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沈遇老老实实答。
　　“我作为宋意老师钦点的代言人，导演觉得我演得怎么样？”沈遇笑着问。
　　韩导轻哼了一声，“你还有脸问？”
　　这段时间来沈遇因为感情动荡，水平高低起伏不定，再加上韩青山要求格外严格，沈遇吃ng简直是家常便饭，不过，她状态好时，也偶尔会让韩青山惊喜。
　　“我是说有的时候看你表演有点眼熟，现在想来是挺有宋意的风格，这样看来，我还是更喜欢宋意。”韩青山说。
　　他说这话时关注着沈遇的表情，试图从沈遇微表情中读出一丁点不忿来，但是并没有，沈遇甚至听了韩青山亲口承认喜欢宋意的表演之后更开心了。
　　韩青山：“……”
　　现在的年轻演员，他不懂。
　　“嘶——”韩青山忽然想起一个细节，“我故意刺激你那场戏，你白天拍得那么烂，晚上主动来找我重拍，是不是也是……”
　　“对，宋意给我开小灶了。”沈遇毫不犹豫，甚至语调里带着点小骄傲。
　　韩青山失笑，半晌，指着沈遇摇头，“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真不介意当别人的影子。
　　“叶筝，这些你都知道？”韩青山转头问门口的叶筝。
　　叶筝摇头，继而又点头，她是不知道受人之托这回事，但很显然她比韩导多知道点别的。
　　比如，沈遇为什么会答应宋意的托付。
　　“我提醒一句，这个小报记者可要搞你了，沈遇你有什么神通，现在赶快使出来吧。”叶筝对沈遇说。
　　韩青山也沉了脸，这种人装作大义凛然，嘴上全是主义，实则肚子里都是生意，他在圈里浸淫久了，这样要热度不要脸的操作也是第一次见。
　　天都娱乐是个近几年才起来的新传媒，特点是擅长抓流量密码，几次圈内地震的流量都被他们吃到了，一跃从草台班子变成了现在的新秀。韩青山是第一次和这种没底蕴的新公司打交道，第一次就被人踩着脸恶心。
　　“你试镜那天不是陈念送你来的吗，你让陈念出手压一压，我不想让我的戏和那些污糟新闻扯上关系。”韩导说。
　　沈遇一口答应——
　　转头就找安嘉禾救命。
　　“安姐，你看看你接的活！”沈遇哭诉。
　　一般营销号拿到大瓜都会放出点风声然后待价而沽，但这次不一样，这个时允明显就是冲着搞沈遇来的，天都娱乐搅混水的本事一流，这波大概率是借着沈遇的事当火星，直接引爆AO矛盾这个话题。
　　安嘉禾很自责，的确是她识人不清，她必须趁着天都娱乐发视频出来之前紧急公关，但留给她的时间实在有限。
　　“安姐，你找陈念帮帮忙呗。”沈遇低声下气道。
　　韩青山以为她和陈念颇有交情，但实际上陈念早就明确表态过她看不上沈遇，更何况跨年夜的时候沈遇还专门拿宋意的手机给陈念发语音挑衅，现在只能靠安嘉禾合纵连横，希望陈念能顾及她那娇滴滴的妻。
　　安嘉禾咬牙，直接一个视频找上陈念，陈念正在公司本部跟老总汇报工作，她是公司的顶梁柱，在老总办公室也颇有特权，就比如说，手机不用静音。
　　陈念看见安嘉禾的来电，嘴角下意识翘起，然后用三倍速讲完了下个年度的工作安排，脸上一副春心荡漾，老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老板大手一挥，“赶快办你的私事去。”
　　陈念走出老板办公室，接起安嘉禾的视频，安嘉禾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难堪，她就是因为想要快点追赶上陈念才心急出了差错，现在她的差错却还要求助陈念解决。
　　安嘉禾从学生时代起的一大执念就是想站在陈念前面遮风挡雨，所以让她开这个口尤为艰难。
　　她慢慢运作未必不能暗中和天都娱乐的关键人物搭上线，但现在时间不等人，还是得陈念出马。
　　“学姐，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安嘉禾说。
　　陈念挑眉，这是安嘉禾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主动求助，安嘉禾那点别扭的独立自强心理陈念看得一清二楚，她曾经心高气傲的小学妹终于在生活的毒打下学会了躺平，但不知道安嘉禾在介意什么，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背靠别的大树乘凉，却一直不肯占陈念的便宜。
　　明明陈念这棵树更大。
　　现在好了，安嘉禾终于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知道有事找自己女朋友求助了，陈念心软得一塌糊涂，但面上还绷着一副精英嘴脸。
　　“怎么了？”陈念问。
　　“沈遇出事了。”安嘉禾说。
　　陈念的心硬了一半，怎么又是因为沈遇！
　　陈念沉着脸听完安嘉禾转述时间经过，好的，天都娱乐是吧，坑到小安头上，还拿陈念最在意的性别问题炒作，一下子犯了陈念两个大忌，他们最好足够强硬。
　　陈念转身就回了老板的办公室，没记错的话她们公司才和天都娱乐签了个大合同，天都娱乐的老板在她们这赔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陈念倒想看看是在他眼里是那个合作值钱还是坑安嘉禾值钱。
　　内线电话，直接打到天都娱乐老板的办公室。
　　*
　　时允回到工位，十指翻飞编辑文案，整个运作流程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全部理顺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能带飞她们整个部门的业绩，她都算不清楚自己年终奖能拿多少。
　　虽然主意是部门经理出的，但具体从策划到实施几乎全是她一个人，这一票操作好了，她立马升职加薪！
　　至于沈遇，只能说她不走运成为炮灰，偏偏演了这么一部戏，时允心里没有一丝一毫抱歉，沈遇要怪就怪那个让她演这个角色的omega吧。
　　就在时允剪辑视频的时候，她的部门经理出去接了个电话，被大老板骂了半个小时才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挂了电话脸色灰白，走到时允的办公桌前传话。
　　“不用加班了。”
　　时允疑惑抬头。
　　“你被解雇了。”
　　大老板质问这件事是谁的主意时，经理毫不犹豫地把整件事全推到了时允身上，他一问三不知，让时允把锅背到死。
　　谁能想到沈遇的经纪人那么普通，动了沈遇却能直接得罪陈念呢？而且陈念告诉他们老板，沈遇根本就是个来圈里玩票的大小姐，沈遇的背景圈里全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们这个成立不到三年的暴发户小公司才不清楚这种底细。
　　祸闯大了，只能把时允推出去保全自己。
　　“什……什么？”时允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正在做的项目，立刻停止，所有原始资料全部删干净，你给公司惹了大麻烦，现在自己离职，别让上面追究你的责任。”
　　硬话说完，该说软话了，经理一向不喜欢当恶人，他看了眼门口，等路过的员工走了，他立马切换成一副传完话之后推心置腹的模样，“沈遇有背景，老板碰了钉子，亏了个大合同，他现在要辞退你，我好说歹说劝住了，你自己辞职，下次找工作履历上多少能好看一点。”
　　“快点，别让他的气又上来。”
　　“你下次工作要是背调到我这，我肯定帮你保密。”
　　时允猝不及防美梦破灭，她的顶头上司比她还匆忙，甚至直接拿起她的鼠标就从她电脑上删文件。时允做了一半的项目，连同她升职加薪的愿望，一同被粉碎删除。
　　“走吧走吧走吧。”她被经理推着从公司里赶出去，甚至来不及跟同事道别。
　　时允不知道是她给经理当了替死鬼，还以为是沈遇指名要她滚蛋，毕竟她才是当面得罪沈遇的人 。
　　她失业了。
　　时允用来偷拍的钢笔还插在口袋里，经理不知道有这玩意的存在，现在变成了独家一手的素材。?


第73章 本人声明
　　时允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盯着家里那部二手电脑发呆，用惯了公司里那台顶配电脑, 剪辑作图都丝滑流畅, 现在再看这个几年前淘汰的旧货，时允烦躁异常。
　　凭什么？她这么努力往上爬，凭什么有些人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回原地？
　　时允在出租屋里坐到半夜, 回味着这一天过山车一样的经历，她从经理那几句鬼话里回过味了, 明明他才是项目负责人, 怎么真到要负责任的时候，他能拍拍屁股全身而退呢？
　　时允憎恨那个混蛋经理，同时对沈遇的憎恨也一点没少，在她心里姓沈的才是始作俑者。
　　如果有人以为她离职就只能坐在家里哭天抹泪的话, 那就大错特错了。网络让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被人听见，时允这帮人就是玩弄操纵舆论出身的，她很明白什么样的内容能够抓人眼球，什么样的内容会被大数据算法推送。时允路子野，虽然偷拍犯法, 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她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知道时允有这么大胆子。
　　时允把隐形相机记录下来的视频资料导出，她逐帧检视, 进行一些自认为必要的调整和删改，在沈遇说出她这个角色原本应该由另一个Omega演员来演这里截断，抽掉几个字, 让这句话看上去就是沈遇在招供她挤掉了另一个演员的机会。
　　至于后面说的什么受人之托弥补遗憾, 都是些不必要的无关信息, 时允自动帮网友们过滤掉了。
　　时允撰写了一篇字字泣血的长文,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冒险揭秘职场性别霸凌的英雄，沈遇是娱乐圈人没错，但这个问题又不仅存在于娱乐圈，她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挑起每个人心底里的不甘，大力渲染添油加醋，把Omega的生存环境描述得苦不堪言。她因为视频中尖锐的提问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她本人就是A权挤压Omega生存空间最生动的注脚。
　　搞噱头，就是要越极端越好，隔着网线，如果她旗帜鲜明地支持AO斗得你死我活，有多少人恨她，就有多少人拥护她，愚蠢的互联网用户脑子里只能听得见一个声音，那就谁的声音大，谁的听众多。
　　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映在时允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此时的她像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可悲，但她会把自己运作成一代精神偶像。
　　深夜，信息从这台二手电脑发出，汇入互联网的汪洋大海，经过大数据算法的聚类赋权，抵达千里之外的终端。
　　根据时允的经验，一条爆款需要一夜时间发酵，她发完这一条之后立即下线，不会进行任何回复，擅长阴谋论的网友自动脑补出她受到迫害甚至被拘禁的情节，现在她需要睡上一觉，然后从网友给出的剧本中挑一个配合他们表演。
　　*
　　江城，在家安胎导致终于有时间高强度互联网冲浪的宋意刷到了推送，她皱着眉头看完时允那篇仿佛被迫害妄想症的博文，然后点开视频，猝不及防看到了沈遇的脸。
　　宋意：“！”
　　宋意赶紧点开评论区，不出意外沈遇已经被愤怒的网友喷到面目全非，宋意当然明白沈遇那些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十分确定视频被恶意剪辑了，但冲动的网友并不清楚。
　　宋意搜索关键词，相关的词条已经产生了，现在热度尚且不算太高，但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增长。极少数理智的网友指出了视频的非正常拍摄和剪辑痕迹，但这种不同声音很快就被汹涌的民意裹挟着销声匿迹，宋意怀疑沈遇马上就会被骂上热搜。
　　啧，不好办啊。
　　同一时间，沈遇几个小时前才结束一天的拍摄，安嘉禾告诉她陈念已经把天都娱乐处理好了，对方态度诚恳非常配合，她安心地睡去。
　　宋意睡不着了，她看着评论区的污言秽语皱眉，许多人根本不了解也不愿意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激动地输出情绪和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价值观，更让宋意难受的是，她没看到沈遇的粉丝帮她说话。
　　虽然沈遇的粉丝一向聒噪爱跳存在感强，不讨宋意的喜欢，但身为公众人物往往需要面对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舆论压力，有一批不论如何都坚定相信自己的粉丝，是很多艺人能勉强维持一个相对体面精神状态的唯一方式。
　　现在这样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沈遇的粉丝被淹没了，无法形成有效反击，要么，沈遇的粉丝内部出现了动摇，她们在静观其变，而不是无理由相信沈遇。
　　这两种情况，宋意甚至说不出哪种稍微让人好受一点。
　　十年前沈遇幼稚的恶作剧让宋意体会到舆论的力量，那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沈遇的人缘一向相当不错，宋意没找到切入口，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十年后，沈遇莫名其妙栽在舆论上，宋意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视频制作者断章取义心黑手狠，在宋意看来就是个挑动对立的极端分子，对如何为Omega争取权益完全一知半解，反倒极其精通偷换概念浑水摸鱼。
　　沈遇绝不是她文章中形容的那个样子，沈遇会努力学习Omege思想解放理论，会理解宋意拼命追求事业，会四处托关系给宋意买她一直想要的初版著作。
　　沈遇就算有一身臭毛病，也断不至于承受这么多恶意。
　　来自封闭环境里一群彼此熟识的未成年人的窃窃私语，和隔着网络不见真身肆意发泄自己负面情绪的成年人，两者杀伤力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好在现在是深夜，舆论的威力还没有真正爆发，宋意希望她还来得及帮到沈遇，希望沈遇不必面对这些东西。
　　宋意一个电话打给了陈念，现在陈念是她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在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钟里，宋意想了好几种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