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她穿上黑色风衣,去协和医院精神科,将写好的证明给医生看。
江知意认真地看了每一条,问:“她现在不是24小时都在了吧?”
陆知夏点点头,在她不曾留意的某个瞬间,琥珀川会突然出现或是消失。
关于父亲死去的噩梦,江知意已经在想更稳妥的方案了。
“这在你心里成了执念,这也是琥珀川产生的终极原因,我在想给你做一次深入的催眠,让你重回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去做你一直想做但始终没能做的事。”江知意正在和院长商量这件事,“因为不敢确定效果,所以我还需要和院长研究一下,大致思路是需要借助信息素催眠。”
陆知夏愿意配合,她也和母亲在电话里说了这件事。
母亲也表示,如果需要,她愿意一起过来。
陆知夏在江城的日子过得飞快,距离她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每天睡得很少,题山题海,困了趴会,喝咖啡提神,饿了啃几口面包。
言芳华和她视频,发现她瘦了太多,心疼道:“我要过去给你做饭。”
最后,商谈的结果是,让饭店固定时间送饭,看着陆知夏吃饭,言芳华需要她每天打卡。
4月初考试,3月底时,陆知夏回了一趟家。
她的头发长了些,浓密的黑发根根立着,和她一样有性格。
米修和巴顿长大不少,冲着她撒欢,一左一右扑到她身上,她倒在地上被殄得直氧。
张妈坐在窗前,看着她们闹腾的画面,布满皱纹的脸挂着笑。
言芳华也露出笑模样,这孩子,终于有年轻人的朝气了。
陆知夏的胃口恢复了些,脸颊有了一点肉,吃饭时两只狗子跟护卫似的,守在旁边。
她边吃饭边喂狗,饭后她去哪,狗子去哪,晚上她干脆出去遛狗,别墅大,有自家的院子,两只狗子跟她一起疯跑。
言芳华和张妈慢悠悠溜达散步,耳边传来陆知夏大笑的声音,伴随着巴顿和米修的叫声,春日的傍晚,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只是关于沈晚清,还是没有任何信息,大家其实都惦记着她。
言芳华私下也联系过,但沈晚清的手机始终关着,她也偷偷问关秀荷,关秀荷其实也快憋不住了,难过道:“我很想找她,但是她不开机,我知道那是不想我去的意思。”
大家都在用时自己的方式度过每一天,即便思念也会克制着。
陆知夏临近考试前,突然上了热搜,说是她的背景有问题,怎么能报考外交部呢?
这次,出面回应的是首都缉毒大队的官方账号,官方发布严正声明,陆元笙是我党的好同志,长期卧底于贩毒队伍中,为缉毒事业献出宝贵的生命。
出于对陆元笙家人的保护,官方才一直低调处理,趁着这次机会,对于网络上大放厥词的喷子,警方直接请他们去局里喝茶。
所有人这次都知错了,站在镜头前,低头诚恳道歉,严重的要被拘留。
至此,关于陆知夏的闳三代的身份也曝光了,她的爷爷陆元茂是革命烈士,对国家有突出贡献。
藏在言芳华心底多年的秘密,终于能说出口,她和陆元笙,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演戏。
曾经有过怦然心动的言芳华死心塌地嫁给陆元笙,原以为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但是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做别人的丈夫,做孩子的父亲。
言芳华和陆元笙吵过很多次架,多到言芳华后来怀疑他们的感情,她对陆元笙的爱也渐渐淡去,最后的怨恨,还是陆元笙去世后,她才慢慢放下。
年幼的陆知夏,看在眼里,每次吵架都是真实的,她如今再回忆,惊觉自己从不曾忘记过父母的吵架、摔东西……她惊恐不安,但又无能为力,她像是失忆的人,将深埋心底的时光挖掘出来,年少时她想过要救母亲,但是她不知该怎么做。
言芳华紧紧地抱住陆知夏,跟她道歉。
像是曾经的沈晚清,为了孩子好,言芳华隐瞒了所有。
陆元笙确实很凶,那是他职业生涯的一部分,做一个敬业的卧底,让自己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仅有的温情,是对着陆知夏,但是他对言芳华,斩断情根,缉毒大队也终于将陆元笙最后的那封信交给言芳华。
信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在道歉,他结婚时并没有收到卧底的任务,所以也一样憧憬婚后的美好生活。
只是当组织把任务交给他时,他义不容辞披挂上阵,他为了挖掘藏得最深的那条线,不得不与他们为伍,让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恶势力。
邻里对他都是忌惮,言芳华对他也是憎恨,陆知夏年幼时还感受过一丝淡淡的父爱,再后来都是父母吵架的画面,她心疼母亲,也怨恨父亲。
再到后来,父亲死在她的面前,陆知夏终于确信,自己曾经的猜测是正确的,吴秋水就是她的亲奶奶,她多庆幸,当时能陪着袁望舒一起送别吴秋水。
陆知夏如期参加了考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是下午4点半,她站在路边闻着空气中的花香,拦了一辆车,再次去了山间的樱花林。
迎来花期的樱花盛放,满树银花,看得陆知夏心潮涌动。
她拿起手机,近距离准备拍摄时,她才看清,每棵樱花树上都挂着色彩各异的风铃。
恰逢风吹,风铃碰撞,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悦耳的歌声,陆知夏小跑到树前,每个风铃上都挂着一块木质的写字板。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陆知夏扬手轻轻按了下,墨水还未干。
她站在原地回身张望,双手圈在醇前,高喊:“沈!晚!清!”
山间深处,沈晚清裹着毛毯,坐在石头上。
林悬听见了那一声唿唤,她回头看了一眼,没做声。
很快,传来第二声,还是来自于陆知夏,三个字,飞上枝头,裂石穿云。
第221章 爱她就去找她吧
我爱你。
离别的日子, 像是淬炼的火炉,让我的爱更纯粹,也让我知道, 分别的每一天, 我对你的爱都与日俱增。
如果你听见了,请回应我吧。
陆知夏喊了很多声, 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沈晚清安静地坐在溪水旁,林悬希望她听见, 却又怕她听见。
老天爷的决定,是没能让沈晚清听见,她的听力尚未恢复,休养这段时间, 沈晚清安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尽管沈晚清不说,但林悬能感受到,沈晚清的信心越来越少。
她的治疗效果不佳,西药、中药、都没能取得太多成效。
两个人住在异国他乡,林悬本来还担心沈晚清的发热期。
现实却是,沈晚清的发热期出现苏醒障碍,她没能像个正常的oga一样经历发热期。
林悬聊过以后得知,上次发热期, 和陆知夏彪寄不顺, 导致她出现发热期苏醒的问题。
尽管沈晚清轻描淡写, 但林悬能想到,那晚必定是对沈晚清造成极大的伤害,她才会出现苏醒障碍。
用医生的话说, 在某一个时间点, 遭受到重大创伤, 人会出现应激障碍,沈晚清的发热期,并非药物所能调理的。
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沈晚清的发热期苏醒问题,不仅要靠她自己,还要靠陆知夏。
问题是,沈晚清的听力出现问题,她不愿以残缺的形象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医生从中还发现恶性的联系,因为发热期苏醒障碍,她耳朵上的限体处于闭塞状态,间接导致她的听力恢复也不好。
林悬束手无策,沈晚清不说,但是她发呆时,表情时常哀伤。
这次回国,沈晚清本想一个人回来,林悬不依,陪着她一起回来的。
她们开车,走过很多地方,都是陆知夏去过的地方,夜色时,车子一次次经过别墅附近。
现在的沈晚清胆小懦弱,她甚至不敢让车子停在天鹅湖畔附近。
她思念陆知夏,却又不敢奢望见到心里的人,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连听力都成问题,她该如何与陆知夏相处。
在国外的每一天,她们虽然切断手机的联系方式,但林悬知道,沈晚清会通过电脑关注国内的动态。
林悬也就间接知道陆知夏闳三代的身份,看沈晚清的反应,丝毫不意外,沈晚清在电脑上敲字:我早就知道了。
林悬问沈晚清的打算,她也没了办法。
本以为积极配合治疗就可以恢复的,即便不能痊愈,至少能恢复一部分听力也是好的。
现实却总喜欢给人添堵,林悬提议带助听器,或者做人工耳蜗。
沈晚清抗拒助听器,医生的意思是:她是有恢复的希望,比起动手术,医生希望沈晚清能积极主动,比如说先让发热期恢复正常,那样耳朵上的限体也会处于开合的状态,进而影响到整个听力的机能。
没有了龙涎香的诱导,光靠沈晚清的自我唤醒,难上加难。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身体是在慢慢恢复,但灵气不再。
也正因为如此,林悬虽然不希望沈晚清折腾,但难得她有想做的事,林悬希望她可以开心些。
陆知夏为沈晚清种下的那片樱花林,在春日里绽放,粉白相间的花瓣纯净又漂亮。
她们赶了个大早过来,沈晚清该是怕遇见陆知夏,提早下了车步行过来,林悬作为探路者,确定陆知夏不在,沈晚清来到樱花林。
害怕见面,也无法否认心底的爱。
所以特意亲手制作风铃,亲手制作写字板,林悬很难想象,沈晚清一个人挂风铃,每棵树上都挂了一个,写字板上的情话,也都是挂好后,一笔一划写下去的。
她们一直到下午才弄完,沈晚清突然提出去旁边走走。
或许是有一种预感吧,预感到陆知夏会过来,沈晚清坐在山间,风穿绕而来,裹挟着淡淡的龙涎香。
所以尽管林悬隐瞒,但沈晚清知道,陆知夏来过了。
那是任何气息都无法掩盖住的香,弥散持久,沈晚清闭着眼睛,唿奚着空气中熟悉的香。
她一直没做声,林悬微微低头,看见她脸颊的泪水。
林悬难过,却无能为力,身体是可以恢复的,但心伤怎么办?
是不是这道坎儿真得过不去?听力无法恢复,别说陆知夏是否会选择沈晚清,沈晚清首先会自卑,会躲在远远的地方,再也不出现。
曾经坚持要带沈晚清离开去修养,林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等她生孩子的时候,沈晚清该怎么办?
这件事,她相信,沈晚清肯定比她更早考虑,所以林悬不得不更早一步去决定,接下来何去何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知夏没能遇见沈晚清,只能默默回家。
等她离开后,沈晚清和林悬穿过樱花林,花瓣沾染了龙涎香,沈晚清像是陆知夏一样,走过每棵树的旁边,像是和她一起欣赏过春日的樱花一般。
晚上,言芳华准备好饭菜,陆知夏没吃太多。
她看起来不太开心,眼睛有点闳,张妈也看出来了。
饭后,陆知夏去遛狗,张妈和言芳华商量着,要不要问问陆知夏怎么回事。
陆知夏带着两只大狗,双手插兜,低头在小院子里走来走去。
或许是心情低沉,整个人也很累。
陆知夏走了好一会,她靠边坐在铁围栏的旁边,围栏上之前爬满爬山虎,经过冬天的洗礼,只剩下枯叶,透过缝隙能看到路上飞驰而过的车子。
她像是守夜人,坐在角落窝风处,目光懒散地飘向街边。
两只狗子正在撒欢地玩,时而会跑到陆知夏身边嶒嶒,再跑到远处。
夜色渐深,街上的车子渐渐少了,陆知夏失神地望着暖黄色的路灯,风吹过时,路旁的树干摇晃,像是古旧的老电影。
一辆车子,一次,一次,再一次……陆知夏不知那辆车子经过多少次,她注意到那是同一辆车。
陌生的车子,陆知夏没见过,她像是狱中人,手攀在铁栏,向外张望。
副驾上的车窗开着,没人,司机的位置,由于角度关系看不见。
陆知夏出了门,她坐在枯黄的草丛里,离路灯很近。
琥珀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些无奈:“你这是在干嘛?”
她们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话,陆知夏回头看一眼琥珀川,她的脸色也被涂抹成暖黄色。
也不知是不是灯光不够亮,陆知夏看着那张脸,陌生又熟悉,真切却又有些朦胧。
陆知夏没做声,坐在草丛里,再次等到那辆车。
她也不知自己从哪里的疯劲儿,突然站起身冲了出去。
车子一个急刹,陆知夏被亮起的车灯照得眼睛睁不开,她抬手挡住光线,眯着眼看清了开车的人,是一张陌生的脸,后座还有两个人,被座位挡着看不清。
陆知夏上前一步,想看得真切,车子却从她旁边绕过去,车窗也关上,直接开过去了。
空气中,留下的,只有尾气的味道,陆知夏没能闻到一丝优昙华的味道,她站在原地,低头抹了抹失润的眼角。
或许一切都是梦,沈晚清并不爱她。
陆知夏慢慢往回走,她洗了澡倒在床上,琥珀川叹口气:“就那么喜欢她吗?”
似乎怕她伤心,琥珀川安慰她:“或许沈晚清也有难言之隐吧。”
陆知夏其实也这样想过,但是她总想,她们都经历了这么多了,还有什么话不能如实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