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们耳朵不好使没听见,端是叽叽喳喳批判那舞女不知廉耻。
“……”乾思泓坐下,看向高座上的皇帝、丞相、太子。他们皆面带着笑,觥筹交错,被宫人们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连一眼都不会施舍于他,也不会施舍于受苦受难的百姓。
“二殿下,这里早已腐烂至根。”他身旁连恒行悄然出言。
对此,乾思泓闭目,深深叹出一口气,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睁开眼,那目中的野望不再加以掩饰,他定要将昏君奸臣拉下马,自己登基称帝,让龙盘飞于空。
“走罢。”他轻吐二字,而后站起,打算带着连恒行等人离开。
然……
“老二,你要去何处啊?”
皇帝出言,宴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儿臣突感不适,欲出恭片刻。”
此言出,不少大臣忍不住嗤笑,毕竟说出这等话的可是堂堂皇子。
“哦?那你带着江湖朋友去做什么,他们也与你一样?朕着实费解。”
乾思泓平静答曰:“儿臣恐在外遇害,又恐在内被陷害,只有带着儿臣的江湖友人,儿臣才心安。”
这几乎是把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事给摆上了台面,众人不由得移开目光,藏着匕首的舞女也不知该不该现在“刺杀”皇帝,栽赃陷害。
“老二,你多虑了。”皇帝难得不笑,神色正经。
而乾思泓凝视着他的双目,言:“父皇,您亦是多虑了。儿臣告退。”
言罢,他也不待皇帝答复,直接带着连恒行等人踏出宴殿。只有恒桀与邪道还留在殿内,恒桀还一直死盯着当众调戏常公泠的太子。
少时,宫宴复又归于热闹。
鸿鹄院内,乾思泓等人归来,他安插于皇宫的细作亦皆被老师寻来聚集于此。
此间还有二人,已为颜彩漪易|容成二皇子模样,一人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一人是翦瑀。
翦瑀会如此,乃是因着只有他和贴身侍卫与二皇子身形相近,且他不算打眼,不像五大派掌门和连恒行,谁不在都会被立即发现。
原本二皇子是准备了好些替身,奈何入宫匆忙,他的人想进宫又要经过重重把关,与他相像的人皆是被请离。若不是有颜彩漪,他的替身一个都不可能存在,可见连佳乐是如何的高瞻远瞩,不愧为前武林盟主之女。
“诸位大恩,澄定将铭记于心。他日澄必不负诸位所托所愿,还天下以太平,以涌泉报恩!”乾思泓深吸一口气,抱拳道,“祝诸位——武运昌隆!”
……
“呼——”皇宫烧起大火。
一把火烧在宴殿,一把火烧在宫门,一把火烧在后宫。
于这大火之中哀嚎迭起、尸横遍野,兵刃相接、血流成河,史称“戏宴之变”。
宴殿内。
突有一人飞身而起,取粘于长桌下之雷荆枪,拔力直扎高座之上昏君,发癫狂大笑。
然,为暗士作拦,噼里啪啦交刃斗武,似是唱一出惊心动魄的戏。
直至暗红之气缭绕,那十数暗士血肉横飞,一众武将才反应过来前去护驾,一众文臣才反应过来惊慌逃窜,一众老臣才反应过来挥袖大喊,一众邪道早已悄然离去。
霹雳作响不止,恒桀形如恶鬼,追杀皇帝、丞相、太子,使三大权者不顾形象挤出宴殿分路逃窜,外面御甲卫忙护各主。
自也有作拦恒桀者,可人如何拦得下疯魔,在得来两三血窟窿之后,只得让路,那恶鬼直奔太子逃窜之方向。
与此同时,宴殿外已是大乱,宫人能躲的皆躲进屋中,不能躲的都惨死在御甲卫的宽刀之下。倒不是这些宫人招惹了御甲卫亦或为二皇子的人,而是御甲卫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在外逃窜的可疑人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面对这八千御甲卫,二皇子这不过百人的兵马自不可能一股脑地硬拼,他们得讲求策略。
策略即是分兵,将百人分为五队。二皇子被连恒行与蓬兴庄这两个先天境以及三十护卫保护,向皇宫正门疾行;另一个二皇子则带着离朝、挽君衣、颜彩漪三人向冷宫而去,地宫入口就在那里,他们无有护卫跟随。
至于五大派掌门则是与二十护卫拦截追击的御甲卫,与敌战作一团。还有两队,分别二十五人,于左右两翼护二皇子前行。
多亏他们选择冒险走窄道前往宫门,以及宴殿的混乱和不少宫人胡乱逃窜,还有另一个二皇子逃往后宫,这八千御甲卫明显被混乱局势所扰,再加上江湖人的奋力阻拦,追击甚为不顺利,甚至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跟丢了二皇子。
当然,江湖人若一直与御甲卫纠缠,怕是不一会儿就会尽皆阵亡,这时候就要用到战术——利用这皇宫错综复杂的地形进行游击战。好在二皇子给他们这断后队安排了一熟悉皇宫的军师,此人便带着他们不断游走,绊各路御甲卫的脚。
偏偏在这时,皇宫多处燃起大火,宫人哀嚎不止,逃窜的文官四处抓御甲卫来保护自己,致使局势更为混乱。
另一边,后宫。
与其他地方相比,这脂粉扑鼻的地方要安宁得多,只是暗中窥探的目光也不算少。
她们大多是被锁在这宫中的莺莺燕燕,瞧见二皇子带着三个女子路过,不由得发出嗤笑,约莫是想着——皇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二皇子带着她们前往冷宫,恰好经过皇后所在的乐平宫。本来这不稀奇,他们也不会停留,可皇后居然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侍女和她的女儿也在皇后身边。
瞧见她们,挽君衣一怔,让二皇子与颜彩漪先行离去。
他们不解,却也未耽搁,颔首之后匆匆路过皇后三人。
许是忍耐不住,那小小女童喊了一声“爹爹”,可惜无人回应。
望着他们跑远,女童转身抱住皇后娘娘,低声啜泣。
皇后娘娘温柔抚着女童的头发,目光却是落在挽君衣二人身上。
“你等何必停下。”
“可否请皇后娘娘告知我,是何人威胁您说地宫入口在乐平宫?”挽君衣不答反问。
闻言,皇后苦笑,回道:“我乐平氏自始至终皆为他人手中棋子,谁都可当这棋手,威胁者为何人,本宫也难以知晓。雪族姑娘,你能否将本宫的侍女及这个孩子带离皇宫?”
此言出,挽君衣与离朝对视一眼,还未答复,那小童便先涕泗横流,求着:“娘娘,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娘娘!”
“乖,橙儿乖,娘娘只是想让你娘亲带你出去玩,顺便找爹爹,很快你们就会跟着爹爹回来,就会再见到娘娘。”皇后娘娘安抚着小童,目中的慈爱毫不作掩,且那并非简单的爱。
挽君衣已是晓得皇后娘娘的秘密,她也想帮她们,可惜无有地宫的图,闯玛蒙地宫即是九死一生,她不能答应。
未待她开口拒绝,小童就率先哀求道:“不,我不想见爹爹了,我就要娘娘,娘娘别赶橙儿走,好不好?”
实是心疼。皇后娘娘叹气,到了不忍,且瞧得那二人神情便知她们会拒绝,于是抱起小童哄道:“好,娘娘不赶橙儿,娘娘会一直陪伴橙儿长大,和橙儿在此处一起等爹爹。”
“嗯!”小童这才止了泣声。
见状,挽君衣向皇后抱拳一礼,旋即打算拉着离朝离去。
“告知二殿下,小心一个叫做‘歧戈’的人,即是此人在威胁本宫,他想抓你。”
这个“你”指得是谁不言而喻。挽君衣与离朝复又对视一眼,一同向皇后娘娘行以躬身大礼,而后向冷宫掠去。
遥望她们的背影,皇后于心下默念:愿你等此行顺利,也愿殿下能平安逃离……
未几,她们转身回乐平宫。
“哐”的一声,大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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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ˉ︶ˉ*)
后面近十章配角戏,主角将神隐,逃亡戏稍稍有点虐。
另外乐平皇后和二皇子确实那啥过,生了个女儿,不过他们的情况有点复杂,二皇子也是被皇后设计,而非自愿。乐平氏也确实从头到尾都是当权者手中的棋子。
第186章 皇城变(二)
——“乾的秘密藏在冷宫。”
——“为什么告诉我,既然你在这皇宫已有心上人,你不打算离开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帮我,呵,莫不是真的为了脸面和你所憎恨的家族?”
——“不,你为我与江湖人反目,这是我欠你的。对不起,恒桀。”
骗子,我知道你是想帮你的心上人逃离这里……
恒桀冷笑,手中雷荆划出霹雳寒光,夺去一个又一个太子护卫的性命。他脚下不停,太子与常公泠就近在眼前。
不过啊常公泠,我也骗了你,我只是想利用你,好方便于皇宫走动而不被怀疑,顺便从你口中得到情报,好去寻找我真正的仇人。我们还真是一样啊……
他扬起嘴角,雷荆洞穿了最后一个太子护卫的身体。
而那窝囊太子还不幸被石头绊倒,已是逃不掉。
跟着他逃跑的常公泠赶忙去扶他,自不是怜惜这让她感到无比恶心的人,而是为了他腰间的玉佩。博夫子说过,那是能号令太子私兵的兵符。
昨夜,她以自己这副皮囊引诱太子,在太子得意之时套出了他的部署。太子军不止驻扎在东城门,还设伏兵在南侧,共三万大军,这三万大军必会阻殿下前路,甚至会让殿下无法逃出生天。
可惜太子不完全是个愚蠢之人,这玉佩,她一直未能拿到手。现下恐怕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拿到手,亲自去救殿下,不能交给恒桀,他兴许不会放过殿下……
然,就在常公泠想扯下太子腰间玉佩之时,太子竟反手将她擒住,以暗藏于袖的刀抵住她的咽喉,欲以此来威胁恒桀放过自己,不然他怎可能逃跑还带着一个累赘。
“哼。”恒桀冷哼,一步步靠近太子,抑扬顿挫道,“想威胁我?哈哈哈——!老子向来不喜受人威胁,如若有什么威胁到我,那么就毁掉!我赌我马上就将你与常公泠一起杀了,你敢赌吗?”
闻言,太子瞪着眼,冷汗涔涔,他哆嗦着将话吐出:“别……别过来,本本太子……真的,会杀了她!”
抵在常公泠脖颈上的刀即是发颤,刺破皮肉,纤细的血流顺着洁白的脖颈缓缓淌下。她凝望着恒桀,目中似是含着乞求,又似是什么也没有。
不论有还是没有,恒桀都不会手软,他架好枪,摆好姿势,只要一瞬间就能了结他们的性命。
面色煞白的太子握刀之手哆嗦不止,终还是没握稳,刀子掉落在地。
“当。”脆响起,雷荆将被送出,常公泠猛然瞪大眼,瞳孔中映着尖锐一点。
眨眼之间,似快似慢。常公泠扯下太子的玉佩,挣脱太子的擒制,起身冲进恒桀怀中,带着他急促转身。目中映着的尖锐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太子灰白认命的脸,以及匆匆赶来的御甲卫。
真遗憾,最后还是未能见到他……
“噗呲。”
箭矢刺穿常公泠之身躯,泪水因剧痛夺眶而出,洒落于恒桀的肩膀,凄凄凉凉。
恒桀抱紧怀中的女子,那无声无息的箭矢也刺破了他的腹,但因常公泠的关系,他没死。
该是庆幸,庆幸自己还能报仇,可现下他却是宁愿这箭洞穿的是自己……
其实不该如此,他与这女子不过两面的缘分,这女子又不喜他,何至于?他们不过是在互相利用罢了……
牙齿被咬碎,眼前竟是模糊,他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不知是悲痛还是愤恨。
“恒……桀……拜托,你……用这个……号令,太子军……”
她将玉佩塞进他的腰封。
“想我答应,就活下去!”恒桀怒吼,想要将那东西扔掉,可抓到的是她的手。
“对不……起……大侠……”
嘴唇不再颤动,她闭上双眼,枕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再无有屈辱,再无有悲凉,再无有怕,唯有温暖与心安,因此做了美梦。
梦中,她非是生于官家,而是生于民家。她没有爱上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爱上一个笨拙的大侠。她没有胆怯,他也没有逃,他们相濡以沫,一同度过数个春夏秋冬。直到哪一年春天,他牵起她的手,对她说——
“做我的妻子好吗,泠儿?”
恒桀得不到回答,也或许已经得到。他闭上眼,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不想让她离去,后悔了,当时不该逃,也不该利用,该是直接将她绑走,如果……
“杀了他!快杀了他!”为御甲卫保护起来的太子厉声叫嚣,急得面容扭曲,笑得得意,笑得丑陋。
那藏于暗中的人也现出身影,其乃大公亲卫,武功甚为高强,大公特地派此人来保太子之性命。
而御甲卫三百人听候太子调遣,将恒桀团团围住,刀刃指着这好似与其怀中女子一同死去的人。
古怪,御甲卫心中泛起嘀咕。
“快,杀了他!杀了他!!!”太子又行催促。
得了命令的御甲卫只好挥散狐疑,手中宽刀一齐砸向恒桀!
“轰隆!”晴天霹雳,吓得御甲卫动作一顿,也让大公亲卫眯着眼死盯这危险之人,手悄然摸上腰间两把刀。
“哈哈……”
突现两声笑,不知自何处……不,来自这垂着头、神色莫辨的黑面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