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绒却没觉得哪有什么不妥的,眯着眼看了盛明盏片刻,重新闭上眼睛,依旧赖在她怀中,慵懒地问道:
“几点了?”
盛明盏:“……”
咱俩睡了一整晚,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盛明盏半边身子还被她压着,只能伸长了手臂去够
身后床头柜上的手机。
“十点半。”
“嗯,还早,咱们再睡一会吧。”
“……”
沈绒裹着盛明盏的体温舒舒服服睡了一场回笼觉。
直到蒋阿姨上楼来叫她们吃午饭。
蒋阿姨去敲沈绒的门没人应,再来敲盛明盏的。
盛明盏一开门,两人都在这儿。
“都在呢?吃午饭啦。”
蒋阿姨说完就要走,想到了什么,回头多看了沈绒一眼。
沈绒躺在盛明盏的床上,用盛明盏的被子盖着肚子,几乎横贯整张床。
蒋阿姨笑道:“自己床那么大不去睡,还跟姐姐挤一块儿。”
盛明盏不知道自己笑得有没有太僵硬。
午餐是和沈黛一起吃的。
正好说到盛明盏填报志愿的事,沈黛难得多说两句,说她们家不缺钱,也不用盛明盏削尖脑袋去考虑以后找工作的事。
“人生苦短,做你喜欢的事就好,妈和你小绒妹妹举双手支持你。”
沈黛活泼地举起两只手在空中晃了晃。
喝着果汁的沈绒无语地看她一眼,嫌弃道:“沈黛女士归来仍是少女。”
按照沈家一贯的相处模式,沈绒吐槽沈黛,盛明盏那副伶牙俐齿,肯定要帮着沈黛讨回来。
可她抱了沈绒一整晚,又胡乱做梦,当下只剩心虚,什么争锋相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绒喝果汁的时候嘴被玻璃杯挡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从沈黛那儿转了回来,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咚。
沈绒将玻璃杯放回杯垫,上身往前探,靠近对面的盛明盏。
“你不对劲。”沈绒说。
“哪不对劲?”即便再心虚,面上盛明盏也明白怎样不着痕迹。
“你都没有帮沈黛打压我,这还是你吗?”
“原来我不说你你难受。”
“……盛明盏,你这张嘴还是用来吃饭吧,争取长到一米九,走哪儿都磕额头!”
“承你吉言了,我争取。”
两人互相埋汰了一番,家庭氛围又活跃了起来。
吃完午饭两人都去写作业了,到了傍晚沈黛怕学习学太累,想带她们去小湖泛舟。
千里春秋社区很大,绿化算是整个N城数一数二的。
社区中心有个人造湖,业主们可以向物业购买或者租赁小船去湖面上泛舟。
沈黛早就买了自家的船,只不过她常年不在家,两位十多岁的少女没这老年人的爱好,这会儿将船拽来一看,满是灰尘和鸟屎。
物业知道自己收了钱没干人事儿,立即赶来给清理干净,三人这才上船。
人造湖是活水,全长三公里多点,绕着社区蜿蜿蜒蜒,还有几段水路被从两岸垂落的亲水植物遮着,隐蔽而幽静,有不少电视剧电影在这儿取过景。
沈黛二十岁那会儿除了赚钱,唯一的爱好就是玩皮划艇,导致她到四五十岁了肤色还没养回来。
划着小船带着女儿们在无人水道上悠闲地看远处日落,别有一番趣味。
盛明盏因为之前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双人舞,伤着了腰,上了船有点坐不住。
亲生父母还在的时候,她练过好几年的芭蕾,的确有舞蹈的底子。
到了奶奶和姑姑家她没法接着上舞蹈课,自己偷偷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一边忙着学业一边想着为自己赚零花钱的事儿,还得间歇性和姑姑斗智斗勇,也就没再练了。
后来被沈黛接去养,生活得越来越安逸,想起父母曾经对她的希望,希望她能成为舞蹈家,心中感慨,便又时不时抽空练习。
这次的演出,是她时隔多年真正在别人面前再次跳舞,还是难度颇高的双人舞。
不想让沈绒失望,盛明盏一直憋着劲儿全力以赴着。
双人舞中负责托举的人,技巧之外更需要力量,非常容易受伤。
盛明盏的腰在第一次排练的时候就有点儿拉伤,到演出全面结束时痛得更严重。
用了些药自己擦过后,稍微压下去一点。
泛了快一小时的舟,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黛划着船,跟沈绒说她大姨的儿子出国去了,以后可能在国外定居的事。
沈绒的头发被晚风吹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脸庞。
很明显她没在听她妈说话,而是在琢
磨着盛明盏。
“沈黛女士,这水沟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回去吧,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沈黛纳闷,“这都快入冬了,哪有蚊子啊?”
“不管,放我回去学习。”
“……我帮你放松还成我的错了,好好好,这就带你们回去。”
沈黛摇动着船桨,沈绒挪到盛明盏身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盛明盏:“?”
“腰痛就别坐着了。昨晚我压着你睡一整晚,现在是我报答你的时候,别客气,躺这儿歇会儿。”
沈黛一边划船一边说:“昨晚你俩还睡一块儿啦?”
“是啊,昨晚我有两道题不会,就让盛明盏教我。学太晚了我就懒得回去了。”
沈绒向盛明盏使眼色,暗示她不要说漏嘴昨晚偷喝酒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盛明盏觉得沈黛笑着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耐人寻味。
一开始盛明盏没好意思当着沈黛的面枕沈绒腿上,后来实在拗不过沈绒强硬的邀请,迫于她的淫威只好就范。
沈黛带着她们往回走的时候,夕阳落尽,水面上依稀荡漾着点点余晖的残影。
沈绒耳后和发丝中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跟着气温降入盛明盏的嗅觉。
她身上清新自然的香气,比早开的桂花清甜,似小船搅动着盛明盏的心湖。
船摇摇晃晃驶进夜的入口,日光散尽,盛明盏终于能明目张胆地看向她枕着的人了。
沈绒一边的头发被她嫌碍事夹到了耳后,另一边很自然地垂在脸边。
她套着薄暮的外衣,时常携带狠劲儿又很容易被笑意沾软的眼睛里,有远处的灯火。
越是宁谧美好,越是让盛明盏心头渐起失去的恐慌。
当初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亲密无间,转眼物是人非。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竟也不怀念已经失去的那个人。
“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会舍得让你难过。”
沈绒的这句话一直缠在盛明盏的心头,是她与自己和解的开始,也是爱慕的起源。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十八岁的盛明盏第一次
明晰“爱”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却更加坚定了她守护的决心。
她要这满溢的爱意,永无倾覆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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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吃过晚饭,两人各自看书去了。
夜里十点,谁也没有发微信,却如同约好一般,又一次在无人的厨房“巧遇”。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随便和对方聊一聊损两句,都很开心。
十一点半,沈绒实在困得要站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和盛明盏的闲聊。
两人一起上楼,走到了楼梯口,沈绒往右盛明盏往左,就要背道而驰。
“晚安。”
盛明盏走到门口的时候,不舍地回头。
正在推门的沈绒回眸,揉着满是困意的眼睛笑道:
“肉麻。好啦,晚安晚安,盛明盏你给我好好睡觉,回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腰。”
盛明盏本要说她没大没小,想了想没反驳,只说:“行,那我的伤就交给你了。”
两扇房门轻轻合上,暂时关闭了即将热切开启的心房。
斗转星移间,月落日升。
冬天的晨光比刚刚过完年的人还要懒,近郊的鞭炮都放过好几轮了,走廊上才洒了些发白的日光。
沈绒披了件外套在睡衣之外,推开门,走廊尽头那间卧室的房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
从卧室里出来的,已不再是她的盛明盏。
而是分手了两年的前任。
“早。”
沈绒率先打招呼。
“嗯。”
前任冷淡地回应后,便移开目光,背对着她往楼下去了。!
第44章 044
昨晚盛明盏留宿了。
回到了那间属于了她十年的卧室。
大晚上的人家来吃年夜饭,又折腾到近郊放烟火哄沈黛开心,沈绒自然没好意思赶她走。
盛明盏也很默契地没多说什么,住下了。
两人互道了“新年快乐”,还是分手后的头一回。
沈绒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别扭中难免开心,熟悉间又不可避免察觉到浓浓的陌生感。
沈绒其实早就发现盛明盏换了副眼镜。
现在这副金丝框眼镜,将她衬托得更精致,也显得寡情薄意。
大概这就是属于前任的独家尴尬。
沈绒就这么一位前任,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和前任相处。
怎么做才能更自在一点。
昨晚要留宿的时候,在推开卧室门的第一时间,盛明盏肯定察觉到了。
即便没有提前说定,匆忙而来,她的卧室居然也归置得整整齐齐,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沈绒那点私心就这样非常难堪地暴露了。
幸好盛明盏留了情面,什么也没点明。
很奇妙,盛明盏不用做什么,甚至不用说话,只要存在于此,这栋房子就像是复活了一般。
一切都像是回归到了应有的位置。
熟悉的气息再次萦绕的夜里,沈绒没睡好。
反反复复地听着《Adieu》也没能被催眠。
清晨的时候沈黛想去卫生间,沈绒带她去,回来后就没睡意了。
此刻看着盛明盏沿着熟悉的楼梯下楼的背影,一时惝恍。
她感觉自己的魂离了身体,变成了十岁的少女,顺着楼梯的扶手不管不顾滑下去,满不在乎地撞向盛明盏。
她知道盛明盏一定能接住她。
这无声的长梯,见证了她俩无数个昨日。
而她们二人,早就分道扬镳。
盛明盏走到楼下厨房倒水,喝到一半,发现沈绒站在楼梯口愣神。
“沈绒?”盛明盏喝完水,将杯子放下,“不舒服?”
“……没。”
那别站在那儿出神,危险。
这话在
盛明盏的嘴边过了一遍,没说出来。
小命听到动静,迅速从它的御用小窝里跑出来,对盛明盏的腿一顿猛蹭,蹭上去一层毛。
沈绒真是没眼看。
今天无论如何得给小命梳梳毛了。
盛明盏穿的是她留在沈家的睡衣,一整套酒红色分体睡衣,和沈绒是同款不同颜色。
当年她离开时只带走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有些日常生活必须品,其他的都留下了,正好这会儿用得上。
虽然过期恋人穿情侣款有点尴尬。
如果现在沈绒特意回去换一身,得更尬吧。
得了,就这么着了。
沈绒也不在乎在盛明盏面前多丢一次脸了。
盛明盏一边摸着小命,一边给它拿狗粮去了。
狗粮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盛明盏依旧像这儿的女主人,自如地拿取她想要的东西。
小命吃完饭,盛明盏去溜了它。
沈绒给沈黛服了药后,沈黛说想出去晒晒太阳,沈绒便给她穿上厚衣服。
沈黛没力气自个儿动弹,帮她穿冬衣是件很耗体力的事。
沈绒费劲地穿了半天,盛明盏带小命回来的时候还没穿好,盛明盏就来一块儿帮忙。
“她说想晒太阳。”沈绒说,“去院子里走走吧。”
“嗯。”
盛明盏将沈黛抱上轮椅,沈绒推着她往外去。
盛明盏走出卧室的脚步慢了些。
沈绒没发现,站在侧面的盛明盏,正看着她右眼下的那两颗像眼泪的小痣出神。
她曾经在沈绒的卧室里,无数次拥抱过眼前这副身体,亲吻这两颗痣。
如今,已不是自己的所有。
再没有这么做的权利。
盛明盏的太阳穴一跳一跳,隐隐发痛。
到了院子里,沈黛已经累得睡着了。
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阳光,也很喜欢自家院子。
即便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沈家的院子很大,种着两棵樱花树。
都是盛明盏高考那年她们一家口一块儿种的。
当年盛明盏顺利考入N城戏剧学院音乐剧
系,沈家可是兴奋了好一阵子。
沈黛特意选了两棵樱花树种在院中,说这树就像她的两个女儿,希望它们能相伴着茁壮成长。
如今樱花树长高长壮了,枝繁叶茂,在孕育着下一个花期。
树下的还是这人,却时过境迁,都变了。
“多谢。”
推着轮椅的沈绒率先开口。
“不用。”
盛明盏和沈绒走在同一水平位置,但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以后你有空就多回来吧。”沈绒看向她,“她喜欢你来。”
盛明盏迎着阳光,闭着眼,在冷风与暖阳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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