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陈念冷声道。
安嘉禾无奈定住,缓缓转身,满脸堆笑。
“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陈念问。
安嘉禾满脑子都是,完了,陈念要算账了。
“我就是怕宋意一个人在家里寂寞,来陪陪她嘛,反正我的艺人被你托管了,我现在没事干,你总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你是宋意的经纪人,你自己的艺人你不管,你还不让别人管,有你这样当经纪人的吗?”安嘉禾决定先下手为强,毕竟道德的制高点,她不占领陈念就会占领。
“我不管我的艺人?”陈念被安嘉禾这句话气得太阳穴乱跳。
“我在给宋意认真挑住处,而不是哄着骗着把她往Alpha家里带,我不管我的艺人?”
“学姐……”安嘉禾往宋意的房间看了一眼,生怕她们俩把午睡的宋意吵醒。
“你对沈遇有点偏见,她挺好的一小孩,和宋意彼此知根知底,虽然谈不上青梅竹马,但……我觉得她们两个在一起挺好的。”
“沈遇是真心喜欢宋意。”安嘉禾小声说。
“所以呢?”陈念反问,“她喜欢,所以她就一定要得到,她喜欢,所以所有人都应该支持?”
“你们Alpha果然霸道不讲道理。”
陈念忽然笑了:“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Alpha嘛,都是这样。”
“学姐!”安嘉禾有点受不了了。
“我知道你受过辜负,但你能不能承认这个世界上是有好Alpha存在的,不是所有Alpha面对Omega的时候都怀着龌龊的心思,Omega断情绝爱也不代表不会受到其他伤害。”
“学姐,Alpha也是人,Alpha也会憧憬爱情。”安嘉禾喉头涌上一阵酸楚。
“所以那个沈遇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陈念问。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让我帮你,怎么为了沈遇你就肯了,现在也是,我说一句你有无数句等着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敬业的经纪人?”陈念开始尖酸刻薄了,一想到沈遇影响了她最看重的两个人,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是沈遇的问题吗?我说的是沈遇的问题吗?”安嘉禾终于受不了了。
“学姐,陈念,”安嘉禾第一次对陈念直呼其名,“我一直知道你不想背负当年的那些事,我没有一点挟恩相报意思,我只想和你正常相处,是你一直想要跟我划清界限,我不过是如你所愿。”
“你不欠我的,我们互不亏欠,十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谁也不怨。”
“你问我为什么都沈遇这么好?”安嘉禾轻笑一声,“我们的事结束就结束了吧,我只希望沈遇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她和宋意不该这样蹉跎下去。”
“我们什么事结束了?”陈念哑着嗓子问。
她的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一样沉重,安嘉禾说的这些话通通都是一派胡言,什么叫她一直想要跟安嘉禾划清界限,什么叫如她所愿?
“我喜欢你这件事。”安嘉禾说。
她在陈年面前总是听话乖巧,从上学时候就是这样,每当陈念用这样专注的目光盯着她时,安嘉禾一定时先忍不住移开视线的那一个。
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没有心虚、没有后退,她把藏在心里十年的话说出来了,她不仅说了,她还要亲眼看着陈念拒绝她。
了此念想。
“陈念,我喜欢你。”安嘉禾说。
“你喜欢我?”陈念重复了一遍安嘉禾说的话,语调上扬,不知是不信、还是不屑。
“你喜欢我。”陈念又重复了一遍,眼圈发红,眼角的水痕倔强地映出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那你敢吻我吗?”陈念盯着安嘉禾的眼睛问。
安嘉禾冲上来,捧着陈念的脸,深深地重重地吻下去。
*
卧室,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一切声音,宋意躺在床上陷入漫长的梦境。
光怪陆离、不讲道理,宋意睁开眼睛一阵心悸,却死活也想不起自己惊醒前梦见的是什么。
她打开手机查看时间,她一觉睡了两个小时,黄昏的光从半掩着的窗帘缝隙里倾泻进来,江水被变幻莫测的霞光染上斑斓的颜色,她在窗边坐下,心里有一个角落空空荡荡。
打开微信,她积攒了一堆消息要回,沈遇的账号两个小时前发来一句简洁的“生日快乐”,压在一众圈内好友别出心裁的祝福上面,颇有些眼高于顶的意味。
沈遇每年发来的生日祝福都只有这简单的四个字,好像多打一个字都多不情不愿一样,宋意戳了戳沈遇的头像,屏幕上忽然间跳出来一行字:
“你拍了拍沈遇说你真好看。”
宋意手忙脚乱地撤回,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愧是沈遇,就喜欢在这种地方乱孔雀开屏。
聊天框顶端忽然一变,沈遇的名字后面跟了个对方正在输入,看来沈遇这时候正在刷手机,正好看见了宋意的误触。
宋意等着看沈遇要发点什么过来,结果“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亮了一会儿又消失,消失不到十秒钟又出现,对面的沈遇写写删删,最终花了三分多钟,憋出一句:
“今天生日开心吗?”
宋意想了想,陈念和安嘉禾都过来了,自己动手做饭热热闹闹,安嘉禾的厨艺惊人得很不错,应该算是开心的吧。
“开心。”宋意回。
沈遇盯着这两个字,像个小傻子一样也跟着开心起来,虽然她这一天糟透了。
“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宋意又发过来一条。
“下次不用模仿别人的笔迹。”宋意说。?
第56章 单向通话
沈遇盯着手机屏幕斟酌用词, 忽然一个视频邀请弹出来,宋意要跟她打视频电话, 沈遇一瞬间慌了神, 她明知自己还没做好见宋意的准备,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宋意生日这天像个老鼠一样躲在片场的壕沟里。
但她不可能拒接。
沈遇身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里,她的那场戏走了很多遍终于勉强能让韩导看得过眼, 现在天还没黑,远没到下班的时间, 剧组的盒饭在她手边放着, 她刚卸掉脸上灰头土脸的装扮打算快速扒两口饭去补白天的进度,宋意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拍摄时间,宋意绝不会联系沈遇,她不想让太多人发现她和沈遇之间这种别扭的关系, 今天却额外破了例,今天是宋意的生日。
化妆间里没有人,喧闹的人声从外面传进来,工作人员们捧着盒饭谈天说地,大家都知道今天沈遇被韩导下了面子, 所以谁都不会那么不长眼这时候来打扰沈遇的清净。
沈遇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 终于一咬牙点了接通,宋意的影像一下子占满屏幕, 家里暖气充足,她穿着松松垮垮的吊带睡衣,背景是窗外正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天空。
“宋意……”沈遇开了个口, 眼眶就酸了。
沈遇眨了眨眼把那股子没用的眼泪憋回去, 露出个自嘲的微笑:“你看出来了……”
宋意嗯了一声, 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没有任何两样。
“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装成叶筝?”宋意问。
“我装得不像是不是……”沈遇沉默了片刻,降噪高保真的耳机让沈遇的一呼一吸都听起来就在宋意耳边一样,沈遇轻轻开口:“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她已经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宋意怀疑沈遇长这么大,所有的对不起都在这几天里说尽了。
“你是不是很生气?”沈遇小心翼翼问。
“你指模仿叶筝的笔迹冒名顶替的话,有一点,但礼物差不多可以让我消气。”
沈遇的情绪随着宋意的断句忽上忽下,听到最后宋意喜欢那个礼物时,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肩膀松弛下来。
“你指这些天不打电话不发消息玩失联的话,”宋意在这里停顿,冷冷地看着沈遇,问:“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我……我……”沈遇又慌乱了起来。
“你生气了?”她问。
“如果你继续躲着我的话,我会更生气。”宋意说。
沈遇垂眸,她不敢看屏幕上的宋意,视线无意识地盯着眼前那一小片地,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宋意听见这声对不起,眉头下意识拧在一起,她不喜欢看到沈遇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这和她认知当中的沈遇相去甚远。
“最近拍摄顺利吗,在拍哪段戏?”宋意转换了话题。
“还算顺利吧。”沈遇含糊道。
其实很不顺利,她就像丢了魂一样,韩导也不是上来就给人没脸的性子,韩青山忍她好几天了,这些沈遇都知道的。
但她不能跟宋意说,她说了就好像是道德绑架一样,如果宋意不开开心心地原谅她,她就会像这样半死不活地什么都做不好,只有不负责任的无赖才会遇事就道德绑架别人,她不能这样做。
但沈遇那点弯弯绕的心思本来就瞒不过宋意的眼睛,再加上她现在就差把“颓”刻在脑门上了,宋意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真的顺利吗?”宋意问。
沈遇抿唇,不吭声。
“在拍哪段戏?”宋意再问。
“就辛哲刚入伍,被老兵摁在地上欺负,终于忍不了下手揍人那段。”沈遇说。
三言两语概括,就是个兔子急了扭头咬人的故事。
“韩导能让你过?”宋意打量着沈遇的状态,感觉她就像个束手就擒奄奄一息的将死兔子。
“差不多吧,过了。”沈遇回忆上午被当众晾在那一遍一遍重来,甚至连机器都不开导演连眼皮都不抬,她被韩导轻蔑的态度惹恼,终于勉强达到了韩青山要求的状态。
“沈遇,你到底在干什么?”宋意问。
这句话的语气冷得莫名让沈遇打颤,她赶紧抬眼看向屏幕,却发现原本该满是宋意的屏幕变得一片黑,她下意识以为自己手机出问题了,到处点点点才意识到,是宋意那边挡住了摄像头。
“宋意,你的摄像头……”沈遇小声提醒。
“嗯,我挡住了。”宋意说。
“啊?为……为什么啊?”沈遇急了。
她知道在宋意心里拍戏比她重要太多了,更何况这是宋意原本想拍的戏,刚刚她那句“差不多吧”无异于碰了宋意的逆鳞,她肯定对沈遇失望透顶。
看不见宋意的脸色,沈遇只能往严重里猜测,她好像一直没做过让宋意舒心的事,她不知道压垮她们两个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哪里。
在这里吗?
“宋意你别挡摄像头,我想看看你。”沈遇央求。
宋意为什么不让沈遇看她了,是宋意终于厌恶沈遇厌恶到看一眼都感觉恶心了吗?
那也应该直接挂断电话啊,宋意挡住摄像头,只是沈遇看不见宋意了,宋意还能看见沈遇啊,沈遇依旧还在她的视线里到处乱晃。
所以宋意没有那么失望对不对?
“宋意,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好好演,半个小时之后我就该去补镜头了,我没有偷懒。”
“所以你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沈遇放低了身段哀求着。
挡住了宋意这边的摄像头,视线变得单向透明,沈遇因为猝然被剥夺探视权而惶恐不安,焦急地对着屏幕恳求,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Alpha现在卑微的乞求一个见面的机会,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更令人难堪的是,她也知道宋意正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宋意在欣赏她的狼狈吗?
这个念头从虚空中跳出来,她忽然想起在《云烟》中的一幕戏,在冉墨的梦境中,她被绑在漆黑房间的椅子上艰难逃生,而她以为的房间其实一堵墙都是玻璃,郁容就站在玻璃后面,饶有兴趣地欣赏冉墨流着血泪挣扎的画面。
她比那幕戏里的冉墨更悲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着。
“宋意,别这样对我,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沈遇把头贴在手机上,心里泛起酸涩的波涛。
“你很想看到我吗?”宋意问。
沈遇马上打起精神,对着屏幕疯狂点头。
“我觉得你不想。”宋意说。
“如果我不打来这个视频,你还要继续躲着,你怎么会想见我呢?”
沈遇摇头,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宋意,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出现在宋意面前,宋意应该是懂得的,但宋意现在却硬要曲解沈遇的意图。
“我没有。”沈遇摇头。
“你是觉得有愧于我所以不敢见我是吗?”宋意继续问。
“十年前的愧疚,现在爆发出来,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同时把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当事人又一次拉进那时候的情绪漩涡里。”
沈遇怔住。
“我那天已经明白告诉你了,沈遇,我不在意了。”
沈遇敏锐地从宋意的话中捕捉到一个令人不安的修饰语,“那天”,宋意甚至在“那天”上加重了语气,她是什么意思,因为沈遇迟来的愧疚把已经不在意的了她又一次拉进了十年前的情绪漩涡里,所以她又在意上了是吗?
“那宋意,你现在是在难过吗?”
所以才在过生日的这天,落寞地看着一天之中最瑰丽的晚霞,打来这个电话。
“你觉得呢沈遇,你觉得我难过吗?”宋意问。
“我……我不知道。”
看不到宋意的脸,单凭声音,宋意的声线一如既往平直,曾经有影评人说宋意的声音是蛰伏在水底的幽灵,安静时冰冷到仿佛没有生命,在它跃出水面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