冷冷道。
欧阳春没有想到,长年随侍在宋潮音身边的永庆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他数度出入沈府,如入无人之境,沈府的护院竟无一个发觉。
沈凤池久被幽禁拘足,兼一直伤重未愈,日夜悬思牵挂杜宇。杜宇不比自己有后台,书院不敢对自己怎样,可对他就难说了!千惦万念,日思夜想,心忧如焚,相思如煎,正在难熬之际,一封书信出现在他面前。沈凤池大喜若狂,当即启笔回复。
沈凤池果然是被逼的!他事先对此事毫不知情,见到杜宇的书信这才知自己已被双亲卖了,即将拐入洞房,难怪最近几天不见父亲的踪影!沈凤池和父亲对质此事,沈沧海见他已知,便不再瞒他。自沈凤池被书院送回,沈沧海得知原委,气愤欲狂,连日家法,不料沈凤池就是执迷不悟。为了遮掩丑事彻底断了这段孽缘,沈沧海这才作主替他娶亲。沈凤池与父亲大闹一场,抵死不从,争奈户主一意孤行,莫可奈何。
鸿雁往返几度,沈杜二人互吐相思的同时,也在积极筹谋对策,但二人势单力孤,沈家势大,又有何法可想!
杜宇情急,半路拦住沈沧海的官轿,哀恳沈沧海三思。沈沧海恼羞成怒,非但当场令人将他打出去,事后立即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之追拿缉捕,若非宋潮音及时出现,杜宇和欧阳春只怕已遇不测。
眼见婚期日近,沈凤池几番出逃,均被捉回,以死相争,却换回更严密的看守!
杜宇心犹不死,潜入霍家,苦求霍家父女取消婚事,甚至长跪不起!
欧阳春一直陪伴在旁,亲眼见证这对苦侣为爱挣扎,为爱抗争,流血流泪。胸间如掀起惊涛骇浪,酸涩难己,感动万分!
然而一切终归只是徒劳。
到得三月初八这日,沈家上下披红挂彩,敲锣打鼓,沈二公子代弟迎回新嫁娘。喜堂之上,新郎被二位兄长架着胳膊,满脸不情愿之色,口中呜呜有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沈沧海为免当众出丑,事先逼沈凤池服下哑药,待拜完堂后再给解药。另一方面,加派人手守住喜堂四周,不让任何人寻机破坏。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已然下跪,新郎却硬是梗着身子无论如何不肯下跪,场面一时僵住。众人惊愕,沈父脸上铁青。
正在相持不下,门外忽又是一阵骚动。杜宇和欧阳春在宋潮音、永庆的护持下闯将进来。杜宇、沈凤池久别重逢,悲喜交加,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杜宇忍了多日的泪终于潸然而下,沈凤池温柔地轻拭泪痕,不住轻拍安抚。
目睹此情此景,众人皆呆了,窃窃私语。沈沧海怒极。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私宅,扰乱喜堂,罪不可恕!你们这些饭桶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命令你们严加防范,可疑人物一个不准放进来!废物!还不赶快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护院衙役们被骂得灰溜溜的,立即一涌而上,不料全被永庆一人打得满地打滚,一时宾客惊叫,场面混乱已极。
杜宇与沈凤池对望一眼,心意相通。
"沈大人,霍老爷,凤池今日不能成亲,因为他爱的人是我,请两位成全!"
杜宇和沈凤池手牵着手,虽立于一片狼籍之间,然神高气傲,丰姿清朗,如化外人。两人眉目间流转的情深意浓,情意绵绵,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
霍小姐掀起盖头,泪痕满面,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霍老爷连忙扶起爱女,横眉怒目瞪了沈沧海一眼。
沈沧海有苦难言,又要安抚霍老爷,又要捉拿杜宇等,闹了个手忙脚乱,人仰马翻。
"看来沈大人无意放人,请恕杜某得罪了!"
沈凤池向沈父跪倒,叩了三个响头,起身与杜宇携手而去。欧阳春与永庆护在一旁,一同去了。
"反了!反了!"
沈沧海急命人追,宋潮音上前一步,拦住他,高举手中一面金牌,沈沧海顿时脸色大变。
"你......你是......"
宋潮音微微一笑,收起金牌。
"沈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一场滔天巨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几乎九死一生、历劫归来的杜宇与沈凤池实在难以置信,惊魂初定的二人喜极而泣。
"宋大人,欧阳兄,两位的大恩大德沈某与杜宇铭记于心,永志不忘!大恩不言谢,总之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二人之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沈凤池一揖到底。
"施恩不望报,望报不施恩。再说,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你们,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沈公子,你的喉咙真的没事了吗?"
"解药已经服过了,大夫说没有大碍,有劳宋大人惦记。"
"此地不宜久留,两位还是尽早离开。沈公子,有我在此,令尊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日久难料。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们带着它到怀济去,投奔孙平孙大人。他素与我交好,定会收留你们。"
"多谢宋大人!"
"杜宇!"欧阳春又再度落泪,"怀济离这里有万里之遥,你们一路上要多加保重!"
"我会的。欧阳兄,你自己也要保重!你和宋大人......"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只是,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我们会的,一定会的!欧阳兄,谢谢你!"
诸事安排妥当,一行人于飞云渡头送别。
长柳青青,别情恻恻,眼看乌篷船远,不禁泪湿春衫。
"别哭了,他们已经走远了。"
看着欧阳春泪痕满面,宋潮音心疼不已,抬手正欲替他拭泪,欧阳春一个转身,避了开去。
"谢谢你,帮了他们。"
"这没什么。小春,我......"
"啊,对了,你帮了我们,自己会不会有事?你这算是违抗圣旨吧,不会有问题吗?"
"你不用担心,如今宋氏在朝廷已站稳脚跟,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我自有办法应付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我在凤歧的事已了,也差不多该回家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欧阳春背对着他,始终不曾回头。
"不,你别走!"
宋潮音再也忍不住,伸手拥欧阳春入怀。
"小春,我们也......"宋潮音深吸一口气,"逃走吧。"
欧阳春全身猛地僵住。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放下一切红尘俗事,走吧。"
"不要开玩笑了!"欧阳春用力挣扎。"你有这个决心吗?你有这个勇气吗?走?我们能走到哪里?姐姐呢?你的儿子呢?你的族人呢?你的仕途呢?你要拿他们怎么办?你走了,姐姐怎么办?你要把她一个人丢下吗?你忘了芸娘的惨剧了吗?你忘了世人会怎样看待我们、鄙视我们、唾骂我们了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从来没有变过!这些年,我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假装过去只是一场梦,但我过得很痛苦,痛苦极了!我没办法忘了你,更没办法让自己不爱你!看见杜宇他们那么勇敢地追求真爱,不顾忌世俗眼光,我真的很羡慕,我没办法再沉默下去,伪装下去了!"
"你只是一时冲动!因为杜宇和沈凤池这爱太激烈,太感人,你只是被他们迷惑了而已!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是不是冲动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承认我的确被他们之间的激情感染了,但我对你的感情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存在!经过他们的事,这几天,我终于想清楚了,我不会再迷惑下去!如果以这样的我继续和你姐生活下去,那才是真的害了她,痛苦的是我们三个人
!我是自私的人,在你和你姐之间,我只能选择你,只能顾全你的幸福。小春,跟我在一起吧,我们会和杜宇他们一样幸福!"
"是的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我们会幸福的,可是,"欧阳春泪如雨下,用力挣脱宋潮音的怀抱。"可是,我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之上,你忍心吗?你就不怕芸娘的悲剧再度重演?"
"不,不会的!你姐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她聪明颖慧,长袖善舞,她有杰出的才能,远大的报负,我宋族在她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她很坚强,就算没有我她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她不会是第二个芸娘!辜负她的,我来生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她!小春,你和你姐不一样,你太天真,太善良,太不知人心险恶,你一个人生活会很辛苦,更何况你还有继儿要照顾!我怎么忍心看你受苦?我也一样,我不能没有你!宋大哥不是你相象的那样完美!如果不是我的软弱和优柔寡断,我们三个人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小春,留在我身边好吗?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宋潮音的哽咽如海上的潮汐,一浪接一浪地撞击过来,听着深爱之人的呼唤,欧阳春几乎立刻就要缴械投降。但是......万一有朝一日宋潮音后悔了呢?沈杜之事的余波依然荡漾,可一旦宋潮音冷静下来,他会不会觉得此刻的举动太过鲁莽草率?届时他会更加左右为难,更加痛苦不堪!宋潮音的性格他比谁都了解,与其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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