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宣这是受伤了?”邺沛茗忙问。
宋庆柏看了看自己身上,笑道:“这是敌军的血,属下并没有受伤。”
邺沛茗松了一口气,赞扬道:“此事办得不错。”又吩咐左右给宋庆柏送上巾帕将脸上的血擦了。
宋庆柏一边擦血,一边道:“主要是那看管粮草的巡夜的队正机敏。”
“哦?”邺沛茗好奇地看着他。
“那个少年十分勇猛,以微末之力一直拖延了敌军,足以让属下率领骑兵赶过去,他自己则受了伤。”
邺沛茗道:“伤得可重?”
“背部中了两刀,眼下正在治疗。”
邺沛茗想了想,从系统包裹中拿出一瓶金创药来,道:“送去给他敷上。”
宋庆柏不止一次见过这种药,早在他投靠邺沛茗,并在战事中不幸受伤时,邺沛茗便是给了他一瓶这样的药,敷在外伤口处,不仅能止血,而且不出四天便能痊愈,只剩一条疤。
这样的药似乎医署没有,尽管陈沅岚在仔细研究过这种药后,也炮制出了不少类似的药,可药效却远没有金创药那么神奇。
陈沅岚隐约知道这药大概是和邺沛茗的酒一样来自同样的地方,不过她没有追问,而宋庆柏等人自然更加不清楚这药来源于何处,只知道数量很少,所以邺沛茗一般不会轻易给人,只赐予了她的部将。
此次邺沛茗拿出来给那个队正,可见他是入了她的眼了。
翌日一早,邺沛茗便派出前军与徐知行的前军在老鹰山处交战,一场厮杀打到太阳下山,又各退回原处。
邺沛茗到营中抚恤受伤的兵士,经宋庆柏提醒,她顺道去看了昨夜立了功但是受伤的那名队正。
当她发现那队正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时,微微吃惊,问道:“你叫什么名?”
少年面色还有些苍白,趴在床上本想下来被邺沛茗按住了。旋即他有些拘束,但是很快便回道:“我叫李思洵。”
宋庆柏笑道:“他去年五月投的军,就在亲卫都中看守兵器,后来谭景山见他骁勇,又懂制作兵器,便提拔他为伙头。这才半年,便升为队正了。”
宋庆柏自身是属于勇猛类型的人,对李思洵这样长得清秀,但却胆大心细的人也十分喜爱,故而在他无意识中向邺沛茗推荐了去。
邺沛茗问:“可还在亲卫都?”
“在!”
邺沛茗颔首:“好,年少有为,勇猛刚毅,伤好后可愿意到我身边来?”
李思洵和宋庆柏俱是一愣,旋即李思洵咬着牙从床上下来,行礼道:“属下愿意!”
到邺沛茗的身边,虽然依旧是亲卫,可却多了一个含义:
就如同入朝为官,必先到地方走一遭,方能受大任。到邺沛茗的身边充当亲卫,即使连一个手下都没有,可却是邺沛茗的亲信的表现,若表现得好,将来还会被委以重任。
无论是钟昆山还是谭景山,一开始都是邺沛茗的亲卫,而如今,钟昆山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谭景山也代替钟昆山成为亲卫都的副都指挥使了。
当然,也并非每一个当了邺沛茗的亲卫的人都可以到达那个地步,这得看各人的修行。而邺沛茗看中李思洵年轻,还有学习和晋升的空间,加上她隐约记得谭景山确实提及过他,所以她愿意给他这么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第125章 北伐(三)
邺沛茗和徐知行胶着之际,朱光卿攻克明州、马锋攻克睦州的捷报传来, 振奋了军心, 士气一下子大涨。邺沛茗趁着士气大涨, 对越州发起了进攻。
徐知行得知明州、睦州失守, 他的养子徐廷芝被杀, 悲痛之余也明白邺沛茗的军队如今士气大涨,若是此时再不撤退, 等邺沛茗的三路兵马都汇聚,他便再无退路。
此时他的部将、幕臣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辩, 一些人认为徐知行该向朱徽求救, 另一些人则认为让朱徽的兵马渡过长江边是引狼入室,届时即便击退了邺沛茗, 吴越也真正地成为了大梁的地盘。
而在这一场争执中,除了驻守在杭州的徐廷翰以外,庶子徐廷潮和三子徐廷光分成了两派, 徐廷潮希望能向朱徽求救,而徐廷光自然是反对的, 为此兄弟俩各领一队, 阵营分明,令徐知行大怒。
而睦州的马锋休整三日后, 攻克杭州的富阳县,徐廷翰不得已向徐知行求救。为防马锋攻克杭州,对徐知行进行包围之势,他只能下令撤兵。
邺沛茗在朱光卿到达越州后一鼓作气, 攻克永兴和马锋汇合隔着富春江,对杭州形成围困的威胁。
经过两个多月的作战,眼下邺沛茗的兵力便有十二万,其中一万余人是马锋从睦州招降的,还有一万七千人是从明州招降的。
当时朱光卿率兵到达明州后,虽然双方势均力敌,但朱光卿兵器精良、粮草充足,一番交战后,明州落于下风于是关闭城门。
朱光卿围城半月,派出人数次劝降,加上明州去年才遭逢天灾,此时城内流民众多,于是他挑唆流民闹事,明州城内大乱,明州刺史便打开了城门投降。
邺沛茗没有杀掉那明州刺史,反而还让其继续为明州刺史,同时请周督宁为其封官加爵。虽然只是一种荣耀,并无多少实权,但也足以收买人心了。
受明州刺史影响,徐知行的底下有不少人动摇了,尤其是在诸子争夺不休之际。
一直以来徐知行都打算以嫡长子为继,但是徐廷翰参与的几场战事都以失败告终,故而徐知行只能让他守着杭州,处理政务。而本来声望颇高的徐廷翰也正因此而渐渐受到了非议。
嫡次子徐廷光和庶子徐廷潮一直领兵在外,虽然也有战败,但是在早年也打过数场胜仗,他们见徐廷翰地位不稳,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徐廷翰大抵是察觉到了弟弟们的异心,所以对待他们也更加猜疑,兄弟间离心,让徐知行烦恼不堪。
徐廷潮因战败而发现了机会,他打算通过向朱徽称臣,希望朱徽能出兵相助,如此一来也可顺利替他拿下吴越的王位。
他的信还未送出去,便被邺沛茗的细作截获,邺沛茗利用此次机会,派人到杭州和徐知行谈判。明面上是谈判,也无进攻之举,实际上是潜入杭州,将截获的信透露给徐廷光。
之所以透露给徐廷光是因为徐廷翰虽然厌恶徐廷潮,却因不想令徐知行觉得他手足相残而不会轻易对徐廷潮出手。可徐廷光便不一样了,他性格较为乖张,野心不够明显,相较于徐廷潮,他还是亲近徐廷翰的,所以一旦让他发觉徐廷潮的打算,他必然会出手解决徐廷潮。
而为了加速矛盾的爆发,邺沛茗又派人布置,让徐廷潮以为自己的信被徐廷翰截获了。而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先发制于人,会加快部署的准备。只要他动了,那便是给了徐廷光证据,徐廷光必然会更加干脆利落地出手。
于是在十一月的上旬,徐廷潮主动请缨到嘉兴调兵来支援杭州,徐廷光则要求与徐廷潮一同前往,届时兵分两路,一路从长安镇度过江,从邺沛茗的右翼发起进攻,一路则联合杭州城的兵马,正面攻击邺沛茗。
邺沛茗表现出来的举动让徐知行认为她是骄傲自大了,仰仗自己兵力多,粮草充足,便没了攻势,眼下正是她放下防备休整的时机。
徐知行准许了。
徐廷潮不知徐廷光知道了他的事情,所以没怎么防备,到了嘉兴,徐廷潮领五千先锋军经过盐官镇到杭州,而徐廷光名义上则是领兵渡江从右翼包围邺沛茗,实则他领了一万兵马,追上了徐廷潮,双方在长安镇发生了激战,徐廷潮并无防备,很快便被徐廷光所杀。
徐廷光整合了一万五千兵马到了杭州城外,告知徐知行关于徐廷潮的罪行。但是此时徐知行因他擅自做主弑兄而不相信他的话,即便有书信为证,也只认为是他伪造的。
徐廷翰趁此机会派人呵斥徐廷光,认为他此举有伤兄弟情义,令他速速进城负荆请罪。
徐廷光被他一顿呵斥,惹得满腹委屈,于是盛怒之下领着兵既不攻击邺沛茗的右翼,也不到杭州去汇合。
就在此时,突然有斥候来报,海盐县外有不明船只出现,而且看数量足足七八十艘,大的有三十余丈长,阔十二丈,小的也有二十余丈。
九月,邺沛茗打算出兵越州之时,便上书了周督宁,故而周督宁发兵吸引了刘励的主力于衡州时,又让训练已久的两万青海军,从泉州驶着战舰出发,沿着海岸到杭州。
若是邺沛茗能攻下明州、越州,则青海军继续北上,届时和邺沛茗相互配合,两路夹击杭州,力争早些取下杭州。
所以战舰到了明州,一番补充休整后再度北上。
这七十八艘战舰,大船可载四五百人,小船也能载三百多人,船上除了水手便都是经过六七年训练的海师。
而也正是此时,众人才发现邺沛茗从八年前便开始加大水师、海师方面的训练,即使占下泉州、福州、温州后又继续命人督造新的战舰,为的就是这一日啊!
两万青海军等飓风过后,在海上航行两个月,终于到了苏州的海盐,而此时在嘉兴的兵马已经被徐廷光调到了杭州城外,在嘉兴便再无阻挡青海军的兵马。
青海军在海盐休整了几日,便按照原定的计划,从盐官取道对杭州发起进攻。当徐廷光知道自己中计之时,已经为时已晚,他知道自己在城中一定难逃一死,于是率领这一万五千兵马从德清县退至湖州,再从湖州退至扬州,抢先入城。
十一月中旬,夜,此时的江浙已经到了寒冬,天气十分寒冷。在敌军围困的肃杀之际,城内外的气氛一片紧张、萧索。
守在江边的吴越的兵士们已经一整年没有发过冬衣了,穿的都还是去年的那一件,衣服又薄又硬不说,还不耐寒。他们不顾军令围坐在篝火旁取暖,同时议论着几位公子相互厮杀的事情。
忽然一阵呼啸的北风袭来,众兵士冷得直哆嗦。而也夜色似墨染般,浓重、黝黑,篝火几步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时,江水似乎有些动静传来。一个吴越兵小心翼翼地道:“你们有没有听见甚么声音?”
“风声、水声,还有我们的说话声,哈哈!”另一人苦中作乐。
“不是,我好像听见了很大的水声!”
“别疑神疑鬼了,哪来的很大的水声!”
“要不要去江边巡逻一下?”
“太冷了,不去!”
“那万一是敌袭——”
话没说完,就有人反驳道:“靖海军只有十余艘船,他们的船一过来,必然会有很大的动静,况且十余艘船,能载多少人?”
“我还是去看看吧!”那人不放心,拿了火把便往江边走去。
茫茫黑夜,江水泛着微弱的银光,而江面望过去都是暗的。就在此时,那吴越兵忽然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因他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小舟横渡了富春江,离他只有十余步。
“——”叫声还未传出来,便有一支箭破空而出,直直地没入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在意识消失之前,他想:谁说靖海军一定会乘坐大船渡江的?
在邺沛茗在永兴举兵不动之时,她便将五万兵马先秘密转移到富阳,而后再派人秘密打造了数百艘小舟,趁着黑夜,亲率五千先锋渡过富春江,夜袭杭州城外驻守的吴越兵。
徐知行曾夜袭邺沛茗,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不过因邺沛茗先前表露出来的和平态度,徐知行又被徐廷光之事闹得心力交瘁,根本没怎么留意邺沛茗是否夜袭。也就在这放松警惕的片刻,让邺沛茗得了可趁之机。
其实青海军一到,徐知行就知道杭州城是守不住的了,所以他正如徐廷潮所劝说的那般,向朱徽发出了求救的信。同时徐廷光的“背叛”险些没把他气到昏倒,他无暇收拾徐廷光,准备先安全撤退再说。
邺沛茗夜袭杭州,而马锋又在富阳率领余下靖海军赶来,徐知行应战不利,便放弃杭州,从德清撤退时又遇上在路上设伏的青海军,双方一场厮杀,徐知行受伤,再度退至湖州。
靖海军势如破竹,一路追击,这时宣州、常州的援军赶到,邺沛茗才停下攻势,在湖州的关隘处设兵驻防。
徐知行逃至金陵,而经历了儿子互相残杀又受伤,被惊扰,还得连夜赶路等各种磨难后,病倒在床榻之上。他令徐廷翰处理政事,命徐廷周辅佐于他,同时下令让徐廷光回来认错。
徐廷光迫于朱徽动兵的压力,以及部下对他眼睁睁地看着父兄受难而不出手相救的事情诸多埋怨,他只能到金陵负荆请罪。徐知行并未杀他,只是夺了他的兵权,将他囚禁在了宅邸中。
若非出了这些岔子,即使青海军到了,徐知行也未必会输,所以对儿子慈爱的他这回可不会轻易地饶了徐廷光!
好在邺沛茗虽然拿下了杭州,但只要朱徽的军队一到,他还是有极大的可能要回来的。这么想着,病重的他便一直吊着一口气,想等到收复杭州的那一日。
第126章 北伐(四)
杭州一战,吴越兵死伤一万, 因狼狈逃走而弃置的资粮、军械堆积如山, 吴越元气大伤。虽然宣州、扬州、常州等还有兵马十万, 可却不足以抵御强悍的靖海军。
而徐知行派人去向朱徽求救时, 适逢袁威、邱克联合了二十万大军要攻打洛阳, 形势十分危急,朱徽连忙抽调兵马于晋州修筑夹寨抵御袁、邱联军, 自然无暇顾及徐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