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对着宋意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得走。”
　　新年的第一天，唐主任本该值班，宋意一个电话把她叫出来，她只能临时让小医生顶着，万一有紧急情况或者危重病人，小医生自己当不了家，所以这边事了，她得赶快回去。
　　唐主任拒绝了宋意的好意，宋意转而给唐棣洗了碗车厘子放到手边，当患者和家属心虚没底时，总会试图贿赂医生以找到点安全感，这一点哪怕是宋意也未能免俗。
　　“唐主任，我问你件事。”宋意说。
　　*
　　卧室，沈遇睁眼看着天花板。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易感期了，明明按照惯例，她的下一次易感期还早，而且她先前完全没感觉到任何征兆，所以她放心大胆，毫无准备。
　　这一波来势凶猛，比第一次易感期更加难熬。
　　因为宋意在她身边。
　　沈遇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在渴望宋意，渴望宋意的拥抱、宋意的亲吻，她好想扑上去把宋意狠狠地揉在怀里，Omega馨香的信息素于她是一种酷刑，她脑海里不停闪过同一个画面，她对着那处香甜的腺体一口咬下去，给宋意打上自己的标记。
　　但她不行，她不能那样粗暴地对待宋意，宋意也不会愿意给一个没轻没重的Alpha当疏解欲望的工具，而且宋意怀孕了，她根本禁不起一个没轻没重的Alpha。
　　沈遇想让宋意赶紧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但她的声带仿佛根本不受她控制，她用尽全力却声如蚊鸣，在次卧洗漱的宋意不可能听见，沈遇只好那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宋意把她从被子里刨出来的那一刻起，沈遇看到宋意，那个如同蚊子哼哼一样让宋意离开的声音也忽然间消失了，她张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遇用尽全力保持着部分理智，她听见宋意给唐棣打了电话，在这方面沈遇完全相信自己这个老同学，唐棣肯定会指示宋意保护自己优先。
　　果然，宋意挂了电话就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但她走得很慢，眼神一直盯着沈遇，或许是怕这个动作刺激到沈遇敏感的神经。
　　但她还是刺激到了。
　　沈遇忽然完全不能接受宋意就这样离开了，哪怕她清醒的那小部分理智明白宋意只是从卧室里去往客厅。
　　沈遇失态了，她用尽浑身解数挽留宋意，她能想象到那画面肯定不好看，而更不好看的是，她一遍一遍地诉说着对宋意的爱意。
　　宋意不允许她表白，她把宋意禁止的事情做了个遍。她控制自己的动物本能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没有办法再控制不说出自己的真心。
　　宋意那时候有哪怕一瞬间的动摇心软吗？
　　沈遇猜测是有的，毕竟她那样狼狈地抱着宋意的腿时，宋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很快，当爱慕宣之于口，沈遇感觉的自己头顶的那只手猛然收紧，绞在指缝间的发丝被扯痛，然后宋意很快松开了手。
　　那疼痛仿佛只有一瞬。
　　宋意的手离开了沈遇，她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然后挣脱了沈遇的禁锢，干净利索地出了卧室，并且从外面锁上了门。
　　沈遇一直蹲在原地等着，等到这扇门再次打开，进来却是唐棣。
　　果然宋意就是宋意，还是那么不讲情面。
　　*
　　门开，客厅，宋意坐在唐棣对面看她风卷残云。
　　“想问什么？”唐棣擦了擦脸上的面包屑，恢复了人模狗样的主任形象。
　　“你说易感期的Alpha会变得暴躁具有攻击性，但我看沈遇似乎并没有这样。”宋意说。
　　甚至，沈遇哭得稀里哗啦。
　　“这东西肯定存在个体差异，毕竟我说的只是大概率事件，至于具体到沈遇这个人身上，我之前没见过她易感期失态的模样，我也说不准。”唐棣说。
　　“她有可能就是比较安静祥和的那种，也不排除她意志力过于强大，能够在易感期保持一定的理智。”
　　“不过，沈遇嘛，”唐棣笑了一声，“她能有这种意志力那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宋意点了点头，轻易接受了唐棣的个体差异论。
　　“还有一件事，我也挺在意的。”宋意问：“你说沈遇的易感期提前了至少三个月，是不是因为她跟我的匹配度比较高？”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唐棣点头。
　　“信息素对人有方方面面的影响，你应该深有体会。”唐棣眨了眨眼。
　　确实，宋意深有体会，曾经她没有信息素的时候，她简直冷静理智如同机器，虽然很难拥有细腻敏感的感情，但她无坚不摧。不像现在，她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了。
　　宋意努力保持着外部情绪的冷漠，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她对沈遇越来越容易心软，那定下的那约法三章不仅是约束沈遇，也是约束她自己，从根源上断绝她一时脆弱做出错误决定的可能性。
　　但就在刚刚，沈遇哭着耍着赖，把最重要的条款打破了，而那一瞬间宋意完全没有生气，甚至在听到沈遇的告白时，她有一瞬间嘴角是上扬的。
　　所以宋意很惶恐，继而愤怒。沈遇的那些表白的话到底是否出自本心，她上下嘴皮一碰就让宋意心意动摇，宋意害怕沈遇这种不知所起的感情，更无法接受自己这样轻易地动摇。
　　“如果匹配度很高的话，是不是会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对伴侣产生类似于依赖的情绪呢？”宋意问。
　　如果只是信息素作祟，那出问题的就不是她，而沈遇这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也有了缘由。
　　唐棣点头：“匹配度高，当然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情绪，相应的，如果两个人匹配度过低，也很容易没来由地互相看不顺眼。”
　　这样就说的通了，宋意从前没有信息素，她和沈遇就不可能存在匹配这一说，所以那时的相处是纯粹的，只关乎于沈遇和她两个人的。现在她凭空长出了信息素，恰好又和沈遇的比较匹配，在频繁的信息素交流下她们对彼此产生一点虚假的好感，那是很正常的。
　　宋意给自己梳理出了这样的一套逻辑，在这个逻辑框架下她可以说服自己的本心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改变全都由外界和不可抗力造成，她就没必要苦苦质问内心。
　　“那么，你能帮我和沈遇测一下匹配度吗？”宋意问。
　　还是测一下吧，测一下靠谱，看看到底有多高，应该也不至于特别高，宋意想。
　　沈遇刚从卧室里头重脚轻地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沈遇：“？”
　　宋意知道匹配度是婚检吗？?


第68章 天作之合
　　宋意说完自己的诉求之后, 唐棣静默了许久，刚扶着墙走出卧室的沈遇也愣在原地, 两人面面相觑。
　　“为……为什么忽然想测这个呢？”唐棣问。
　　“就是好奇, 想了解一下，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宋意说。
　　她没有坚持一定要测匹配度，不然唐棣一定会问她原因, 她总不能说她希望测出高匹配度来解释自己对沈遇不清不白的念想，那就暴露了她正游移不定地对沈遇动心, 她不能承认这一点, 尤其是沈遇也在的情况下。
　　“欸，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唐棣忽然两眼放光，就好像宋意忽然启发了她一样。
　　“我也想看看, 能提前三个月把沈遇放倒，你们两个的匹配度该有多高。”
　　唐棣看宋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可爱的油光水滑的实验室小鼠，科研人号称永无止境实则入学即亡的好奇心在一刻死灰复燃，唐棣怀疑自己最近被张之翎严谨治学的精神带坏了, 竟然会冒出这样麻烦的念头。
　　“匹配度怎么测, 还需要提取信息素吗？”沈遇沙哑着嗓子问。
　　她被张之翎实验室里那次采集信息素的经历弄怕了，一门之隔听着宋意的声音攀上顶峰, 一瞬间死一样的欢愉，睁开眼睛确实冷冰冰的仪器、白墙和地板，落差太大, 让她回去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不需要, 她那纯属是技术不成熟, 分析痕量成分消耗了大量样本, 结果边际效应居然这么有限，宋意用体感就能感觉到人工合成不靠谱。”唐棣非常自然地拽着一口专业名词吐槽张之翎，仿佛已经习惯成了自然。
　　“信息素匹配技术还是很成熟的，已经在好几年前被列为了自选婚检项目，我抽点血样带回去就行。”
　　“婚检？”宋意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啊？你不知道？”唐棣反问。
　　她吃饱喝足，又一次打开她那个如同百宝箱一样的便携医疗箱，从下层拿出采血套装，转身示意宋意，“来，伸手。”
　　宋意：“……不婚也能检吧？”
　　唐棣：“当然。”
　　针头刺破皮肤，指端略有些发乌的静脉血顺着毛细管流出来，宋意和以往体检时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没有任何Omega应该柔弱见不得血的自觉。
　　“好了。”
　　唐棣给宋意发了根棉签让宋意自己按压止血，转身看向出了一身虚汗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的沈遇，恍然间觉得这个Alpha更弱柳扶风。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唐棣问。
　　沈遇苍白着一张脸，汗津津的头发黏在脸上，抬眼给了唐棣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唐棣不禁莞尔，“那个药是让你躺着慢慢恢复的，不是让你一能动弹就下床满世界乱走的。”
　　“手伸出来。”唐棣换了一套采血针。
　　沈遇伸出手，本来肤色就白，这样折腾一早上，她现在简直就是死人白，唐棣拿着采血针比划了半天，终于还是人道主义占据了上风，从医疗箱里拿了一小瓶葡萄糖给沈遇灌进嘴里，然后趁她不备扎了一针。
　　沈遇吸着葡萄糖，冷眼看着唐棣忙忙碌碌，把两个人的血样编号封管装进医疗箱里低温的小隔间里，然后风风火火地推门跑路。
　　沈遇坐在客厅角落的一把椅子上，药劲没有完全消退，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在空中飘着。
　　一声关门声，偌大的房子里又剩下了沈遇和宋意两个人，宋意清了清嗓子，问沈遇：“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像自打在《云烟》剧组重逢之后，这种话都是沈遇问宋意的，宋意第一次意识到沈遇也会需要人照顾，这种感觉未免有些新奇。
　　应当是饿了，宋意心想。
　　“我去给你煮碗面，你先回去躺着吧。”宋意继续推销她的面。
　　沈遇没有动。
　　她之所以一重获对身体的控制权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就是为了来看看宋意对她告白的反应，毕竟她打破了宋意的约法三章，她怕宋意生气，但真看到了，宋意神色如常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心里又堵得慌。
　　不想动，不想说话，沈遇知道赌气很不成熟，但她现在昏沉沉的，不愿去成熟。
　　“那你在这坐着休息？吃点东西恢复点力气，然后去洗澡？”宋意好声好气地跟沈遇打商量。
　　沈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宋意展颜一笑，转身去厨房找挂面。
　　宋意的厨艺几乎等于零，更没有大费周章为别人开过火做过饭，沈遇坐的那把椅子离厨房很近，默默地注视着宋意手忙脚乱的背影，觉得自己这口气赌得挺不是人的。
　　沈遇站起身，扶着墙扛过一阵头晕眼花，然后缓缓走进去，从宋意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我自己来吧。”沈遇说。
　　“你怀疑我的水平？”宋意挑眉。
　　宋意手里握着煮汤的大汤勺，沈遇的手包在宋意的手外面，厨房里到处都是亮得能反光的镜面，沈遇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宋意仿佛被挑衅了一样气鼓鼓的脸。
　　沈遇不由自主地轻笑，这种感觉就像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家人一样。
　　“不怀疑，不敢怀疑。”沈遇熟练地认怂。
　　“去沙发上躺着，等我。”宋意命令道。
　　沈遇最终还是吃上了宋意亲手煮的面，虽然汤底是她昨天熬好的，挂面是超市里买的，宋意甚至连出锅的小葱都没有，但毕竟是宋意亲手煮的。
　　只能说好吃。
　　*
　　医院。
　　唐棣拿出两管血样，利用职务之便从后门溜进化验室，给化验室的小姑娘送了一盒车厘子，让她们给这两管没有检查单的黑户血样测个匹配度。
　　“测匹配度？唐主任，你还用的上这个？”小姑娘笑嘻嘻。
　　“别闹，我一个朋友的。”唐棣佯装严肃。
　　谁都知道唐主任是个工作狂Beta，她这辈子能用得上这个检查就有鬼了，这波是真的我有个朋友，虽然不太符合流程，但内部人员嘛，偶尔行个方便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把血样导入仪器，常规检验出结果很快，报告单上会以文字形式描述两份样本的匹配度，超过50%即显示建议结婚，超过70%即显示天作之合，不是发明这个检验的人不会用成语，而是大多数人兜兜转转一生，遇见真正天作之合的人的概率太低太低，能超过70%，已经是非常完美的结局了。
　　匹配度检查是近年来列入婚检的项目，用这样的说法模糊掉真实数字的冰冷，更多时候是为了给新人送上祝福，让红尘中结伴苦行的两个人能得到一小颗糖。
　　半个多小时之后，宋意和沈遇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化验室拨通内线电话让值班的唐主任亲自下来取，小姑娘把报告单递给唐棣的时候不停地挤眉弄眼，整个化验室的目光都集中在唐棣脸上。
　　唐棣不明所以。
　　她低头看向报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