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落地窗————清拓
清拓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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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色落地窗 by 清拓

第一章
[有的人一生都在流浪。]
合上书,肖寒雁终于在室友期待的目光中读完了那本他赞不绝口的《纯白色落地窗》,一个青年作家的最新作品,也是本周的十大畅销书之一。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想?"左威一脸兴奋的问着,"他的作品很棒对不对?听说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人家已经是大作家了。"
"这种书,还是看原版比较好吧。"深呼吸,把体内的情绪都排解出去,"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的话。"
"寒雁不喜欢么?"住在一起三年,左威对于他的个性了如指掌。
"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感觉罢了。"再看一眼书的帧页,淡淡的水印勾勒出一片枫叶,还有一扇落地窗,只有一扇。
"没有感觉?我不信。"左威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搬家么?也算是一种流浪吧?"
"我从来不骗你的。"轻易的,就驳回了他的话。
肖寒雁,全班最听话最认真学习最好的学生。

十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山西的一个小村庄里,因为父亲是下乡的知青,在十岁那年全家迁到北京。没有房子,和叔叔婶婶还有他们的孩子挤在一间勉强可以称之为两居室的公寓里,一挤就是六年。尽管叔叔和婶婶对他们一家人都很好,还是难以避免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肖寒雁越长越大。
"爸,我们为什么要来北京?"当年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曾经这样问过父亲。
"爸爸怕将来你埋怨我们有机会却没有带你回北京。"
原来的房子卖了,工作辞了,还有那只从姥姥家抱来养的小狸猫也送了别人去抓耗子。把它塞进皮包里,它拼命的挣扎,喵呜喵呜的怒吼着,尖利的爪子抓透了皮包,却怎么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它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老虎的话,或许就不同了。
"它叫小豪。"抹着眼泪,肖寒雁看着陌生的叔叔把皮包拎走,名字是他还来不及告诉它的。
初中毕业,他们搬出来住进了近郊的大兴县黄庄,离他们上班上学很远的地方。有铁道交叉着从平地拔起的住宅区前穿过,夜里听得到轰隆隆的火车声。
实在是距离学校太远了,而且交通也相当不便,从家里到学校最少要用两个小时,坐上头班车也不能按时到校。于是高二的时候,母亲带着他租了一间西直门车站边上的平房。邻居是个开朗豪爽的大叔和下岗在家的阿姨,还有他们的儿子,大肖寒雁两岁的田树,念完职高就待业在家。
比母亲早进家门的肖寒雁,总能在家门口碰到田树。染成黄褐色的短发,穿着运动短裤,和周围同龄的孩子一起围着简陋的篮筐投篮。他们习惯于平淡的擦肩而过,连招呼也不常打。但是肖寒雁是很喜欢他的,从搬过来的那天他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一眼开始。
夏天比较容易想要运动出汗,高二的暑假肖寒雁学了一个暑假的篮球,偷偷的,教练是他的父亲,曾经的篮球队员。逃不过的,还有补习班。
田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婚纱摄影的影楼里做摄影助理,就在西单。于是回到家,见不到他了,他每天会忙到很晚,只有调休的时候整天待在院子里,开大了音响放流行歌曲。
田树的母亲很喜欢找肖寒雁的母亲聊天,聊来聊去最后绕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田树要是像寒雁那么争气就好了。"
"寒雁长得真像大姐。"
"不过寒雁再长高一些就更好了。"
"田树拔高的时候一天都能蹿几厘米呢。"顾阿姨一把抓住做势要逃的田树,"看这儿。"
后背在腰部的上方,有横着的浅色的纹路,肖寒雁知道那是所谓的因为生长过速而皮下脂肪跟不上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上没有,他高二的时候身高一米七五,田树一米八三,差了半个头。
那个夏天很长,有些像是下意识的作用。
"你回来了。"肖寒雁对田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喜欢足球么?"一个停电的夜晚,两家人搬着凳子坐在用碎砖铺成的小院子里,隔着大人很远,田树突然问身边的肖寒雁,还有一个是邻院的姓王的男孩,他叫他小王子(读轻声)。
"喜欢。"小王子满脸的陶醉。
"不太喜欢。"
"为什么?"小王子认为是男人就会喜欢足球这种运动。
"就是不喜欢。"肖寒雁看着暗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田树打断了小王子不友好的视线,然后一阵电打火的声音,电就在莫名其妙的时候重新回到院子里。
那是最久的一次谈话,很快暑假结束之后,就是高三的一年。
十月份的一天,突然父亲母亲急匆匆的就叫肖寒雁收拾行李,然后骑着一辆三轮板车搬进了新家--二环边上一幢十四层高的楼房。
都没有来得及和田树说一声再见。
不过除了再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就算了吧。

"我搬家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伸手把书扔给左威,"和我一样,还有比我更多遭遇的人多的是,我算是幸福的了。"
"幸福?你?"
"我们家有固定的居所,金钱上也不是很困难,父母的身体还算健康,我再过一年毕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撇撇嘴,继续说,"天底下有你左大少爷这般好命的人没有几个。"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作家。"左威不认同的摇头,又把话题转到开头,"他的文笔真是好棒,而且文章写得好有哲理!"
"GabrielAllen......"名字也怪怪的,翻译成中文是加百列。
"他是华裔,在电视上我见过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想到了什么,左威突然叹了口气,"要是我是女生就好了,我已经爱上他了。"
"你不要动不动就这么夸张好不好。"受不了他一付天塌下来的表情,"提起这个,不如想一想去哪个单位实习比较好吧。"
大三的第二个学期,每个学生都要自己到社会上找一家公司实习三个月,这也是大学的一门课程--认识社会。
因为进校后加入了校团委的报社,肖寒雁已经在大一的暑假实习过一次,在一家报社里帮忙跑新闻做实习记者。这次他不想再回那家报社。
"去我姐姐新开的休闲吧怎么样?咱们白给她打工她占了大便宜呢!"
"是实习,不是打工。"肖寒雁觉得左威好像并不了解单位选择的重要性,"应该去比较大一些的地方,或者是公司企业之类的地方比较好。"
将来毕业后找工作时拿出来也比较看得过去。
"谁要去那么死板的地方!是去端茶倒水,还是去实习业务?"
想了想他说的也对,大一的那个暑假就觉得有些浪费。
"我再考虑一下。"
"明天,明天告诉我你的决定。"
转过头看看平展放在自己床上的志愿单,左威给他的限期是明天,班主任给的限期是明天午饭之前。咋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却差了可以是十二个小时。
"我还是去你姐姐那里实习吧。"熄灯前肖寒雁考虑再三之后拿定了主意。
交了志愿就可以离校,左威说择日不如撞日,拉着肖寒雁就往什刹海去。新开发出来的一块休闲区,有酒吧、咖啡屋、茶馆。左威说他姐姐当初买下其中的一块地,就是看好了前景。
所谓的休闲吧,比咖啡屋和茶馆的气氛都要轻松许多,但是和酒吧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留他们实习的地方,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韵风--左威姐姐的名字。
装修得很随便,看得出来主人的性格。
"来了。"连说话也很简洁,肖寒雁喜欢这样干净利落的人。
"你好,我叫肖寒雁。"礼貌的握上她伸出来的右手。
"左威经常提起你的,听说你篮球打得很好。"
看看身边的左威,希望他只是说了这个。
"还好。"
"我也喜欢篮球,哪天教我两招吧。"突然间眉飞色舞起来。
"我教你不就行了。"左威甩甩手,"别迷上寒雁哦,你太老了。"
"你说什么!"看起来像是要抓狂的样子,却猛地一转头,扔给他们两身衣服。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上班。"
侧头,看到左威一脸无奈,微笑。
"你不要这样,迟早都是要开始的。"
客人不是很多,换上了工作服坐在吧台旁边,等着生意上门。放着不知名的背景音乐,让肖寒雁想起田树,想起他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放歌,很大的声音,能招来隔院的小王子。
当初学篮球,有多少原因是田树,有多少原因是左威的话?
"篮球是最为普及的一项运动了,只要有球,在哪里都能玩。"
是很普及,在铁道边上也有人在树上绑一个篮筐,周围的孩子就趋之若鹜。只是不包括他,肖寒雁。
体质遗传自父亲那里,小脑也和大脑一样发达,不过因为长相和个人喜好的原因,不是熟识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运动神经,当初左威也吓了一跳。
他只是不常运动,也不经常动脑筋想问题。

过了正午的高峰,从店门的玻璃看出去,街道上的人流也稀疏了许多。现下流行透明化,朝街的一面都是大面积的浅茶色玻璃。从他们坐着的地方看过去,外面的世界一览无余。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外,五六个穿着摄影马甲的人下了车推开门进来,肖寒雁微笑着迎上去,意外地对上一双熟悉的深褐色的瞳仁,想不到第二次的初遇也是这样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抬起他的头。头发变回了黑色,他是田树。看到自己映在他眼中的身影,愣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了,肖寒雁读出他没有疑惑惊讶或是任何一种久别重逢的情绪。
心短促的纠紧,然后松开。
"这边请。"钩起嘴角,他只是很想笑一笑。伸出手臂,礼仪周全的为他们引路,想找一张从吧台附近看不到的桌子,桌子的布局却设计得相当精妙,他只能又一次的失算。
显然是出来拍外景的,看样子田树应该已经是摄影师了。送上他们要的泡沫红茶--最近流行的一种饮料--说一句"请慢用",目光再次扫过他栗色的笑颜,还好,是在笑。
耽搁了十分钟,他们就离开。临走时田树若有所思地回了回头,在肖寒雁的脸上留连了片刻。
"欢迎再次光临。"
"又是泡沫红茶?"左威帮忙收拾桌子上留下的残物,语气中夹杂着嘲笑的气息。
"有什么不可以?"顶回去,不喜欢他用这种语气说他。
"我以为只有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喜欢这种饮料,毕竟在设计的时候也是专门拿捏了她们的心理,像爱情一样的饮料,我们喝都有些别扭。"
手一松,差点摔碎一个玻璃杯。
"谁都有权利期待甜蜜的爱情。"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左威,"你也一样。"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秒,然后恢复正常。
"对不起,我又说违心的话了。"
有些羡慕她们,有人会为她们专门设计这样的饮料来表达心情。给他们的却是含蓄的咖啡和酒。算不算是性别歧视?
"你好像认识他,我是指最年轻的挺帅的小伙子。"
"是原来的邻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好像是。"真糟糕,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突然忙了起来。上门的客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年青人。
"他们都不用上课么?"左威不满的嘟囔着,手上脚下却很利落。
"别忘了你原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站在吧台里面,把刚榨好的橙汁放进托盘里交给伸出手来的左威,肖寒雁揭他的伤疤。
大一大二的两年,左威逃课逃得吓人,连刚开学的第一节课他也毫不在乎。出勤率最高的是体育课--因为老师堂堂课点名,而且他还不巧的被选为了体育课代表--因为他的出众身高。好在他自学能力强,长得一张好学生的面孔,才让他屡屡爬过生死线,从大一到现在居然门门All pass。
"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一个来回,又交来一份订单。"怎么看这人也多得奇了一些。"
"有生意就有钱赚,有什么不好?"给他一个鼓励的手势。
看替班的人回来了,肖寒雁把位置让出来。
"把这个贴在门口的玻璃上。"老板开口,拍过来一张八开的广告纸。
上面分明的写着"招工"。刷了胶水,贴在最醒目的一块玻璃上,站在外面看看效果,还不错。正要回到店里,被人从身后拉住,肖寒雁有些惊慌地回头。
"是要招工么?"身上穿着一身休闲服,觉得和那天见到的田树有些不同,但是他就是田树。
"是。"
"现在可以报名么?"
"可以。"
"老板在?"
"在。"
肖寒雁觉得眼前的田树很紧张,拍拍他的肩膀,传来厚实的手感。
"跟我来吧,老板人很好。"
这年头,用好来形容一个人,已经很少见了。

真的缺人,田树见到老板没过几分钟就被敲定留下来上班。换上一身衬衫西裤,越发显得挺拔。
"这下客人想不多都难了。"尽管是一付愁眉苦脸,眼里却乐开了花。"有你们三个往店里一站,什么都不用愁了。"
"姐,你这话很难听。"左威非常不满,"说得我们像交际花一样。"
"不满意?"轻轻上挑的声音不意外的阻止了他的愤慨。
肖寒雁一如既往的漠然,田树倒是羞赧的红了脸,看起来提前参加工作的他还是没有什么经验。有些偏差,和记忆中豪放不羁的那个他差开了身形,感觉像摘掉了眼镜,模糊不清。
"你不是摄影师么?"难得闲下来的空档,肖寒雁悄悄地问他。
"犯了错误,被开除了。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是摄影师?那天你们来这里坐过,我记得你。"
"算了,都干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个助理。只不过是没有上过专业学校罢了,明明我的技术已经过关,就是不让我上。"喝一大口茶润润嗓子。
"你呢?"
"还是学生。"
突然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些危险。
"你不记得我了?"
田树仔细地看了看肖寒雁,"有点眼熟,可是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在西直门,我们是邻居。"
沉思,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上肖寒雁的右肩。"是你。"恍然大悟。
"你长高了!"他挺直了身子比了比,"嘿,和我差不多高。"
"上大学后一下子长的。"
结果比预计的要好,他还记得他很矮。

有一个男人连续几天的光顾,而且都是从开门一直坐到打烊。
"可能是个作家。"左威看他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满脸的兴奋。
敲一下他的头,肖寒雁向好奇左威反应的田树使一个不用在意的眼色。自从喜欢上GabrielAllen之后,凡是遇到在电脑前面若有所思的人,他都一律地把他们归为作家一族,更是毫不避讳的上前询问是不是在写什么大作。能够作这么简单直接的人,是很让肖寒雁羡慕的。
"要续杯么?"走过他的身边,看到杯子里的红茶已经见底,于是肖寒雁抬高手里的茶壶。
从屏幕上移开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他的脸上,"好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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