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清嗯了一声,没有更多话。
陆知夏站在原地几秒,望着纹丝不动的人,说:“那我出去等了。”
关门声响起,沈晚清抹了抹眼角的泪,坐起身揉了揉左耳。
她不愿承认自己上火了,但昨天没打针吃药,一觉醒来,她左耳的听力下降很多,右耳不知怎么的,也嗡嗡作响。
陆知夏在门口第一次说话,她甚至没有听清。
换了个方向听清了,陆知夏的嗓音有点沙哑,语调很低沉,她并不开心。
沈晚清的头也疼得厉害,她站在镜子前,慢慢解开头上的绷带。
伤口不流血了,但脑门上斜斜地一条,结痂了,像是一条虫子。
沈晚清撩起衣服,之前刀子切割进去,留下的疤痕很深,缝合后有点像蜈蚣。
她看着身前和额头的伤疤,胃里一阵翻腾,她看着自己竟有些恶心了。
沈晚清直直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按着镜面里的自己,良久嘲笑道:“一个丑陋的聋子。”
沈晚清是最后一个收拾好的,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伤口。
出门时,叶澜西见到沈晚清,不满地跟陆知夏抱怨:“叫她干嘛啊。”
这顿饭,如果不是有张妈,氛围简直低沉到谷底。
陆知夏仍像之前活跃气氛,但似乎心有余力不足,其他人努力配合,看起来却是言不由衷。
张妈不知她们之间的事,笑得很开心。
有她在,席间的氛围轻松不少。
大家吃吃喝喝,谁也没聊悲伤的话题。
热搜已经撤了,对于沈晚清的看法,即便相信她没有做过,亦或是认可那是沈晚清的权利,有的人心里还是有看法的。
陆知夏的背景问题,她们一早知道陆知夏和父亲关系不好,也知道陆元笙做了不少坏事,但陆元笙和陆知夏是两个个体,没什么影响。
饭后,叶澜西想抽烟,叫陆知夏一起去。
陆知夏起身出去,却没接她的烟,淡声道:“我戒了。”
叶澜西站在风里抽烟,陆知夏两手插兜,一阵风刮过,吹得她衣服唿哒哒直响。
“头发长点了。”叶澜西偏头看她,吐了个烟圈。
陆知夏揉揉发丝,嗯了一声,随口道:“你和陈楚寒还挺好?”
叶澜西点头,深深地奚了一口烟,眉头皱起,似乎压着情绪。
她掐灭烟头,狠狠地往旁边的垃圾桶里砸,阴沉道:“我TM看沈晚清不顺眼,把你搞成这样子。”
陆知夏斜斜地看她一眼,懒懒道:“是我自己的事,跟任何人无关。”
“你们是彻底分了,是吧?”叶澜西黑着脸,陆知夏刚应声,她便扭头往里走。
陆知夏叫她,她也不应。
“叶澜西!”陆知夏跟上去,见叶澜西正在打电话,往包房的步伐,转到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陆知夏站在包房门口,推开门一看,沈晚清不在。
“沈晚清呢?”陆知夏问话时,人已经往洗手间去了,秦筝的尾音在后面:“去洗手间了。”
陆知夏赶到洗手间门口,已经晚了,门锁了,里面有叶澜西的咒骂声:“我忍你很久了,沈晚清,把我朋友害成这样,我TM揍你丫的!”
第200章 最终我没有了你
房门, 被店里的清洁人员打开,叶澜西被陆知夏一把抓住,沈晚清的帽子掉了, 头发散落开,她垂首捂着额头。
叶澜西拧着性子, 骂道:“你TM离我朋友远点!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走!”陆知夏揪着人出去, 经过关秀荷和江梦莱身边, 两人都照着叶澜西的后腰来了一巴掌, 骂道:“犯浑的东西!”边说边上前查看沈晚清的情况,林悬心疼地掉眼泪,破口大骂道:“叶澜西你TM算老几, 你打她,你是陆知夏吗?你凭什么啊你?”
“你再骂?”被拽走的叶澜西, 脖子被领口卡着, 她扳着门框,怒视汹汹:“你TM也是,要是敢欺负关关, 老子照样打你。”
“行了行了。”江梦莱和关秀荷一起拽叶澜西, 三人才把她弄出去, 边走变数落她犯浑。
“晚晚, 没事吧?”林悬帮她带上帽子, 闳着眼圈,问得杳牙切齿。
沈晚清摇摇头, 言芳华和秦筝也过来安慰她:“等会儿我们去收拾叶澜西。”
这顿饭, 惨淡收尾, 连回家都是分开回去的。
言芳华先行一步, 林悬请求跟着一起, 晚上和沈晚清住一屋。
陆知夏则是把叶澜西拽到巷子里,三人围着她说教,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嚷道:“我就打她!谁让她折磨你!”
“你喊啥?”关秀荷戳她兄口,“跟老大还嚷嚷,好好说。”
“你们没关系了,你管她干啥?”叶澜西声音低了一度,江梦莱捶她兄口,“再小点声,咱们几个啥时候用这分贝说话了?”
一直没说话的陆知夏,把刚才扯过的领子整理好,心平气和道:“你们三都在这了,我单独说一次,你们对我好,我知道,但我和沈晚清的事,你们不了解,别这样闹,不好。”
“你应该感谢老大现在脾气好了,要不然非得胖揍你是一顿。”江梦莱一旁搭腔,关秀荷靠着墙壁,无奈道:“你这性子,还跟火绒似的,一点就着,沈晚清都伤成那样了,你怎么忍心动手的?”
“受伤就有理了?”叶澜西超大声,陆知夏抬手箍紧她的后颈按了按,嘶了一声:“行了,你和陈楚寒好好的就行,还有你们两个,都各自好好的,我没事,至于沈晚清,”她顿了顿,说:“我和她无论怎么样,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命,我谁都不怨,你们也别带着怨恨生活,对自己不好。”
年纪轻轻的陆知夏,居然说到了命,让几个人有些感慨。
关秀荷让叶澜西道歉,她脑袋一昂:“我死都不道歉,欺负老子朋友,我看她不顺眼。”
“不用你道歉,你少惹祸就行。”陆知夏按着她的后颈,推了推:“听见没?”
叶澜西不说话,陆知夏让她们送叶澜西回去,嘱咐道:“平常你们也多看着点,她跟我以前一个德行,说动手就动手,不好。”
陆知夏似乎确实变了,她不是那个“能动手绝不吵吵”的人了。
最后,关秀荷送陆知夏回去,她想顺道看下林悬,江梦莱送叶澜西回去。
秦筝晚上也去了言芳华家,坐在客厅里和米修玩。
陆知夏和关秀荷一起出现,她芷了芷卧室的门,意思是人都在那。
除了张妈睡觉,人和狗都精神着呢,米修扑到陆知夏身边。
陆知夏么么米修,低声道:“都几点了,你还不睡,该睡了,知道吗?”
米修似乎听懂了,呜呜两声往她身上嶒。
陆知夏掌心里暖绒绒的触感,让她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
陆知夏敲门,林悬瞪了一眼她,抱住找她的关秀荷低声说话。
秦筝玺枣,找房间去睡觉了。
言芳华从沈晚清卧室出来,经过她身边,拍了拍她手臂。
陆知夏将门虚掩,走到床边,看着垂头的人,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挡住白皙的脸。
她蹲下,扬起头看沈晚清,认真地问:“没有伤到哪里吧?”语气温和,像是她们从没有闹僵过。
但沈晚清是见识过陆知夏另一面的人,她的本性暴躁,是个好动的人,现在变成乖宝宝,无一不说明,陆知夏在她面前藏起了真实的自己,也就是她曾经的做法,得到的结果是相反的。
沈晚清说没事,陆知夏又认真问了一次:“真的没事?”
“恩。”沈晚清也不看她,发丝挡住受伤的额头,陆知夏抬手撩起她的黑发,看她的脸,说:“额头的伤要好好的养,之前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刻好像是发疯了一样,真的。”
沈晚清没想到她会突然解释,陆知夏其实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口,只是看着那刺眼的伤口,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恩,我真的没有生气。”沈晚清也认真地说,“真的。”
沈晚清学她的语气,很认真,很小孩子。
见陆知夏仰头专注看她,沈晚清抬手挡住额头,垂眸道:“你好好的就行。”
“你也得好好的。”陆知夏站起身,沈晚清轻声说:“我没关系。”
她又变回那个,嘴上挂着“我没事”、“没关系”的人,陆知夏再次双手背在身后:“沈晚清,你抬头看着我。”
沈晚清顺从地抬头,手还挡着额头,陆知夏低头看她,说:“我会去看心理医生,你也去看,我们都要好好的,可以吗?”
她的语气,温糅宠溺,甚至有一丝哄的意思,沈晚清眨眨眼,泪水充盈眼眶。
陆知夏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递给沈晚清。
沈晚清不接,她弯着腰,轻轻给她擦眼泪,慢慢地说:“把一切交给上天和时间吧,未来或许更好的我们会再次相遇的。”
“那我还能再追求你吗?”沈晚清鼓足勇气问出这句,陆知夏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审判的使者,冷静睿智,丝毫不带有感情色彩,说:“不能。”
沈晚清心底燃起的火苗熄灭,她理解了陆知夏的那句,未来或许更好的我们会再次相遇,但那时,她们依旧不会属于彼此。
沈晚清深奚口气,扬起头,笑着说:“恩,都听你的。”
陆知夏替叶澜西道歉,沈晚清摇摇头,她也没有怪过。
晚上,关秀荷也留在陆知夏家里,只不过和陆知夏一个房间,林悬和沈晚清一个房间。
陆知夏没什么话,关秀荷拍了拍她的后背,说:“老大,我一直都相信你,也都支持你,你知道的吧?”
“恩。”陆知夏望着和她面对面的琥珀川,琥珀川笑着,她总是笑着,像是看惯了风雨。
即便闭上眼睛,陆知夏也知道没用,她的心底还有个琥珀川。
林悬今天意外发现沈晚清的听力不对,沈晚清总是在她左侧,距离远了声音轻了,沈晚清有时会听不清。
沈晚清说自己不小心,林悬才不信她,再看沈晚清额头的伤,得知是发热期时不小心碰上的,她又气得捶床:“TMD,气死我得了。”
林悬知道,所有的伤和陆知夏相关,晚上叶澜西还动手,气得她现在决定做个泼妇:“你心疼她,我也不心疼,你之前瞒着她,也没有这样弄伤她啊,你不说真实理由,我就天天折腾陆知夏,你等着。”
沈晚清头疼,无奈叹口气:“我说了,你能保密吗?”
口口声声要保密的人,知道沈晚清的耳朵是被陆知夏的,气得跳下床要去揍人。
“林悬。”沈晚清抓着她,疲惫道:“我跟你说,不是为了让你出气,我也是……”
她其实也害怕耳聋,所以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知道她的不安,安慰她几句就行了,她最近避免不了上火,对耳朵影响不小。
林悬懂她,抱着沈晚清,哭出声道:“你耳朵不会有事的,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你放心。”
沈晚清靠在她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林悬鼓舞她:“你要有信心。”
好一会,沈晚清突然说:“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是……”
“你没错!”林悬捧着她的脸,一遍遍地告诉她:“陆知夏如果承受不了这一切,那么她就不配,她不配,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人生有许多不得已,到那时她理解你也晚了。”
沈晚清不做声,转过身背对着林悬,泪水无声地流淌。
她心里默默地想:陆知夏,我这辈子,只为两个人三个人哭过,一个是死去的母亲,一个是死去的父亲,还有一个你,是我哭的最多的那个,我的眼泪或许也是不幸的,我也是不幸的。
我没了母亲,我没了奶奶,我也没了父亲……最终,我没有了你。
沈晚清的心,在一瞬间,荒凉成冰。
她蜷缩身体,心底再次冒出曾经埋藏在深处的念头。
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活着也是没有意义的,沈晚清在心里开始列清单,她心里还有未完的账,她得清算干净。
翌日,海京市年度十佳企业公布。
海京天成榜上有名,海京森华落选。
沈晚清这一年的业绩,让海京森华排在第四,差一点点爬到第三。
总部对于她还是给予高度赞赏,她却在这时候,悄然地提上辞呈,公司大佬轮番劝她,她回复: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海京森华脱离谷底,后续你们派人接管吧,我要退出了。
昨天试图遮挡伤口的沈晚清,今天落落大方,和陆知夏吃饭时甚至有说有笑。
陆知夏也是如此,好像两人没闹过。
言芳华不知是不是自己要分裂了,这两人平静,看起来不对,现在看起来开心,也不对……
其他人也是如此,秦筝偷偷观察,偷偷跟江梦莱说:我觉得她们两好像都要疯了,居然在笑。
沈晚清不遮掩伤口,并表示,接下来可能会很忙,不会时常回家。
陆知夏提醒她注意身体,沈晚清笑靥生花,糅声道:“你呀,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
她们现在也互相关心,但真的哪里不对。
陆知夏最先撂筷,站起身说:“我今天有事,先下桌了。”
言芳华随口问了句去哪,她想了想,说:“去见一个人。”
陆知夏背包走的,在门口穿鞋时,带着蓝牙耳机讲电话,语气淡淡:“我现在出发了,百草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