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说过我信阿瑾,阿瑾也说会倾尽全力保护我不是?难道阿瑾保护我的方式便是将我当作笼子里的金丝雀?”
“自……”洛曦瑾皱眉,话还未完就又被自家愈发伶牙俐齿的妻子抢去。
“自不是,是以阿瑾一定会带我前去,对不对?”胧月羲笑容更甚,声音也更软。
“……”
“阿瑾,带我去好不好~”
皇后越来越会撒娇怎么办?
当然是宠着了。
洛曦瑾轻叹,无奈颔首。
雪山,雪神殿。
神子敲响雪神大人的屋门,今日雪神大人难得休憩,他本不欲打扰,奈何事情紧急。
屋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少时门被打开,雪神大人面露几许尴尬,雪神大人的血契者一脸不悦加“凶恶”。
神子被其盯得发毛,赶紧把信交给雪神大人,随后匆忙告退。
待门关好,梅露萨一把将漻抱起,抱到床上搂着,很是欲·求不满。漻羞笑着轻轻推了推她,倒未继续和她胡闹,而是先看起信来。
“原来如此,这便是不以兵戈争天下。”漻自语,“看来我等得快些动身了。”
梅露萨自也见得信中内容,不禁撇嘴,说:“这要是对手为东爵玛,北炎王必死无疑。”
“若是如今的东爵玛倒也不一定。”漻将信放在枕边,拍了拍梅露萨的手臂,静静瞧着她。
她想继续。梅露萨眼神一暗,立马翻身压上,一边温柔亲吻她的妻子,一边轻喃:“漻,你怕吗?”
雪神鲜少能离开雪山,她或许会害怕。
“有你在,不怕。”
回罢轻吟浅唱。
东爵玛,地下墓地。
“(爵玛语)天下之战将至,大人的愿想很快就会实现,如若有何意外,请踏着我们东爵玛的血前进,西娅大人。”利巴塔·克罗站在中心墓碑旁,向坐在墓前的女子行爵玛恭敬礼,朗声拜托道。
墓前的女子——洛菁睁开双目,盯着墓碑上“宁苏”二字,悲伤依旧难以掩饰。
“(爵玛语)不,她不会希望东爵玛牺牲,她的计谋,她的棋盘上也无有名为爵玛的死棋,无需任何人牺牲,这是她的道,我们该替她贯彻始终。”
“(爵玛语)是,我明白了。请准备出征,西娅大人。”
“嗯。”
北炎,王城。
今日已是第三天,王城百姓跪在木屋外,请求北炎王将王后及公主送到安全之地躲避战火。
为何如此做,因为王城,不,整个北炎的百姓都知晓,在王的谋划中这天下在此战不会有人牺牲,若有也只会是他自己以及北炎。古吉人恐怕会趁虚而入,再如何避免也避免不了,除非留兵在北炎,可天下大局需得这数万兵,兵留不下,于北炎的战火恐难以避免。
且北炎百姓绝不能弃土地逃离,一旦这么做,天原门户大开,古吉长驱直入,于天下即是大害。
故而北炎百姓希望至少能保住王后和公主,而他们会誓死反抗,与北炎共存亡,绝不会让侵略者踏入北炎的领土,哪怕最终留守在北炎的只有老弱妇孺。
北炎英烺与其妻女自是不同意,他们同样愿与北炎共存亡,亦知晓若王后与公主在此,于北炎百姓而言就还有一条退路,且她们在,百姓的士气必然高涨。否则,北炎百姓就会独自面对侵略者,九死一生。
他们不愿如此,哪怕自身身死也不愿,可是却拿这些不吃不喝跪在屋外的百姓无可奈何。
最终,北炎英烺无奈辞别妻女,将妻女拜托侍卫照顾,予侍卫全部信任,直至天下大局定。
在出征前夕,北炎王与百姓兵士彻夜未眠,围坐一起,诉真心,道衷肠,言相信。
翌日,北炎王出征,百姓齐声呐喊——
“愿王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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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o(≧v≦)o
第311章 天下(二)
我……
是长阙人。
我出生在长阙某个贫穷的小城,小城没有名字,小城的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平地,没有山没有林,唯有两棵干瘦而歪歪扭扭的树倚靠着小城,或者说小城倚靠着它们。它们的叶子少,一到秋天,叶子还未黄,就会被风刮得光秃秃,亦断不会结果,但是我喜欢这两棵树,因为它们就算折了腰也不会倒。
长阙这地方啊,或许是被天上的神仙遗弃了。我所在的小城更是从一开始就未在神仙的眼中,这里没有好的土壤,种的庄稼成片成片的死(就和人一样)哪怕将平地都开垦,一年的收成也养活不了三四十人,水更是少,全靠几口能出水的井,这附近真是连个小溪都没有,实是让人困惑——老祖宗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建城繁衍?
兴许以前有山有水有林?哈哈……
哪怕这地方如此艰苦,也还是经常有土匪和带着官帽的土匪来劫掠,或许是因为在这一片平地,这里十分显眼?真是羡慕那些被山林围起来的城。
不,倒也不羡慕,不管是怎样的城,生长在长阙都是不幸的,因为这里的人命比草还贱,比猪狗还不如,如果谁家有猪要送人,说杀十个人就能得到这头猪,长阙人一定会发疯般去找人杀,又或者没饭吃了就去宰人吃。听说有哪个城的人为了抢几根草吃,差点整个城的人都因为自相残杀而死。
所以该是羡慕其他地方的人,羡慕那些在皇帝脚下过活的人,就算没有尊严,就算屈辱又战战兢兢,也总比在这整日被战火包围,被号角声摧残的地方好,起码可以少见些饿极了的人那种丑陋悲惨的姿态,亦不用见他们拖着死尸回来,做成一份份肉干。
吃人的地方……
或许我该怨恨,怨恨那些把为百姓好挂在嘴边却一直看不见百姓穷苦的官,以及高高在上忙着和他国打来打去的皇帝。
哈哈,曾经我以为换了皇帝,长阙就会改变,结果却是又死一拨拨被战火波及的人,又来一群群穿着盔甲的畜生,变得比之从前更糟,饿死的,被压迫的,被排挤的,疯了的,每天都有,从一片片的死变成一个个的死。
记得曾经有云游僧说过,这里——长阙是地狱,我们已是成地狱中的饿鬼。那和尚讲超度,讲向善,讲来世,没人听懂,于是他就被吃掉了。
那时我就明白了,我们或许真的是饿鬼,吃人的饿鬼不配得到皇帝的施舍,难怪皇帝们、权贵们的眼中只有这块饱受战火摧残的贫瘠土地,而没有土地上的人,不,饿鬼。
“喂——死丫头,你在干什么,快从城墙上下来,这里不需要盯着远处看的闲人!”
我循声看去,是八叔,他说的闲人是指放哨的守兵,在其他地方很常见,游方侠士都是这么说的,可长阙确实不需要,因为不管再如何去戒备,该死的饿鬼也还是会死。
说起游方侠士,以前这里来过一个怪人,那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在过年的时候来,说是要去找师傅。实话说,我们当时想把她当作年夜饭,但是那人很厉害,亦很心大,好像很相信我们,和我们这些八百年不会和人好好说话的饿鬼聊得起劲儿,虽然一直都是她在说,说她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且我们做什么她都帮着,还赶跑了土匪,啧啧,让我们这些饿鬼都不好意思吃她。
最后我们和她一起过了个年,唯一一次饿着肚子却不发疯的年。我们是眼瞅着她离开的,最后的最后也没举起手中的锄头,或许是那姑娘很干净,又未将我们看作妖怪,而是看作和她一样的人,我们到了是没让她这样的人见识真正的地狱。
“死丫头你再愣神不下来干活,下一次就得吃你了。”
他是认真的,在这里也很平常,最近这一年未生战乱,贫穷的城满是饿鬼,饿死的同类没两口肉,汤都不荤,于是终于重拾传统——宰人杀食。饿鬼最喜欢女人和孩童,据说肉香,我是不知,舌头早就尝不出味道,任谁第一次吃肉是吃的父母……都不会再吃出味儿来。
“我知道了,这就下去。”
我的声音死气沉沉,很难听,说来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就是那个无辜的和尚以及心大的游方侠士,一个慈悲一个干净,和我们这些肮脏的饿鬼完全不一样。对了,好听的还有哨子。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不动弹就真的死定了,唉,真是不该多看那些外面来的游记。话说我要是不识字,或许能在这里过得更好吧,不会胡思乱想,该怪谁呢?怪姓周的那个将军,在长阙还是乾的领地时他总喜欢往我们这些小城塞东西,有时候还塞进来一两个识字的兵,强迫我们这些小孩儿读书习字。
啧,心这么善,怎么不帮我们这些饿鬼脱离苦海?卫凌关怎么不接收我们这些长阙的饿鬼难民?我们哪里都去不了,出去的人听说没活下来几个,毕竟我们是地狱的百姓,不是人间的百姓。
叹口气,我准备爬下去,得去帮着织布,以及处理那些肉。
“呜——”
嗯?终于来了,久违的号角声。我约莫在笑,因为我看到八叔也在笑,打仗的话就会有死尸,死尸可以吃,虽然很多人都吃死了,还有很多生疫病死的,但能饱一顿是一顿。
我从不高的城墙上往远处望,看到黑压压一片向这边来。
啊……这是要把我们这些饿鬼屠尽吗,和尚说过造杀孽终会得报应,报应来了,我倒不害怕,反而舒了口气,在还剩一分为人的理智时被杀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哈哈……不知道我的言辞是否很像外面的人了呢?
果然还是要感谢周将军和那些游记,起码我为人时不仅仅只知道吃。
“八叔,那是大军,我们可能要死了。”我笑着对城下很是高兴的人说。
八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色逐渐变白,还发起了抖。他在害怕,怕什么呢,长阙的饿鬼难道没有迎接死亡的觉悟吗?
我不理解……
——人都很怕死。
谁说过这句话,原来如此,他们更像人,我才更像鬼。
好像——无甚所谓。
我顺着绳子爬下城墙,来到八叔面前,拍了他一下,八叔一屁股坐在地上,尿了……
好罢,我去告知其他人死期将至,也好,快解脱了。
我离开城墙,将外面的情况告知城里的人,他们皆是一副天塌了的神情,只有最年老的,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活了这般久的长者很平静,他招呼着大家去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食物、水、破烂首饰、女人……将这些献给那些来犯者,是卑贱者苟且偷生的卑劣手段。
其实我一直都很疑惑,女人是怎么成为祭品的,当然这里不会有祭祀,或许曾经要是祭祀拜佛,长阙就不会变成地狱了吧,呵,不可能的,这里是被神佛抛弃的地方,不论如何乞求都不会有好事降临 。
我怀抱着这个想法,拿着家里,倒也不算家,只是一张草席,草席下埋着我唯一的宝贝——一个木哨子,声音清亮,我很喜欢,是一个游方商人送给我的,那个商人死的很悲惨,我没能救下他。
这次献出去吧,如果来犯者可以帮我解脱的话。
我们来到破损的城门前,有力气的人去将城门打开。我们木讷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黑点,或颤抖不停,或暗自哭泣,或平静以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到那些人来到城门口止步,我们准备下跪,跪下来,将祭品举过头顶,祈求刽子手能放过刽子手,真是可悲又可笑。
然而……
更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们跪下前,那个由脸上长着雀斑的俊俏男人所带领的“军队”先跪下了……
对,跪下了,乌压压一群人下跪,匍匐在地面,不知几万亦或几十万,放眼望去,犹如一条长河,绵延不绝。
我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看其他人傻了,我便也装傻吧。
我状似呆傻地扫视他们,在瞧见一道眼熟的身影时,我终于也傻了。游方侠士,她跪在“长河”中,在她旁边跪着一个白头发的姑娘,她一直在看着她,即使在下跪。
哈哈,这就是书中所写的情爱吗?是我们无法企及之物。
“过去……”
跪在最前面的雀斑男人开口,我已是能预想到他会说什么。
“过去,我们犯下滔天的罪孽,身为王的我们,身为兵士的我们的子民,我们挥舞着兵刃,掀起战火,予长阙莫大的灾难,这里的荒凉,这里流淌的血,都是我们的罪过。”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虽然不知道他是哪里的王,但是没用的,用这些话得到民心?长阙的民心又有何用处,我们不过是被束缚在此地的饿鬼而已。
“我们无法辩解,亦不想辩解,更不是来求得长阙百姓的原谅,我们只是来道歉、悔过,以及承诺。我,北炎的王,在此承诺——今次绝不会开战,以后亦不会再让战争糟·蹋这片土地。
这里子民的痛苦与恶业将由身为王的我来共同承担,我,我们,不论为王为民都不会再抛弃长阙,以及长阙的百姓。我们一定会让长阙如天下各地一般繁荣,不会再让此地百姓蒙受以前的种种苦难与折磨。”
啊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谁会相信呢?我看向其他人,果然其他人的眼神中满是警惕与轻蔑。承担我们的恶业?哈,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真的知道长阙的真面目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