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音的语气恳切,满脸真诚,手夹在门缝中,疼痛让手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拒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女儿再一次承受惊恐的同居呢?
宋思音理解他的决定,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交流的机会。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男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思音,宋思音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叔叔,我知道你关心自己的女儿,我之前已经去问过心理医生了,心理医生也说如果梅梅能够面对之前的刺激,对她的心理痊愈也是有帮助的。摆脱您让我试试吧?我保证不会乱来的。”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松开门把,身子微微侧开,留出了一条缝,“只有这一次,如果我女儿再出什么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
宋思音眼里闪过一抹惊喜,笑着点头,“您放心,叔叔!”
她刚一进去,就看到角落里的梅梅,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
宋思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子,试图和小家伙沟通。
“梅梅,对不起,刚刚姐姐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一切都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太心急了。”
梅梅嘴唇微抿,死死地盯着她,满眼警惕。
她的防备心是前所未有的重,但好在很给面子的没有直接哭出声。
宋思音思忱了片刻,决定不靠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尝试重新让梅梅相信自己。
扮鬼脸,画画,玩玩具,唱歌,十八般武艺一起上,在宋思音的努力下,梅梅对她的防备一点点消失。
最终——
“哈哈哈。”
梅梅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宋思音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震,满脸震惊的看向她,“梅梅,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梅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身子又往角落里钻了钻,那模样似乎是默认。
小小的一个笑声,让宋思音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
仿佛受到鼓舞一般,宋思音慢慢地靠向梅梅,小心翼翼地开口:“刚刚姐姐给你描述的游乐园,你想去吗?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和玩具哦~哦,对了,还有恐龙。”
宋思音模仿着恐龙的样子,嗷呜一声,不停地在梅梅的面前摇晃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宋思音有些期盼的注视之下,梅梅点了点头。
想,她想出去玩。
宋思音眼里闪过一抹惊喜,试探性地牵着梅梅的小手,语气温柔,“那姐姐带你去好不好?我们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过,在那之前,梅梅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梅梅的小手微微一缩,终究是没有直接拒绝。
“你看,姐姐想带梅梅出去玩,那肯定是要把坏人抓住之后,才能带梅梅和其他的小伙伴一起出去,对不对?所以,姐姐现在想请梅梅帮个忙,只要梅梅愿意配合姐姐,把那个坏人抓到,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梅梅了。”
似乎是生怕小家伙不同意,宋思音还在最后补充了一句。
“当然了,不只是我们去游乐园,还有其他的小朋友,到时候坏人被抓到,我们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去游乐园好不好呀?”
霎时,宋思音的心顿时选到了嗓子眼儿,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莫名的,宋思音感觉自己一朝回到了艺考前,在老师面前表演节目,等待面试的样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头部晃动的幅度很小,但宋思音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好!”
嘴里忍不住惊呼,宋思音默默的将兴奋的叫喊声咽进肚子里,眼里却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梅梅口中的犯罪嫌疑人画出来,就好了。
不过,由于梅梅现在还处于应激反应阶段,口述和描绘基本上做不到,只能由宋思音主动提出是否命题,让梅梅来判断。
“梅梅,这个人是男人吗?”
“他大概有多高呢?有没有柜子那么高?还是说,要比柜子高一点?”
“脸上有痣吗?就是,这样的痣……”
问题接二连三地从宋思音的嘴里问出,直到最后,她都问得有些口干舌燥,才勉强画出了三幅画像。
但是三张画像根本没有共同点,这种纯粹的询问对于画像师来说太不准确了,需要更加精准的特点才行。
但是宋思音这时候不敢再和梅梅轻易提起小丑这两个字,她又陪着梅梅玩了一会,马上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决定先行离开,等熟悉一下再问,以免刺激梅梅。
因为宋思音和梅梅的沟通还算缓和,梅梅的爸爸态度也缓和了下来,送她出去的时候说:“我们当然也想赶紧抓住凶手,但宋警官你也理解一下我们当爸妈的,是真的不想再让孩子受刺激了,只有梅梅没事,你随时可以过来,我们会尽量配合的。”
宋思音忙道:“谢谢您的理解,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早点抓住凶手,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不会再刺激到梅梅。”
离开了梅梅那边,宋思音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准备去医院餐厅随便吃点东西,下午再去找梅梅谈谈。
没想到在医院走廊人太多,一个步伐冲冲的男人一阵风走过,正好撞到她之前被夹的手指,宋思音感觉瞬间刺骨的疼了起来,疼得直掉眼泪。
她狼狈的抹干自己的眼泪,看着自己已经红肿的左手手指,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直接去挂了个骨科,拍了个片好在没有骨折,于是消毒后包扎了一下,才没那么钻心的疼了。
等她忙完已经中午一点多了,才有时间去餐厅吃饭,等她打好饭,就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好。
“宋警官,这么巧。”
她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于是顿了一下继续端着饭往前走,没想到那个声音更大了,“宋思音,这边。”
宋思音这才反应过来之,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餐位上,慕云珠在冲她招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端着饭菜过去了。
“慕大夫真巧,你也这么晚吃饭啊!”
“刚才有个病人走的比较晚,所以耽误了一会。”慕云珠说着把视线移到宋思音缠着绷带的手上,皱眉道:“你手怎么受伤了?”
宋思音摇了摇头道:“没事,不小心被门挤了一下。”
“注意点,别感染了。”慕云珠客气的关心了一句,转而问:“梅梅那边怎么样?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吧?”
宋思音情绪有些低落,垂头丧气的说:“梅梅的情绪倒是很稳定,但是我一直没敢跟她提关于‘小丑’这个刺激源,可我又觉得这个才是突破的关键。”
慕云珠刚想开口说话,此时宋思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着贺岚两个字。
宋思音忙接听道:“姐姐,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那边怎么样了?中午怎么没回警局?”
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指,宋思音为了不让贺岚担心,默默把委屈咽进了肚子里,怏怏的说:“没事,我和梅梅聊的还挺好,准备下午再去看看。”
贺岚的声音顿了一下,“我听着你声音不太对,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就是今天说话太多嗓子有点哑。”宋思音怕说太多贺岚听出不对劲,忙道:“姐姐我吃饭呢,先这样吧!”
心虚的挂断电话,宋思音刚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到慕云珠正神色怪异的看着她的手机。
她疑惑道:“慕大夫,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慕云珠盯着她的手机,犹疑道:“贺岚……是那位贺法医吗?你们是同事?”
宋思音惊讶道:“你认识贺岚姐姐?”
慕云珠笑了笑,“她之前是我的病人,不过已经两年多没来过了,今天听到她还是挺意外的。”
“姐姐为什么来看心理医生啊?”宋思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抱歉,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透漏。”
宋思音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懂我懂,我刚才是太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两个人吃完饭,很快在餐厅分开,宋思音再次去了梅梅在的特殊病房。
只是一路上她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姐姐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呢?
猛地想到贺岚之前做噩梦的事,宋思音瞬间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当年绑架的事吗?
看来这件事对姐姐的影响真的很大啊!
宋思音不禁有些心疼,心事重重的穿过走廊,突然听到了几声尖叫,像是梅梅的声音。
她立刻跑了过去,门没有关,微微敞开,犹豫了一下,宋思音跑了进去。
只见梅梅闭着眼又踢又打,她妈妈抱着她都抱不住,梅梅伸出手胡乱抓着,闭着眼大喊大叫。
“不要……不要过来……”
“小丑……小丑要杀我,妈妈救命……”
“救命啊,不要……”
仿佛犯了癔症一样。
梅梅妈妈已经乱了分寸,一边摁着她,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宋思音见状连忙跑过去半蹲下,捧住梅梅的脸。
“梅梅,不要害怕。你睁开眼看看,小丑已经被抓住了,不会再伤害你的?”
“不要怕,姐姐和所有的人都会保护你的,小丑打不过警察叔叔的。”
“梅梅,睁开眼看看妈妈和姐姐好不好?”
在宋思音轻柔而坚定的声音下,梅梅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情绪稳定了一下,含着泪抽泣道:“姐姐,小丑真的被抓住了吗?他真的不会来抓我了吗?我好害怕……”
“不会的,小丑不会再来了。”宋思音试探的提起小丑这两个字,见梅梅没有太过激的反应,于是她柔声哄道:“梅梅,你可以跟姐姐说下刚才怎么回事吗?”
梅梅的妈妈本来还有些担忧,见梅梅歪着头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在宋思音乞求的视线中没有阻止。
等了好一会,梅梅瘪了瘪嘴说:“我……我在睡觉,看到一个小丑拿刀追着我,可我……怎么也睁不开眼。姐姐,小丑真的被抓住了吗?”
宋思音连忙道:“真的被抓住了,梅梅能不能跟姐姐再仔细说下这个小丑长什么样子,姐姐看看是不是一个坏小丑。”
“嗯……就是很高,戴着好大的帽子,笑起来嘴咧的好大,跳舞的时候还把我碰倒了,眼睛瞪着我好吓人……手里还有刀……”
梅梅的话说的很凌乱,说着说着身体下意识的开始发抖,宋思音见状连忙道:“好了好了,梅梅我们不想了,就是这个小丑,他被抓住了,再也不能出来吓人,不要害怕了。”
缩在妈妈的怀里,梅梅依旧小幅度的颤抖着,此时门猛地被推开,梅梅爸爸带着心理医生慕云珠走了进来。
看到梅梅缩在妈妈怀里,梅梅爸爸忙问:“梅梅怎么样了?”
梅梅妈妈说:“已经好多了,刚才多亏了宋小姐。”
梅梅爸爸看向宋思音的警惕视线这才缓和下来,见状,被叫来的慕云珠接口道:“既然梅梅已经镇静下来了,带她去诊疗室吧,我给她做个完整的检查。”
梅梅父母立刻抱着孩子往外走,慕云珠冲宋思音打了个招呼跟着离开,只留下宋思音一个人反复的回想着梅梅留下的凌乱线索。
很高。
戴着好大的帽子。
笑起来嘴咧的好大。
跳舞的时候还把我碰倒了,眼睛瞪着我好吓人。
手里还有刀……
通过目击证人提供的消息,基本可以判定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好大男人,无论目击证人被怎么误导,但是一些特别明显的特征是不会被轻易误导的。
比如凶手不可能穿着小丑装去杀人,目击证人集体忽略这么明显的特征。
但是近距离被凶手劫持的梅梅却反复的提到小丑拿刀追她,除非她的记忆里,把小丑和这个凶手进行了重合?
但是梅梅说小丑带着好大的帽子,凶手也戴着口罩和帽子,那么唯一露出来的,就是……
眼睛。
对,就是眼睛,梅梅说过,跳舞的时候还把她碰倒了,眼睛瞪着好吓人。
梅梅或许是之前就见过凶手穿小丑装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被凶手挟持的时候看到对方的眼睛,剧烈的惊吓让她把两个人影响混合了。
才会一遍一遍的说着小丑要杀她。
宋思音立刻拿起画板,根据梅梅提供的信息,快速的画出了一个经典的小丑头套的形象,尤其是露出的那双眼睛,格外凶狠。
画好之后,她立刻把画发给了周彤,然后给她打过去了电话。
“周队,我刚才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我怀疑凶手之前曾经穿着小丑装如果幼儿园,而且还和梅梅有过接触,画像我发给你了,你可以去学校调查一下。”
周彤:“我收到了,立刻去学校调查,时间也不早了,你没事先回警局吧!”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宋思音先是去看了一眼梅梅,见她已经平稳的睡着了,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医院。
宋思音打了个车回到警局,一进去就发现贺岚正坐在周彤的办公位上等她,她下意识的就把受伤的手藏到了背后。
可贺岚早就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宋思音把手背到后面,小声说:“姐姐,你今天不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