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芳,下地了没有?”
芳看向门口,是隔壁的敏一家。
“刚吃好,等下就出去了,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吃过早饭没有。”
敏的儿子也才八个月,被她丈夫陆背在背后。
夫妻两人各扛着一把锄头,裤腿也挽得高高的。
夫妻二人本是奴隶,如今废除奴隶制度后,他们也分到了田地,和褚丘一家相邻。
两人分了六亩地,连带孩子就九目录,家里没人带孩子,敏一个人带孩子又要干农活忙不过来,陆也没去参加镇上招募的活儿,而是在家种地。
“我们也是喝粥,听说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能住上新房子啦!”敏一脸兴奋。
他们家的房子是茅草临时搭建起来的,比褚丘一家的要烂多了。
但如今恢复了自由身,又有了土地,生活充满了动力,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早上听我那口子是这么说的,看来也是快了。”
“那可真的太好了,等搬了新房子。到时候地里也没什么活,我打算让陆报名去开几天荒,挣点小钱,等收麦子了,再回家干地里的活。”
开荒、建筑队都有临时工,可按天结工资。虽然没有固定工人的多,但也够糊口,可以随干随停,对他们这些农人家的,可不要太友好。
“你家陆可真能干,今年这个年定是不差。”
陆听了,在一旁憨憨地笑了。
敏道:“还成,别的不会,就一把子力气,听说明年婴幼儿中心就办起来了。到时候孩子能送过去,我寻思着申请去里边工作,连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照看,还能拿工资,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听说还要认识字才行,我们都不认字。”芳有些犹豫。
“不是有夜校和周末班吗,回头我们一起去,认字有什么难的,我见那些三四岁小孩去几天就会念书,我们不比他们还要记得住嘛。”
看着敏踌躇满志的样子,芳也忍不住心动。
“那行,等地里忙完这一波咱们就去。要是学不好我也不一定要去婴幼儿中心。反正镇里还有别的活,不一定非得找个得认字的。”
“行呗,先去看看再说。”
芳一边跟她聊着,一边把孩子麻利地用绑在背上。
“这背孩子的背带真不赖,听说还是君上想出来的,再让制衣坊那边给生产出来。”
“君上什么都会,以前他们说她是天上神祇下凡,我看就是,可惜她好忙,我就远远见过她一次,长得可真漂亮,希望她能在巴河住久一点,我要找个专门的时间去看看她。”
芳抿着嘴笑道:“现在日子好起来,大家都知道君上的好。”
“那当然,君上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她哪有我们现在这样的日子,有田有地有房有屋有吃有穿,听说新地那边还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等以后新巴大道修好了,咱们去新地看看怎么样?”
说到新地,素来淡定芳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好啊,上次丘开会了回来,说君上说了两年内要把新巴大道修好,沿路还要建造驿站和巡逻队,每天都有马车出发两地,让大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哇,一路过去也不怕有山贼强盗,就算天黑还能睡驿站,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要做巴河一带第一批去新地的人吧,带上我家大宝和你家小宝一起。”
“好呀好呀,走,先下地去。”
第150章
八月份打败三大部落之后,桑榆就一直待在巴河。
从部落到国家,从分散到统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
殳玉虽然是神女镇的镇长,但她毕竟只有十五岁,目前真正处理事情的还是桑榆,殳玉只是跟在她身边,走一步学一步。
晚上吃饭,一向不过问桑榆决策缘由的羽,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当初选择殳玉当镇长,是因为……她是我妹妹的原因?”
桑榆停下手中的筷子,笑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她年纪小,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们的教育,也没有像当初那群跟着你一起打拼过来的人,不了解部落和城镇的建设情况,但你还是选了她……”
按理说,羽不应该怀疑桑榆的决策,可殳玉是一点管理的基础都没有,但却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要说桑榆没有带着一点点私情,她又有些不信。
“还真不是……”桑榆接过她给自己舀好的汤,喝了两口,道:“其实有几个原因。”
“神部落作为整个东荒曾经最大的部落,我选的一个镇的代理人,必须要对当地事务和情况熟悉,这样在以后的工作当中,不容易忽略掉一些细节的问题,这是其一。”
羽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二,这个人必须是向着我们的,而且又是我好掌控的。”
羽想了想,点了点头:“神部落贵族中,达到这几点的,有殳玉、褚丘。但同时还有很多下层的奴隶,他们对昌这些年的统治积怨已久,这些人当中,任何一个人都能符合你的要求。”
“嗯,你说的没错,但同时我还需要一个女性领导者。
这短短几百年,社会大分工,男人因为狩猎发展,站在了阶层的顶端,父权思想全面碾压,想要最大限度板正这些问题,我需要选择一位女性领导者。”
羽听她这么说,眨了眨眼睛,“那又筛掉了一半了。”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殳玉的身份很特殊,她是昌的女儿。虽然不受宠,但按照以前层级划分,她是属于贵族阶级的人。
而从奴隶阶级角度来看,她其实也是上层统治阶级为非作歹的受害者,放在以前是两面不讨好。但放到现在,却能让双边的人都能认同,也是最能平衡两边的支撑点。”
羽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她如今兵书看多了,潜移默化的,对别的事情也会多了一些思考,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根筋。
想到眼前的女人想问题想得这么远这么深,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心疼她脑子永远运作停不下来,心疼她的日夜操劳。
但桑榆曾经跟她说过,这是她的抱负,也是她如今在这里的使命。所以她没有办法劝她停止思考放松享乐,只能尽量帮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又殷勤地给她盛了一碗汤:“还喝得下吗,这个汤是按照你先前的方法煲的。”
桑榆接过来,又喝了两口,最后道:“不行了,肚子撑了,喝不下了,倒了喂猪吧。”
没想到羽长臂伸过来,端起她眼前的那碗汤,凑近嘴边,咕咚咕咚两口给喝下去。
“好的,便宜我这头猪了。”
羽说着,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桑榆见她这副模样,嗔了她一眼,道:“刚刚我话还没说完呢,选殳玉,当然她也得入了我的眼才行。”
见到对方疑惑地看着自己,她这才解释道:“虽然殳玉年少,但她身上有几个特质比较难能可贵,当初我们还在新地,三大部落想通过黑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是她第一时间给了我们通知,这证明她能辨别身边的形势,会抓住机会,也足够有胆识,要换做别的小姑娘,怕是做不到这一步。”
“而且后来我们两边合作的每一步,她都能配合得特别好,小小年纪做到这一步,在我们部落,也就苗和香能做到。”
羽听了,心中忍不住叹服桑榆的分析能力。但见到她最后没提到自己,细想了一下。
要是换做自己在殳玉这个位置,能做到这一步吗,一时间竟没得出答案来。
桑榆似乎猜到了她脑子里面想着什么,柔声道:“当然,还有你,但我觉得你可能会选择另外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说起来可能是你阿母母族那边的基因好,把你们个个都生得如此不凡。”
羽没想到还得了一顿夸,心中欢喜,但脸上却又压住。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见一下我阿母?”
莺姬当年被掳走,丈夫猛被打死,所有一切都非出于她的本意,一切都是容貌带来的祸事,在这个年代,弱者身不由己,羽自小被迫跟她分开,也怨不了她,如今来了巴河,加上殳玉的关系,母女二人的关系也慢慢修复起来。
桑榆听她这么问愣了一下,来巴河这么久,素日羽忙着巡逻维护治安和操练士兵,她都是跟着殳玉同进同出,带着她熟悉各项基础事务。
可莺姬,她确实一面都没见过。
如今社会全员平民化,莺姬也跟着那些人一起,分了组,住在安排好的区域中。
她深居简出,桑榆没有特意要去看她,都来了好几个月,两人愣是一次面都没见上。
说起来,莺姬也算是她实际意义上的婆婆了,早就该去见她一面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不用说别的了。
“那行,你安排,找个周末的时间回去吃顿饭,现在也十一月份了,顺便去新房考察,看看大家是不是都如期住进新房了。”
香那样外软内韧的女人,她的姐姐又是怎样一个人,能生出羽和殳玉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桑榆这时候忍不住有些好奇。
只是有些尴尬的是,算起来,莺姬好像并没有比自己大几岁……
忍不住想起了在现代,女儿带着比丈母娘还要大上很多女婿回家的场景,不禁想捂脸。
“回去吃饭你都能跟工作连起来。”羽难得嘟囔,数落着她一刻都停不下一刻操劳的心。
……
回去吃饭的事情很快就安排在下一个星期天。
中午出发之前,桑榆还是把自己给捯饬了一下,第一印象,还是要给女朋友的家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出门事羽看着她愈发娇艳的脸庞,都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好在其他搭配一切以低调为主,不至于太过张扬。
神女镇如今的人口一万多人,分了十五个区域,每个区域住着近千人。
每个区域之间隔着数公里的距离,离区域划分的土地较近,可以就近劳作。
莺姬和殳玉一家分在五组,前不久房子建好了,已经搬进了新房。
两房一厅,带个小院子。
和新地这边一样,不过是用泥土混着茅草夯成的土墙,瓦片倒是烧出来的,比茅草屋顶更美观更耐用,也能防火。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农具和家具规整得整整齐齐。
两人回来的事情,羽早就提前和殳玉说了。
母女二人也因此都没出去赶圩,专门在家等着她们上门。
桑榆和殳玉关系算是很熟。但平日在镇行政中心,两人是上下级的关系。如今在家里见面,一开始气氛还真没那么轻松。
加上莺这个人,性子冷,话少,屋里一时间像是凝了冰块一样。
桑榆这才知道羽这性子是怎么来的,遗传她母亲的性子。
莺姬看着三十五六岁,虽然皮肤和身体状况方面没办法和现代人相比。
但在这个时代,确实是美人一个。即便生了两个女儿也没损了她的容颜,这一声不吭的样子,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个冰山美人。
也怪不得以前神部落想尽办法要把她抓来,连昌的两个儿子都对她觊觎已久。
桑榆不知道羽是怎么跟她母亲和妹妹介绍自己的身份,或许只是迫于?
但她确确实实是有了一种新媳妇见公婆的心态了。
不过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些都是小小意思,进屋后落落大方地冲着二人打招呼,准备的礼物也呈上桌子。
对莺开口叫姨母,叫殳玉仍是殳玉。
莺和殳玉也随即向她行礼,叫君上。
坐下之后,羽就拉着殳玉去厨房弄饭,把桑榆和莺姬留在了客厅里。
桑榆暗骂这个木头人,刚进门就把自己丢给了这个寡言少语的婆婆。但她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软声细语地开始闲话家常,问她们新房子住得可舒服,地里的耕种情况怎么样,是否遇上什么难题。
其实这些,平日里,已经和殳玉了解得差不多。
莺这会儿似乎也观察完她了,见她身居高位却不拿腔作调,倒是嘴角含笑平易近人,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也顺着她的话,一一回答。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无非就是羽。
莺早年被捉来,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年幼的女儿,原先以为她死了,心中自责悲痛不已。
如今她还活着,也一心想补偿她。
只可惜,羽现在什么都不缺,她也不知道从哪个方面来补偿。
直到几日前,女儿找到自己,说要带君上回家吃饭。
她原先以为两人互相救过对方性命是好朋友,或者是国君和要臣的关系。所以这位君上这才想着要到家里来。
可没想到,大女儿却说,这是她要一辈子一起过的人。
莺愣了半晌,最终只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所以人来的时候,她没忍住,将对方细细打量了一番。
说实在的,除了不是男的,其他方面,尤其出色。
但莺也知道女儿心意已决。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而且她自认也没资格去管这些,人家一国之君,想到的必定要比自己远,无需她去操心她们未来的事情。
想通这些后,加上桑榆主动话家常破冰,莺也放下其他心理包袱,说了些桑榆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比如羽五岁之前的一些事情,还有她亲生父亲猛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