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尽,意已显。
别无选择。挽君衣转身拿起桌上的倾雪,目光又落在离朝身上,悄然念叨了一句“对不起”。
回到门前,她神色凛然,伸出手打算将门板取下,就在这时,只听外面突然刺来一语——“呵,更深露重,一群人来闯门?”
这是……恒桀?还有,“一群人”。
“我等寻师姐有事,与你何干?”
“哈哈哈哈哈,与我没关系,但是我看你等甚为不爽,更是想与掌钟人切磋切磋,你等以为如何?”
“……知道了,翦瑀,你去与他切磋一番。”
“不,我突然改主意了。两个人切磋没意思,不如你等一起来罢。”
此音未落,即响起“刷”的一声,约莫是恒桀的枪划破了空气。
“……”
“怎么不说话了?你等介意我这一身伤,觉得不公?不必介意,就你等这半吊子的功夫,我一只手——就能送你等归西,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又接道:“说笑说笑,几位莫当真,不过若你等还在我眼前晃悠——可就不一定了。”
沉默几息,脚步声匆匆而起,少时归于沉寂。接着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又起,几息后止于门前。
“多谢。”挽君衣虽不满恒桀伤了自己的心上人,但此间确实该向其道一句谢。
“不谢。那丫头情况如何?”
“暂且无碍。”有内灵在,应是明日伤势就会有所好转。
“那就好,估计明日就会生大变,你等小心罢,我暂且会留在药师堂,今夜不必担忧。”
语落,门外脚步声渐起渐消。
“多谢……”挽君衣喃喃着,伫立几息后转身将剑放好,随后回到床边,如约让离朝握着自己的手,且复又温柔凝视着她,只是这一次眸中藏了几分担忧与不安。
……
西北无名小山。
正调息的翦瑀发觉树丛微动,冷声一语:“谁?”
那人当即自林中走出,是连佳乐与好似昏过去的三名晟。
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样子。”他吐出三个字。
“无有老样子。”连佳乐疲惫一笑。
是真的。
他松了口气,问:“你们遇见了谁?”
连佳乐一边将三名晟安置在无甚石子树枝的空地上,又毫不犹疑地扒开他的衣裳上药包扎,一边作了回答:“隐血楼杀手,看身手,应是地阶,约莫以为我二人甚是好对付。你呢?”
“野刀集,那人自称是独雨刀。”
“哦?很是有趣。”连佳乐笑了笑,又道,“野刀集掌门这几年未露过一次面,外界已对其是否还尚存于世起了疑心。”
“什么意思?”翦瑀不解。
“野刀集并非外人所见那般团结一致、坚不可摧。其内部分支派系甚多,老掌门凭借‘义’之一字将众派系整合,即使有异心者也不敢背弃他们尊崇的‘义’而惹众怒。但假若老掌门死了,‘义’也随之消失,派系之争就会爆发,与如今的镰寨一样。”
稍顿,她续言:“自某某处得来的消息,老掌门有一孙女,名为常良嫤。”
“常良?”翦瑀挑眉,这姓氏很稀奇,然又好似在何处听过。
“九国时期,璟国言贤相常良靳,常良嫤就是他的后代。”
“原是如此。”他反应平平,仅是有点惊讶而已。
将憨憨翻面,处理其背后伤口,连佳乐一心二用地继续说:“野刀集老掌门的祖先——阮氏,在九国时期是常良家的卿客,因受常良氏大恩,遂将此‘忠义’传承于后代,千百年未曾变过,更是不断与常良氏结亲来加深牵绊。在王公氏率大军攻打洛月之际,常良氏与阮氏也有参与,并像以前常良靳辅佐璟颖公一般辅佐王公……”
“可惜乾姓者居心叵测,在攻入洛月皇宫之后刺杀王公,夺帝位称帝,并且下令诛杀王公一族与常良一族,自然与常良氏关系密切的阮氏也不会放过。此三族几近被乾姓者灭族,只留下伶仃子嗣隐姓埋名逃过乾姓者追杀。
阮氏为复仇,更为保护常良氏,建一门派,收无父无母之孤为弟子,培养成兵士,野刀集之阵道即是来源于兵阵。因常与朝廷作对,野刀集就被视作邪道。后来野刀不断壮大,阮氏掌权者亦换了一个又一个,逐渐失控,野刀渐成多派系共存之局面,内斗不断,也因此在邪道地位愈加降低。
直至现任掌门出现,以力与义收拢人心,才让野刀重拾昔日辉煌。可没过多少年的现在,野刀又出现了崩溃之势,许是新生、许是灭亡。作为掌门唯一继承者的常良嫤,就是野刀内部各派系之首的眼中钉,他们急于除她而后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听了这么多,翦瑀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同时也生出几许狐疑。
“独雨刀是常良嫤的师傅,亦是野刀老掌门的义子。他必保常良嫤无恙,可他与常良嫤皆是孤僻之人,于野刀中无有势力,老掌门的势力又渐渐被分食,是你的话怎么做?”
思量两息,翦瑀答:“借外势。”
“不错,他们借了隐血楼的势,但是显然他们与隐血楼并非同心,或许隐血楼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以此要挟,从借势的盟友变成施以威胁的敌人。已至先天境的独雨刀怎会甘愿为人控制……”
“等等,你说他是先天境?”翦瑀大惊。
这时,连佳乐已是将三名晟的伤口处理好,便坐在他身旁,一边调息一边回答:“对。现在你明白了吧,你能在他手下存活且不被打个半死是多么‘有趣’。恐怕要么是掌控邪道的幕后之人因为什么理由不想杀你,要么就是独雨刀刻意放过了你。”
“……”
“我暂且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以邪道人这次不怕死的疯狂劲儿来看,八成是要将我等尽数诛杀于此,然后找人替之潜入正道门派核心。你应该是他们的眼中钉,毕竟作为现如今第一大派的太行若是垮了,正道的人心必将涣散,他们就好趁虚而入。
此乃一步绝佳的棋,尤其你在外还是寡言少语一心修道的模样,甚好伪装。不过他们应是未料到,你会对颜家大小姐这般痴情。”
也未料到我是女子,叔公他们绝不会被骗。翦瑀暗自念叨。
“独雨刀不杀你,约莫就是想坏邪道的大棋。如果我没猜错,真正来杀你的不是独雨刀,是他将那些杀手暗中解决,而伤你恐怕是为了留有一印记,防止以后被易|容术欺骗。”
对此,翦瑀心下腹诽:那还真是谢谢他了,没一刀将我砍死……
静默少时,连佳乐调息得差不多,于是站起活动一番筋骨,言:“咱们也该启程找找其他人了。如若能再碰上独雨刀,或许可以与其谈谈合作事宜,他现下应是不会拒绝。”
闻言,翦瑀颔首,欲将怀中人叫醒,却发现她早已醒来多时,方才太过认真思考连佳乐的话,他竟没有发觉……
而颜彩漪面色不愉,说了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接着哼了一声脱出他的怀抱,旋即步子一迈,向连佳乐走去。
见状,翦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晓得自己未过门的娇妻是在为自己隐瞒伤势而生气。可无有办法,伤在后背,她若要强行看,自己女儿身恐怕就要暴露。
叹息一声,他缓缓站起,背后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疼,让人不禁感到狐疑——那独雨刀真的有手下留情?
还未细想,心上人就回来了。翦瑀有点惊讶,还以为她会直接走呢……
“看在你让我休憩得很好的份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说罢,颜彩漪搀起他的左臂。
虽然翦瑀很想说自己腿脚无事,不用搀扶,但见自家妻子这般认真又可爱,这话是绝记说不出口,遂由着她去了,顺便还得寸进尺地求亲亲。他这娇妻嘴上说不愿,身体倒是十分配合,无有半分抗拒不说,还主动勾着他的脖颈,可是娇媚。
她们这般卿卿我我,可是让连佳乐没眼看,等了一会儿见她们还未好,遂无奈出言催促。那二人这才分开,神色竟一本正经,好似方才什么也未发生。
轻轻摇摇头,连佳乐搀着熟睡的三名晟在前方带路。几人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森森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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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
本章说了邪道引翦瑀等人来小山的目的,就是杀掉他们,然后让易|容成他们样子的人做卧底。因为卧底已经派过去了,不会出现翦瑀等人失踪的情况,短时间内忙着其他事的秦珵等人很难发觉,不接触的情况下。当然卧底肯定会转移正道视线,不让他们继续关注无名小山,不让他们发觉邪道做了啥。
另外,翦瑀等人死不死其实对邪道来讲无所谓,只要拖延时间,不让正道警觉就行。
假子野他们确实想抓君姑娘,抓君姑娘是为了拿到靖钧灵匣的钥匙,前面应该有提过。在离朝昏迷的情况下是最容易抓君姑娘的,可惜有恒桀在hhh
最后,野刀集的情况总结一下。
1、野刀集是阮氏为复仇和保常良氏而建立的,但因为势力越来越大,门内势力分派越来越多,导致脱离控制。
2、常良嫤的爷爷用武力和义让野刀重拾辉煌,但爷爷好似挂了,导致野刀内部各势力又蠢蠢欲动,内斗将爆发。
3、常良嫤是掌门继承人,在野刀还没抛弃义的当下(老掌门死讯没爆出)他们不能背信弃义争掌门之位(也是碍于老掌门威信力太高)只有老掌门和常良嫤都死了,他们才能争掌门。
4、独雨刀是常良嫤师傅,是老掌门义子,必然保常良嫤,然而他们没啥势力,或者说势力不够,于是借外势,借到隐血楼的势力,可惜反被掌控老掌门已死的把柄,被迫听命于隐血楼。
然后阮氏和常良氏还牵扯上王公氏,也就牵扯上朝廷hhh好复杂_(:_」∠)_乾朝状况确实很复杂古怪,让人头秃……对了,关于常良氏,在凤岭篇最后一章是有提到过的。
好啦~
第154章 药师堂(三)
清风和煦,竹叶悠悠。
她牵着她的手漫步于山间小路。
“君姑娘,再走一会儿就到竹叶镇了。竹叶镇的大家都是很温柔善良的人,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
“诶?不必担心,他们很开明,而且云中与月镰相近,大家对此事早已无有偏见。”
“……”
“怎会!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如若真有这个万一,那我们就去云游四方,天下之大,总会有安身之处。”她瞧着心上人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
“确实会有些留念……不过我只想要你,即使会失去所有也没关系。”只要有你就足矣。
“……”
她心底泛起几分苦涩,然还是笑着回道:“没关系,虽然我不是完全不介怀,但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我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即使是一辈子,亦或是几生几世。”
“……”
“……”她不想考虑这个,不想有这种可能,却也不想勉强她。
“如果会这样,我……”深吸一口气,她说出后半句,“会祝福,只要你欢喜就好,只要……”
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止不住。
不要,不要离开,我想你只在乎我,不要你离开我……
“傻瓜,我在这儿,不会离开你,往后也只在乎你,以此为誓。”
清灵之音拂过耳畔,淌入心间,抚去所有的不安与痛苦。又好像有一束清凉又温柔的风扫过面庞,将泪水拭去。
离朝知道这是梦,是个让人不想醒来的美梦。可是她必须醒来,君姑娘还在等着自己,不想她难过,自己也不该紧抓着虚影不放。
不过……
“我想抱抱你,可好?”她转身面对梦中的君姑娘。
“君姑娘”无言,仅是微微颔首。
她露出温柔的笑,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抱在怀中。该说“再见”,可这两个字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便闭目于怀中人的耳畔轻语——“谢谢你”。
梦雾消散。
睁开双目,眼前朦朦胧胧,有几缕光,还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动动手指,想抬起擦擦泪,却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人的手,是君姑娘。
离朝赶紧眨眼,将泪珠眨落,眼前随之稍稍清晰了些,果真是君姑娘!心底霎时为喜悦填满,面上亦不自觉地覆上傻笑,可是当瞧见眼前人疲惫的神色,以及有些红肿的眼睛时,这份喜悦瞬间为疼惜驱赶,心疼得厉害。
“对不起……”她开口道出这三字,嘶哑又虚弱。
“你有何对不起我?”君姑娘的语气很平静,不知喜悲。
“我……食言了……逞强了……”
明明早已做好败的准备,明明不想让君姑娘难过,可还是中了激将计……离朝很后悔,她也清楚君姑娘甚为重视承诺,也做好受罚的准备,只要君姑娘不离开自己,怎样都行!
然而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
“到里面去一些。”
嗯?她有些疑惑。
“我想小憩一会儿,你往里面挪挪,小心些,莫要压到骨折的右臂。”
闻言,离朝稍稍反应了一下,急忙应声“好”,又迟疑两息,还是暂且放开君姑娘的手,旋即挪动身子,左臂紧贴着墙,留出好大的地方。接着,她瞪大眼瞧着君姑娘脱下布鞋,而后掀起被子躺在自己身旁,心中的鼓又开始奏起乐来,吐纳也随之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